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创世纪 第四十二章 天翻地覆

对马山和屏风山,是两座极为相似的山峰。在大江中游,这两座山并
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山。然而它们位于大江中游的交通要道旁,地形险
要,因为当中的坠星原只有一头相通,是个死地,所以是兵家大忌。
只是这地方十分偏僻,少有人知,如果我不是因为当初与陆经渔在此
地有过一战,一样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当初,曹闻道被陆经渔困在了坠星原,这一次,却轮到了丁亨利。
几个人都在看着地图。当初坠星原一战,我们大多参与过,此时故地
重游,定然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一次我们兵力战优,战具也远远
超过陆经渔,但开始时却被陆经渔牵着鼻子走。若非陆经渔一直对曹
闻道这个旧部心存希望,不愿将他斩尽杀绝,那我们多半会被他各个
击破了。
曹闻道看着地图,脸色有些难看,想必又想起了当初的事。小王子倒
是默然不语,只是手指轻敲着桌面。自从在追杀文侯一战中手刺武昭
老师落马,小王子像是一下变了个人,越来越沉默寡言,人也显得老
成了许多,有空便攻读兵书,现在已是我的一个得力臂膀,也越来有
大将风度。
杨 易忽然道:“楚帅,照常理,这一次共和军已是无路可逃了,只
是……”
杨易没再说话,曹闻道在一边道:“只是这个人用兵奇妙,总是令人
猜测不到,是吧。那一次在五羊城里,原本也该打他们一个全军覆没
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杨易这么说,虽然有点长他人威风,但我也当真有
这个顾虑。丁亨利,这个金发碧眼的汉子用起兵来,仿佛有种奇异的
魔力,总也捉不住他。现在我把他逼入绝境,已是第二次了,可是我
仍然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再出奇计逃脱。
那一次在五羊城,他声称向我投降。我自然不信丁亨利会投降,然而
他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顾一切进攻。在我内心里,我也真心希望共
和军能够投降,只是我清楚地知道,丁亨利决非这种人。
那一次,我就上了丁亨利这个当。他猜出我不会相信他的投降,但对
他的求降仍然要敷衍,所以暗中将士兵化整为零,而营中仍然保持原
样,自己则与我讨价还价,拼命要求投降后的待遇,让我误以为他要
发动反击。等我发现他真正的目的,被困城中的共和军已经有多半夹
杂在逃难的城民中出城去了。兵行诡道,这个道理我也烂熟于胸,但
                       让我一直耿耿于
那一次丁亨利就是用我所熟知的道理来摆了我一道,
怀,以至于现在我仍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个被我引入圈套了,还是又
给我设了个圈套。商讨了一阵,我们决定,到目前为止还是静观其变。
至少共和军的主力已被我们堵在坠星原里, 他们另外不会有太多的兵
力可用。即使他们不顾一切杀开血路逃走,也得付出一笔极大的代价。
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多多防备丁亨利那不按常理的奇计便是。
商议完毕,五德营诸将各自前去准备。为了将丁亨利引到坠星原,我
们的损失也不少,将来已不可能再有同样的机会了,我们就如同一个
走到了绝路的赌徒,这一次是仅存的翻本机会。
等他们走走了,小王子忽然站起来道:“楚帅……”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道:“殿下,怎么了?”
小王子吞吞吐吐地道:“父王现在身体又不太好。 ”
安乐王年纪大了,又向来肥胖,现在他的病很多。小王子颇有孝心,
平时一回帝都便去陪着父亲,我作为名义上的女婿,  也不时去陪陪他。
以前安乐王在我眼中一直是个颟顸无能的人,但接触得多了,也觉得
安乐王虽然无能,本质上却是个善良的老人。 宗室子弟向来跋扈骄横,
但安乐王府的人与旁人大不相同。看着病卧在床的安乐王,我仿佛又
                         “小殿下,你还
见到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听小王子这般说,我道:
是先行回去,这里有我们在。”
小王子摇了摇头,叹道:“忠孝不能两全,我说的倒是你。父王一直
希望你能多去陪陪他,看到你,他就像看到姐姐一样。”
我的心头像被刺了一下,道:“好吧,等这一战结束,我就陪王爷多
说说话。”
小王子站了起来。这几年他已经长开了,比我还高出半个头。他道:
“楚帅,你觉得丁亨利这回还能有什么办法脱身?”
我道:“看起来已是很难,只是丁亨利足智多谋,现在实在猜不出他
会想出什么办法。”
小王子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可是,楚帅,除掉共和军,难道是最
好的办法么?”
一霎时我不知道小王子说这话的真意,看着他道:“小殿下,你还有
什么别的好办法?”
“我觉得,共和制在民众中根基已成。这一路而来,我偷偷问过很多
人,表面上他们说帝国好,可私底下,一个个都说共和制要好得多,
因为共和制没有帝君,没有宗室,人人平等。帝国纵然现在开放文武
校之禁,可是在民众看来,要开禁,首先仍然要有禁可开,所以帝国
仍然视百姓为下等人。共和军宣称人人平等,土地也全部归自己所有,
不再缴纳赋税。总之,在百姓眼里,共和制才是应该的。楚帅,我觉
得我们是在逆天而行啊。”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殿下,这事我何尝不曾察觉。地军团在百
姓中口碑还好,可当初每次出师,当地百姓都会自发前来劳军,可现
在劳军的事越来越少。固然是连年战火使得百姓越来越穷了,可是他
们心底未尝不会有对我们的怨言。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把我们看作
引起战争的祸首,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已这么想。可是,我们又能
怎么办?投降共和军么?”
小王子没再说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没办法回答,如果真的说下去,的
确只剩了投降共和军一途。他舔了舔嘴唇,道:“可是,楚帅,你即
使杀了丁亨利,恐怕仍然灭不了共和军。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死灰
复燃,那时就更难办了。”
小王子说得没错。现在共和制已深入人心,南武公子又神出鬼没,这
些年来我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行踪。虽然现在共和军最大的一支武装被
我困住,但丁亨利只是共和军的武器,南武公子才是共和军的心脏。
南武不死,再过几年,他肯定会招兵买马,重新举旗的。我屡次想要
捉拿南武公子,可到现在为止却连南武公子的真身都没碰到过一次。
更何况就算捉住了南武公子,可是民心已经向着共和一方了,没有南
武公子,也会有人举着共和制的旗帜站出来的。
只是,这些现在已无暇考虑了。即使我走错了路,却也没有再选择的
余地,只能走下去。我拍了拍小王子的肩,道:“不要多想了,现在
一心对付丁亨利吧。”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帅,共和军有使者要出来。”
坠星岩只有一条出口,我以三台铁甲车封住出口,再以军中的炮火从
死角处轰击。虽然我们的炮火威力远不及共和军的,但占据地形之利,
共和军纵然有威力比我们大好几倍的火器也无济于事。而丁亨利身边
不会有多少补给,我们只消封半个月,足以让他全军饿得半死,除非
他们也开始以人为食。不过,我知道丁亨利是绝对不可能实行这种策
略的。所以一把他们封死,我立刻派了使者进去递交劝降书。现在,
大概是丁亨利的答复吧。
我走到门边,道:“有几个人?”
“一个。”冯奇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似乎是丁亨利。”
我大吃一惊,道:“是丁亨利自己?”
战时派出使者谈判,那也是常事,但极少有主帅充当使者的。丁亨利
即使认定我不会趁机对他下手,自己前来谈判,胆子也实在大得过份
了。冯奇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他自称是共和军丁亨利,要求面见
楚帅。
  ”
我看了一眼小王子,小王子也有些震惊,道: “他现在出来了么?”
“杨将军不敢自专,请楚帅和监军大人定夺。 ”
我道:
  “走,去看看吧。”
小王子道:“楚帅,你不要忘了罗须陀之事。”
战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先例。大帝起兵时曾为先朝名将罗须陀围困,无
法脱身。罗须陀与大帝曾是好友,爱惜大帝才能, 于是要他前来投降。
结果大帝派了替身前来谈判,趁罗须陀自认与大帝有交情,不加防备
之机,那替身舍身刺杀罗须陀,大帝则率军趁乱冲出, 结果反败为胜。
这一战虽然成功,但未免对大帝声誉有损,所以只作为诡道中的极致,
记载在野史之中,正史中只说大帝趁乱阵斩罗须陀。不过,帝国那些
有了一定资历的将领,一般都知道这个战例,所以后来有个不成文的
规定,使者都派遣无关紧要的人物,若是重要的,反倒令对方疑虑。
我笑了笑,道: “丁亨利岂是这种人。小殿下,走吧。
                        ”
我整了整衣服,带着冯奇他们向前走去。虽说我不信丁亨利会充当刺
客,但终究不敢太过大意,到了坠星原谷口,命冯奇守在我身边,亲
兵队也严阵以待。丁亨利枪术甚佳,真个不顾一切时也不易对付,必
须先做防备, 所以给丁亨利准备的位置放在了十几丈以外。这个距离,
有冯奇的弹弓保护,丁亨利稍有异动便可以制住他了。
安排妥当,我向杨易点了点头,杨易会意,下去道: “让共和军使者
过来。”
一个传令兵得令,骑马向谷口跑去。坠星原的谷口不像伏羲谷口那样
有条长长的风刀峡,不过是两山夹出的一个缺口而已,只过了不久,
我便见那传令兵骑马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杠着白旗的人。虽说隔得远
了看不清,但那人头盔下金色的头发还是很耀眼。丁亨利身具异像,
他要找替身恐怕也找不到,这个人多半便是丁亨利的正身了。我站起
来,道: “请丁亨利将军过来。
              ”
到了近前,我的亲兵让丁亨利下马,搜检过身上,才放他过来。他到
了我给他准备的那张椅子前,将手中白旗往地上一插,抬头道:  “楚
兄,别来无恙。”
虽然身边尽是手握明晃晃刀枪的地军团士兵, 丁亨利的态度仍然从容
不迫。我暗自赞叹,道:“丁兄,你近来也好?”
丁亨利看了看眼前,微微一笑,道: “与楚兄相识已然不短,不过现
在这样见面,似乎还是第一次。”
与共和军交战以来,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现在在虎视眈眈的士兵中与
他相对,确实还是第一次。我道: “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丁兄,
当初我们杯酒言欢,今日刀兵相见,只是想不到而已。  ”
丁亨利嘴角仍是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道: “那么,楚兄,今日亨利前
来,你连杯水酒都不预备,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
我没想到丁亨利居然会讨酒喝,不由一怔, 冯奇在一边喝道:“大胆!”
我止住了他的叫骂,道:“给丁兄倒杯酒。”
酒倒了上来。丁亨利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缓缓道:  “楚兄,你觉得你
胜券在握,我已如鱼肉在俎,是不是?”
我道:“丁兄难道觉得不是?”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 “当初与楚兄初见,我便想最好不要与你为敌。
没想到,我们仍然成为死敌了。  事已至此,你觉得当初可能避免么?”
我不知道丁亨利不说些实在的,倒扯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我道: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也许会有机会避免,但木已成舟,
丁兄你以为还有什么办法么?”
丁亨利把杯子放了下来,道:  “虽说世间并非事事如人意,但我们终
究可以改变一些什么。楚兄,若非当初你与南宫大人的努力,那时的
立宪连谈都谈不了。 ”
听他说起南宫闻礼, 我心里一阵痛楚, 叹道:“立宪最终还是失败了。”
丁亨利淡淡一笑,道:  “也不能说失败,帝国子民正是通过立宪,知
道了共和的好处。不是么?当初我们在帝国人的眼里,尽是些妖魔鬼
怪,正是立宪后,他们开始知道了共和制并非要把人斩尽杀绝,并不
是杀人不眨眼。”
我哼了一声,道: “其实,这早就在你们的计划中了,是不是?”
丁亨利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又喝了口酒,长叹一声: “虽然这计划
极见成效,但我一直有所保留。楚兄,纵然兵行诡道,但这等做法,
实际上已经是在利用民心了。”
我的心头一动。丁亨利的看法与我也相差无几,只是我倒没什么保留,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民心当然
也失去了执政的资格,文侯当初就说过,民心其实是这世上最难用,
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无力的东西。共和军能够左右民意,在
我看来,不过是在一场不见杀戮的战场上占了上风, 无可厚非。我道:
“民心为何,原本也只是受人摆布的。你们能争取到民心,但并不是
永远保留民心所向。”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楚兄,你真觉得把民心当成一件随意摆布
的东西是无所谓的事么?这可不是一幢高楼,一堵城墙,倒塌了就可
以盖一个更高更大的。拿民心当武器,换来的只是一人的荣耀,付出
的代价却是无数苍生的性命。”
我默然不语。丁亨利说的,其实也是我心里所想的。只是正如文侯所
说,民心是最易受人摆布的东西,也许他们被源源不断地送死,心里
只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即使我自认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可在他
们眼里或许这一切一文不值。
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道:“丁兄,你今天来便是跟我说这些?”
丁亨利又倒了杯酒喝下,道:“差不多。楚兄,我只想对你说,纵然
我对左右民心之举有所保留,但现在民心向背,不言而喻。楚兄今日
纵然杀了我,只会使民心更倒向共和军一方。帝国大势已去,纵然是
你,也回天乏力。”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丁亨利没有说错,到了今天,民心已经全部
在共和军一边。不管这是共和军的宣传,还是别的原因,帝国已经得
不到民众支持,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帝国军征兵越来越难。地军团在诸
军口碑中最好,百姓说起地军团,有“饿死不扰民”的风评。可即使
是地军团,现在同样已召不到新兵了,一直都无法整装满员。再这样
下去,地军团长久树立起来的好名声,肯定会慢慢被磨掉吧。
丁亨利看着我,慢慢道:“楚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容情,不过仍要
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再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心中更是不快,道:“丁兄,你到底搞什么鬼?我也知道你定然不
肯投降,所以还是请回吧,这次我的确不会再留情了。”
丁亨利却像没听到我的话,喝了口酒道:“夏天的一棵大树上,枝繁
叶茂,一只蝉正在高唱。只是这蝉没想到,有一只螳螂正躲在它身后,
随时准备着捉住它。”
丁亨利居然真的讲开故事了!但这个故事似乎隐含深意,我没有再说
话,只是听着他。丁亨利又把杯子倒满,呷了一口,道:“螳螂只以
为自己要得到一顿美餐了,可是它同样没想到,有一只小鸟看到了这
虫子,正停在它身后,马上就要啄上来。而这小鸟的心思全在螳螂身
上,它与螳螂一般,没看到有个孩子手持弹弓,已经瞄准了它。  ”
他说着,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微笑道:“螳螂、小鸟,都已经要捕捉
猎物了,可是它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同样是猎物。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奇
妙?哈哈。”
我的心头一动,道:“丁兄说这故事,可是有什么深意么?”
丁亨利抬起头,看着我道:“楚兄,这世上并非只有胜负那么简单。
螳螂对于蝉来说,那是胜者,但它在小鸟眼里,却是个猎物。 ”
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一定会觉得那只是嘴硬而已。但丁亨利的语气十
分诚恳,我的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不由道:“难道丁兄还伏下一支
伏兵?”
丁亨利道:  “假如我说没有,楚兄一定不信。假如我说有,楚兄只怕
同样不会信。  说也好笑,伏兵虽有,能不能成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我可以告诉楚兄,当我被逼上绝路的那一天起,这支伏兵就该
发动了。 ”
我猛地站起来,喝道:  “丁兄,我当你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所以听你
说了那么多。若是你一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不要怪我无情了。我
只问你一句,丁兄,你降不降?”丁亨利被我围入坠星原的兵力足足
有七万之众。以共和军的实力,现在顶多还有一两万兵力。即使能紧
急征兵,恐怕也不会太多。我在与丁亨利决战前,就得到可靠密报,
那些兵力尽数在东平城与帝国相持,根本不可能赶到此处。等他们赶
到,丁亨利这支队伍早就饿成肉干了。
丁亨利看了看我,道:  “楚兄,假如我真的降了,你以为你能挽狂澜
之既倒,帝国不再崩溃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帝国之臣,只能为这个国家
尽忠。”
丁亨利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道:  “你不知道这是愚忠么?”
我暗自叹息,但脸上仍然板得铁一样,道:  “说我愚忠也罢,我现在
已是代表了帝国。当初我选择了这个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有我的爱的
一切,我便要为守护这个国家付出一切。”
丁亨利的眼神越来越锐利,手按在案上,看样子似乎随时会一跃而起。
我对视着他,毫不避让。半晌,他摇了摇头,叹道: “愚哉,愚哉,
愚不可及。楚兄,你一直坚持要消灭战争,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战争
旷日持久,不可收拾。”
我道:“丁兄,你也没想到,这世上,假如我不战,不知会有几人称
帝,几人称王,战火更将连绵不绝,苍生也更加痛楚不堪。便如你一
般,即使你愿降,你手下那些人愿降么?野心家遍地都是,你没有野
心,只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当初大帝得国,假如得到国家的不是他,
一样会有别人上来,说不定战火绵延得更久。”
这回轮到丁亨利默然不语了。他肯定想到,即使他投降了,这六七万
人中肯定会有一大批人不愿投降帝国军,会要求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的。当初我们被困高鹫城,并不知道苍月公与武侯联手是别有用心,
表面上两方联手,胜面多了不少,但栾鹏不惜兵谏,也要求与共和军
决裂,杀尽他们。现在也是一般,共和军被我困住了,假如他们不战
而降,定会有些人要求战到最后。假如没有丁亨利从中节制,这股桀
傲不驯的力量一旦暴发出来,就会引起一场大动乱。帝国军也是如此,
一旦我放弃了,即使是军纪最好的地军团,多半也会成为一支烧杀掳
掠无所不为的乱军。我与丁亨利的决战, 只是把战火压在最小的程度,
倒可以说那是一种幸运。
过了好一会,丁亨利又倒了杯酒,道: “楚兄,我想你说得也没错。
错的,便是我们不该生在这个痛苦的年代吧。 ”
我也叹了口气,道:“生为乱世人,原本就没有自己的选择了。此番
战争,不管谁胜谁败,将来天下太平,定要多建学校,以开启民智为
第一要务。只有哪一天,民心不再成为政客的武器,战争才会不存在。”
丁亨利点点头,道:“楚兄,这个新时代,只怕真的要在血与火的洗
礼中才能孕育而出。”他端起杯子,忽然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神色
有些黯然地道:“老师就是在这儿被你击败的吧。楚兄,也许我的血
会与老师的血流在一处。”
他又说起陆经渔,我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陆经渔也是我的兵法老师,
但他可以说是死在我的手上的。我道:“也许,会是我的血。 ”
丁亨利没再说什么,转身跳上马去,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丁兄,一路走好。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中喃喃说着。不知何时,眼
中又已湿润了。
这个新时代真的要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孕育出来么?到现在,  流的
血够多了,难道还不曾流够?我不禁茫然。以民心为武器,这种做法
虽是我万万不能认同的,但不知不觉,我却同样走上了以民心为武器
的道路。不,更确切地说,我被民心推到了前台,尽管不自愿,也成
了一个能左右民心的人。
杨易这时走了过来,道:  “楚帅,末将觉得,他既不肯降,就该速战
速决,不能再拖下去。 ”
我道:“你急什么,再拖个三四天,他们便熬不住了,到时进攻事半
功倍。”
敌军乏粮,相对而言,我军粮草较丰,又占了地形优势,围而不攻实
是上策。等丁亨利一军因饥丧失战斗力,再发动进攻,就可避免有太
多杀伤。但杨易面有忧色,低低道:  “楚帅,我怕……怕朝中有异动
啊。
 ”
我诧道: “朝中?你指的是什么?”
杨易道: “末将倒不是看出什么,只是楚帅你想,丁亨利为什么要讲
那样一个故事?”
我的心头一动,道:  “难道,共和军会一举拿下帝都?”想了想又摇
摇头,道: “东平有钟禺谷守城,东阳更有水火二将。这三人联手,
便是地军团都拿不下来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
杨易道:“从外攻确实很难攻破,但万一变从内起,又该如何?”
我的心又是一动,但杨易的话未免太过耸人听闻,钟禺谷、邓沧澜都
是忠勇之士,毕炜虽说不见得如何忠,但他为帝国征战多年,现在共
和军也不曾占到绝对优势,  更何况丁亨利主力被我所围的消息他肯定
也能听到,这个时候不会有变化的。我道:  “也不必太过多虑了,岂
会有事。”
杨易脸上的忧色却丝毫未解,他小声道:  “楚帅,我们为了引共和军
入伏,一直不与外界通消息,末将觉得还是尽快派细作去探明东平东
阳二城现实为好。 ”
丁亨利讲那个故事,杨易在一边定也听到了。我笑了笑,道:  “即使
那支共和军从东平转道过来,也需十余日才能抵达。杨兄,你觉得丁
亨利还能坚持十余日么?”其实东平城有钟禺谷镇守,还有水军团助
攻。水军团有螺舟施放水雷,可以说是无敌,就算共和军能破了东平
城,定也渡不过江去。
杨易仍然忧心忡忡地道:“看起来丁亨利有恃无恐,他到底倚仗的是
什么?楚帅,夜长梦多,末将还是觉得及早进攻为上策。”
我沉思了一下,道:“另几位统领的意思呢?”
“他们与我想的差不多。楚帅,牺牲再所难免,你想要不战屈人之兵,
现在已不可能了。眼下以雷霆手段震慑敌军,才是避免更大伤亡的最
好手段。”
现在帝国今非昔比,实际控制疆域越来越小,国库也因为连年征战而
越发空虚。现在,我背后已经不再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支持,所以只能
靠地军团本身的实力去震慑敌人。杨易这一点说得没错,只是这样一
来,杀伤越来越大,我们自己的伤亡也越来越大。我越想越是茫然,
现在这种情形,与我的信念离得更远了。我一直坚信,军队的存在,
杀戮不是目的,为的是消灭战争。可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哪里是消
灭战争,而是在挑起战火了。
也许,真要和丁亨利所说的那样识时务为俊杰,投靠共和军,才能达
成我的理想吧。可是我又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样并不是见风使舵。共
和军所说的虽然与我的信念更接近,但共和军的虚伪也令我心寒。郡
主当初对我说过,并非只有共和制才能做到以人为尚,以人为本。帝
君虽然不是个理想中的明君,但他至少也在努力往这条路上走,现在
帝都附近的帝国实际控制区已经做得相当好了。当帝国重新和平,假
以时日,我坚信帝国会焕然一新的。
我敲了敲椅子的靠手,道:“好吧,饿他们三天。三天后,发动总攻,
不必留情。
    ”
被封死在坠星原的共和军士兵固然唯有一死,但他们的死却可以换来
和平,他们的死也是值得的。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但仍然痛苦之极。
七万共和军,虽然被围入绝地,但我们想要彻底击溃他们,付出的代
价也不会小。以杀戮树立起威严,终究会在杀戮中失去。当初的武侯
大概到了临死才悟出这个道理吧,可是我即使早就知道,仍然一步步
地重复着武侯的脚印。
虽然我说三天后总攻,结果当天夜间丁亨利果然就发动了一次突围。
只是他所处的地形太过不利了,他们虽然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火器,
但帝国军全在死角里,他们从里面根本打不中我们。而他们一旦突出
对马山与屏风山之间的山谷,就立刻遭到五德营的迎头痛击。我们的
火炮威力固然不及他们,可是占据了有利地形后,发挥出来的实际威
力远远比他们大得多。后半夜开始的战斗,到凌晨天放亮时结束,共
和军在谷口留下了两三千具死尸,鲜血也流得遍地都是。
小王子一直站在我身边。看着遍地尸体,他的脸极是难看。当共和军
终于放弃了突围,重新退回坠星原时,他突然扭过脸,大口大口地呕
吐起来。
小王子从军时间已经不短,死人也见得多了,比这更血腥的场景他不
知看过了多少,但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道:
“小殿下,怎么了?”
小王子抹了下嘴角,道:“楚帅,我……我真看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杀他们。可是一旦他们突围出来,丁亨
利也不会对我们留情。谁叫这是战争。”
小王子没说什么话。暮色中,他的面色苍白,眼神也虚浮。我暗自叹
息,知道这个少年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小王子还没长成时,在他心目
中,上阵杀敌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当时他也盼着能冲锋在前。可是经
历得多了,尤其是在追杀文侯一役中,他亲手将追随文侯的武昭老师
挑下马来以后,小王子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每到征战再也不奋勇上
前了,时不时地倒流露出对战争的厌恶,以至于他与五德营诸将越来
越疏远,连以前和他关系最好的曹闻道,现在也对他颇有微词,说他
胆小懦弱无能。
其实小王子那种想法我何尝没有,每个经历过战阵的人都会有。只是
有些人能够挺过这一段,在以后的战事中越来越有凶性,而有些人却
无法承受那种压力,以至于崩溃。小王子自幼养尊处优,没经过什么
挫折,他不像我那样能忍。到了现在,只怕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所
以干脆尽量逃避。
我没有去逼他。小王子做不了他理想中的名将,说不定并不是一件坏
事。所谓名将又算什么?武侯是名将,文侯也算名将,但他们不是横
死,就是身败名裂。而我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我猜不出来,只怕好不
到哪里去。让小王子能平安地度过余生, 对于他来说,未始不是幸运。
我正想再说几句宽慰他的话,冯奇忽道: “楚帅,有人过来了!”
曙色中,有一骑从扎下的营盘中如飞而来。 我吃了一惊, “是谁?”
                          道:
冯奇道:“是从廉字营里过来的。”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了弹弓,取下弹
丸扣下。不管来者是谁,这样子如飞而至,只怕是出了意外,他自然
要先做好准备。
那骑马来得极快,一下子便已到了近前。原本二十步外该下马而行,
但那一骑冲得太快,竟然冲到了距我十步左右才滚鞍下马。他冲得太
近了,左右亲兵队登时哗然,全都挺枪上前, 冯奇也把弹弓对着了他。
我却已经借着曙色看清了来人,正是廉百策,忙止住了他道:  “不要
动手,扶廉将军上来。”
廉百策足智多谋,也向来镇定,但现在却惊慌成这样子。我的心登时
提了起来,迎上前去道: “廉兄,出什么事了?”
廉百策上气不接下气,扭头看了看身后,道:  “楚……楚帅,出大事
了,我们找个地方说。”
他像赶了上百里路一般,脸上也全无血色。我道:  “要叫诸统领过来
么?”
廉百策道:
    “我已派人去通知了,  他们马上过来。楚帅,快进去说吧。”
现在五德营都正在面对敌人,丁亨利不知何时又会再次冲锋,实在不
该把五统领都叫出来。但廉百策竟然不无僭越地召集五德营统领,只
怕真出了天大的事。我心中也有些惊恐了,对冯奇道:  “冯奇,扶廉
将军进我的营帐。”
一进营帐,我把诸人都遣了出去,  只留下我和小王子两人。我道:
                              “廉
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廉百策看着我,又看着小王子,似乎鼓足勇气,这才道: “楚帅,帝
国覆灭了。”
“什么!”我和小王子都失声叫了出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做梦不成?”
廉百策摇了摇头,道: “楚帅,你知道,我与张太师还有联系。
                            ”
小王子惊道: “廉将军,你怎么和太师有联系?”
廉百策原是张龙友安插在五德营的耳目,但他最终背弃了张龙友,把
张龙友吩咐的一切全部都先禀报过我。 这件事只有我和五德营五统领
知道,连小王子都不知道。这也是这些年我与张龙友一直能够和睦相
处的原因,张龙友通过廉百策得到的情报,所了解到的都是我如何不
折不扣地执行帝君的命令,从来不自行其事,包括他要求我斩杀跟随
共和军的村落的命令。我顾不得与小王子解释,道: “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
廉百策咽了口唾沫,突然放慢了语速,也更低地道: “东平东阳两城
同时被共和军策反。共和军与水火两军团联合,昨日突入帝都,解除
禁军武装,帝君与太师以下百官全部成为阶下囚,帝国已亡。 ”
这个消息像是个晴天霹雳,我被震得耳中似乎“嗡嗡”直响,半晌都
说不出话来。小王子急道:“那我父王呢?”
廉百策道:“小殿下,真是抱歉,我收到的羽书密报中没提到安乐王
爷的事。”他顿了顿,又道:“楚帅,使臣已发,大约明天便能赶到此
地,命令我等就地向共和军投降。 ”
“王八蛋!降个屁!老子不降! ”
曹闻道一下蹦了起来。他在我面前一直很收敛, 但这回再也不收敛了,
污言秽语不断,帝君和张龙友也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他大声道:  “岂
有此理,这伙王八蛋连一天都守不住。邓沧澜和毕炜这两个王八蛋也
真是王八蛋,三姓家奴!”
毕炜会投降共和军,虽然意外,但总还可以想象,毕竟他曾经被帝君
策反过一次,背叛了文侯。可是邓沧澜和钟禺谷也被策反,简直无法
理解了。而廉百策得来的消息更让我震惊,这一次竟然是邓沧澜裹胁
毕炜反叛,毕炜将错就错才降了共和军。 我止住了曹闻道的破口大骂,
道:“曹将军,稍安忽躁,我们还不知内情,先不要骂人了。诸位,
       要命令我们就地投降, 你们以为五德营该如何行事?”
明日使臣便到,
曹闻道忽地又站起来,向我一躬身,道:“楚帅,兵法有云:乱命有
所不从。这是条不折不扣的乱命,绝不能听。末将以为,如今当行杨
将军那日的建议。”
杨易那天建议我废了帝君,自立为帝,结果被我驳回。我心中恼怒,
刚要骂他,陈忠忽然站起来道:“末将见识浅薄,不过那日楚帅你说
帝君尚在,臣下自立是开了一个以武力夺权的坏头。现在帝君已废,
那么自立为帝便不是以武力夺权。”
陈忠话不多,但这话说出来很有份量。钱文义和廉百策登时站了起来,
道:
 “末将等愿奉楚帅为帝。”
他们的声音不高,但十分坚决。五德营的五统领,有四个同意我自立
为帝,而杨易更是那天提出这建议来的人,他的立场不言而喻。我心
头一乱,还没说话,小王子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道:“可是,
父王……父王他……”
他们没有再说话。帝君现在在共和军手里,正如当初我希望以何从景
为人质逼迫共和军投降一样。假如五德营现在举旗自立,他们也就失
去了人质的效用,只怕会被灭口。五统领里只有陈忠的女儿平时都跟
在营中,其余诸人的家室都在帝都,一旦我们起事,他们的家眷肯定
难逃罪责。只是他们毫不犹豫就站了起来,小王子却做不到这一点。
安乐王是帝国宗室领袖,目标很大,小王子被定为叛逆的话,安乐王
定然难逃一劫。小王子虽然已在军中拼杀多年,可他到底只是个虚龄
刚到二十五的青年,心头一乱,也哭出声来。
我的心里也乱成一团,道:“大家都不要再说了。此事至今尚无确切
消息,全军严阵以待,静候消息。”
杨易忽然道:“若是共和军再要突围呢?”
我道:
  “共和军现在突围,仍然依前例攻击。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从
袖中拔出无形刀来,一刀斩在案角,喝道: “另外,杨将军,任何人
不得自行攻击共和军,违者视若叛逆,当场格杀,有如此案! ”
百辟刀在征讨文侯一役我与叶飞鹄的对刀中碎裂了, 现在这把刀是简
仲岚用的无形刀,这把刀虽然较百辟刀小一点,锋利却大有过之。一
刀斩下,案角立时斩落,缺口光滑无比。杨易浑身一震,看向我,眼
神却带着震惊和悲哀。
我猜到了杨易的心思。五统领中,我与杨易的性情倒是最为接近。刚
才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揣测我的心思。他知道我不会
同意自立为帝的建议的,所以肯定在打着主意, 想逼迫我走上这条路。
我猜他一定会发兵攻打被困住的丁亨利,只消丁亨利的军团被消灭,
共和军恼羞成怒之下,也就打消招安我的念头,我也只能走自立的路
了。只是我斩案下令,明明白白地堵死了他的计划。
严令之下,他们凛然起立,道:“末将遵命。
                   ”
我生怕杨易还要自行其是,把曹闻道调到杨易营中,陈忠调到了钱文
义营中。仁字营和义字营原本各距对马山和屏风山一边,呈犄角之势
牢牢钳住丁亨利突围的必经之路,现在多了两个军团,实力更强。但
我的意思并非是要加强实力,而是看好杨易和钱文义两人。曹闻道说
得虽响,但他对我的命令向来不折不扣地执行,绝无违背,陈忠也一
样。钱文义曾经背叛过我一次,现在虽然可以信赖,仍然不得不防。
最要担心的,倒是杨易。杨易是个帅才,即使他统御地军团,我相信
也能胜任,因此我总有些不放心。
分派已定,让五德营自行调度,我坐在高处看着地形。从这里看不清
坠星原的情景,但我也猜得到那里严密的阵形。不准杨易出击,固然
是怕他违背我的意思,逼我自立,另一方面也害怕丁亨利。丁亨利尽
管已入绝地,但爪牙犹在,假如杨易以仁字营单方出击,纵然得地形
之利,肯定也讨不了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吧,看谁能
掌握这个变局。
“楚帅,谢谢你。”
小王子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我转过头,道: “小殿下,坐吧,别
哭了,我不会让王爷落到险地的。 ”
小王子抹了下眼泪,道: “不是为了这个。楚帅,帝国真的气数已尽
吧,你能够拯救这世界的话,还是把帝国抛在一边为好。  ”
我苦笑了一下,道: “拯救这世界?小殿下,假如你听得某个人这样
说,他是为了拯救国家,解民倒悬而起兵,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只是
个野心家,为的仅仅是一己私利。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人去拯救,我
们只消顺应变化,那就够了。 ”
小王子怔了怔,道: “包括大帝?”
“包括大帝。有哪个人, 成功后会功成身退,真正履行他‘拯救国家,
解民倒悬’的夙愿的?有史记载,至今两千年,已历十几皇朝,每一
朝的末世,总会天下大乱, 于是有人站出来,说是为了拯救苍生黎民,
不得不以暴制暴。可是过后,仅仅是换了一个国号而已,百姓仍然要
经历一次轮回。”
我这话已是直斥大帝之非,小王子有些茫然,道: “可是,照你这么
说,难道大变来时,只能袖手旁观了?”
我叹了口气,道:“小殿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一点,就是
尽量减少战争,能避免战争就避免吧,只消敌人不是那种穷凶极恶,
毫无道理可讲的野兽。 ”
小王子沉默了一阵,道:  “那么,楚帅,你是决定投降了?”
我默然不语。五德营统领大概只看到我的茫然,小王子却看到了我内
心的决定。我点了点头,道:  “共和军建立的也许并非是一个理想中
的国家,但他们至少可以让百姓知道,这个国家并非是一家一姓的天
下,而是天下人共有的天下。小殿下,战争持续得够久了,我一直盼
望能有这一天。尽管与我构想的不同,这个新时代并不是在我手中建
立起来的,但这个新时代还是快要来了。我能做的,就是顺应这个时
代,不要逆势而行。”
小王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向我行了一礼,转身走去。他现在已经镇定
多了。
郡主,请原谅我,我失败了。看着小王子的背影,我眼前仿佛又见到
了郡主的身影。假如郡主不死,她所构想的新时代一定会一步步成为
现实吧,也应该比现在好得多。可是一切都已过去了,在这道洪流面
前,我的力量太渺小了。尽管我也努力想让它沿着郡主划定的方向奔
涌,但它仍然越出了疆域,奔向一个全新的天地。
天暗了下去。暮色中,远远的却有野火烧起,忽明忽灭,似要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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