第二篇沙 第十六章安其拉

　　“我要一匹马！”维恩一跑进马厩就开口喊道。“没时间解释，快点！”他一脸凶恶，从睡梦中被吵醒的马夫们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认得这个人就是现在在联军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身抵挡其拉大军之神人。”于是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刚喂饱草料的黑马。维恩连马鞍都不装，翻身就跃了上去。“走！”他双腿使劲一夹马肚子，飞驰而去。

 

　　“等一下，维恩！”塞尔娜跟着跑过来，冲着他大喊，但他仿佛根本没听到。马蹄声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佣兵女王急得直跺脚，马上也跑进了马厩。“马夫……”

 

　　“咳咳，你随便选一匹马去追男人吧……别打扰我休息了。”马夫无奈的挥挥手。

 

　　塞尔娜一眼就瞅到了在角落里的一匹健壮的黄马——这是李奥瑞克公爵生前的坐骑“法拉利”。她跑过去把马牵了过来，打算马上追上维恩。但刚到马厩外面，有一个人拦在了她面前。

 

　　是杰塔瑞斯。她穿着被砍掉半边护肩的白色铠甲，残酷倒钩还挂在腰间。

 

　　“让开。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话。”塞尔娜说。

 

　　杰塔瑞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要和你一起去。”

 

　　“啊？！”

 

　　“我……刚才看见了普米洛……”

 

　　“你说什么？！”塞尔娜大吃一惊。

 

　　“我……今天被其拉虫人打昏了。醒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我躺在医院里。有一位月亮女祭师帮我治好了伤……我出来的时候是晚上，刚好看到一个和普米洛长得很像的人。于是我就跟着他……原来就是他……对不起，从刚才开始，我看到了事情全部经过……”

 

　　塞尔娜气愤的把她的手抓住，力气大得让久经沙场的她都感到疼痛。“你就一直放任他对我们做这些事情？！你想害死我？！”佣兵女王显然是被气坏了，脸色都变得铁青。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杰塔瑞斯用力摇头。“因为……他是普米洛……无论他做什么事情，哪怕是坏事，我都……”

 

　　“这是什么怪逻辑？”

 

　　“我想相信他……”杰塔瑞斯用手捂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我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变了，变得让我都几乎不认识，他疯狂，野蛮，甚至想要杀了你。但是……他依然是普米洛……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举起刀啊！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从看到他对你动手时，我害怕，我真的怕到了极点，只敢躲在角落里……我明白，他可能犯了很大的罪孽，你的那位同伴也大概是要去追杀他……但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至少想要搞清楚他究竟怎么了！”

 

　　塞尔娜松开了手。“上马。”她指了指自己刚牵出来的坐骑。

 

　　维恩催赶着马，在通向安其拉的大道上飞奔。

 

　　“混蛋，混蛋！”他不停的咒骂。“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他有点憎恨自己，因为情绪受了点影响而出去散心，结果将克罗米和塞尔娜留在房间内。而那个腐化的家伙就趁这个时候将克罗米给掳走了！对于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克罗米而言，摆在她面前的道路可谓是异常险恶。现在，情况已经紧迫到甚至来不及去找阿纳克洛斯，维恩就擅自开始了追逐。

 

　　克苏恩，是克苏恩。从塞尔娜的话里，他断定了这一事件的幕后指使者。这是一个让龙族都为之胆战心惊的名字，是本来在一万年前就应该死去的名字。但现在，它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一切事情的起源之处，将自己的疯狂散播到荒芜的大地上。一旦克罗米落入它的手中，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前面不远处，依稀已经能够看到坍塌的甲虫之墙的轮廓。这时从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一匹比自己现在的坐骑要快得多的马正向他追来。

 

　　“维恩！”有人在喊他。是塞尔娜的声音。他看清了后面追来的人，正是她，骑着一匹黄马，背后还有一个女人——是之前和塞尔娜一起进行侦察的“成熟的大姐姐”。

 

　　“你跟上来干什么？”维恩没有放慢速度。

 

　　塞尔娜的马明显快得多，已经和他并驾齐驱。“当然是做和你现在要做的相同的事情。这么说可以吗？”

 

　　“大小姐，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开玩笑。”维恩完全没了往常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也是。克罗米被抓走，有我的责任。我会帮你找到她和普米洛。”塞尔娜语气很坚决。

 

　　杰塔瑞斯也插了一句：“我也是。我要见他。”

 

　　维恩皱着眉头：“我不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想活命的话，最好现在就回去。前面就是其拉虫人的老巢。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100%会死在那里。”

 

　　“至少现在还不是最坏的，对吧？”塞尔娜浅浅的笑了笑。

 

　　维恩突然拉住马，停了下来。

 

　　“也许……”他把血红的剑抽出来，握在手上，环视了四周一下。“或者应该说，离最坏的情况不远了。”

 

　　塞尔娜也拉住了马，一脸疑惑看着他。“怎么了？”

 

　　“其拉士兵。很多。”

 

　　维恩身上的符文又开始变得显眼。本来消失了的黑色铠甲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一般，片刻间再次将他保护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他背后扑了上来。他举起剑回头一劈，只见一颗尖尖的虫人脑袋落到地上。这个偷袭者死在离塞尔娜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其拉角斗士。

 

　　“下马！到我身边来！”他朝着两个还没回过神来的女人大喊。塞尔娜明白他们已经被其拉虫人军队盯上了，赶快拉着杰塔瑞斯跳下马。

 

　　维恩突然一大步跨过来，伸手将塞尔娜拽进自己怀里。她轻呼了一声。喂喂，干什么？这家伙！

 

　　一柄比她身体还大得多的黑曜石战锤砸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然后她看见有巨大的身影从四周的沙丘中站起来。这毫无疑问是阿努比萨斯战争使者了。而且，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稍小的黑影。很明显的，一支其拉军队早早的埋伏在了路边，就等着有人上钩——甚至有可能就是为了等他们来。

 

　　塞尔娜抽出短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维恩则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

 

　　“听好，不想死的话就别离我太远！”他一边说一边将剑插进其拉角斗士的心脏。喷出的血溅到他脸上，渐渐的溶入了符文里。

 

　　塞尔娜顾不上回答，因为巨人的战锤又一次向她头上砸来。她赶忙跳到一旁。而杰塔瑞斯被另一个其拉角斗士缠住了。敌人飞快的围了上来，数目很多。如果不是维恩在，这两个人类中的佼佼者肯定已经成为了两团血肉模糊的物体。他的巨剑构成了绝对的屏障，将敌人阻挡在外。接近红色剑光的其拉士兵都被无形的风暴切成了碎片。

 

　　“真是没完没了！”他恶狠狠的骂道，从腰间抽出了金色的短剑，插在地上。看到敌人稍有后退，他立刻半跪在地，将手按到剑柄上，念了一段咒语。脚下的大地开始燃烧，发出金色的光芒。神圣之火像有生命的蔓藤一样将敌人的身体缠绕起来。其拉角斗士们发出惨叫声，纷纷倒地。

 

　　“竟然到了这里都还没有那混蛋的踪影。”维恩面带厌恶的神情，吐出一口唾沫。“我可不想在这些杂鱼身上浪费时间……你们跟紧我！”

 

　　塞尔娜和杰塔瑞斯一边打斗，一边慢慢退到他背后。他又一次挥舞起血红的剑，一边砍杀着敌人，一边向前迈步。

 

　　“你打算就这样杀进安其拉？”塞尔娜问。

 

　　“当然。”维恩点了下头。“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如果那个混蛋将克罗米带到了克苏恩面前，那么将会发生无法扭转的灾难。”

 

　　“灾难？”

 

　　维恩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渐渐和自己的距离缩短的甲虫之墙。“我之前有告诉过你，克苏恩是其拉虫人的老大。你知道上古之神吗？”

 

　　“知道……”塞尔娜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被其拉角斗士的钳子抓到。她闪开了对手的攻击，然后一步跨到它面前，将两柄短剑一齐插到它短小的脖子上。

 

　　“克苏恩就是一个上古之神。是比这个世界还要古老的存在。本来它的身体在被泰坦们讨伐之后就一直沉睡着。但它的精神力实在太强大。利用这精神力，它制造出了其拉虫人，并理所当然成为了它们的主宰。”

 

　　“然后呢？”

 

　　“它想要自己的身体苏醒。如果它身体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阻止它了。很快，它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伸到世界各地，将它想毁灭的一切都毁灭掉。虽然它的本体被泰坦们打进了地下，光靠自己的精神力是无论如何不会恢复的，但是！”维恩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大。“如果它吞噬掉克罗米，就可以将自己的时间调回它颠峰时期。这样它就能制造出时间断层，而它的本体也就可以从这断层里面出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它得抓住克罗米。但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通过精神力污染了你们说的那个叫什么普米洛的混蛋……”

 

　　杰塔瑞斯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敢相信！普米洛会被那种怪物给控制！”她的脸上漫溢着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事实！”维恩不打算委婉的让她接受现实。“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只能明确的告诉你，在找到他之后，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他！作为人类，他的罪过已经只能用死来弥补了！”

 

　　塞尔娜觉得全身发冷。维恩交代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意思明白了。克苏恩，这个危险的上古之神想要用“时间的调整者”克罗米来让自己沉睡中的身体苏醒过来。而它的精神力影响到了普米洛，并将他变成了自己的奴仆。现在，普米洛正带着克罗米前往它那里。她回想起之前普米洛越来越怪异的举动。对了，这些举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早应该是在无尽之海的公爵刺杀事件后，他莫名其妙的突然要求保护公爵，还因为这事情和自己吵架……

 

　　她想起了当时那个要刺杀公爵的卫兵。她看见了那个人的尸体。对了，那人的样子也和普米洛一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鼻都仿佛扭曲了，嘴角甚至还有涎水流出来……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自己为什么就从来没想到过呢？

 

　　“上古之神怎样用精神力控制人的？”她问。

 

　　维恩还在带着她和杰塔瑞斯继续前进，所过之路上全是其拉士兵的尸体。

 

　　“它擅长抓住人心的黑暗面。比如说，恐惧、贪欲、嫉妒、骄傲，这些负面感情都很容易就被利用。当一个人内心被这些东西占据时，它便有机会侵入那人的意识里。幸好它现在的身体还没苏醒，否则估计除了根本没思想的婴儿之外，所有人都会和那混蛋一样成为它的奴隶了。”他冷冷的回答。

 

　　甲虫之墙终于比较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眼前了。这曾经封印其拉虫人和它们的主宰的魔法屏障现在已经坍塌了，只留下一些破碎的石柱。

 

　　维恩也越来越紧张。他尽了全力，竟然还没有追上掳走克罗米的人。而现在，他已经快要踏入其拉人的“圣地”。进入墙后面的话，一切都会变得不可预测。但是依然只有前进。他背后的两个女人也在拼命抵挡敌人，这让他更为忧虑。到头来还很有可能让这两个女人跟着我一起搭上性命啊，真该死！他暗暗咒骂自己。

 

　　“哟！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将他拖回了残酷的厮杀当中。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着那个说出通用语言的敌人。这个巨人站在一根石柱上，肩膀上扛着巨大的水晶剑——“卡利姆多的复仇”。黑红色的光从剑身上发出来，照耀着他身上的黑曜石铠甲。他的眼睛发出黄色的凶光，直直对着维恩。

 

　　“维克尼拉斯！”维恩有些吃惊的叫着敌人的名字。

 

　　其拉人的皇帝盯着这个还在和自己的部下们恶战的家伙。“血之灾厄！我今天发誓要把你埋葬在鲜血里！老是想着和你痛快的决斗，真让我寝食难安！”

 

　　他跳下柱子，迈开大步向维恩走来。其拉士兵们都停止了攻击，退到一边。

 

　　“上次的战斗我可以承认是你赢了。”维克尼拉斯大声说。“你一边对付我麾下军团一边和我打，竟然还是平手。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所以这次，我要一对一的将你杀死！血之灾厄！”

 

　　“血之灾厄？”塞尔娜有些疑惑的看着维恩。

 

　　“我的剑的名字。”

 

　　维恩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指着对方。“我没时间和你玩决斗游戏。不想死的话就闪边上去！”

 

　　维克尼拉斯抬头大笑：“我知道你没时间！克罗诺木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就会被送到主宰那里！当然，你能不能赶在那之前阻止我们，或者说，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这是个问题。现在宣布游戏规则！如果你能杀了我，我保证这些士兵不会为难你，你可以继续前进；但如果我杀了你的话，跟着你的那两个人会被我慢慢折磨，非常痛苦的跟着你下地狱……还有，给我听清楚了，克罗诺木是本王的东西！你这种凡人没资格接受她的青睐！”

 

　　“你废话其实比我还多嘛……”维恩阴狠的笑起来，将血之灾厄举到头顶上。“用10分钟时间解决掉你不就万事大吉了？”

 

　　“我是谁？”他一边蹒跚着步子向前走，一边在脑海里问自己。

 

　　“孩子，你叫普米洛，是我的仆人，我是你的主宰。你听命于我，而我赐予你无上的力量。你所做的一切，还有我给予你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操纵自己的命运……”

 

　　“明白了……我的主宰……”

 

　　“我会把你从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我要救赎你。”

 

　　“救赎……我？”

 

　　“是的……或者说，我们相互救赎……我需要你拯救我的肉体，而作为回报，我会拯救你的灵魂……现在，穿过这道门，迎接属于你的新世界吧。”

 

　　他穿过了门，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既宽又长的走廊。满地都是金黄色的沙子。在走廊的尽头，一座半陷入地底的神庙露出了石砌的穹顶。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安其拉神庙。现在，带着你怀里的女人，来到我的代言人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敌人的巢穴”里俘虏来的女侏儒。她一直都在沉睡，没有醒过。

 

　　神庙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巨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戴着皇冠，手上拿着法杖。这个巨人向四周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走廊尽头那个渺小的人类身上。

 

　　“过来。”主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跳动。他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满了自己身体。这让他欣喜无比。

 

　　“遵命，我的主宰……”

 

　　他像是一个接受神圣检阅的士兵，迈着端正的步伐，走到了巨人面前。

 

　　“普米洛，我们的主宰最忠实的仆人……”巨人开口了。“我是主宰的代言人，其拉人的皇帝，维克洛尔。现在，将你怀里的女人交给我。她将成为将主宰沉睡的高贵身体唤醒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