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齐上英山

 八月八日傍晚,兰七一行终于抵达位于英山脚下的檄城。
  百多年前的东朝末世,英山脚下的檄原上,风国女王风惜云曾率风云骑与东朝大将军东殊放所率的禁卫军在此激烈战斗过,那时这里是一片杳无人烟的荒芜,那时这里被战士的鲜血染红,掩埋了无数英魂的骨骸,是苍凉悲怆之地,但百多后的今天,这儿是一座繁荣兴旺的小城———檄城。
  “后日才是英山大会,本少先去会会朋友,几位世兄请便,咱们英山上再会。”
  入了檄城,才下马车,便有一乘软轿接走了兰七。
  “二公子,大小姐令我等来接你。”
  兰七刚走,便又有一顶小轿近前。
  “那在下先暂别各位。”明二一抱拳也走了。
  剩下宇文兄弟、宁朗面面相觑,只想这两人也太无情了,亏得一路同行这么多天,现在竟抛下大家自己走了。
  “我们先找家客栈吧,列大哥和我们一起……”宇文洛边说边征求列炽枫的意见,谁知一转头,却已不见了列炽枫的人,“呃?他人呢?”
  “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宁朗也奇怪。
  三人站在大街上左望右瞧的,哪里还有列炽枫的影子,正失望着,前方却走来一行人,当先的是一位极威严的中年人,宇文兄弟一看,不由喜忧交加。
  那中年人与他身后的几人看见了他们,也是一愣,“你们两人竟在这里。”
  宇文兄弟上前,齐齐躬身行礼道:“爹爹。”
  后边宁朗看着这一幕,暗想着:原来是大哥他们的爹爹,和宇文大哥长得真像,大哥反不像了。
  “嗯。”宇文家的掌门人宇文临东点点头,“你们从哪里来?沨儿,我听说你在长天山庄很是失礼,到底怎么回事?”
  “爹爹,这话说来可长着了,咱们不如先找家客栈落脚吧,孩儿很饿了。”宇文洛却抢先道。
  “你就知道吃,吃了也没见长进!”宇文临东竖起了眉头看着小儿子。
  “确实很饿了么。”宇文洛垂头嘀咕着。
  宇文沨瞟一眼弟弟,道:“五弟这一番江湖历炼长进不少,明二公子、兰七少、列三爷都视他为友,爹爹该高兴才是。”
  “哦?”宇文临东闻言面露稀奇,他这个武功低微的小儿子竟可与明二、兰七、列三这等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结交,不由嘉许的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宁朗身上,“这位是?”
  “他是孩儿的结义弟弟,浅碧派门人,兰州宁家少主宁朗。”宇文洛赶忙介绍,一并将出身交待清楚,省得父亲再问。
  “宁朗拜见宇文世伯。”宁朗上前见礼。
  “嗯,不必多礼。”宇文临东仔细看看宁朗,然后再次点头,道,“洛儿,你这位兄弟可比你强多了。”
  “是么。”宇文洛闻言很是高兴,父亲是难得称赞他的朋友的。
  “爹爹,天色不早了,先找家客栈落脚吧。”宇文沨道。这么多人矗在大街上太过引人注目。
  “嗯。”宇文临东颔首。
  几人找在一家客栈要了几间房,又在大堂里要了一桌酒菜,填饱各自的肚皮。其间,宇文临东询问宇文沨在长天山庄之事,宇文沨只说技不如人败于兰七少手下,至于长天庄失仪,他日会向秋前辈赔礼。问到宇文洛时,一样简单回答,说离家后遇到宁朗意气相投结为兄弟,后来听说了“兰因璧月”丢失一事,便一起来英山看看热闹,路上很巧的遇着了兰七、明二、列三,承蒙关照坐了兰七的马车一路同行,到了檄城又各自有事散了。至于随教找宇文沨寻仇,他见大哥只字不提便也没有说了。
  吃完了饭,天便已全黑了,宇文临东叫上宇文沨进他的房间,估计是还有事要说,宇文洛见没叫自己落得轻松,先前便要了一间大房和宁朗同住,此时两人便回了房,要了热水各自洗了澡,倒在大床上,打算好好睡一觉,谁知却是睡不着。
  “宁朗,咱们说话吧。”宇文洛重点了灯。
  “好。”宁朗起身盘膝坐在床上。
  宇文洛又提了茶壶茶杯放在床头小几上,然后也爬上床盘膝坐下。
  “大哥,你以前来过英山吗?”宁朗问道。
  “没有。”宇文洛答道,一边倒了两杯茶,“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英山大会呢,后日英山上武林各路英雄齐聚,那场面定比长天山庄更为壮观。”
  “是啊,后天也许可以见到师兄了。”宁朗想起又可见到久别的同门师兄心里十分欢喜。
  “对了,宁朗,我有一件事要问你老是忘了。”宇文洛递给他一杯茶。
  “大哥要问什么?”宁朗接过茶问道。
  “武林有传闻,说你们宁家与浅碧的创始人都出身前朝王室,是真的吗?”宇文洛一边问一边取过纸笔,时刻不忘己身大任。
  素来不长心眼的宁朗也静默了片刻,才轻轻答道:“可以这么说。”
  “哦?”宇文洛眼睛亮了起来,目光紧紧盯住宁朗。
  “我们家有一份族谱,每一位子孙出生后都会记名于上,由每一代家主保存。爹爹在我四岁时送我上浅碧山学艺,离家前他给我看了族谱,指着第一个名字教我认‘宁静远’三个字。爹爹说,宁家的每一位子孙都应该知道自己的来处。”
  “啊,我知道他是谁!”宇文洛兴奋的叫道,“他是东朝开国七大将之一,后来被始帝分封宁国为王。”
  相较于宇文洛的兴奋,宁朗却是很平静,“嗯,始祖虽是东朝开国功臣,但二百多年前的礼帝年间,另一位祖先却是东朝的叛臣,他挥军杀上帝都想取代皇帝,后被景帝集结六国大军镇压,那位祖先最终事败自杀身亡,宁国便也被其他国瓜分不存,宁氏一族满门诛斩,只有少数逃脱。”说起家族这段惨痛往事,憨朗的宁朗神色也有些沉穆。
  “这个我也知道,史书上有。”宇文洛道,捅捅宁朗的胳膊,“那后来呢,宁家又怎么入了武林的?”
  “逃脱了的宁氏族人都是罪人之身,便都改姓换名,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到了东朝末年,宁氏后人中有一对兄弟投入丰国之王丰兰息座下,大哥叫任穿雨,弟弟叫任穿云,他们兄弟本想助息王平定乱世一统江山建一番丰功伟业的,谁知眼见半壁山河已入掌中,息王却弃位归隐,两兄弟鸿图壮志尽数落空,又不愿再侍二主,对于天下谁家也就不再关心,被息王安置在浅碧山后就在那住下了。”宁朗说至这歇了下。
  “这个我也知道,这对兄弟就是息王的军师任穿雨及墨羽四将之一的‘穿云将军’任穿云,他们都是史书上留名的人物。”宇文洛两眼晶灿灿的看着宁朗。他的结拜兄弟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啊,祖上竟然全都是些名留史册的大人物啊!“后来呢?快说啊。”
  “大哥,我渴了,先让我喝口水。”宁朗咕噜咕噜几口喝完一杯茶。
  “喝完了吧,快说。”宇文洛眼巴巴的看着宁朗。
  “嗯。”宁朗继续道,“后来新朝建立,他们兄弟俩也就不必再隐瞒祖姓,弟弟任穿云恢复原姓回到了宁氏一族的祖地———原先宁国的王都———现在的兰州,在那里娶妻生子,延续到今日便是我们宁家了。而哥哥任穿雨却说‘任’姓也庇护他们许多年,因此便没有改姓依用原名以作感念,他一生鸿愿尽成云烟,心灰意冷之下便不愿再回故地也不再理天下事,依就在浅碧山住着。浅碧山本是风国王室休养行宫,守护此宫的乃风国女王座下第一高手折笛,他们两人同住浅碧山,又同为遗臣,再加上风息两王的关系,所以他们就成了好朋友。折笛一身武功世所罕有,又收了许多的徒弟,任穿雨本有经国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因此便帮着折笛打点行宫教导徒弟,久而久之,便成了浅碧派。”说完赶紧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原来宁家和浅碧派就是这样来的。”宇文洛恍然大悟,“难怪百多年来宁家、浅碧总是共同进退有如一家,其实本来就是一家人么。”
  “是啊。”宁朗喝一口水才道,“宁氏的子孙大都会送去浅碧山学艺,代代如此,所以情份一直延续。”
  宇文洛赶忙记录下,一边又问道:“诶,你说兰七少和明二公子为什么一定要列三爷来英山呢?”
  宁朗想了想,道:“因为‘兰因璧月’失踪了,他们希望列三爷也能出一份力。”
  宇文洛闻言抬头瞟一眼宁朗,摇摇头,“也只有你才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这样的?”宁朗疑惑。列三爷不是被明二公子那一番学习前辈义行、为武林出力的恳切的言词说动的吗?
  宇文洛记录完毕,将纸笔一搁,很不以为然的道:“我看啦,不如说是兰七少和明二公子很想看列三爷为难的样子。”
  “呃?”宁朗瞪目,有些不信。
  宇文洛摇头,很是叹息的看着他,“头脑简单呀。”过了片刻,又问道,“你看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朗又想了想,才道:“好人。”
  “这么简单?”这回宇文洛瞪目。
  “二公子是个好人啊。”宁朗很肯定的点头,想了想却不知道有什么言词可以表过,只好说,“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是一个很好的好人。而且在蒙山时,宇文沨大哥那样对他,他也不恼还出手相助,又为大哥疗伤,不管七少言行多么令人难以接受,他都能从容有礼待之,他实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宇文洛闻言也连连点头,“是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宁朗有些不解宇文洛那一脸的迷惑。
  宇文洛想了想,道:“从仪容到言行,他简直就是天下人人所向往的,每一个人都会希望自己是他那样的人。有世家门第,有俊美出尘的仪表,有绝顶的武功,有聪明的头脑,还有令人折服的气韵风范……”说着说着他有些迷惑的移眸看向宁朗,“宁朗,你也是很好的人,我看你就看得明白,可是二公子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太完美了,这反令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真实?”被他这么一说宁朗也很迷惑了,“他是真正存在的啊,而且我们同行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都有碰到过他啊,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不是这个!”宇文洛挫败的垂下头,“和你说果然是白费工夫。”
  “大哥……”
  “算了,睡觉吧。”
  两人熄了灯躺下,不一会儿睡意袭来,沉入了梦乡。
  今夜的檄城里,有许多的人晚睡的。
  城南某处宅院里便还亮着明灯一盏,灯下兰七正极细致的翻阅着手中的册子,三步外躬身立着一人。
  “兰暐,这半年来,做得不错。”兰七看罢放下册子。
  兰暐暗中松了一口气,道:“谨遵七少吩咐,不敢有差。”
  “嗯。”兰七点点头,摇开玉扇,目光落在兰暐身上,“你跟本少是最久的,自知本少原则,办好了事有赏,办差了事……”尾音慢慢一拖,后面的没说了只是淡淡一笑,片刻后才道,“此次兰旻有跟着本少一起出来,她便留在这里帮你罢。”
  兰暐闻言猛然抬首,惊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主人,“七少!”
  兰七倒似没看到兰暐激动的模样,放开玉扇端起桌上的茶杯,吹开茶面上的一片茶叶,慢条斯理的啜一口,然后才很轻柔的开口道:“听说老五来过檄城?”
  兰暐心头一跳一惊,前一刻的狂喜瞬间消失,站直了身,看着兰七,从容又平静道:“兰暐从来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七少。”
  “呵……”兰七轻轻一笑,碧眸中浮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不过是问你一下,怎的如此紧张。”
  “七少。”兰暐一撩衣袍双膝一跪,“六年前兰暐就立誓效忠七少,这一生都不会变。”
  “兰暐。”兰七玉扇掌中一点,然后伸手扶起兰暐,“起来。”
  兰暐起身。
  “本少用了你便不会疑你。”兰七依是邪邪的笑,可碧眸中没一丝玩笑之意,“不过,本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的善意的欺瞒,懂吗?”这“懂吗”已带出一丝寒意。
  “懂。”兰暐垂首。
  “嗯。”兰七满意的点点头。
  房中有片刻的安静,兰暐垂首站着,兰七坐在椅中把着着手中的玉扇,碧眸看着桌前燃着的那盏灯,半晌后似是自主自语的道:“只剩那么几个人了偏生还不安份,非得赶尽杀绝才老实么。”
  那声音很轻淡甚至是温柔的,可话里的那份残冷无情却令兰暐暗里打个寒颤。跟了他六年,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识过,那个孩子不就是踏着一路鲜血才有了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悠容吗?没有那些血,那孩子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兰暐。”
  “嗯。”兰暐赶忙回神。
  “明日去帐房取三千金叶,兰旻既要留下,当然要置办一下。”兰七淡淡的笑道。
 
 
  兰暐此刻方敢肯定这份惊喜,深深一礼,“多谢七少成全。”
  “无需谢。”兰七摆摆手不甚在意,“本少从不做善事,这不过是你效力的报酬。”
  兰暐心里感激,却也不再多言。
  “明日……”兰七再次开口。
  “七少吩咐的已一切准备。”兰暐接口道。
  “不。”兰七摇头。
  兰暐疑惑的看着他。
  “暂不要动。”兰七碧眸中转动,“本少另有打算。”
  “那……”兰暐虽心存疑团但也不敢多问。
  “等本少下山后再说。”兰七缓缓摇开玉扇,嘴角衔着一丝极诡异的笑,“本少这次遇到了很有趣的对手,可要好好陪他玩玩。”
  “兰暐遵七少吩咐。”
  “嗯,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兰七摆摆手。
  “是。”兰暐退下。
  兰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整座宅院都一片静悄悄的,房中兰七指尖勾划着玉扇边儿,灯光下,碧眸中幽光闪烁,如子夜之下的大海,很美却又带着莫测的险。
  “英山么……应该很精彩,呵呵……”自语与轻笑声在夜里悄悄的散去。
  城西的某处大院却是灯火通明的热闹。
  一桌丰盛的酒席,屋内环绕着侍候的仆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面貌平凡气质端庄的少妇,坐在客位上的却是那俊雅出尘的明二公子。
  “这些酒菜是特地为二弟准备的,可还喜欢?”少妇为明二斟满一杯酒。
  “多谢大姐。”明二优雅道谢。
  “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明家大小姐明悦慈嗔怪的看一眼明二。
  明二笑笑,“大姐这一向可好?”
  “还不错。”明悦慈放下酒壶,抬手拈起筷子替明二布菜,“姐姐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谢家只差没将我当菩萨供起来。”
  “那就好。”明二端起杯吮一口酒。
  明悦慈抬眸看着他,慢慢道:“知道我很好算是彻底甩下一个包袱吧?”
  明二闻言抬眸看她,一脸的不解。
  明悦慈淡淡一笑,“我只是很庆幸我和你同一个娘生出来,庆幸娘死前肯为我求你一个承诺,所以我才有今日之福。”
  明二讶异的挑起墨黑的长眉,“大姐怎有此话?你我一母所生,小弟我当然要护你。”
  明悦慈摇摇头,瞅着明二似笑似叹,“华严,你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
  明二有些无奈的看着胞姐,“大姐这是怪小弟这么久没来看望你吗?”
  “哈哈……”明悦慈仰头笑起来,“华严啊……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明家活得如此悠然吧。”
  “大姐自出嫁后便未回过娘家,家里人很挂念,爹和大娘也常提起呢。”明二看着长姐,脸上一派温情。
  “挂念?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明悦慈冷笑一声,“明家,那个地方我此生是再也不愿回的。”
  明二只是淡然一笑未再多言,专心吃起饭来,毕竟,这一路行来,日夜皆是要提起十二分心神的应付那防不胜防的兰七少,已很久未曾如此舒服轻松的吃一顿饭了。
  明悦慈看着眼前这被誉为“谪仙”的弟弟,看他吃饭,看他挟菜,看他喝酒……从一根头发到一片衣角,都是那么从容不迫优雅出尘。她与他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多么令人不敢相信,他们……差得何其远啊。
  “明家还是那么的热闹吗?”明悦慈忽又开口道,脸上带着一丝讽意,“还是热闹得像个戏园子?”
  明二咽下最后一口饭,又喝了一小碗汤,然后从容放下碗筷,看着长姐很温和的笑笑,“家里还是很热闹,上月爹爹又为我们添了一位十八弟,只可惜两天便没啦。”
  “哦?”明悦慈眉一扬,“才两天?竟没让活上十天吗?”
  “唉,可怜啊。”明二长长叹息一声,一脸惋惜与遗憾,“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位亲人,却才两天……唉!”
  “还不够啊。”明悦慈却是摇头,“若换作我,便根本不会让他出来。”眼一斜,看着明二,“若换作二弟,又如何?”
  “小弟当然希望家里人越多越好。”明二一脸温柔的淡笑,“这些年来,家里人是越来越少了,太安静了。”
  “人少了,便不热闹了,玩起来便少了很多乐趣对吗?”明悦慈笑盈盈的盯着胞弟。
  明二不语,只是空濛的眸子中迷雾更深了些,脸上的笑更缥缈了些。
  “英山上有很多的人,那应该很好玩吧?”明悦慈替他再斟上一杯酒。
  明二端起酒杯,缓缓送至唇边,然后又缓缓放下,道:“英山上大姐莫要理。”
  “嗯?”明悦慈眉一动。
  “因为……”明二转着手中杯,脸上慢慢绽开一抹淡淡的雅雅的微笑,“遇到了一个很不简单的人,这一次……或许会是前所未有的好玩。”
  第二日,一日无事。宇文洛和宁朗便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因着英山大会,檄城里的武林高手可说是一抓便有一大把了,那街上随便走动的一个也可能是名满江湖的一方豪杰,宇文洛便指着窗前每一个经过的、他知道的人向宁朗介绍着,顺带的又解说了许多江湖掌故奇人异事等等,这一天过得也不算无聊。
  八月十日。
  这一天,檄城醒得很早,天蒙蒙亮,街上便已有许多的人走动,他们都向着一个地方———西门———而去,那边通往英山。
  宇文家这一帮人倒不必起这么早,宇文家堂堂六大世家之一,英山之上自有为他们留有一席,他们只需按时到即可,因此当他们打点了一切走出客栈时,檄城里的武林人基本已走了大半。
  出了檄城西门,站在英山脚下仰望山上,只见层层树木,有绿有黄有红,看不见山顶更看不见守令宫。
  宇文洛看着这样的景色,道:“听说在前朝时,英山本来叫‘落英山’,草木不生,全部是褐红色的泥土与巨石,山形十分奇特,远望有如花开两重的褐红花朵,因此才得了‘落英’之名。当年落英山一战,东大将军七万禁军全军覆没,风云骑伤亡惨重,那时何等的惨烈,而今日却是草木满山群英聚会之地……时间或许才是这世间唯一万能的,它可令一切都发生转变。”
  “快走罢,偏你有这些无聊的感概。”宇文沨越过他跟上父亲。
  “英山原来并不高啊。”身后的宁朗却道,“我们浅碧山比它要高了许多。”
  天下武林向往的英山,原来并不高大壮伟,也非风景秀丽,只是一座很普通的高山。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宇文洛一边走一边道,“在武林人眼中,英山就等于苍茫山,是人人心中绝无可代的‘王山’!”
  “嗯。”宁朗对这些不怎么在意,脑袋转向了后方,边走边回头看着。
  “你在望什么?”宇文洛斜眼瞅着他。
  “我……”宁朗脸不知咋的便热了,“她……他们没看到。”
  “你说七少和二公子他们?”宇文洛看了看前后方,“也许早就去了,也许还没动身。”
  “喔。”宁朗回头。
  “宁朗,他们的事无需你关心的。”宇文洛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过憨实的结义兄弟,“他们自己都会处理得好好的,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嗯?”宁朗眨眨眼睛。
  “唉,算了。”宇文洛叹气,觉得自认识宁朗后他差不多变成个小老头了,“你这样的人,便是兰七也会不忍吧?咱们走罢。”
  “喔。”宁朗抬步跟上,却见前方宇文沨他们已经离得远了,“大哥,我们快点罢,世伯他们都走好远了。”
  “别急。”宇文洛拉住宁朗,眨眨眼睛,有些得意的笑道,“我故意的。”
  “呃?为什么?”宁朗看着宇文洛。
  “呆会到了山顶,我爹他是什么人?六大世家之一的家主,到时定会有很多的人打招呼,那时他定会要跟别人介绍他的‘犬子’,然后便要被每一位武林人士扫上一眼,那滋味能好受吗?”宇文洛皱着鼻子道,“所以咱们落后些,不和他们一道,呆会找个好地儿只管看热闹就是了。”
  “这样也好。”宁朗想想也有理,他也不喜欢被很多人盯着看,“不过呆会儿他们看不到我们不会找吗?”
  “放心,我爹有我大哥在身边,哪会想起我。”宇文洛满不在乎的道。
  “喔。”宁朗点头没有再说话。
  “还有啊,呆会儿山顶上,若七少他们没有叫我们,我们也不要主动去招呼,知道吗?”宇文洛叮嘱他。
  “这又是为什么?”宁朗不解。一路同行这么久,大家相处如友,朋友相见怎么可以不招呼一声?而且兰七还……
  “英山上的人可是更多的。”宇文洛鼻吼里哼了哼,“难道你想长天山庄一幕在这再现一次?七少那样的人可没什么不敢做的,但凡是人不敢为的估计他做得会更开心。”
  宁朗猛地打个寒颤。
  “你想想这一路上,你被他戏弄得还不够?”宇文洛斜眼瞟着他,“你想让全天下……”
  “我不认识他!”宁朗赶紧摆手表态。
  “知道就好。”宇文洛点点头,继续上山。
  宁朗跟在他身后,抬手摸了摸背上的银枪,娘亲说订亲的信物是宁家祖传的一柄手掌长的银枪,可是……
  戏弄,不过是戏弄罢。
  辰时,宇文洛、宁朗终于抵达山顶。
  英山形如一朵卧于王域平原上的花朵,花瓣开两重,在花瓣的中心是一个湖泊,清澈的湖水映着天空便成了湛蓝色,在这湛蓝之中矗立着一座小小青峰。湖外,一座黑、白为主,金、朱为辅的宫殿围湖而立,结构简单,却装雕壮丽,予人庄严肃穆之感;而湖心青峰之上却嵌宫宇一座,遥遥望去,不过小小一影,却有一种慑人的气魄扑面而来,有如高高在上俯视着山河万民的王者。
  那时,正是朗日当空,万物皆沐一片明辉之中。
  “这便是守令宫么。”宇文洛站在瓣顶之上,睁大眼看着前方的武林圣地。
  “这就是英山守令宫呀。”宁朗也生出感概之情。
  英山没有浅碧山高大秀丽,眼前的守令宫也没有浅碧宫那么深广雅丽,可就是有一种浅碧所没有的雄怀壮阔。
  宇文洛将眼前景况深深打量,然后忍不住赞叹:“英山确实平常,可其上却有万千气势,这湖泊,这宫殿,这山峰,这树木……都很普通,可聚在一起,却是恢宏大气又蕴素雅秀丽,光是这等眼光这份心思已足见‘白风黑息’之不凡!”
  “是啊。”宁朗也道,“大哥,其实没有登上英山之前,我心里奇怪着呢,为什么这座山会成为武林人心中的圣地。”
  “嗯。”宇文洛点头表示同感,“为什么不是天下第一高的苍茫山?又为什么不是天下第一险的天璧山?皇朝的万里江山里不知有多少从名到景皆远胜英山的山脉,可此刻站在这里,我却明白了。”
  “而且……”宁朗凝着眉头
  “而且什么?”宇文洛回头问他。
  “看着这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宁朗努力的想着言词,想要表达出此刻心中所感,“心里觉得很害怕,又觉得胸怀一下子宽广了许多,可又有一种很……似乎是很伤心,不,不是伤心,是……”宁朗想了想,最后颓然望向宇文洛,“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舒服又很不舒服,诶,也不是舒服和不舒服,是……”
  “我知道你心中是什么感觉。”宇文洛打断他,转头,望向那大气简朴的守令宫,“是一种敬畏,却又燃起斗志,意气风发却又生莫名悲怆之感……”
  “对,对,就是大哥说的这种感觉。”宁朗忙不迭的点头。
  “那是因为这里有着武林人向往的最高之处。”宇文洛抬手遥指,“守令宫守护着武林至尊信物,而在守令宫之上……看到了么,那湖心青峰上的宫宇,那里才是这个圣地之中的圣地———微月宫———从‘白风黑息’以来每一代武林帝主所居之处,百多年来除武林帝主再无他人能入的神圣之地!更且……”宇文洛垂手,目光转向远方,看层林峰起,“百多年前风王与东殊放落英山一战,这里埋葬八万多人性命,这里收殓了八万多名战士的英魂,这里乃惨烈之地,所以我们敬畏,所以我们胸怀斗志,所以我们又感伤悲壮……”
  “所以才说英山是英魂聚敛之地,也因此‘白风黑息’才选此地筑建武林圣地吧。”遥想前人往事,宁朗心中也生敬叹之情。
  “嗯。”宇文洛的目光又望向了那些武林英豪,“他们以‘兰因璧月’成就了武林百多年的平静,至今日依有这么多的人崇敬向往着他们,他们也该英灵有慰,只是……”
  宁朗静静等待。
  “今日的武林却已非昔日。”宇文洛最后只是落下这么一句感叹。
  “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来且珍行。”宁朗忽然来了句很深沉的话。
  “咦?”宇文洛很稀奇的看着宁朗。
  宁朗脸一红,道:“这是大师兄很喜欢说的话,在山上听得多了便记得了。”
 
  
 
  “喔。”宇文洛也没取笑他,“你能记得并且懂得便是难得。”
  宁朗脸依红着,“大哥,今日的武林当然不同昔日的,人事皆有改变,但是我想,两位前辈,嗯,不对,很多的前辈留给我们的这个武林,我们这些后辈自然会继承,除恶扬善,行侠仗义,我们一定会继承的。”
  宇文洛怔怔的看着他片刻,然后笑道:“其实有时候你也不笨。”
  “大哥,你……你也这样笑话我!”宁朗神色一窘。
  “我没笑话你。”宇文洛神色一正,紧接着却又咧开嘴露出尖牙笑起来,“平日你老是傻话连篇,忽然间这么大智大慧起来,真令人惊奇。”
  “我……”宁朗窘着脸。
  “好了,咱们先去找好地儿吧。”宇文洛摆摆手,算是放过他,转头开始打量着这守令宫周围的环境。
  守令宫前是一处可容纳数千人的遮顶广场,广场连接着守令宫前长长的宽阔的环形回廊,廊中整齐的摆放着数十张大椅。此刻广场上已聚有许多江湖英豪,而宇文临东父子一到,果就如宇文洛所讲,正被群英包围着招呼寒喧,宇文临东红光满面谈笑风生,足见其心情十分畅悦,而宇文沨立于人群中依是十分显眼,英姿冷傲,神采飞场,站在宇文临东身边,确是虎父虎子,若换上宇文洛,那大概便是虎父犬子罢。
  “跟我走,我找到好地方了。”宇文洛手一扯宁朗。
  宁朗跟着他穿过广场上的人群,踏上回廊,往左走了一段,便到了回廊转弯之处的一个延伸出来的小小亭子,这里离广场已有一段距离,立于亭中却可将广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而且所有的人都聚在那边,这里甚是安静。
  “呆会大会开始,这些个武林高手说话全是中气十足的,不用担心听不着他们说话,可我们说话却不会有人听见,多好。”宇文洛一边说着一边在廊栏上坐下,“咱们武功低,人微言轻的,只需在此看热闹即可。”
  “嗯。”
  两人坐在栏上看着广场那边,渐渐的便看出些眉目来,广场十分宽阔,但中间从上至下却有丈许宽的地方无人站立,左右两边却是站满了江湖豪杰,倒似是他们自动空出了一条从山下通往守令宫的走道来。
  “黑白果是分明呀。”宇文洛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下今天的武林盛会。
  “什么黑白分明。”宁朗的目光却在广场的最前方搜寻着。
  “你看看,广场的左边全是白道中人,右边全是黑道中人,这难道还不叫黑白分明么。”宇文洛指指广场,然后又指指回廊,“你再看看廊上的椅子,最中间那张是不是特别的高一些,然后左右两边的却是一致。这中间的肯定是守令宫的宫主之位,左右两边便是黑白两道的大人物的座位,比如说四派六世家之主。”
  “喔。”宁朗看看,果然如此,“如果大师兄会来,那我爹爹估计就不会来了。”
  宇文洛回头看他一眼,“浅碧、宁家倒真是好成一家了,这等武林大事也只来一方就行。”
  “我师父说,我爹爹是有史以来宁家最懒的家主,这辈子做过的最勤快的一件事就是用五天时间娶到我娘亲。”宁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师父还说,历来宁家子孙上浅碧山学艺也都会在十岁以后,只有我四岁就上了浅碧山,那都是因为我爹爹懒得教。”
  宇文洛听了很稀奇的看着宁朗,“你爹爹竟是这么有意思的人。”
  “大哥,秋前辈他们来了。”宁朗忽指向广场前。那边秋长天、南卧风领着花清和、梅鸿冥一块到来,然后便见宇文父子迎了上去,各白道英雄也围了过去。
  “可惜秋小姐没来。”宇文洛却有些惋惜看不到武林大美人。
  “啊,我大师兄来了!”宁朗忽然激动的拍着宇文洛的肩膀。
  “啊?哪里?”宇文洛目光赶忙从秋长天那一处移开。
  “那边,穿着黑衣的。”宁朗指给他看,“还有三师兄、五师兄。”
  宇文洛望向那边,然后疑惑的转头看着宁朗,“你是说那三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人?”
  “是啊。”宁朗点头。
  宇文洛又看了看那三人一眼,然后回头瞪着眼睛,“他们怎么是道士?”
  “他们自小就出家了呀。”宁朗也奇怪的看着宇文洛,“难道你不知道浅碧派有道家弟子与俗家弟子?”
  “不知道。”宇文洛很理所当然的点头。
  “可是……”你不都号称江湖万事通么,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宁朗为着自己的脑门着想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浅碧派会有出家为道的弟子?”宇文洛很是不解。
  “那是因为祖师任穿雨出家当了道士,他那一脉的弟子便有许多也出家了,然后传承下来,浅碧派也就有了出家与俗家两类弟子,只是出家的少些,而且他们都很少下山涉足尘世,只潜心修行钻研武道,也因此出家弟子虽少,但历来都是浅碧派修为最高的,历代接任掌门的也多是出家弟子。”宁朗解说道。
  “原来这样啊。”宇文洛恍然大悟,然后为自己开脱道,“因为出家的弟子很少出江湖,所以江湖上也就很少有人会提起浅碧派有出家弟子一事,所以我才会不知道。”
  “嗯。”宁朗认为这也是原因,“浅碧派除了掌门外还有一位掌令宫主,历来都由俗家弟子中选出才能最出色者担当,凡是与江湖有关的大小事基本上掌门都会派这位掌令宫主出面,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将掌令宫主当成了掌门。”
  “噢,原来还有这些内情。”宇文洛明白了,一边又赶紧记下,省得以后江湖再误会。
  “这次大师兄竟然肯出山,我也很奇怪呢。”宁朗却望着师兄们道。
  宇文洛这才好好打量着那三位浅碧山的师兄,片刻后很是惋惜的道:“可惜,可惜,看他们都是年纪轻轻英姿朗朗的,怎么就出家当了道士呢!”
  “他们从小就出家的。”宁朗再解释道。
  “哦,原来是小时不明被骗的。”宇文洛再次惋惜。
  “不是的。”宁朗忙为师门解说,“浅碧有一条门规,出家弟子是可以还俗的,可是师兄他们说俗世太麻烦,还是出家轻松自在。”
  “噢,原来是大有慧根。”宇文洛赶忙改口。
  他们说着时,广场上忽的一静,人人目光皆往前方望去,有的人甚至有些畏缩的后退了些。因广场下是长长阶梯,以他们的位置看不到,再加人群阻挡,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来了,令群雄如此反应。过了片刻,才见一行人踏上广场,当先的是一轻纱蒙面的女子,虽不见容貌但身形窈窕仪态万千,身后跟着六人,其中一位竟是当日在蒙山向宇文沨寻仇的那位随教首领,但见他们目不斜视从容穿过人群,一直走上回廊,然后那名女子在右边第一张大椅上落座,其余六人则立于她身后。
  “难道是随教教主?”宇文洛一看那女子在右边第一张椅上坐下便不由激动,如果守令宫主坐最中间,那么在他的左边坐的很可能是白道第一派的风雾掌门,而右边自然就是黑道第一派随教之主,“不对啊,随教现任教主是随轻寒,他是男子呀。”
  “那她是谁?”宁朗当然更不会认识。
  “啊……可能是他们的副教主。”宇文洛猜测着。
  正在此时,广场上的群英忽然骚动起来,那神情看来甚是雀跃,一个个皆是伸长脖子满脸堆笑。
  这次来的是谁?宇文洛全神贯注盯住广场边。
  难道是兰……明二来了?宁朗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两道人影施然而现,当先的是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书生,素冠白袍,没有剑眉星目,十分平淡的五官,可嵌于一张脸上便是清扬如画,年华正盛,一双眸子却是浮华沉淀后的宁静与悠远。本来看秋长天仪表堂堂气质尔雅,可此刻见着这书生,却觉得秋长天不过尔尔。而他身后半步跟着的人,宇文洛、宁朗一见便惊叫出声:“兰七?!”
  那人一身白衣,干净无暇,可那身姿那容颜分明是兰七!那个一身妖异的兰七少怎会有如此干净的气质?!而且那么温顺的跟在人身后,微垂首,淡敛眸……不对!
  宇文洛、宁朗两人回头对视一眼,在各自的眼中看到震惊:那个人的眼睛不是碧色的!那个人没有兰七那双独一无二的碧眸!
  两人再看回那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眼睛是黑色的,是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的黑色。
  广场上的白道英豪一个个迎上前去,那些黑道豪杰也是移首注目,秋长天、宇文临东、南卧风等人也是满面笑容的走向那书生,只听得一声声响亮的呼唤:“洺掌门!洺大侠!”
  “原来是风雾派的掌门。”宇文洛听得众人的叫唤恍然大悟,一脸敬意的望着那书生,“这样的气度也只有他才有。”
  “好年轻呢。”宁朗看着那个被誉为武林第一人的风雾掌门。
  “看模样确实年轻。”宇文洛点头,“可他成名都二十多年了,年纪和秋世伯应该差不多。”
  那边秋长天等人与洺空见礼后,一个个皆是满脸惊疑的看着他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他们当然也看出这人不是兰七,可容貌实在太像了。而回廊上在蒙山曾见过的那名随教首领似乎也惊奇这人的相貌,俯首在蒙面女子耳边轻语几句,然后便见那女子也抬眸望了过去。
  “在下风雾弟子凤裔,见过各位前辈、各位同道。”那人终于抬头,那一双纯黑的眼睛平淡的看向众人,那一刻,不光是面前的秋长天等人,便是离得远的宇文洛、宁朗也觉胸口一窒,仿似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渊底,那样深绝无望的黑暗。
  凤裔只是抱拳一礼便垂手静静站在洺空身后,不再看他人,围在他们身旁凡是有与兰七见过面的人都很想问问他与兰七有没有关系,但看他那神色,便一个个都问不出口。
  “凤裔一直在雾山修行,今次乃第一次下山踏入江湖,日后还得各位多多照顾。”洺空向众人笑笑。
  “洺大侠客气。”众人抱拳,目光却依绞在凤裔脸上,他却是毫无所动一派漠然。
  “凤裔。”一名穿着黑色道袍面貌温良的男子走近唤了一声。
  凤裔抬眸看一眼,然后嘴角微微勾起那么点点弧度,算是笑容,“任杞。”
  “原来你大师兄认识他。”宇文洛叫道。
  “大师兄五年前有去过风雾派,可能他们那时认识的。”宁朗道,“不过从没听大师兄提到过他。”
  “哦?”宇文洛正疑惑,目光忽然又被一人吸住,“宁朗,快看那人,知道是谁不?”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昂然踏上广场,坚毅深刻的五官,极冷峻的神情,身后跟着的数人也是英伟不凡。
  “一定是列三爷的大哥。”宁朗一看那人便道。
  “对,他们俩一看便知是兄弟。”宇文洛点头,一脸的兴奋,“苍云山庄的掌门列炽棠也到了,今日英山真是龙虎齐聚风云际会啊。”
  “明二公子还没到。”宁朗却道。
  宇文洛回头瞅他一眼,“你其实是关心七少怎么还没到吧?”
  宁朗被宇文洛说破心事不由红着脸低头。
  宇文洛看他那模样不由皱了眉头,可转眼又暗暗叹了口气,道:“放心吧,这么热闹的地方他怎么会不来。”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许多的黑白两道英豪,看得宁朗目不暇接,看得宇文洛兴奋异常,一支笔更是没有停过。辰时近末,广场上的众人各自见礼寒喧再一番推让后,回廊上的大椅终于迎来了主人。
  宇文洛目光细细扫过回廊上端坐的那些人,能够坐在那里的都是名声武功震慑一方的人物,他们可以高高在上俯视着廊下广场站立的那些人,而站立的那些人是满怀崇敬与羡慕的仰视着他们。“他们为这一席之座又付出了多少代价?”他喃喃念道。
  “什么?”宇文洛声音太低,宁朗没有听清。
  “唉呀,二公子,我们不会又迟到了吧?”
  正当众英豪差不多皆已到场之时,一道清魅的声音忽然传来,勾动每一个人心底的那根魔弦。
  “七少不是说沿途景佳需得缓行吗?”另一个声音却是清如涧水和如春风,将每一个人心底的躁动抚贴平整。
  “难道不是因为二公子一路的雅论引得我们流连?”那清魅的声音反问道。
  “你们一路说得还不够吗?”另一个冷冽的声音陡然插入。
  然后便见三道人影悠然走来,广场上众人望去,不由连连惊叹,好出色的人物!
  那是三名年轻男子,左边的一袭青衣素淡如荷,容如冠玉,唇齿含笑,明眸轻雾,眉蕴雅韵,不染半点红尘;中间的深紫长衣,眉如墨画,眸如碧潭,玉扇轻摇,风标绝世,却敛尽天地邪魅于一身;右边的人一身黑衣,剑眉星目,容如雕刻,背负宝刀,周身一股不敢轻掠的锐气。这样的形态神韵完全不同却又风采相当的三人走在一起,顿时将满场的英豪之气尽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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