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四章出征（上）

 

　　克罗米蹲在那个之前就被她杀掉的矮人尸体前面，在他身上摸索着。片刻之后，她从矮人的黑袍里面抽出了一叠用熏黑的羊皮包裹着的纸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中间还夹着一张铁炉堡的地图。

 

　　“在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豪华的房子。”维恩感慨道。他把血之灾厄插在诅咒神教教徒们残破的肢体上，让它尽情的吸吮尸体上的血。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除房间入口的地道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有另外的通道——这个奢华的屋子看来是基本完全密闭于雪山之中的。若不是克罗米的法术，那他们一辈子也许都无法找到这隐蔽的住所。此刻屋里是鲜红的一片，充斥着香水的芬芳与鲜血的腥臭混合的古怪气味。在经过仔细观察之后，他发现房间的地板和墙上，甚至连天花板上，都刻有魔法阵，而且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

 

　　“似乎是某种召唤法术？”维恩看着这些魔法阵，眉头渐渐收缩起来。

 

　　“是的。”克罗米在一旁回答道。“设置得很巧妙。”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到维恩身边，敲了敲他的手，然后把那叠纸张——看上去应该就是哀冬公爵所说的“情报”的东西——递给他。维恩飞快的扫了几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们确实是认真调查过了铁炉堡的情况。”维恩一边说一边把情报小心的折起来，“而且，竟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诅咒神教教徒，甚至连那个哀冬公爵都出现了……亡灵天灾打算干什么？”

 

　　“还很难说。”克罗米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细声细气的咕哝着，“他们都是被召唤来的，而且好象在准备将召唤阵扩大。”

 

　　女侏儒的神情不是平常那样漠然，而是显得很严肃，仿佛在昭示着某种不安的信息。她走到一面墙旁边，用手轻抚着刻在墙上的魔法阵，手指顺着上面的纹路游走，最后停在魔法阵的边缘。

 

　　“他们想要将回路放大。这么多教徒，可以在一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把召唤阵延伸到整个山脊。”

 

　　“然后呢？”维恩暗暗惊叹，一向寡言的克罗米竟然如此细致的阐述着她思考的东西。“那时候他们会召唤什么样的东西过来？”

 

　　“一支军团。”克罗米略微想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哦，听上去很不错。”维恩微微一笑，但眉头却无法舒展开。“也就是说，亡灵天灾可以直接将大军放到卡兹莫丹？”

 

　　“是的。”

 

　　“很棘手啊……”维恩叹了一口气，“虽然对我而言，什么联盟，部落，亡灵天灾，都是没必要去管的东西，但眼睁睁看着坏事的发生，似乎也不怎么有趣。而且，那个哀冬公爵竟然用幻影来接待我们，这实在是令我心里不太舒坦……喂，克罗米，你觉得该怎么做？”

 

　　“你不是已经作好打算了吗？”克罗米冷冷的看着他。

 

　　“……唉，真没意思，什么都瞒不过你。”维恩不耐烦的用力敲脑袋。“这些事情，我们先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我们两个知道。让联盟的诸位继续按他们的步调走。而至于铁炉堡……大概我得在这个除了酒之外一无是处的鬼地方再住上一段时间……总之，我希望哀冬公爵和他的上司尽量别改动他们的计划——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些活死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你的意思是，任凭这些凡人中计？”

 

　　“就是这样。”维恩笑着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故意掉进圈套，让亡灵天灾把我们当成笨蛋。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对策了，不是么？”

 

　　“大小姐，在不在？！”维恩鼓足了劲吼叫着，还用力的捶着房门，就像是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他来了一样。

 

　　敲了半天，他听到了一阵响亮的水声，随后才总算从门的另一端传来了塞尔娜的声音：

 

　　“吵死了！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维恩立刻把耳朵贴到门上。“嘿嘿，我的直觉果然是天下第一的。”他一脸淫兮兮的坏笑着，把声音压得很低。“大小姐在洗澡哦，洗澡……如果我现在就破门而入的话，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呢？”

 

　　“耳光。”克罗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哪可能会这样？”维恩不高兴的瞪了女侏儒一眼，“大小姐看上去凶猛，其实是很纤弱的……看我本领……”

 

　　“敲那么野蛮干什么？你以为把门砸坏了不赔的啊？！”一个凶猛的声音传进了他耳里，随后橡木做的门被猛的打开了。由于门是从里向外开的，这一下正好撞到措手不及的维恩鼻子上，甚至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撞飞出去。他感到鼻子一阵辛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连忙用手捂住。

 

　　“你干什么？！暴力女……哦，哦，哦！哦哈哈！”

 

　　不满的情绪还不到五秒钟就转变成了狂喜——维恩发现塞尔娜竟然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脑中的理智立刻被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狠狠一脚踢得不知所踪。他张开了双臂，也不管对方越来越气愤的面孔，以及自己正喷涌不止的鼻血，就朝着目标猛扑了上去。

 

　　“死！”塞尔娜一拳砸在这个色鬼的头顶上。

 

　　“你给我坐好！”塞尔娜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她此刻的表情，如果谁看到了之后还认为她不会杀人的话，那个人不是白痴就是圣者。“你成天到晚的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回到旅店找不到人，然后你就给我拖到这个时候才出现？还没看到你的脸，就能闻到你身上的猥琐气味！我说你就不能改改这种扯淡的打招呼方式？”

 

　　维恩坐在地板上，一会儿装出委屈的模样，一会儿又嬉皮笑脸的拿起塞尔娜洗澡之前随意扔在地上的衣服挥来挥去。

 

　　“受不了你……”塞尔娜绕着大厅走来走去。她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算了，说正事。维恩，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瘟疫之地？如果你觉得我是强人所难的话，我希望你先听我把事情的缘由。我之前说过，我是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

 

　　“打住。”维恩举起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我已经听你说过你究竟要去做什么了。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想去。”

 

　　“那告诉我你不去的理由。”塞尔娜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维恩冷冷的把她的话顶了回去。“与血色十字军，还有银色黎明进行谈判，这对我而言根本就是毫干系。我为什么非要陪你去瘟疫之地那种鬼地方？那里满地的亡灵天灾，到处是无趣味的废墟、遗址、墓地什么的……我才从死亡线上跑回来，现在可不想再去经历类似的事情。”

 

　　“你这句话很让我失望。”塞尔娜的神情越来越阴郁，“虽然我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而已。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可靠的伙伴……”

 

　　“可靠吗？嘿嘿……既然是可靠的伙伴，那么做一些像是伙伴的事情也没关系……”维恩又摆出了急色鬼的样子，目光落到塞尔娜健康笔直的双腿上。

 

　　“维恩！”塞尔娜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咦？”维恩耸了耸肩膀，“怎么了，你不是说我是可靠的伙伴吗？”

 

　　“好吧，那我们摊牌！”塞尔娜尽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你从卡拉赞回来之后，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浮，而且也比任何时候还要难以理喻！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如果要我的身体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只当这是个笑话！”

 

　　“哎哟，这听上去好象是严肃的最后通牒？”维恩冷冷的瞟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透出一丝轻蔑。“真对不起，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现在肯定不会去瘟疫之地的。”

 

　　“这就是你的回答？”塞尔娜用怨恨的眼神直视着他。“我真的不理解……不，这本来就无法理解！我们不能成为任何时候都走在一起的同伴吗？我只希望……”

 

　　“人和恶魔不可能成为什么同伴。”维恩冷笑着，连语气都变得异常冰冷。“大小姐，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非要接近我？你是不是觉得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再次望向塞尔娜，却发现她猛然垂下了头。湿漉漉的头发从额前搭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出去……”她喃喃道。

 

　　“什么？”

 

　　“出去！”她的声音猛的扩大了，就像是沉睡无数年的火山突然喷发那样，凶猛而难以抑制。“我叫你出去！给我离开这里！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

 

　　“嗯……早点这么说的话，多好。”维恩显得很满意，甚至连那微笑也似乎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衣，就满不在乎的迈开了步子。塞尔娜就那么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在他走过她身边时，能清楚的发现她纤细的身躯在剧烈的颤抖着。透过她漂亮的长发，他发现她已经将嘴唇咬出了血。

 

　　不知为什么，之前面对她的时候从未有过什么愧疚，现在却突然很想给自己一耳光。

 

　　“走吧，克罗米。”维恩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侏儒打了个响指。克罗米依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走到他身边。

 

　　“路上保重。”维恩朝塞尔娜挥了挥手——虽然他知道她一定不会看到。然后他就和克罗米一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了。塞尔娜无力的坐在地上。

 

　　“什么叫从你这里得到好处……”她用一只手捂住了脸，“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为什么你总要说出这么恼人的话？为什么你依旧无法完全对我坦诚？我想听你的回答啊，你这个混蛋……”

 

　　持续了一个星期的风雪，终于渐渐停止了。铁炉堡迎来了新年以来第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现在最引人注目的是阵容齐整的联盟勇士们。他们来自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信仰，但此刻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坚定的站在了一起。此刻他们精神抖擞，等待出征的命令。

 

　　当时针指到八点正的时候，上百门礼炮同时响了起来。联盟的高级将领们陆续通过历史悠久的“国王之道”，走到了铁炉堡银行门口搭设的高台上，就像之前每一代铁炉堡的国王在继任之前都会沿着这条道路从皇宫走向广场，接受人民觐见一样。领头的是对亡灵天灾军队的总指挥官——伍德将军。

 

　　塞尔娜和冯兹？吕东爵士走在队列后面。洛丹伦的公主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整个人都显得很没精神。阅历丰富的爵士很快就从她细微的叹息声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约西亚公主，你身体不舒服吗？”爵士低声问道。

 

　　塞尔娜依然像梦游一样走着，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她现在大脑里很混乱，但又像是一片空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被一只手拉住了。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爵士正一脸疑惑的站在自己身后。

 

　　“我们暂时不上去了，在下面看就可以。”他低声说道。

 

　　“哦，我知道了。”塞尔娜茫然的点点头。

 

　　“你在为什么事而烦恼吗？约西亚公主。”爵士显得很关心她的状况，“我看你脸色不好，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的。”塞尔娜无奈的叹着气，“我无法理解我的一些想法，也无法理解我认识的一个人。”

 

　　“你这样说，好象很笼统。”爵士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不过也不奇怪。你虽然是公主，但也是年轻人。在你这样的年龄，若没点烦恼，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很抱歉……”塞尔娜显得垂头丧气。

 

　　“把头抬起来。”爵士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要丧气，因为你还没到那样的年龄……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会儿我们出发之后，随时欢迎来找我谈谈。但现在，请以公主的身份，或以游击骑士的身份，好好看着即将发生的事。约西亚公主，你应该学会在这样的场合保持积极的形象。”

 

　　“抱歉……”

 

　　“不必一直道歉。把头抬起来。”

 

　　塞尔娜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抖擞起精神。她再次抬起头，挺起胸膛的时候，发现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不必爵士再说什么，她也能更清晰的了解他所说过的话。

 

　　我是约西亚？米奈希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应该坚强……因为我要担负起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担子；我要保护的，也不是我一个人。

 

　　她这样想着，一只手比以往更用力的攥着米奈希尔之怒。

 

　　这个时候，伍德将军已经走到了台前。他依然穿着醒目的火红铠甲，但今天还披上了一件镶有金色花边的蓝色披风。这位威严的老将俯瞰着台下的士兵们，随即拔出了自己的配剑，将它插在身前。随着剑尖刺入木台的声音，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联盟的勇士们！”伍德用如雷般的洪亮嗓音大声说道，“今天，我们聚集于此，是为我们共同的信念。亡灵天灾，这是一直横在我们脖子上的尖刀。从上次他们入侵开始，已经过了六年。在这六年里，有太多的屈辱——我们目睹了洛丹伦大陆的沦陷，恶魔和死灵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但也获得了无数的荣耀——我们与部落有了联合，共同对抗以往难以想象的强大敌人，无论是燃烧军团，还是其拉虫人……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战斗，在用我们的刀剑证明我们生存的价值！”

 

　　他略微停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领们。

 

　　“但是，这六年来，我们从未忘记它们——亡灵天灾！我们世界的再次动荡，就是这群罪恶的敌人所引发的！他们给我们带来了难以弥补的伤痕，侵蚀我们的土地，杀死我们的亲人，甚至还要毁灭我们依然生存着的每一个人！但是，它们的暴行也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举起曾经破落的旗帜，开始用我们的正义执行讨伐！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将走上那片被血与眼泪浸透的，充满了瘟疫与死亡的土地。在那里，我们不再仅仅以一位士兵，或是一位勇敢的冒险者的名义来战斗。我们用自己的信仰与生命宣誓，我们将无畏的征伐，勇敢的与最强大的敌人战斗。我们为了生存而战，亦为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爱人而战！我们不会失败，我们终将取得胜利！”

 

　　伍德把剑拔起来，在手掌上抹了一下，让剑身染上自己的鲜血。随后，他将剑高高举过头顶。

 

　　“在安多哈尔，最后一位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所喊出的话，是白银之手的口号，也是我们的战歌！勇士们，拿出你们的武器！”

 

　　所有人齐刷刷的拿起武器，将它举过头顶。广场上响起了整齐的金属撞击声。

 

　　伍德抬起头，望向“天空之门”的方向——那里是铁炉堡的狮鹫飞向天空的通道，也是阳光进入城市的大门。此刻，他已经能够看到那一缕温暖的金黄色。

 

　　正对着太阳，伍德的剑反射出夺目的光。

 

　　“我们以鲜血捍卫荣耀！”他用尽全力高喊道。

 

　　“我们以鲜血捍卫荣耀！”从未有过的喊声响起——这是来自不同种族的勇士们的高呼。连古老的石墙似乎都被这样的欢呼声所震动，以至于声音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开始回荡起来。

 

　　阳光映在伍德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带着自信的神情，将剑尖对准了“天空之门”。

 

　　“走吧，去执行我们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