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一章 沦陷佚事 
  帝都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实行了军事管制之后就是白天也很少能看到行人在大街上行走。这在帝都200多年的历史里面是从来没有过的萧条。无论谁都明白这里将不再平静。
  帝林站在帝都的城墙冷漠的看着下面的魔族士兵,从3天前开始,魔族的士兵已经把帝都附近的空地填满了,黑压压的一直望不到边际,帝林明白现在的形势,人类最艰苦的一战已经来临了,300多年来自从光明王朝覆灭以来人类还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一场战争,战争的结果将直接写进历史的轮盘之中,无论谁在这样一场战争之中获胜,谁就是将来的世界霸主,这是毋庸置疑的,帝林明白帝都的沦陷将直接导致紫川家族的覆灭,就算将来魔族从这片土地之上撤离了,结果也不会改变,大陆将来的200年历史将从这一刻开始计算,希望这不会让人类的历史从此进入黑暗。
  同样的一天紫川秀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一个问题,帝都被围的消息已经在远东全土传播开了,远东将如何走将来的道路,可以说远东的形势并没有好转,远东依旧处在一个比较混乱的夹缝当中,远东的各族对人类和魔族都没有好感,更确切地说远东的人更希望这块大陆上面从此不再有人类和魔族的身影,他们死得越多远东各族受到的压力就越小。在过去的200年里面,远东各族无论是在人类或者魔族的统治下都没有真正的过上过好日子,现在人类和魔族终于开始火拼了,无论自己将来如何远东都不会比现在更坏,至少短期里面远东还是安全的。
  可是紫川秀明白紫川家族覆灭之后,魔族更可能的是掉过头来先灭掉远东的抵抗势力,把魔族领地和紫川家的土地先连起,一场大规模的魔族大移民将是魔族首先要做的事情,而远东将是第一个被铲除的目标,接下来的日子魔族才会对流风和林家用兵。
  战争到底该如何进行下去谁心中也没有一个可以定论的尺度,或者说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年代,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里面谁该如何,谁不该如何,恐怕就是神也无法得知吧特林的处境恐怕是最不乐观的一个,现在魔族的第6军团和第15军团把斯特林已经包围在了仑哥儿平原上面了,他们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合围行动,而是堵住了斯特琳回帝都的通道,在通道上面层层设卡,层层包围,只要把斯特林缠住,不让他回援帝都,这场帝都争夺战就赢了一半了。可是斯特林也明白魔族的心理,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哪个部队会拼了老命和自己打合围,只要自己不是往帝都的方向突围,受到的抵抗就不会太强烈。斯特林知道假如自己不回援帝都的话,帝都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在没有外援情况帝都所受到的孤立是无与伦比的,魔族势在必得,而人类也会顽强到底,没有任何的妥协与谈判的空间,可以说人类的后方无论多宽广,再不会有一个要塞能和帝都相媲美了,在心理上对人类的抵抗势力是一个很可怕的打击,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民族是不会有勇气全力反抗的。可是斯特林也明白,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作用不是击败正在前进的魔族而是从整个战略上面来协调今后的全民保卫作战,斯特琳在进行了长达5天的思考之后,毅然决定挺进耶华罗省,放弃直线回援帝都的作战方针,斯特林明白耶华罗省是紫川家的最大粮食和工业基地,从哪里斯特琳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和补养,然后取道耶华罗江,顺江而下,增援帝都,击打魔族大军的左部,虽然这样的作战会花费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可是斯特林相信有帝林坐镇的帝都并不是那么容易击破,况且紫川宁也没有走,在无形中保卫帝都已经不再是一种形式,而是会威胁紫川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战,毕竟紫川家族的下位继承人只有紫川宁一个人而已,紫川宁是不能死的,冲着这一点斯特林就可以坚信至少帝都不会不战而降,只要给他2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运动到魔族军的侧翼,从侧翼直接击打魔族军的尾部和中部,利用骑兵和装甲兵突击,和帝都的地理努力配合,说不定可以在帝都沦陷之前击败魔族的主要兵团特别是魔神皇的赛亚族主力部队。可以说从战略上面来讲斯特林没有把握住最佳的时机回援帝都,直接造成了帝都被孤立的局面,斯特林在卫国战争的前期并没有把握住全局的战略部署,从而使得自己突然间陷入了一个很无奈的境地,直到后来斯特林才完全的放弃了自己作为军人的骑士荣耀,从全局的考虑上面做出了一个很伟大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面来讲斯特林的战略大转移从根本上面挽救了人类覆灭的脚步。
  当流风霜得知帝都被围的消息之后,心头木然的紧了一下,紫川秀到底在那里她不得而知,假如他选择留在帝都参加帝都保卫战的话应该是一个比较正常的消息,毕竟他是紫川家族最了解魔族作战方式的将领之一,而且作为家族的重要成员,有他留下参加帝都保卫战也可以给人一个像样交待。
  流风霜暗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自己该如何面对今后的形势,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灵魂的深处迸发出来,到远东去,也许紫川秀没有留在帝都,而是回到了远东,从战略上面来讲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方案,毕竟紫川秀是远东的王,紫川家一定会要求紫川秀领导远东军在魔族背后给与魔族压力。迫使魔族回防。对,就是到远东去,就算紫川秀不在远东,流风霜的这支部队现在无论是在紫川家还是在流风家都不会得到充分的信任,即使是弱小的林家也因为曾经捉拿过自己的缘故不会放心自己在林家的领土上面作战,只有远东才是自己的战场,即使死在那里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魔族的大军已经在离帝都10里左右的地方完成了大范围的聚集,这是魔族历史里面最大的一次军事聚集,可以说魔族的历史里面从来没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聚集,而且攻击的目标还是同一个,帝都的庞大防御体系让云浅雪不敢稍有懈怠,毕竟这里是帝都,紫川家的第一堡垒,自己的指挥稍有不当都会让无数的魔族战士丧失生命,希望这里的抵抗不会很强烈。
  298年的秋天,随着一声攻城号角的吹响,魔族的第7军团和马维的中程部队打响了帝都争夺战的序幕,永留史册的这场战争以一个很不光彩的开始拉开了序幕。
  魔族的第七军团并没有对帝都进行大规模的冲锋作战,而是利用第七军团的攻城部队首先向帝都进行推进,目的就是率先扫除战场上面的物理障碍,部队推动得很慢,全部都是高举盾牌的盾牌兵,这是魔族难的一见的作战方式,毕竟魔族作战最重的就是气势,在战场上面魔族士兵的气势是他们制胜的关键,像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的列阵推移冲锋还是第一次,帝林虽然无从猜测这是谁的策略,但是的确不像是魔族的作战风格,有人在给魔族出谋划策,这是帝林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局面的严峻已经超出了帝林的想象。
  满天的飞天长弩划着整齐队列扑向缓慢推移的盾牌部队,居高临下的优势和强筋的机械弩弓配合得完美无缺,魔族虽然强壮但是面对这种就算是重型装甲工程车都可以穿透的巨大杀伤性武器也只能无能为力,盾牌部队还没有推移到一半已经伤亡过半了,云浅雪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杀伤性如此霸道的攻击长弩,几乎是在一瞬间先头部队就已经被剔除干净了,云浅雪的确是有一点低估了帝都的防守力量,假如这种飞天长弩可以不停的连续发射,魔族士兵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太大了。
  “停止轻步兵部队攻击,架好冲锋战车,命令重装铠甲兵乘战车冲锋,以城门为中心,轻装游骑兵迂回破坏路障,工兵部队准备在城下建立掩体,”一连窜的命令从魔族的中军大帐出发撒发到魔族各大军团,这是魔族第一次打如次大的攻城战各大军团长都有一点紧张,毕竟这不是他们所熟识的作战方式,魔族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座城呢。
  看到魔族的动作,帝林不得不佩服云浅雪,云浅雪并不贪功,准确地说他并不着急在几天以内拿下帝都,而是打算用打围的方式来消灭帝都的防御力量,这是攻打坚城死守的不二法门,也是正统的军事打法,换句话说云浅雪并不打算和帝林这个阴谋家玩计谋,而是打算堂堂正正的打,一点点地消灭帝都的防御力量,与此同时吸引那些外部援兵前来送死,这要比魔族漫山遍野的找他们进行主力决战来得方便得多,云浅雪已经被斯特林的运动战打怕了,那实在是一个很折磨人的打法,足够把一个正常魔族折磨成神志不清的疯子,也只有人类的大脑能适应那种打法,魔族在这方面连一个门外汉都还算不上,但是魔族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只要给一个魔族一把弯刀,他就是一个战士了,给一个魔族一个命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可是人类不行,训练一个士兵需要很久的时间,最起码也要2个月的时间,他们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士兵,而管理这些士兵更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一个中级官兵的培养就更需要周期的循环,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能组建一支军队,一个可以战斗的军队,而云浅雪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在这场战争里面能尽可能的消灭一些正规的紫川家族部队,只要把这些部队牵制住,并且消灭了,人类至少在2年以内无法阻止更大规模的抵抗,对将来的向西推进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在战略上面云浅雪可以说已经掌握了制胜的脉搏,可惜云浅雪却忽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人类在面对生存危机的时候所爆发的潜力和学习能力,这两股力量是人类能至今存在的根本力量,也是被很多人完全忽视的力量。
  帝林对于魔族的前期进攻并没有太上心,他知道现在还不到自己该操心的时候,现在他更主要的工作是备战和肃清帝都内部的环境,帝都实行军事管制了之后,帝都内部的情况基本得到了控制,帝林在把帝都城内划分了8个区,每个区再划分小区,小区再划分成单位,单位再划分成组,各个组都要有明确的战争期间分工,把剩余的人员大量的分配到救火,救人和供给粮食等工作上面,各个组都有明确的位置不得擅自离开,一旦离开自己的位置很有可能被当成奸细杀掉。
  帝林知道帝都保卫战很有可能到最后会发生旷日持久的巷战,把帝都内部堡垒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帝都的豪门大宅比比皆是,高墙机关只要稍加改进就是一个个的军事堡垒,必要的时候可以放一部分魔族进来,缓解城墙防守的压力,帝林再次表现了自己铁腕治国的钢铁手段,对所有的帝都建筑进行了战时临时征用,派遣工程部队日夜加固城内的防御工事,为了方便作战和日后的帝都巷战,帝林要求工程部除了要加固外部的防守力量以外,还要把所有的豪门暗道打通,在帝都地下也建立一个防御体系,假如有可能的话挖掘一条可以通往城外的暗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可以保护紫川秀的安全离开。
  帝林对于那道看上去不可逾越的城墙并没有给予过大的期待,他明白只要魔神皇一到魔族就会不顾一切的发动集团冲锋,用不了一个月帝都的外部城墙肯定告破,这次是魔族举国来犯,规模空前,一道城墙的威力能阻挡魔族大军一个月已经是帝林最高的期待了,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整个帝都都化作成一个坚固的堡垒工事战场,把魔族的着力点进行分散,内外结合的打才有可能坚持得更久一点,帝都现在的优势还在,可以说建筑堡垒的材料帝都是最不缺乏的,石料和木材不够最好办,直接到那些豪门贵族的家拆过来用就好了,不要和他们客气,帝都保卫战嘛,帝都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是战略物资,没有任何的私人财产。
  在战时的临时会议上面紫川宁对于帝林的这个命令只是笑了笑,附加了一句,再多收集一些贵族的贵重物品到时候当糖衣炮弹打出去说不定效果会很好,特别是一些小姐的内衣内裤什么的。说完这番话之后紫川宁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自己何时已经变得这样没有淑女风范了,这是什么狗皮命令呀,刚想收回,就看见执行官涨红着脸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标准军礼,仿佛用尽了所有底气中规中距的答到:是,长官。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所有人的脸部都在不规则的颤抖着,就连不苟言笑的帝林都快忍不住了,这是那儿跟那儿呀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二章 全民战备
  第二天,那场罕见的暴风雨结束了,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旅店的窗帘直射进来。
  当白川起床时,斯特林和文河都不见了,他们二人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睡过一样。
  看着那空荡荡的床铺,白川怅然若失,她都搞不清楚昨晚的偶遇是不是梦了。
  但幸好,还有点东西可以证明的。
  当白川下楼时,一个乡民打扮的瘦高男子上来打招呼:“白川大人吗?下官是东南军士官布朗,斯特林大人吩咐我为各位带路,尊侯您的吩咐。
  “啊,那太感谢您了!”白川打量着这个士官,他黝黑的肤色,厚厚的嘴唇,一脸的忠厚老实,再加上土里土气的打扮,跟一个当地农民没什么区别。
  “那么,我们折旧出发吧?”白川问道。
  布朗憨厚的笑了:“大人,我不知道您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若按您这样的打扮再往前走的话,不到十里就要让魔族的巡逻队拦下来了。大人事先已经吩咐了,各位身上的衣裳得换上一换,我已经准备好了。”
  等白川和随行的远东军高手们上楼换上衣服下来,大家不由相视大笑。
  布朗是个化妆的天才,他让众人传上了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抹了一层土灰。立即,众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锐气和骠悍都给破旧的衣裳掩盖了。活像一群要进城赶集的乡民。
  但布朗还是不甚满意,他自己端详了白川好一阵,唉声叹气说:“人是像了,但各位的坐骑太好了,一群农民怎么会骑着战马进城呢?”
  他牵过来几头活蹦乱跳的毛驴,用厚道而天真无邪的口气跟白川说:“各位把战马换成毛驴如何呢?啊,大家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为了收集情报,我在这个小镇上开有一家毛驴店作伪装,这是经过斯特林大人允许的。
  “那我们的战马……”
  布朗憨笑道:“毛驴店偶尔也可以改行卖战马的。大家都是为打败魔族做贡献,我就做出牺牲了,不收各位手续费了,一头战马可以换一头上等青花大毛驴!”
  看看自己雄壮神骏的战马,再看看那几头病恢恢的“上等青花大毛驴”,白川打量了他好一阵,问:“阁下以前是不是在某个名叫紫川秀的家伙手下干过?”
  布朗很惊讶:“哎呀,大人您怎么知道?以前我是黑旗军的,今年才整编加入东南军。”
  换装以后,白川一行人就悠悠的骑着毛驴出发。
  在魔族进攻的时候,安卡拉行省军民曾经进行了激烈的抵抗,魔族则以残酷的镇压回报。白川一路过去,到处都是被破坏的乡舍,到处都留下了魔族斜┠ёΦ暮奂!?br>
  很多城镇被烧成了白地,居民们被用最残酷的手段杀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收尸的人也没留下。
  白川经过了一个村子,村子里什么都给烧光了,道路两旁的树上吊满了腐败的尸体,那是魔族兵活生生的将全村人无分男女老幼全部吊死在两旁的树上,成群结队的野狗在啃咬着尸首,天空中盘旋着大群的乌鸦和秃鹫,刺鼻的尸臭熏得人不能呼吸。
  一行人默然无声的从尸体的夹道中走过,皚猭粗粗一算,光这个村子就起码有两三百平民被屠杀,而路上,这样的村子不计其数。房屋给夷为平地,民众全部被屠杀,肥沃的田野化成了焦土,昔日繁华富饶的膏沃之地竟变成了千里无人烟的焦土废墟,任何一场天灾哪怕地震洪水都未能造成如此的破坏。
  魔族如此残暴,疯狂的屠杀,那是秀字营士兵不可想象的。
  连最凶残的野兽都无法做出,竟然一种具有智慧的生物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来!
  经过一个又一个无人村,废墟和焦土,悲愤在胸中滋生,秀字营士兵们捏紧了武器,发誓要让魔族血债。
  过了安卡拉行省,通往帝都就有两条路了,一是还掌握在紫川军手中的奥斯行省,但由于奥斯行省还是战区,必须通过战线,魔族的封锁非常严密,因为和斯特林见过面了,白川没有取道奥斯行省,而是取道巴特利行省前往帝都。
  在经过巴特利行省首府时,白川特地进城逛了一圈。
  因为城市是被马维投向向魔族献城的,比起一路来那些守军与魔族反复争夺后的城市废墟,该城还算保持着完整,人烟较为稠密。
  巴特利城,紫川家族历史最为悠久的古城之一。小时候白川曾到这座城市旅游,当时她为这古香古色的城市而陶醉,现在,她故地重游,感觉截然不同了。
  一切都还和数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城市的统治者已经改变了。
  城市里到处都是魔族,各种肤色的魔族兵趾高气扬的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游荡,远远看到一个魔族过来,人类得马上避在道边,鞠躬如也。若是稍有不恭,轻则遭毒打一顿,重则丧命。
  在城市的居民身上,昔日的热情,开朗,好客等等美好的表现,如今已经看不到了。
  居民们对异乡人充满了戒备和怀疑,人们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个看不见的魔鬼在追赶。
  在这正是,只有一种人是欢天喜地的,那就是魔族,或许还有那些投靠魔族的败类们。
  在城中白川不止一次碰到了魔族的补给和辎重车队经过城市,他们在向前线作战的魔族军队供应补给。长长的车队装满了大米,小麦。魔族跟在后面,吆喝这牛羊群,骑马的魔族士兵们,个个肥肥胖胖,气势嚣张,得意的不得了。
  本是贫寒之地的魔族兵将,进入了人类的膏沃之地,他们迅速的发福起来。
  瞧他们那满脸的得意,瞧他们那剽悍的杀气,泰然自若的神情,很显然,他们已经把自个当做这块土地的主人了。
  魔族骑兵的铁蹄踏着人行道石板的响声,似乎是石板在侵略者铁蹄下的呻吟声。更后面,是大群被反绑了双手的人类男子,魔族骑兵挥舞着辫子驱赶着他们前进,如同驱赶着牛羊一般,那些男子脸上都是呆滞和无动于衷的神情,像是对一切都麻木。
  而在道路的两边,人类的民众统统鞠躬如也,像是被暴风所压倒的麦秆。
  白川低声向路人打听情况,路人告诉她,这都是被魔族在占领区强行征来的壮丁,他们将作为劳工,帮助魔族修筑堡垒,兴建营地做勤务。
  白川震惊道:“天!一个壮年男子,难道竟可以被一跳细细的绳子就捆住了吗?他难道不会反抗,不会逃跑吗?你们怎么能忍受如此的蹂躏和摧残?”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路人露出了苦笑:“家族军队都给打退了,据说魔族连帝都都拿下了!本来大家还指望斯特林大将军的,可据说他也给魔族活捉了,我们平民百姓有什么办法?我们手里没有武器,没有人领导我们。魔族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他们掳掠抢劫,我们乖乖奉上,他们要粮食,我们就得掏空家中的米缸;他们要牲畜,我们就得打开圈门,把家里的猪羊牛通通赶出去,笑着说:‘老爷们,请!尽管随意请吧!’若敢哪怕藏起留下一头小猪崽子,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魔族兵会把全村人都吊死的。他们尽管掠夺我们的家产,我们还得在旁边满脸堆笑的此后,赞扬‘神族英明’,称颂‘吾皇万岁‘呢!”
  路人说着,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白川没有想到,人们的恐惧竟到了此种地步,竟丧失了全部的斗志。
  她很想告诉他,帝都没有陷落,斯特林大将军没有被俘,家族依旧在战斗,在瓦涅河滨,仍有不屈的勇士在抵挡魔族的前进,但不知为何,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最令白川气愤的不是看到魔族,而是遇到那些人类中的败类。
  在巴特利的旅店和酒店里,她留心倾听和观察,总有一些恬不知耻的人类围绕在魔族军官周边。
  他们献媚的谀笑,跟着魔族军官碰杯,结结巴巴的用刚学会的魔族语说话,那怪异的强调斗得魔族官兵哈哈大笑,像耍弄小狗一般耍弄他。
  他们围绕在魔族周围,兴高采烈,酒醉醺醺,不住的提议:“为神族的伟大胜利干杯”,跟魔族热乎乎的犹如跟同胞兄弟。
  令白川震惊的是,这些败类中的很多人,并非无知无识的愚民,正相反,他们都曾是堂堂贵族和家族官员呢。
  在某处酒店,白川就看到一个人学着狗叫将魔族军官丢出去的骨头给叼了回来。
  见到那人,白川连忙把脸转开来,生怕被他看见:她是认得这个人,此人出身巴特利行省的一个历史悠久的显赫家族,以前还是紫川家族的伯爵和元老会成员呢!
  他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并非是受到了胁迫或者性命攸关,仅仅是为了取得魔族军同志下的一个地方守备的任命书罢了。
  那些曾经侍侯紫川家的贵族和官员们,眼看家族失势,连忙投向了新主子的怀抱。
  哪怕就是普通一个魔族列兵他们都当成神一般供起来,目的无他,只是指望着在魔族军统治下捞个好职位,荣华富贵,或者伙同魔族军一同去掠夺,从中插手获得好处。
  他们干出的事,比魔族更为残忍缺德。
  他们主动指引魔族到他们的仇家去,告发他们说这里包庇紫川家的游击队,然后伙同魔族兵一起将他们全家老小杀死,凡是魔族不知道的地方,他们都知道,带着魔族过去糟蹋一空。
  他们打劫最凶,烧房子最恶,强奸妇女最带劲儿了,一个正规魔族官兵或许还有军纪约束呢,还有些如云浅雪一般正直将领限制他们不能过于胡作非为,但在这些人族的败类,他们无论干什么都不受惩罚。
  看到这些人,白川的手痒的要命,呼呼喘着粗气,不由自主的摸向怀里的刀剑,吓的布朗和部属们使劲的拉住了她:“大人,切切不可!你要把我们全毁了!”
  在巴特利城中,白川感到了一阵令自己窒息的气味,一种腐败的恶臭,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城市中停留,快速通过了城市。
  当天晚上,他们是在城外村子中过的夜。
  布朗敲响了一户农家,他直言不讳的告诉主人:“我们是紫川家的军官,今晚想在你们这里借宿一晚,您能收留我们吗?”
  主人不敢收留,惊慌的把他们“请”了出来,一直问到了第四家,男主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好的,抵抗魔族的勇士在我们这永远都能得到欢迎的!”
  布朗凝视着主人的眼睛:“可是在这之前,已经有三户人家拒绝了我们。”
  “他们不是真正的男人。”主人平静的说,“尊贵的客人,请进来歇息吧。”
  晚上,主人杀掉了家中的鸡,给客人们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餐。
  饭后,大家团坐一起,村中的男人陆陆续续来到这家,他们知道从远东来了人,他们想知道军队的情况。
  济济一堂的村民们挤满了主人的屋子,在他们中间白川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这是刚刚拒绝自己的主人么。
  认出了白川,他们有点躲躲闪闪,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肯走。
  看着那一张张渴望而焦虑的脸,尽管一路跋涉已经很累的,白川还是无法拒绝他们。
  她给大家讲述了紫川秀是如何在远东披荆斩棘,在她的讲述中,紫川秀并不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的神,他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也犯过错,有过迷惘和失落,也曾兵败如山,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百折不挠。
  最终,他成功了,获得了远东军民衷心的拥护,也受到了紫川家的欢迎,成为了统领远东的王者。
  停完,众人响起了一阵议论和赞叹声。
  主人磕磕烟斗,以下结论的口吻说:“像紫川秀大人这样的猛将,愿神赐予我们越多越好。有他们在,我们就能将魔族早日敢出去!“
  一个客人说:“这位大人,魔族欺骗了我们,说远东统领和各路统领已经投诚了,说斯特林大人被打死了,说帝都已经被拿下了,说紫川家已经投降了,我们心理都很慌,不知该怎么办好。我们就象被蒙住了眼,塞住了耳朵,变成听不到,看不见的瞎子和聋子,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无耻的谎言!“白川毫不犹豫的说:”家族的军队依然在坚持战斗,在远东,在内地!在侵略者面前,帝都依然屹立不倒!“
  这时候,白川才感到了帝都抗击的意义之重大。
  帝都仍在战斗!帝都依然屹立!在这黑暗的时刻,帝都就如一座灯塔,给四方散发着无尽的光芒,给绝望的人重新以希望,给灰心丧气的人们重新打气.
  无论魔族散布什么样的谎言,他们都无法抹杀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帝都不倒,那紫川家就屹然不倒!
  仰望四方,她默默地,遥遥地为那些帝都前线的日夜征战的战士们祈祷祝福,他们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第二天清晨零气朦胧,白川一行人就上路出发了。
  临走前,白川要给主人付钱,主人坚决不肯收,最后还发了火:“怎么的?自己人到家里住了一晚,难道我还能收自己亲人的钱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就会为了这几个钱冒着被魔族砍头的危险吗?”
  他把银币重重塞回到白川的怀里:“拿着吧,闺女!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然我也会参军一起打魔族去了。你们是在替我们流血啊,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
  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钱币,白川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想起了雨夜在小镇客栈上遭遇的十六纵官兵和淳朴的乡民们,她没想到,竟是那些身份卑*的底层民众,竟然比高官贵族们更有爱国赤诚。
  国难当头之际,对祖国最忠诚的人不是那些高官贵族,反而是那些被人瞧不起的低*之辈。
  一切像是反过来,底层的平民百姓们渴望抗战,热切地希望光复失地,他们忠于祖国,怜惜已逝的岁月。惜恋紫川家,惜恋沉沦的祖国,他们热切地期盼着家族军队能早日反攻打回失地.
  而相反,昔日深受紫川家恩惠的旧官员和贵族们,此刻几乎都站在了魔族一边,他们满口庆贺“神族军节节胜利”,不希望家族军队回来,因为那时,祖国就要跟他们清算老帐了。
  从巴特利行省继续前进,越来越接近帝都。魔族的盘查也越来越严,幸好布朗交游广阔。他对一路哪个地段有魔族关卡、哪个时段有魔族巡逻队会来巡查、哪个地方可以走小道饶过去都了如指掌,在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下,白川通过了很多魔族的关卡和检查。
  最糟糕的还不是碰到魔族,碰到魔族还可以出示通行征或者破财贿络哨兵,最麻烦的是碰到匪帮和散兵游勇。
  魔族就专长破坏而不专长建设,魔族强大的军势粉碎了紫川家,却没能力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以前被紫川家镇压地那些亡命之徒和匪帮们,他们可全部武装起来了。
  在魔族占领区,盗贼们蜂拥如麻,匪帮多如牛毛。平民百姓简直没了活路,在城镇里,是魔族兵马在肆虐,躲到山林中,又会遭遇匪帮的残害。
  那些呼啸山林的土匪和盗贼既不属于紫川家,也不属于魔族。他们谁的帐都不买,打家劫舍,占道抢劫,比魔族还要心狠手辣。
  白川好几次碰到这些拦路抢劫的匪帮,都是依靠布朗出面和他们交涉,缴纳了一笔过路费才得以通行。
  但最后一次,连过路费都不管用了,匪徒们垂涎钱财和白川本人的美色,扬言要把白川留下来做压寨夫人。结果远东的高手们不得不亮出马刀欲杀才夺路冲出。
  另外还有一些并非专职的盗城,他们是被打散的紫川家士兵和部队,他们担组织了各种各样的地下抵抗组织,什么义勇军、义军、敢死队、游击队什么的,虽然旗号很好听,但被生存所迫,他们对地方上糟害可不比魔族少多少。
  看到这些曾经立志要保卫国家的军官和士兵们正逐渐沦为匪帮和盗城,那些本应该可以保家卫国的力量却用在这种他方,白川感到非常痛心。
  从远东到帝都,一路惊险重重,与三流九流的人物周旋,几番惊心动魄,刀光剑影的厮杀,这对对于久经沙场的白川都是家常便饭了,恍若水流过石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唯有一件事深深触动了她,令久久不能忘怀。
  在帝都近畿钱达克城郊区的大道上,一行人遇到了一队十六纵队的巡逻兵,他们叫停了远东的队伍:“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没有通行证?”
  布朗连忙迎上去,使出如簧之舌,说自己是从安卡拉过来省亲的,后面的人全是他的亲戚。
  说到动情处,他声泪俱下:“军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俺们都是本份的庄稼人,可怜出门在外不容易啊!”他一边苦声哀求着,一边偷偷给巡逻队长塞了几十银币。
  在不到两分钟的交涉过程中,冷汗湿透了白川的后脊,只要随便有个士兵过来叫一声:“把你们的包袱打开!”那藏在毛驴行囊里的刀剑都得暴露了。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道,旁边就有魔族的驻军,根本无处可逃。
  幸好,收了布朗的钱后,那队长一挥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您老多行善事,定能长命百岁!”
  走不到几步,忽然,那队长又在身后叫:“等下!”
  白川整个人绷紧了,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行囊。
  那队长走过来,很严肃的说:“你们不要往前再走了!魔族在前面设了关卡,你们人多,碰到了肯定要被加下来检查的。”
  说着话,有意无意的,他轻拍白川装武器的行囊,大家紧张得几乎心脏都跳出来了。
  布朗连忙迎上说:“队长您真是个大好人啊,俺们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恩情了!”
  “大好人,是吗?”那队长苦涩的笑笑。
  临别之际,他回头望了白川一眼:“请代我向紫川秀统领问好,白川大人。”
  白川脱口问:“你,你认得我?”
  队长欢快地笑起来。那布满了皱纹的脸整个的舒展开来了:“其实第一眼我就认出您来了。您是紫川大人的爱将,军中出名的美女将军,当年在军中,我和很多弟兄们都是您的崇拜者呢。可惜如今——唉!”一声无尽的叹息轻轻散在风中,其中充满了世事沧桑变幻的感叹。
  他轻轻和白川握了下手,转身向部下们走去。
  白川愣愣的看着他,直到巡逻兵踏尘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那个有着沧桑皱纹的中年男子、那忧郁而伤感的笑容已深深地铭刻在心头。
  她轻轻打开手心。手上已多了一个通行令牌,上面写了弯弯曲曲的魔族文字。是由魔族颁发给那些顺从的人类军民的通行征。
  在这个战乱悲凉变幻的世界,忠与*,正和邪,有时并非那么的黑白分明。在黑白之间,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灰色。
  抬头眺望远方,遥遥的地平线上,一线深色的影子在遥遥召唤着她。
  帝都已经在望,旅途的终点即将到达了。
  帝都,紫川帝国的中枢要害。闻名遐迩的皇朝古都。
  两百二十一年前一个飘雪的深夜,一个矮个子将军尖锐的嗓音震撼城头:“今日起,此地名为帝都!我紫川氏在此独立!”
  三十万黑衣甲士齐声怒吼:“万岁!万岁!”长矛如林般竖起,声浪呼啸风云,撼动天他,一代枭雄对风雨飘摇的帝国举起了叛旗。
  从这天起,金槿花的旗帜正从大陆上渐渐降下,张牙舞爪的黑色飞鹰旗冉冉升起,利爪的影子覆盖了半个大陆。
  那位枭雄的名字叫紫川云,而原名嘉山要塞的城池从此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帝都!”
  两百二十一年来,城市的命运与紫川的兴衰联结,一连串光辉的名字铭刻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上,紫川云、雅里梅、沙加、紫川星、云山河、卡谬。
  城市目睹过铺天盖地的流风兵群,也见过一望无际的魔族装甲兽。
  帝国历五五三年,魔族军大将云龙率二十万魔族军入关。围攻嘉山要塞三个月,不得而下。
  云龙不得不迂回行军,就是从嘉山要塞城下败退的这支部队,三个月后灭亡了光明帝国。
  帝国历七三二年,在流风家唆使下,紫川家边防重将楼加罗叛变,三十万叛军和二十万流风家军猛扑帝都城下,大军连绵百里,锣鼓喧嚣震天,帝都城内人人变色,皆以为国亡就在眼前。
  但不到一个星期,远东统领卡谬率二十万远东部队回援,于瓦涅河滨大破流风,远东骑兵一路追杀流风家败兵直到蓝城。
  帝国历七七一年。流风西山击败紫川远星,十万流风军再次陈兵帝都城下。
  仰望巍巍的城移,后世被称为流风狐狸名将踌躇满志,但一夜之间,八百名远东铁骑再次将流风家族的称霸之梦在帝都城下踩个粉碎,流风西山绝望的泪水成了划时代名将紫川秀的崛起。
  一次次的重重围攻,又一次次辉煌的胜利,历史上,这座城市曾多次被围困、攻击,但始终不曾屈服。
  无论老谋深算的流风西山,或者是年轻干练的云浅雪,这是紫川家所有敌人的共识:“欲夺东南,必先夺帝都!帝都不倒,紫川不灭!”
  而同样的,这也是紫川家的忠臣良将们的忧虑。
  斯特林尖锐的指出:“帝都不保,则西南屏障尽丧,敌寇可顺江而下西北、西南,我军大势去矣!”。
  帝国历七八四年的五月,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曾多次被围攻的历史名城再次经受严峻考验,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
  一方是魔神皇的精兵强将,六十多万魔族军;另一方则是为数不多但抱定了拼死决心的人类军民。
  若帝都被拿下,那就意味着人类最强大的防钱一一紫川家一一崩馈,而流风四分五裂,林氏软弱无力。趁帝都大胜之威,魔神皇的兵马将可潮水般涌入盛产粮食和军马的西北,涌入富饶的西南平原。在西南平原追击并歼灭溃败的紫川家残余兵马,灭掉在旦雅的紧川家流亡政府,软弱的林家政权投降,再击败流川风霜所统率的一干孤弱之师,最后,孤立无援的远京政权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一一这就是魔族统率部所拟定征服人类的计划。
  当然,真正过程可能会很复杂,估计会长达两到三年,魔族军会遇到强烈的抵抗,也会有零星的游击队来骚扰。但在战略层面上,计划无懈可击。但一切计划实施的前提,就是要拿下帝都!
  一时间,魔族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整个大陆的命运,一切都将取决于,在魔族大军压境并向帝都猛扑疯狂进攻的时刻,紫川军能否抵抗的住!
  魔族军前钱总指挥是魔族王国名将云浅雪,他素来以用兵谨慎而著称。
  在他麾下,率领着魔神王国的前锋军团群,包括了魔神王国的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六军、第十一军、第十二军、第十三军等诸路军团。
  这些部队无一是弱旅。其中威名显赫的羽林第二军,这支部队历来被称为皇家亲卫军的,其战斗力仅次于魔神皇亲领的王国近卫旅。
  另外,由叶尔马率领的王国第三军,由温克拉率领的王国第六军,由裴玛率领的王国第十一军。也都是由赛内亚子弟组成的军团,其战斗力远优于一般的魔族军团。
  魔神王国的十二个军团,就有七个军团集结在帝都前线,总兵力超过六十万。
  出动倾国之军以夺一城,可见,魔族对夺取帝都是势在必得。
  面对魔族的咄咄逼人的攻势,人类军民也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国正当危难之秋,人当存忠义之心!"这是悬挂在帝都城头的巨大横幅,也是鼓舞军心势气士气的最流行口号.
  帝都市民们从没有如此的真切感受到,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是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出身尊贵的皇家贵裔,或者是生活在社会低层的工人,农民,学生,官员,战士.面对汹涌而来的魔族大军,他们的命运此刻是站在同一条站线上的.
  四月起,帝都就进入了全民备战,老幼妇孺的平民纷纷从城中撤粗,青壮年大批地加入到军队中.
  人们已从最初闻知魔族入侵的惊惶和慌乱中挣脱出了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问句:“生存,或是死亡?”
  紫川宁小姐演说道:“帝都市民们,我们已无路可退!谁是大丈夫,谁就死战!国难当头,强盗和匪帮破门而入,拿起武器捍卫家园,那是男人不能逃避的使命!女人孩子和老人可以撤退,若你们也撤退,谁来保护你们的家人?谁来保护你们的父母?撤退也只是把灾难从一个他方带到另一个他方,魔族的野心是并吞大路,无论到哪里,魔族军都随之而至!此时若不抵抗,待想要抵抗时,为时已太晚了!男人们,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
  会场寂静无声,蓦然,犹如一声惊雷响彻帝都城头,被逼到尽头的人类发了最后的怒喉:“跟魔簇拼了!”
  父亲告别孩子,丈夫告别妻子,儿子告别母亲,说不界的切切叮嘱,道不完大的千万珍重,无数引人热泪的场面上演,泪水溅湿了帝都的街道。
  妇女、老人和孩子从帝都西门撤退,男子们站在道边目视家人迎着夕阳蹒跚而去,无声的祝福伴随着泪花荡漾在空气中:“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原谅我抛下你们独自扛起生活的艰难。希望你们幸福啊!”
  对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来说,此去一别将是永袂。
  送走了家人,擦干了泪水,男子们默默德走到邀布帝都街头的预备军人的报名集合点。
  参军的人太多,后勤部门无法提供那么多的制服和武器,很多预备士兵都只能领到一条白色或者红色的布条,军官衣他们把布条绑在头上,这就是预备役军人的标志了。
  至于武器——那还用问吗?军官们回答道:“武器发完了,要的话——”他凶狠的向东边一指:“找魔族要去吧!”
  就这样,无数还庸庸碌碌的市民,一分钟后,他们已成为保家卫国的战士。
  在军官的口令下学习基本队列和刺杀动作。帝都宽阔地街道就是他们地校场,大街小巷上到处是咿咿呀呀地喊杀操练声。
  尽管市民们怀着保家卫国地高昂斗志,但训练地效果实在是——紫川宁曾视察了一次新兵集训,出来只说了一句话:“惨不忍睹。”
  而帝林说的更为尖刻:"我宁可去看三千只虱子爬过瓦涅河!"
  面对咄咄逼人的魔族大军,人类方面的也有着著名的战将与之对抗!
  名义上,帝都守军总指挥是皇储兼中央军团长紫川宁,但初出茅庐的紫川宁实在是不足与王国弟一流的将军抗衡,但幸好,帝都城内还有一位名将,他官居紫川家族总监察长.此人战无不胜的威名如他的残酷无情一般广为人知.
  帝都参谋部向紫川宁递交了多份作战方案,但那些方案大多被帝林拿去刷皮靴了.
  "深挖壕沟,广积粮草,坚守不出等候增援从内地赶来——"帝林轻蔑地说:"连白痴也想的到的法子,这就是远东军校的高才生苦想半月的结论?"参谋们羞得满面通红,辩道:"监察长大人,我们都是按照正统兵法来制定计划的.攻方贵决,守放贵持,在西南和西北,大本营正在征调预备兵员组建新军.坚持的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组建新军:从征集兵员到训练完毕形成战斗力,一般要半年,再快也不能少于三个月"帝林慢条斯理地说:"六十万魔族,比帝都城里士兵和老百姓加起来还要多一倍!各位以为,光凭着加固成池和壕沟就能坚持半年?"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帝林一个接着个望过众人,冷冷的问:“或者说,谁有把握坚守三个月,等到援军到来?”
  没有人敢回答,满座肩章上掇满星星的将军们在帝林冰冷的目光下畏缩不安。
  位于会议桌首席的紫川宁轻咳一声:“监察长大人,您可有什么好的计划吗?”
  面对紫川宁,帝林才微微收敛,欠欠身:“殿下,下官确实有一个计划。不过需要极端端的机密,诗允许我单独禀告。”
  将军们面露怒容,秦路愤然道:“监察长大人,在场都是红衣旗本以上的将领,难道还能藏有魔族的奸细不成?”
  帝林不动声色他望向他:“秦路大人,您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等下请您也留下。”
  将军们大哗,帝林言下之意就是说其他人难以被信赖。大家愤愤不平,但由于长期被帝林积威所压,没有谁敢出声抗议。
  “如果没别的事,各位大人请在会议厅等一阵。”帝林微笑着望向众人,笑容说不出的和蔼:“我要单独向宁殿下禀告。秦路大人,请您留步,计划也需要你的协助。”
  私密商讨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至于帝林向紫川宁和秦路说了什么,除了三个当事人外,无人知晓。
  但当他们步出会议厅时,众人却看到紫川宁花容失色,而秦路却在一个劲地摇头:“疯了!这太疯狂了!”
  帝林不动声色说:“疯狂,但确实可行。除此以外,我们别无办法。”
  秦路激动地说:“帝林大人,还没到那个他步,我们还有七七七的私密武器,还有一0一特种团!我军将士顽强奋战,或许我们能将魔族档在城外!”
  与秦路地激动形成了鲜明地对比,帝林只简单说了三十字:“不可能。”
  三个字犹如一盆刺骨地冰水,将秦路地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二位将军都不要吵了。”沉思良久,紫川宁才慢慢点头:“监察长大人,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别无选择。我批准实施你的计划,你全权指挥帝都所有守军。”
  帝林肃然立正:“感谢殿下信任,您绝不会失望的!”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三章 屈辱逆贼 
  至五月中旬,魔族前锋已兵临帝都城下,但城外还有著众多的卫星城和星罗密布的外围城寨。
  魔族军统帅部本欲绕过这些外围障碍直捣帝都,但是不行,外围城镇的人类守军与主城遥相呼应,频频出击,此起彼伏,给魔族军侧翼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无奈,云浅雪唯有搁下对帝都主城的进攻,采取强硬打法,将外围工事和城堡摧毁。
  帝都城的人类守军没有坐观城外阵地的失守,他们频频出城迎击魔族大军,增援城外的同僚,以至帝都外围的每一个城堡、每一道墙壁、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房子都成了争夺的战场。都要经过反覆的拉锯抢夺,魔族非得付出血河的代价才得以抢得一块不起眼的疙瘩阵地。
  即使抢夺来的阵地他们还不敢丝毫大意,还得派驻重兵防守,否则一个疏忽之下,说不定晚上就给人类的敢死队抢夺了回去。
  魔族白天进攻,人类晚上反攻,反覆纠缠拉锯,帝都近郊的一个驿站竟被反覆抢夺易手了十二次,直到将驿站荡为了平地。
  眼看驿站实在失去了作为一个阵地的价值所在了,两军才不情不愿地停了手,杀气腾腾地寻找下一个交战地点去了。
  如此,清除外围屏障的战斗持续了足足一个月。
  直到六月中旬,魔族军才将帝都的近郊据点清扫一空,云浅雪迫不及待地著手进军帝都本城。
  本来分散各地扫荡外围屏障的各路大军向帝都城汇集,帝都东南面的平地、山谷、高坡,到处都奔涌著如海如潮的魔族兵马,在人马后方,是成片成片的白色营帐,营帐绵延数十里,而营帐之后,又是望不到尽头的魔族辎重车队,而保护着这辎重车队的,又是多达十万之众的人类叛军部队。
  车水马龙,人马嘶叫,喧嚣震天,这阵势,就如同平原上骤然兴建起了一座新城,其喧嚣烦杂,甚至更在被围攻的帝都之上。
  军务会议只简单地开了一次,魔族将军们认为,尽管帝都城高墙厚,借魔族雄厚的实力,完全可以依靠正攻法将其拿下。
  会议上,十六纵队队长马维极力邀战,自愿充当魔族攻打帝都的先锋部队。
  但云浅雪还是将人类叛军安排在了后方,因为攻城掠寨这种硬仗,人类叛军的战斗力很受怀疑。
  帕伊之战已经很有力地证明了,要攻城,并非兵马越多越好。杂兵云集,不但消耗粮食,更会阻碍强军的展开。
  “要打硬仗,还是得靠神族的子弟兵马!”云浅雪跟军团长们解释说。
  军团长们深感同意,云浅雪的话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种族荣誉感。
  “诸位将军,敌人的首都就在眼前!吾皇已许下千金一诺,谁人抢先入城,吾皇将以一省封之!哪位将军自告奋勇?”
  云浅雪话音未落,营帐内便响起了数声应喝:“羽林大人,我愿往!”
  “我军愿为陛下前锋!”
  “请赋予我军重任!”
  三个魔族将军器宇昂扬地出列,他们是王国第三军司令叶尔马、第六军司令温克拉、王国第十一军司令裴玛。
  看着三位魔族将军,云浅雪微微皱眉:三人无疑都是极勇猛的猛将,但三人都是赛内亚族的将军,而从以往的经验得知,首批攻城的军队那肯定是要伤亡惨重的。
  若让本族子弟损折过多,即使攻下了帝都也得不偿失了。
  但现在王国各族军团长云集,这番微妙的想法也无法向他们解释,云浅雪故意提高了声量:“啊!关键时候还得看我族的勇士啊,赛内亚族果然不同凡响!”
  一边说,他一边拿眼睛瞟着旁边的几个异族军团长,目光中故意流露出一丝不屑。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上钩了。
  王国第四军军团长亚哥米挺身走出:“羽林大人,赛内亚族的勇士固然是极英勇的,但亚昆族也不差!请给我们机会,我军定能拿下帝都城!”
  魔神王国实行军政一体,亚哥米是一族之长,他的部族地位要比云浅雪高,但云浅雪是魔神皇任命的前敌总指挥,亚哥米反倒要受云浅雪节制。
  云浅雪素有威名,亚哥米也没什么话说,但总是有点不服,总想显示自己其实并不比云浅雪差。
  云浅雪热诚地说:“亚哥米将军,陛下在期待您的奋战!”
  “请交给我吧!”温克拉站前一步;“羽林大人,请给第六军一次机会,让我军洗刷耻辱!”
  想想温克拉先前在斯特林手上的受窘,云浅雪点头:“温克拉将军,拜托了!”
  “是我等的荣幸,无上的光荣!”
  云浅雪朗声说:“那我军的前锋定为第四和第六军!请二位将军多加努力,我军全体都为二位加油!”
  总攻是在七八四年六月十六日下午开始的。
  那天,红霞满天,蓝天一碧如洗,万军蚁聚于阵前。
  魔族大军向帝都城缓缓逼近,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逼近一块巨大的蛋糕。
  在那蔚蓝的地平线上,帝都越来越显清晰。
  在那天地绵延相连之处,显现的是座座塔楼的轮廓,在夕霞回亮下,那些古老的楼宇被照耀得一片火红。
  城墙高耸,高屋广厦,层层叠叠的墙垣和山冈楼,直戳蓝天的灰色塔楼尖顶密集如林。
  想到可以首批进入这个繁华都市,参战的魔族军无不精神振奋,杀气腾腾。
  按照事先约定,亚哥米第四军主攻东城门,温克拉第六军主攻南城门。
  以魔族军的兵力,其实可以同时攻打四个城门,但由于帝都的西城门和北城门都在瓦涅河的环护之下,有着人类水师的守护,而魔族军对水战完全外行,云浅雪不得不放弃了四面攻打的想法。
  云浅雪切切叮嘱第四军的亚哥米和第六军的温克拉,帝都之战不同往昔,帝都城内聚集的敌人将会是王国军队前所未遇的,二位将军切记稳打稳扎!无论哪位将军能在城墙上打开缺口,不必盲目冲入以免落入守军埋伏,只要稳稳地守住缺口,等到后续大军跟上支援,那大功就将告捷了!
  二人都满口地答应了,但实际里,他们对云浅雪如此谨慎实在不以为然。
  怯弱的人类,何曾有过真正的顽强抵抗?若真能人人死战,魔族何以能一月之内从边境打到了首都?
  黄昏时分,一声悠长尖锐的呜哨响彻魔族阵头,随即是上千口锣鼓同时震响,声浪震撼大地。
  大军出动,惊天动地。
  阵头上,按照传统,自云浅雪以下,所有的高级将领包括叶尔马、裴玛、蒙汗、蒙帝齐齐下马跪倒祈祷,祈求大魔神保佑神族武运昌盛。
  高岗下,各路军队的旗帜如海浪波涛一般汹涌,亚哥米骑在高头大马上奔驰于各路团队之间,高喊道:“神族的好男儿们,为陛下征讨四方,消减怯弱的人类,立下不世的伟功!是好男儿,便随我战死沙场!”
  他一马当先,径直奔着帝都城而去。
  “呜呜,呜呜!”十万亚昆族战士同时怒吼一声,各路团队滚滚跟上,人马恰如黑色的尘云,滚滚向帝都卷压而来。
  魔族军进攻就如大海咆哮,那黑色的队伍滚滚地覆盖了青绿的地面,恰如嘲水淹没沙滩,涌向那天边的城堡,要一口吞没它。
  “第四军已经出动了,我们第六军也不能甘落人后!”温克拉上了战马,一挥手:“幸运的儿郎们,跟我前进!大魔神会保佑最勇敢的战士!”
  “瓦格拉!”相比于第四军猛烈的冲击,第六军鼎盛的军容更加震撼人心。
  数十个步兵团队一字摆开,齐齐迈步前进,方阵整齐得如拿尺子来划量一般。
  每个步兵团队的上方极其整齐的亮起了矛刺方阵,而在每个方阵上方,飘扬着他们各自的军旗。
  “盾牌!”指挥官一声号令,前排的魔族兵齐齐举起了木制的长盾,恍若一面铜墙铁壁,魔族兵有节奏地大声呼喝,用武器击打着盾牌:“喝,砰!喝,砰!喝,砰!”
  伴随着呼喝声,各个团队步履整齐得如一个人,合著咚咚、咚咚的沉闷鼓声巍峨推进,恍若一座又一座大山在渐渐逼近城墙,帝都城下视野所至,到处都是缓缓逼近的魔族方阵,魔族那刺耳的呼声响彻天地:“喝!喝!喝!”
  而夹杂在步兵方阵中间的,有五百辆投石车、五百辆云梯、五百辆移动箭塔、五百辆登城云台,在一次攻城战中用上如此多的攻城器械,无论人类历史上还是魔族战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也是为了等候这批器械从后方运来,云浅雪特意把总攻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个星期。
  人潮如山如海,车声辚辚,铁甲铿锵,马啸长风呼啸,脚步沉重直如大山移动,如此庞大的攻势,还仅仅是魔族的一次试探性进攻而已!
  眼见魔族如此威势,城头的人类守军难以抑制的心寒。
  当黑压压的兵潮涌入距离帝都千步距离时,人类的反击开始了。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长空,城楼上腾起了一片黑压压的黑点,仿佛是一片腾空而起的麻雀,密密麻麻的投石在视野中急速地扩大,耳朵里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上千颗磨盘大的石块带着可怕的冲势从天而降,就如同密集的流星雨陨落在大海中,飞溅起血红的浪花。
  队列微微一滞,随即,后排士兵毫不动摇地踩着前列血肉模糊的尸体前进,整个方阵坚定地、不顾伤亡地向帝都城挺进。
  城头上,人类指挥官脸沉如水,命令:“一○一特种团,准备射击!”
  咯吱咯吱的响声中,身穿黑衣的宪兵们推出了一台台带有小输的弩机,城垛上出现了一排金属的箭头,散发着冷冷的寒光,见之令人心寒。
  宪兵们迅速地上弦、瞄准。
  “报告,射击准备完毕!”
  指挥官一挥手上的小红旗:“自由射击!”
  根本不明白什么回事,前排的一个魔族忽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弩箭。
  紧接着,魔族兵接二连三地中箭,受伤的士兵躺了一地。
  箭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飕飕地从魔族兵的耳边、肩边擦过,或者低沉的噗哧一声,接着准会传来低沉的诅咒呻吟声,那是某个倒霉蛋被射中了。
  木制的盾牌也挡不住那犀利的箭矢,中箭的人越来越多,前面几个方阵,队伍明显地凋零下去了,保持不了队列,死伤的士兵躺倒了一地,受伤的魔族兵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垂死者的呻吟叫喊与尖锐的飕飕风声混杂着,后来的团队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脚底下的泥土被血浸得又软又滑。
  没有命令,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勇敢的神族将士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踏着前路方阵的血迹,魔族军部队距离城头只有五百米了,正是标准的冲锋距离!
  军团长亚哥米拔刀一挥,高呼道:“孩儿们,为了神皇陛下,冲啊!”
  “瓦格拉!冲啊!”如同被打了一针兴奋剂,魔族全军鼓噪起来,魔族军一路小跑著开始向帝都城狂奔而去。魔族军各路团队,恰如那春潮泛滥,猛扑向帝都城墙,而守军立即在城墙后展开了反击,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石块如同飞乌般大批大批飞落。
  那落地的巨石是如此犀利,砸得地面都在发抖,石头落在人群中,在地上砸出大大的坑洞,魔族兵被成片成片地扫倒,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
  魔族兵马只管猛扑向前,不顾伤亡,一往无前。
  而在步兵群的后面,数以百计的投石车已经在原地展开,即将和守军展开对射。
  “禀报大人!第四军已经迫近了城下!即将展开攻坚战了!”传令兵快马禀告道。
  高岗上,观战众将大为兴奋,叶尔马跃跃欲试:“亚哥米果然是好样的!看来破城就在眼前!我军也得赶紧做好增援准备啊!”
  裴玛兴奋地说:“老将军您说得很对!我也得回去整军待战了!”
  云浅雪沉稳地说:“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战斗才刚开始,仗,有的打的!”
  这时候,他感到背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刺过来。不用回头,他知道这是马维在望着他。
  自从加入了魔族军中,马维沉默寡言,有时候,他那黝黑的眼神让云浅雪都不寒而栗。
  这使云浅雪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紫川秀一样,也是来伪装投诚的。
  云浅雪转过身来直视着马维:“你有话要说?”
  马维望着魔族军前线总指挥:“羽林大人,若这样乱打一气能把帝都拿下的话,我把脑袋输给你。”
  “此话乍心说?”
  “羽林大人,神族的军力很强大,但是你们的指挥和战术水平差劲。你们虽然有强大的军队和强力的攻城器械,但不懂怎么协调配合。投石车和箭楼还没把对方的远程打击力量给压制,你们就展开了步兵,想借助人数的优势来攻克城墙。这只能让神族的士兵在城墙下被宰杀干净,若跟紫川军的攻城流程比起来,你们只能称为农民战术。”
  马维的声音极其清晰,远远传出去,军团长们人人变色,脾气暴躁的叶尔马一个箭步扑过来,恶狠狠地揪住马维:“你这条人类的贱狗胡说八道!敢情你是紫川家派来的奸细吗?我宰了你!”
  魔族老贵族咆哮着,尖利的爪子掐进了马维脖子的肉里,马维被整个人举了起来。
  马维用力地挣扎着,想掰开叶尔马的手,但魔族老贵族的臂力实在惊人,马维的努力恍若蚂蚁撼大树,不到几秒钟,他已经眼前发黑,脸色发白,呼吸困难,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幸好云浅雪制止了叶尔马:“爵爷,您身份高贵,不值得跟这人类叛徒一般见识。”
  叶尔马哼了一声,把手一摔:“滚!少在我面前出现,看见你我就恶心!”
  马维被地摔出几米外,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在泥地,半天爬不起来。
  高山冈上观战的军团长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哄笑声,有人在高声叫好:“爵爷,干得漂亮!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哄笑声中,军团长们扬长而去。
  马维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挣扎着,周身骨头像是散架似的剧痛,嘴里净是沙土,又苦又涩,头被撞破了皮。
  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靴,马维抬起头,云浅雪静静地望着他,递过来一块手帕:“把脸擦一擦。”
  马维接过了手帕,把鲜血混著屈辱的泪水一起擦干净。
  “羽林大人,我说的明明是真话,为什么……”
  云浅雪打断了他:“马维,太多嘴的人活不长的,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看地云浅雪那张微笑的脸,马维突然明白过来。他打个寒战:“羽林大人,你故意派亚哥米的军团去送死!”
  “不,”云浅雪认真地纠正马维:“亚哥米大人一意为吾皇立功,我是成全他。若是拿下帝都,他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你明知道那样做是没用的,只会白白地消耗人命!”
  云浅雪淡淡说:“战争总是会死人的,何况,亚昆族战士的牺牲绝不会是白费。”
  他拍拍马维的肩膀:“马维,要在神族军中立足,除了打仗外,很多事你还得学学的。”
  此时,在东、南两城门的百米之内,那已成为了地狱。
  装在城楼上的数百台大型弩箭机同时发射,弩箭头一片又一片地扫出,箭矢遮天蔽日,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肉横飞。
  在这可怕的金属风暴中,血肉之躯纸糊般脆弱,前排士兵连喊一声救命都来不及,瞬间被绞得粉碎。
  惨叫、呻吟、鲜血、死亡,慌乱的人马相互践踏,箭雨如蝗虫般飞来,破空的尖锐风声充斥空间。
  箭矢横飞,滚石如冰雹般密集地落下,魔族军不敢抬头,不敢迈步,有人企图躺倒地上装死,立即被后续部队跟上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尖叫、哭号,你撞我推地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有人卧倒躲避,却给惊慌的战马踩过后脑,一片凄惨的号叫声远远地传回,不像是战场,倒像是屠宰场传来的声响。
  高台上,观战的众将已经失去了笑容。
  魔族将军们曾经预想到城头的弓箭会很猛烈,但没料到竟会猛烈到这般地步!如此巨城,非人力所能攻克。
  信使快马从前线奔来,带来了亚哥米的口信:“羽林大人,敌人弓箭太过犀利了!伤亡太大,请求暂时撒军!”
  “不!”云浅雪斩钉截铁:“进攻部队务必继续前进,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第四军若敢后退一步,我奏请陛下要亚哥米脑袋!”
  平素温和有礼的云浅雪此刻竟如此固执,这让诸位军团长们都大为震惊。
  云浅雪旋风般转身,眼睛发出炯炯亮光:“诸位大人,守军的主力已全部被吸引在东、南两个城门,其他防线必然兵力空虚!我们不需要全面突破,只要有一处打开缺口就成了!”
  军团长们全明白过来,叶尔马问:“云,你想声东击西吗?”
  “正是!”云浅雪转身喝道:“我羽林军儿郎们何在?”
  黑压压的兵阵中传来了如雷般回应:“羽林军不败!羽林军长胜!”
  “羽林军,猛攻南城墙!”
  随著命令,羽林军的主力倾巢而出,投石车群突然改变方向猛烈轰击南城墙,在城墙上打出了一个缺口。
  就从打开的缺口处,羽林军部队潮水般涌进,仓惶之下,守军只来得及迅速调集几百名弓箭手在缺口处狙击。
  但羽林军有备而来,由攻城车开路,数千敢死队扛著盾牌猛冲而上,冒着如雨的弓箭,攀爬着城墙的缺口,踩着大块大块的碎石和砖瓦,魔族兵冲入了城内,与一群市民装束的武装人员混战起来。
  魔族军已经攻入城内了!
  这对双方都是个极震撼的消息,城头响起了急速的锣声,大旗急挥,城上一长串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急速地往缺口处运动,那是人类在往缺口处紧急调集部队,那急速晃动的火把透出了几分惊慌。
  而相反的,进攻的魔族军队却是士气高涨,斗志恢复。
  云浅雪神采奕奕地说:“我军已占据了优势,只要再给守军一点压力,他们就会全盘崩溃了!我想请……”他本想说:“请叶尔马将军动手。”
  但蒙汗已挺身而出打断了他:“羽林大人,就让我们蒙族战士一显身手吧!”
  这家伙分明是眼看破城在即想进去抢功的!云浅雪肚里暗骂,脸上微笑:“蒙汗大人,那就一切拜托了!”
  “为吾皇陛下效力,万死不辞!”蒙汗慷慨激昂地说,转身下了高台,接着就听到他吆喝的声音:“全军都有了,前进!帝都城是我们蒙族先拿下的!”
  在火把的照耀下,黑压压的蒙族骑兵潮水般向缺口处涌去。
  “王八蛋!”高台上,叶尔马骂骂咧咧的:“这个老狐狸,就会拣便宜!”
  虽然是拣便宜,但随着蒙族军队的加入,确实大大加快了攻城的进度。
  日头完全黑下来了,四个魔族军团从两面猛攻,从城头上看,亮晃晃的火把群不断地涌向帝都城,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犹如海啸呼啸,增援的魔族部队不断地上来。
  城墙被落石砸得支离破碎,缺口越来越多,在每个缺口处都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守军顾得了东面顾不了南面,魔族军步步挺进,越来越多的城墙地段被魔族的火把所覆盖。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魔族的将军们等得心急如焚。
  终于,前线方向终于传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呼声:“城破了!城破了!”
  战场的魔族兵在狂喜地高呼:“城破了!城破了!”可以望见,举着火把的长龙在鱼贯而入帝都城,城头上火把在一根接一根地熄灭,守军正在仓惶逃离城墙阵地。
  高岗上,众位魔族将领们霍然动容,既而面露喜色,激动地相互拥抱。
  云浅雪激动地面向诸位军团长们,眼中饱含着泪水:“诸位将军,这是个伟大的日子,我军终于拿下了敌人的首都,在西川大陆上夺取了立足点!用我们的剑为我们的犁夺得耕种的土地,为我们的子民提供每日的食粮,这就是王国军队的任务!只要我们成功,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困守在那贫瘠的土地,他们将可生活在阳光、鲜花和笑容中!为此,我们今天做出牺牲,那是值得的!子孙后代,会千秋万代永远感激我们的!”
  想到那一路的征战和杀戮,想到无数倒下的战友和挚爱,就连铁石心肠的魔族将军们也不禁泪流满面,将军们举剑高呼:“王国万岁,吾皇万岁,胜利万岁!”
  大军进入了帝都城,指挥部也跟着前移进城。
  云浅雪正要出发,却有人不识趣地叫住了他:“羽林大人!”
  马维瘸著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云浅雪立住脚:“马维阁下啊,你又有什么话说呢?”
  看到马维脸上给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和伤痕,魔族将军们嗤嗤地发笑。
  尽管脸上滑稽,但马维的神情却很凝重:“羽林大人,我觉得今天的进展太顺利了。为了我们的到来,守军已经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没理由让我们几个钟头就把帝都给拿下了。”
  叶尔马斜眼瞟著他:“马维,你可是对神族军队的实力有所怀疑吗?在我们无坚不摧的大军面前,帝都的人类能坚持几个钟头,那已经够让我吃惊了!”
  “诸位大人,你们面前的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帝林啊!”
  听到帝林的名字,魔族的将军们无不动容。
  帝林的名字历来是和死亡、瘟疫和屠杀联繁在一起,他百战百胜,魔族官兵闻之丧胆,确实没有人敢轻视那位有着恶魔之名的将军。
  “我军进展太顺利了,以帝林的实力和水平,绝不应仅仅如此!跟帝林对战,如果进展顺利,不用问,那就一定是中了圈套!”
  这句话触了众怒,魔族军团们顿时咆哮如雷。
  叶尔马正要过来再教训马维一通,却给云浅雪拦住了。
  羽林将军神情严肃:“马维,你说,帝林会有些什么圈套?”
  马维沮丧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我也是紫川三杰了。”
  “那,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心底隐隐涌过一阵不快,云浅雪突然很腻味马维,除了报告沮丧,他还能带来什么。
  在这么狂喜时刻给大家拨冷水,难怪叶尔马讨厌他了。
  云浅雪冷冷说:“马维阁下,等想到圈套是什么,你再来告诉我吧。”领着众将,大步从马维身边走过,剩下马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帝都东、南两道城门全被魔族军占据了,从洞开的城门处,魔族步兵正在滚涌而入。
  在某些街区,守军还在做顽强的抵抗,乒乒乓乓的交战声还在不断传来,前哨迅速赶回来报告:“启禀大人,人类守军正向城市的西边撤退!他们在城市中央的几个重要据点和街道上组识了街垒和沙袋,挖掘了壕沟和阵地,抵抗得非常激烈,看来要与我们打巷战了!”
  “巷战吗?”听闻前哨的禀报,将军们无不莞尔。
  叶尔马笑道:“人类若是据守城墙,那我们还有点难办,可这群兔崽子居然要跟我们打巷战,哈哈!”
  “哈哈!”将军们附和着大笑:“神族近战无敌,弓箭武器在巷战中是发挥不了作用的,他们死定了!”
  “连夜作战扫荡残敌,不惜代价,今晚就要将帝都拿下!”
  虽然攻城作战很疲倦了,但是胜利令得魔族精神抖擞,大军倾巢而出,一队又一队的魔族兵顺着帝都的各条道路小跑而去,火把的长龙布满了帝都的大街,轰然的脚步声荡在空荡荡的长街上,通红的火把照得魔族兵丑陋的脸格外狰狞。
  昔日平和的帝都城内,此刻已经是沟釬遍地、壕沟处处,城市的各处街道上,由沙包、碎石和木材垒起来的简易阵地处处可见,人类的军队在阵地后严阵以待。
  弓箭手藏身于屋顶上,不断地对著进攻的魔族军射击,行进中,不断地有魔族兵中箭倒地,但魔族兵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强攻猛打。
  对著人类的街垒阵地,他们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绿色的狂潮淹没了一个又一个阵地。
  但人类的阵地层层叠叠,一层又一层,每当他们拿下一个阵地,眼前又出现了新的街垒阵地,纵深工事仿佛无穷无尽,让进攻的魔族兵大感头疼。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四章 贪婪魔族 
  面对这种局面,云浅雪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发了狠心;“无论人类有多少层防御,神族都可一一击破!”他调兵遣将,一个劲地往前线加派兵马,挥军猛攻,力求以兵力优势压倒人类的地利。
  城市阵地巷战不同攻城战,攻守双方往往只是隔著一条街,冲锋距离太短,弓箭武器发挥不了作用,人类士兵和魔族投入了近身肉搏。
  帝都的各处街道上,人类与入侵的敌寇进行着英勇的抗争,从中央大街一直到西街和中心花园,昔日宁静祥和的帝都城,已成了惨烈厮杀的战场。
  与入侵者做殊死抵抗的,不但有正规军的军人、宪兵,也有武装起来的帝都平民。
  男女老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头发斑白的老人,只要有一口气在的,此刻通通拿起了武器,抗击闯入家门的强盗和匪帮。
  男子操刀绰枪,挺身在最前线,女人和老人充当了预备队和救护队,不断地将伤员运送向后方。
  与正规军整齐的军容相比,市民的服饰斑斑驳驳,武器简陋,只经受了简单的训练,但他们高昂的斗志却不逊色于任何人。
  抛弃了最初的软弱和恐惧,市民们与正规军并肩作战,和魔族军刀对刀、
  枪对枪地厮杀不停。
  他们人数众多,魔族兵对他们最是头疼,当他们把正面作战的敌人劈倒了,还没来得及从尸体上拔出刀子。又有另一个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你动弹不得,有人用石头铁铲狠砸你脑袋,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帝都市民表现了坚强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前赴后继,英勇牺牲。
  尽管战斗力薄弱,四五个市民才能抵挡一个魔族兵,但无可置疑的,帝都市民的参战对魔族军的挺进速度起了很大的阻碍,尤其他们熟悉地形,常常从一些隐秘的小巷里突然出现在魔族军的背后发动猛攻,将魔族打个措手不及。
  云浅雪视察夺下来的阵地,看到那横尸遍野,街垒阵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血水都浸过了脚腕,更令得他震撼的是,战死者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平民,其中不乏妇女和儿童。
  据前锋报告,连只有几岁的孩子都拿起弓箭对魔族射击了,女人都在屋顶上拿石头朝魔族的队列里猛砸!
  云浅雪不禁心底发寒,他一直最为恐惧的人类全民抗战终于在眼前发生了:“连孩子和妇女都拿起武器抵抗我们了,人类确实已下了死战之心!”
  虽然有种种障碍,前进速度缓慢,但魔族军力上的优势不可动摇的。
  冒着满天飞舞的箭矢和瓦石碎片,魔族大军如同一道不可阻拦的铁流,缓慢地在帝都城内流动,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
  快马不断从前线奔来报告最新进展:“报告,十五团已拿下中央大街!”
  “报告,三十三团已冲入帝都广场!抵抗的人类正规军已被歼灭,虽然还有一群武装市民与我们在缠斗,但消灭他们不成问题!”
  “放禀羽林大人,十七团已攻下紫川家总长府,驻守的禁卫军全部被歼灭,我军正在搜索总长府的地道与秘室!”
  “启禀将军,我部已经拿下了紫川家的军务处和元老会,守军全部被歼!”
  听闻捷报频传,神族大军进展顺利,叶尔马以下结论的口吻说:“总长府和元老会都被拿下了,紫川家完蛋了!”
  此时,云浅雪已经在起草给神皇的奏章了:“六月十六日晚,我军攻入敌人首都帝都,夺取了紫川家总长府、统领处、军务处和元老会等重要据点。虽然未能全歼守军,但一切进展顺利,胜利指日可待。”
  “一切进展顺利,宁殿下。”与云浅雪相隔不过三个街区,在一处壕沟阵地后,帝林对紫川宁说了同样的话。
  魔族军攻到了附近的街区,交战厮杀声不断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显示
  魔族军攻得越来越近了。
  黑暗的街道上,火把闪烁晃动,一队又一队士兵正小跑著向战场开拔增援,士兵中夹杂着大批持刀绰枪的武装平民。
  与士兵们的去向相反,伤员潮水般从前线被抬了下来。
  浓重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述的臭味扑鼻而来,破碎的人体和肢体从身边被抬过,洁白的纱布被污血染红,血污满脸的士兵在痛苦呻吟惨叫,不住地传来濒临死亡的惨叫声,魔族兵尖锐的呼啸越来越接近了!
  刺鼻的血腥,破碎的人体、断手断脚,鲜血喷得满地都是,滑出人体的脏器臭气熏天,惨痛的呼叫,濒临死亡的新兵在弥留中痛哭:“妈妈,妈妈!”到处都有人在叫:“医生!医生,快过来,这个快不行了!”军医们疲于奔命,但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无奈地给伤员们用白布盖上了脸。
  看到惨烈的战争场面,紫川宁脸色惨白,这与她想像中英俊骑士叼着红玫瑰披坚持锐的浪漫场面实在差得太远了。
  死亡、毁减、痛苦、实体,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作为中央军的指挥和留守帝都的监国皇储,亲临前敌,鼓舞士气,那是她义不容辞的职责。但在不被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呕吐了几次,一直呕到只能吐清水。
  背后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递来一块干净的手绢。
  紫川宁转过身来,看到帝林就在身后。
  她接过手绢擦擦惨白的脸,苦笑道;“谢谢,监察长大人。看来我是历任中央军统领中最无能的一位了,居然晕血。”
  “已经很了不起了,殿下。您第一次上战场,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多了。”帝林平静地说,白皙的脸镇定自若。那凄惨的景象对他毫无影响,他像是看风景般无动于衷地看着战场。
  紫川宁微微蹙眉,冰凉的软甲紧束着让她很不习惯,她拨了拨露出头盔外额前的秀发,疑惑地问:“监察长大人,你的计划,该发动了吧?”
  帝林平静地说:“再等一下。”
  “将士们伤亡很大,他们顶不住了。”
  “再等一下。”
  “再这样下去防线会被突破的!”
  “我知道。”帝林的语调始终不紧不慢:“但他们必须顶住。魔族军主力还没全部进城,我们必须逐步抵抗,将他们全部吸引进纵深。”
  紫川宁疑惑道:“万一,魔族军始终只是派出先锋军入城攻打我们,大军始终在城外按兵不动呢?”
  “所以,我们必须抵抗得更坚决更激烈,让魔族不得不动用城外的军队。”
  紫川宁黯然,更坚决更激烈?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要为这个诱敌的任务而牺牲。她低声道:“原来,你也没有把握啊!”
  帝林笑了:“战争本来就是一场巨大的冒险,谁能有十全的把握?不赌这么一把,帝都迟早要被云浅雪拿下的,赌了,我们倒还有一线生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殿下,能做的我们全做了。战争除了双方实力对比和战略外,胜负往往取决于偶然因素。现在,就看看天意到底属谁了!”
  帝林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骄傲:“我自信,天不亡我帝林!”
  巷战持续到午夜两点,其态势一直是魔族进攻,人类防守,虽然人类也组织了几次零星的反攻,但对魔族汹涌推进的军势只能算是大浪中的小水花,无法动摇魔族前进的大势。
  虽然夺取了重要的据点,但魔族部队也同样伤亡不轻,他们的疲劳也达到了极限。但与守军不同的是,魔族拥有庞大的军力,可以轮番作战。
  前敌总指挥云浅雪下令前锋的羽林军、第四军、第六军和第十二军停止进攻,换上城外的赛内亚族第三军、第十一军投入攻坚战。
  生力军攻上去,前线撒换下来的部队向后方撤离,给新部队腾出进攻的位置。
  十二军的七十一团从前线撒下来,途经中央大街,他们饶有兴趣地参观着这座繁华的人类城市。他们才注意到了,这是座多么美丽的城市啊!
  华美绝伦的建筑,美丽的喷泉,惟妙惟肖的雕塑,宽敞平坦的大道,即使巷战过后的满目疮痍也无损这座城市的美丽,来自蛮荒的魔族兵一个个赞不绝口,再看到洞开的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出身贫穷的魔族士兵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一个魔族兵不顾纪律猛然从队列里跑出来,冲进一家黄金饰品店。
  在同僚们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大包小包的金银首饰出来了,带队的军官正想拿鞭子抽他一顿呢,看到那满捧的金银,被那珠光宝气一耀,军官也直了眼:“天哪!这该值多少钱啊!在国内,只有皇公贵族才配有这样的宝贝呢!”
  魔族兵讨好地说:“长官,里面还有很多呢!我拿不动了!”
  激动地望着这堆珠宝,魔族兵的喉结在急速地抽动着。大家互相望着,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贪婪。
  一声欢呼,整齐的队列顷刻崩溃,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入了黄金饰店中,而带队的白披风冲在最前面,紧接着就传来了玻璃被砸碎、翻箱倒柜的声音。
  正在这时候,同样刚从前线撒下来的七十二团兵马过来了。看到这副情形,士兵们急得连声叫嚷:“长官,长官!他们把好东西都抢光了,怎么办啊!”
  眼看街道给糟蹋得一片狼藉,七十二团团队长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全部解散!回来时记得把十分之一的战利品上缴给我!”
  “嗷嗷嗷嗷!”魔族兵欢呼着,像散了群的狼,嗷嗷怪叫着扑了出去,冲过去就撬门砸窗,什么银行、仓库、民居,魔族兵一视同仁,绝不歧视,冲进去就翻箱倒柜大肆洗劫。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威严的声音震住了魔族兵卒,大队人马的簇拥下,一个魔族皇族走了过来。
  看到他,抢劫的魔族吓得脚直哆嗦:来人是十二军团的军团长,蒙族族长蒙汗!
  看到被劫后满目疮痍的惨景,蒙汗义愤填膺:“你们还算是王国的军人吗?团队长哪里去了?滚出来见我!”
  两个白披风战战兢兢地出来向蒙汗敬礼,吓得要死:“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已完成作战任务了,弟兄们想想想发点小财……我们知错了!”
  参与掠夺的魔族兵纷纷把抢来的金银珠宝交到了蒙汗面前,无数的珍宝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宝气闪耀人眼,看到的魔族兵无不屏住了呼吸。
  蒙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们可是把半个帝都的财宝都抢来了?”看到这么多的珠宝,他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严厉,变得和蔼起来了。
  “大人,还差得远呢!我们不过搜了这半条街!帝都的人类真富裕啊,以前我们攻占的那些小城小镇完全不能比的!”
  “这样啊!”蒙汗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眼珠咕噜咕噜转,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两个白披风吓得战战兢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不敢再抢了!”
  “为什么不抢!”蒙汗猛然下定了决心:“给我放手抢!趁其他部队还没有想到,你们赶紧动手,把值钱的东西给我通通拿来!”
  熟知军纪的参谋们大惊失色:“爵爷,这样不好吧?军纪很严的!”
  “帝都城是我们蒙族的战士流血流汗打下来的,陛下答应说谁拿下帝都,谁就得一省封赏,不是吗?现在我们只是提前给弟兄们一点慰劳,这有什么不对?”
  蒙汗瞪着小眼睛左右瞪视,军官们想想,是啊,历来神族军战胜后都是要屠城和掠夺劳军的,现在打败人类不过时间问题,十二军又没有战斗任务正在休息中,士兵们不过提前得慰劳罢了,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好像哪里又不是很对劲……
  没等他们想清楚,旁听的魔族兵们已经轰然叫好了:“爵爷英明!爵爷英明!”他们刚刚得了甜头,虽然被迫交出去,但还是根不情愿的,眼看蒙汗有意放纵,大家一个劲地叫好。
  七十一团队的白披风献媚说:“爵爷,您放心!搜到的东西,我们定然按照十一率上缴!”
  “什么十一率!”蒙汗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按照半数比率!搜来的战利品,你们上缴一半,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了!”
  虽然一半的上缴比率是重了点,但想想帝都城的富饶,即使只有一半战利品能留下也足够使自己变成大富翁了。魔族兵们激动地吼道:“爵爷万岁!”
  “孩儿们,动手干吧,解散!”
  魔族兵轰的一声散开了,窜入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中,紧接着就传来了撞门敲锁、翻箱倒柜的声音。
  想着即将到手的巨大财富,蒙汗满意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参谋:“我们还有多少部队在城外的?”
  “启禀大人,十二军进城的部队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二十个团驻在城外的大营中。”
  “叫他们通通进城吧,帝都很大,我们人手不够。另外,给十三军的弟兄们也打个招呼,他们也是我们蒙族的子弟,也该得点好处。”
  “是,爵爷!”
  传令兵正要去传令,蒙汗叫住他:“通知入城的部队,每人多带几个麻袋!”
  听闻十二、十三军大批兵马进城的消息,在前线指挥战斗的云浅雪还大惑不解:“自己并没有调动他们啊?难道蒙族这么积极求战?”但旋即,传来了十二、十三军魔族士兵大肆掠夺的消息,云浅雪这才恍然大悟:“这个老狐狸!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线鏖战正紧,云浅雪脱不开身,他派传令兵去找蒙汗,以前线总指挥的名义责令他约束军队,停止掠夺。
  但蒙汗机灵得很,下了命令后就躲了起来,云浅雪的传令兵找不到他。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熬过今晚,大批财宝就到手了。那时候反正既成事实了,到手钱财是绝不会吐出来的,顶多挨云浅雪训一顿罢了!”
  眼见蒙汗如此大发其财,其他的军团长如何甘心呢?第四军的亚哥米立即下令:“城外部队都给我进来,看到值钱的就抢,不能让蒙汗老小子把好东西都给吞了!”他也学蒙汗,躲起来不见云浅雪。
  其他军团长们眼见如此,当然也不会客气。
  看到蒙汗和亚哥米的部下收获巨大,第三军将士都鼓噪起来,强烈要求叶尔马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叶尔马想想,同意了。反正前线还有羽林军和第六军呢,收拾那些废物败兵,云浅雪和温克拉就足以解决了。比起跟人类拚命,还是金银财宝更有诱惑力点。
  听闻消息,云浅雪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他亲自去找叶尔马,叶尔马也没有躲,他大发雷霆,嗓门比云浅雪还要大:“蒙汗和亚哥米干得,第三军就干不得吗?云,你是我们赛内亚族指挥官,不去拦阻蒙族和亚昆族,反倒来妨碍自己族人发财,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对,羽林大人,你到底站在哪边的!”第三军的将领们一个劲地帮腔,云浅雪一条嗓子斗不过十几条嗓子,大家正在吵得热火朝天,坏消息传来了:第六军和第十一军也跟着进城,加入掠夺的行列了。
  云浅雪绝望了:没用了,什么也拦不住他们!他彻底放弃了整顿纪律的努力。
  进城部队放弃了追击溃败人类守军的任务,转到大肆掠夺财物的机会上。因为相信守军已无力反攻,军团长们并没有制止部下的掠夺行径,他们反倒在极力鼓励这么干!
  传令兵频频从城内奔出城外,各路军团传达著同一个命令:“快进城抢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迟了就没有了!”
  魔族大军潮水般涌进,争先恐后得险些挤破了帝都的城门。
  如在往日,此种情形在纪律森严的魔族军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今晚刚刚拿下了敌人的首都,大获全胜,魔族军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亢奋的狂喜,纪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松懈,而且征城伐地以后要掠夺屠城慰劳军队,这也是魔族军的惯例。
  本来是贫苦寒伧的民族,首次得以占领如此丰饶富裕的城市,财物挑起了他们的胃口,眼看无尽的财富就在眼前,魔族兵的贪婪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了!
  纪律也好,军官的尊严也好,军人的荣誉也罢,什么都抑制不住魔族的贪婪欲望,甚至就连羽林军中也有若干团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
  帝都街头一片狼藉,火把满街地晃动,声音喧杂,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背着大小包袱急急忙忙来回跑动的魔族士兵,夜空中不时传来哗哗咚咚的砸门声,那是魔族官兵在马不停蹄地砸着一家又一家店铺。
  从南区的商业区一直到东区的民房,从繁华宽敞的中央大街一直到那些不知名的小街小巷,到处都是背着包袱的魔族兵上跪下跳的身影。
  纪律、尊严,荣誉,上下阶层的秩序,此刻通通荡然无存。
  为了争夺一条珠链,士兵竟敢跟军官大打出手;当发现一家大型仓库时,为争得所有权,第四军和十二军两个团队竟然不惜拔刀相向,数百魔族兵加入了械斗,十几人被杀,而本该制止这场械斗的带队长官们竟在旁边大声鼓劲:“打、打、打!加油,打死他们就全是我们的!”
  到后半夜,商店全被砸光了,民房也被抢光了,在魔族占领的东南城区,所有的商店、民房、仓库、政府机构和银行通通被抢夺一空,后进城的魔族兵两手空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扛著大包小包的同僚们趾高气扬地走过,嫉妒和贪婪的火焰烧得他们眼睛通红。
  忽然,有人大喊道:“弟兄们,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了城市,倒是便宜了这群混蛋!”
  压抑的愤怒爆发了,人群猛扑而上,将那几个满载而归的同僚一顿痛揍。
  然后,为了抢夺他们的包袱,抢劫者内部又爆发了激烈的争斗,拳打脚踢。
  有个勇敢的魔族军官亮出身份企图制止混乱:“给我住手!我是白披风(团队长)!”但回应他的,是一顿重拳和脚踢。
  团队长被打得嗷嗷惨叫,贪婪的狂热已经熏坏了魔族兵的理智,此时哪怕魔神皇亲临他们也照打不误。
  混乱的场面越发加剧,在大街小巷,在空地,在民房,在学校,在宾馆,到处传来了交战和叱骂声,到处传来了吼叫和谩骂,一片刀光剑影,不过这已不是魔族与人类的战争,这是魔族内部的混战。
  身穿同样服饰的魔族士兵拔刀相向,自相残杀。
  面对红了眼的抢劫者,没有魔族肯放手的,刚刚富裕起来的魔族兵宁愿丧命也要保财!
  抢劫行为迅速蔓延、升级,从在黑暗小巷里抢劫零星的落单同僚开始,最后,甚至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成群结队的魔族兵把身上的标示去掉了,公然袭击另一队人马!
  而面对这种骇人听闻的败坏军纪行径,满街过路的魔族官兵竟无人制止!
  “五十七团在××大街发生械斗!”
  “三十三团在民居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份子袭击!袭击者也是神族的官兵!”
  “禀报大人,不好了!蒙汗的人跟我们打起来了!求大人快带兵马去支援我们!”
  纪律的崩溃是有传染性的,混乱的风潮迅速蔓延到了魔族全军,听闻后方在大肆掠夺,连前线的军队都出现了动摇。
  官兵们强烈要求暂缓进攻,否则他们将拒绝作战,若干个团队甚至不等命令就自动从前线撒下去了。
  云浅雪焦头烂额,指挥系统瘫痪,混乱和无秩序就像一个可怕的漩涡,把越来越多的部队卷进去。他奔走于各处,安顿了这处,那里又出了娄子。士兵们无心作战,只想回去致富。
  云浅雪叫苦连天,他虽然得到神皇信任得以统率全军,但是对那些老资格的将军如叶尔马之流,自己还是太嫩了,更不用说蒙汗、蒙帝、亚哥米等非赛内亚族的部队。
  平时打仗时大家还可以勉强听命守纪,现在松懈下来,各路军团长无不各行其是,压根没把自己放眼里。
  他只有暗暗庆幸:“幸好,人类无力反攻,否则我们就很麻烦了。”
  侦察兵报告,城东的魔族出现大规模骚乱,主力部队争先恐后地入城,这个消息令得人类指挥部大大松了口气。
  紫川宁不禁感叹,真是老天爱恶魔,冥冥之中,像是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在暗暗庇护帝林,他的运势强得惊人,无往而不利。
  “出击部队都已集合完毕?”
  “启禀大人,突击骑兵已全员集合!”
  “船只准备好了吗?”
  “战船总共二百一十二艘,运输船四百五十二艘,已全部在西岸码头待命。多伦水军报告,舰队随时可以出发!”
  “敢死队是否已到达指定要害地点?埋伏的燃料和木材被魔族发现了吗?”
  “敢死队已全员到位。至于埋伏,有些被魔族兵发现了,但他们好像并不在意。”
  帝林笑了,他对目前情况深表满意。
  “云浅雪今晚的表现大失水准,只能说是天夺其魂。既然一切都到位了,那就开始吧!”
  “是!”军官们立正敬礼:“我军必胜!”
  “等下!”紫川宁脱口喊出,她疑惑地望着帝林和众军官:“监察长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帝林诧异道:“下官什么地方疏忽了吗?请宁殿下指点。”
  “我们还有很多士兵和平民在前线与魔族缠斗,不把他们撒下来,大火一起,他们的退路会被切断的。”
  “哦,殿下提醒得很是。”帝林恍然大悟,他笑笑:“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该怎么办。殿下您指挥战斗已经很辛苦了,请早点歇息,等著好消息传来就是了!”
  他鞠躬,跟在他后面,骠悍的军人一个接一个对著紫川宁行礼告辞。
  他们正要出去,紫川宁突然出声道:“请让我为出征将士送行吧!”
  帝林愣住了,转过身来望望紫川宁,只说了一个字:“好!”
  出征部队汇集在帝都西城门外的空地,上万黑衣骑兵肃立在夜幕中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寂静无声。
  城头上遍布火把,照得红光火亮的一片,一片盔甲和武器的亮光,那是铁与血的力量汇集。
  突击部队已集合完毕,正等待出击命令。
  只听一声清亮的号声:“紫川宁殿下到!下马致敬!”
  只听到哗啦一声响,上万骑兵同时跨腿、下鞍、立正、马刀点地致敬,步调一致,整齐得如一个人,上万把马刀点地只有一声;“叮!”
  帝林和紫川宁联袂出现在城楼上,帝林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军:“监察厅的战士们!皇储宁殿下亲自过来看望大家,这是我部的无上光荣!现在。宁殿下要给诸位勇士壮行,肃静!”
  啪的一声,骑兵们齐齐用力立正并脚。
  走下了城楼,紫川宁缓步走入了队列中,一个一个地望过众人,看到眼前那一张张充瞒朝气和青春活力的面孔,那一双双激情的热烈眼神,战马雄俊,马刀雪亮,空气中充满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杀气,人人眼神中闪烁着慷慨赴死的斗志。
  战士们整装待发,即将给予入侵者致命一击。
  紫川宁高高举起了装满酒的海碗:“紫川家的好男儿们,国家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只恨我生为女儿身,不能与诸君并肩厮杀沙场!以此酒,谨贺诸君斩下魔族头颅,得胜归来!”
  昂起头,她将满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顺着喉管流入胃中,顿时浑身发烫。
  平时滴酒不沾的紫川宁一个踉跄,但她马上站稳了,漂亮地将碗底一亮。
  兵众中响起嗡嗡的轻声赞扬声,谁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豪门千金小姐有如此豪气。
  “倒壮行酒!”
  各列队长出列,提起准备好的酒瓮给队员们满斟上烈酒。
  一个老兵出列,一口气喝完海碗中的酒,用力把酒碗摔了个粉碎,对著紫川宁拱手致意:“宁殿下,我们都是粗鲁的厮杀汉,漂亮的话不会说。谢谢您来看望我们这些大老粗,您来看我们,我们感觉没白活!殿下,我邓老五先走一步了!”
  上万人同时痛饮,只听清脆的劈哩啪啦声响个不停,战士们纷纷把酒碗摔个粉碎。
  士兵们豪气陡生,低沉地吼声如雷:“殿下,我们先走一步了!”
  这是走向死亡者对生者的致意,这是死者对生者的祝福!
  被一这气氛感染,紫川宁心情激荡,泪水盈眶。
  恰在此时,夜幕中一道亮光晃过天幕,清脆的礼炮声远远传出:“砰!”耀眼的礼花灿烂夺目,炸亮了帝都的夜空,出击的人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攻已经开始了!
  “全军上马,出发!”
  铁骑铿锵,队伍沿着护城的瓦涅河向码头方向进发,那里,多伦湖的水军已经整装待发。
  黑色的紫川飞鹰即将腾空跃起,羽翅张开,爪牙锋利,将给侵略者以残酷的报复!
  紫川宁怔怔地伫立在西城门口,望着大军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国家存亡,在此一搏。大好男儿出击,鏖战之下,不知几人能活着归来?
  怔怔望着那夜空中绽放、消逝的礼花,紫川宁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无数生命,将如烟花一般消逝。”她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紫川家的战士能平安归来。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五章 帝都神话 
  当人类守军在帝都巷战中逐战逐退的时候,却有一批人类沿着相反的方向运动。
  通过帝都的下水道,黑衣的敢死队悄无声息地从城西潜入了魔族军队的背后。
  敢死队员们分成数百个小组,藉著夜色的掩护到达了事先布置的要害位置,仿佛蒲公英在散布种子一般,他们遍布全城隐蔽起来。
  而此时,魔族正处于抢劫的混乱中,没有注意到有一小股人类军队已潜伏在自己背后。
  午夜三点,灿烂的礼花在空中绽放,约定的信号来了!敢死队员们迅速行动,把火把扔到了预先浇上火油的柴堆上,用火箭射上铺有稻草的屋顶,把燃烧瓶丢进了木头做的房子里。
  在城东地区,人类在各处早已准备了大量的燃料和易燃品,放火放得非常容易。
  上千人同时点火,火头在大街、小巷、民房、店铺、学校、政府机构、饭店、宾馆各处纷纷燃起。
  瘫痪的魔族军队正忙于掠夺,没能及时制止纵火行动,因为占领的时间太短,他们还没有产生城市主人的自觉,没有灭火的打算。
  在这种事不关己的漠视下,大火失去了扑灭的良机,火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熊熊烈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街区,无数的火柱冲天而起。
  着火的空间越来越宽广,火焰如同风暴般席卷城市,如洪水般在城市中泛滥,淹没了房屋、高楼、街道,被火烧著的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倒塌,轰隆声不断,魔族的鼎沸声都掩埋不了火焰的吼声和嘶呜。
  这时,魔族兵才惊骇地发现,起火的不是一个、两个房子、一个、两个街道,而是整个帝都城!他们开始惊慌失措:“不好了!城市著火了!”
  “有人在故意纵火!快跑!”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从掠夺的街区冲出来,他们要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城,但已经太晚了。
  烈火自东区开始封锁了街道,火焰劈哩啪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火海发出巨大的喷泉直冲天宇,从烟雾和火海的那边,传来了怕人的热气,火势未到,浓烟已先至。
  到处都是浓烟,仿佛云海紧紧笼罩着帝都,城市、街道、房屋、高楼,全部在浓烟中消失了。
  在这片烟海中,不熟环境的魔族兵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在恐怖、慌乱和狼狈之中,魔族兵慌乱起来,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远近都传出了凄惨的求救声:“救命啊!弟兄们,我们被火包围了!”
  “弟兄们,谁救我们,我们就把抢来的宝贝全部给他啊!”
  但这是生死关头,黄金也好,玉石也好,比鹦悦炊嘉薰刂匾恕?br>
  大家都在慌慌张张地逃生呢,谁有空隙理会他们。
  很多街道被堵死了,有些是人类故意的,有些却是魔族兵自己把货物随意丢弃在路上堵死了后来人逃生的道路。
  起火的时候,云浅雪正在前线指挥战斗。
  当听到后方传来凄惨的呼声,看到那冲天的火光时,火势已大到无法扑灭的地步了,云浅雪预感大事不好。
  “报告羽林大人,帝都城突然著火了!”
  “为何火势起得如此突然?没有人灭火吗?”
  “大人,这火很奇怪,水都浇不灭,有人给准备了木材和火油,火势凶猛得很!”
  云浅雪明白过来,怒道:“圈套,这定是帝林的圈套!他想一把火烧掉我的大军!”
  将领们惊惶道:“羽林大人,各路军团都在忙着撤退,我们也赶紧撒吧,不然被火势包围就惨了!”
  “不!”云浅雪决然道:“我军继续进攻!”
  “大人,你疯了吗?大火都要烧过来了!”
  “诸位,你们想想!现在几十万兵马都在逃跑出城,我们是挤不出去的!”云浅雪星目圆睁:“置于死地而后生,我们唯一出路,是打垮当前的人类守军,冲到人类的那边去!人类总不能在自己的阵地上也放火吧?”
  将领们才明白过来:“将军英明!”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魔族士兵被告知:“如果冲不垮人类的防线,大家就通通被烧成焦炭了!”
  生死攸关,又疲又饿的魔族士兵重新振奋了精神,奋发了斗志。
  云浅雪猛然拔剑:“冲啊,打垮人类,夺得一条生路啊!”
  “冲啊!”魔族全军鼓噪,沿着街道,猛攻向前。
  求生的疯狂侵蚀了他们,在身后驱赶他们的,不是军令,而是熊熊的烈火,这比任何鼓动都有效!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狂冲而上,迎着人类的箭雨,一往无前。
  那简直是疯狂的进攻,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了,有人跌倒,立即给同伴踩成了肉泥,魔族兵的尸首填平了人类的壕沟和陷阱,后来者踩着那血泥前进,人马的狂流甚至将人类的街垒给冲垮了,魔族兵从缺口处源源涌入,迎着守军的刀剑长枪猛扑。
  被魔族这股突然奋发的暴戾之气而震骇,人类守军招架不住了,魔族就如一阵旋风般扫过人类的阵地,乒乒丘、乓的刀剑声中,瞬息之间,数百守军被斩成了肉酱!
  云浅雪正想下令趁胜追击,忽然前方的人类阵地响起了一阵惊叫,在人类阵地的后方,亮起了冲天的红光。
  人类阵地大哗,人类士兵跳出了战壕,四处胡乱奔走,惊呼四起:“著火了!著火了!”
  “我们被抛弃了!”
  在魔族军面前,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胡乱奔走的军人和市民,很多人已经陷在火海中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浑身火球的人类士兵踉踉跄跄地在地上打滚,惨叫不停,有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哀号:“为什么!为什么!”有人为了躲避火海,甚至向着魔族军的这边跑来。
  云浅雪彻底绝望了:“帝林,你真狠!你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面对这样残酷冷血到极点的对手,他泛起失败的无力感:“终于还是输给他了!”
  敌人崩溃了,但战斗已毫无意义了,再拖延,两路大火合围,军队就要被烧成焦炭了。
  云浅雪转身对著身后的将领们说:“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唯有回头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去!弟兄们,我云浅雪对不起你们,大家自个逃生去吧!”
  烈火拥抱着整个城市,大批的魔族兵从东、南两个城门夺路而逃。
  魔族兵群仿佛河流一般在城市中流淌,而单个的魔族兵就是在这河流中挣扎的一滴水珠,为了夺得一条求生道路,丧失纪律的魔族兵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杀、践踏。
  魔族兵凄惨的状况是前所未有的,官兵互相践踏而死,成堆成堆的尸体堵塞着道路,浓烟滚滚,烈火炎炎,逃命的魔族兵在一片惨叫、呻吟、吆喝和房屋倒塌的轰鸣声中踩着同伴的尸首狂奔。
  为了逃得利索点,抢夺来的金银财宝丢弃得满街都是,名贵的珠花、钻石和金银首饰像是泥沙一般混著魔族兵的血肉被人践踏,根本没人去拣,在生死关头,财宝算得了什么。
  到处都有人在凄惨地呼救,很多进城的魔族部队都迷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了。
  成群结队的魔族兵向着同一个方向逃跑,但他们面前会出乎意料地碰到一面新起来的火墙,于是就整队整队地被烧死,成百上千魔族兵被烧得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炭块。
  很多魔族兵走投无路,眼看四面都被大火包围了,他们拼命地往空旷的地方跑。
  后来人类在清理战场时,光是从帝都大体育馆就清出了数千具魔族兵的尸首,他们都是被浓烟窒息死的。
  更凄惨的是那些躲藏在地窖或者地下室里的魔族官兵,他们将面临被烈火活生生烤死的命运。
  在卫兵们拼死护卫下,云浅雪总算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帝都。
  城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大群惊魂未定的魔族官兵,他们都是和云浅雪一样,幸运地从那火海地狱里逃脱出来的。
  望向帝都城内冲天的火头,听到火海中传来的惨叫和哀号,魔族官兵毛骨悚然。
  云浅雪失魂落魄:“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是在做噩梦吧?”
  他不知道,噩梦还远未到清醒的时候呢!
  黎明时分,天色微明,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数以百计的战船从瓦涅河水面上出现,无数的船帆遮满了水面,映照着大火中的帝都城,帆影一片通红,犹如传说中复仇天使张开的双翅!
  在魔族官兵震惊的视野里,战船的轮廓迅速地扩大,急速地贴近了瓦涅河的东岸,近得可以看到战船甲板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盔甲亮光,舰队上方飘扬的马尾旗告晓著魔族溃兵们,此刻统帅大军扬威河上的,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位紫川家统领!
  恰在这时,船队一艘接着一艘地悬起了旗帜,借助帝都城头血红的冲天火光,旗帜上金色的“帝”字闪闪发光。
  在血光火红的数十根火把簇拥下,帝林屹立船头,黑铠甲外罩白披风,雪白的披风在晨曦中迎风招展。
  在他身边,簇拥着是衣甲鲜明的虎贲将士,兵多将广,铠甲的光亮刺痛了魔族兵的眼睛。
  “帝林!帝林!”仿佛一阵阴风吹遍魔族全军,在这六月盛夏的黎明,魔族溃兵感到了彻骨的寒冻,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突然,有魔族兵大叫:“帝林来了!”
  “帝林来了!帝林来了!”魔族溃兵齐齐惨叫,四散逃跑,逃命的魔族兵犹如江水泛滥,压满了整个平原,竟没有一个敢回头停留原地抵抗的。
  帝林迅速下令:“敌军斗志已丧,机不可失。勿需等待后队来齐,全军登陆出击!”
  通红的火光照耀下,战船一艘接一艘地*岸,披着轻甲的骑兵大声吆喝着从船上跃马岸上,铁甲的洪流仿佛一道金属小溪倾泻岸上,雪亮的马刀映着晨光直扑而来。
  黑甲白袍的帝林驻马河岸,红亮的火光映照下,他身材纤细,冰肌如雪,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并没有跟着部属们一起投入厮杀,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情,在他那智慧的大脑里进行高速的分析和计算。
  朝著魔族兵群的最密集处,他用权杖轻轻一指,立即,恍若魔法师唤来了天上的雷霆,一队轻甲骑兵闪电般直扑而去。
  一边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精锐之师,一边是惊慌失措、混乱不堪的惊弓之鸟,甫一接触,魔族军便溃不成军。
  帝林满意地看着那战果,又挥动起了权杖,指挥各路骑军,各就各位,杀向各自的冲击点。
  在这混乱激烈的战场上,调动各路兵马,对他而言,自如得像在棋盘上调动棋子。
  他的权杖指向哪里,便给哪里的魔族带来了马刀和铁蹄,带来了死亡和杀戮。
  不到一万的人类轻骑兵,急风暴雨般砍杀著魔族溃兵,人马呼啸如风,铁蹄轰隆震撼大地,势如急风暴雨,又如高山雪崩,势不可挡。
  人类骑兵所到之处,犹如狂风吹倒草原,魔族溃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马蹄践踏人体,血肉横飞,惨声不断。
  溃败的魔族军队逃回了大营中,但人类随即跟进,排山倒海的骑兵跃过大营的外围壕沟冲入营中,魔族军在大营周边布置的种种埋伏如绊马绳、暗钉和陷阱之类,此刻通通未能发挥作用,它们都给溃兵自家冲垮了。
  魔族兵的尸体都把陷阱给填满了,魔族工兵精心埋伏的暗钉通通钉到了自家兵丁的脚板上,他们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流下来了。
  云浅雪纠集了一群兵马,企图据守大营抵挡,但乒乒乓乓,不到几分钟,他的兵马给打得粉碎。
  于是,战斗又转到了营帐间,转到了营地里,转到了操场,云浅雪三次拦截追兵,但三次都给打散,被杀得遗尸遍地。
  人类进军,士气如虹,任什么都阻不住。
  最后,魔族兵都给杀得丧了气,眼看骑兵越来越多地涌入,魔族溃兵齐齐发一声吼:“大营守不住了,逃命去吧!”
  于是,千万人再次夺路而逃,营火被踩灭了,辎重车被推翻了,营帐被扯倒,营栅给踩成片片,人踩人,人压人,成堆的尸体堵住了道路,后来人只好踩着自家人的尸体前进。
  魔族大军丢掉了大营,丢弃了仓库和辎重,落荒而逃。
  溃败的魔族官兵沿着帝都的近郊公路狂奔逃窜,帝林率军衔尾在其后紧追,追得如此贴近,以至人类骑兵都扑到魔族兵的后背上了。
  这真是一幕壮观的景象,在从帝都通往达克城的公路上,数十万魔族兵狼奔兔逐,恍若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浩浩荡荡。
  逃窜的魔族军队溃不成军,于是追杀的人类军也成了一团散沙。
  由云浅雪所统帅的王国先锋军团,堪称王国的精锐之师,他们从远东起兵,经历了远东战争,经历了无数的厮杀鏖战,无论哪个都堪称百战猛士。但此刻,他们奔逃遁窜,仿佛一群恐慌的兔子,被狼群无情地追逐。
  那已不再是鏖战,只能称为一场逐猎。
  紫川家骑兵犹如一条游龙,在漫山遍野的魔族溃兵群中穿插冲刺,这条游龙时而猛扑直冲,直捣魔族腹心,时而又分出几条触角,合围包抄。
  宪兵骁骑大群大群围猎而前,势如狂飘,席卷生灵。
  无数的战马扑开前蹄,凌空跨过魔族兵头顶,势如狂飙地杀入人众中,漫山遍野的逃窜魔族惨叫惊呼中,战马驰骋奔腾,冲杀激烈,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是人类骑兵在觅猎魔族溃兵,追击的人类简直恨自己不能分身为三,长出三头六臂来杀敌。
  甚至有的分队都追过了头,冲到魔族溃兵的前头去,于是他们就转身迎头扑杀逃窜的魔族兵。
  被人类在身后紧紧追赶,魔族兵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累得乏透,趴在路边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著,哪怕人类追到面前都站不起身来。
  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数路骑兵拦截包抄中,数百成千的魔族兵失魂落魄,走投无路,他们丢下武器,跪倒地上,哭着哀求:“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慈悲啊,给我们慈悲啊!”
  但人类士兵此时早已心如铁石,国仇家恨蒙蔽了怜悯和仁慈。
  他们心里有数,抓俘虏只会碍手碍脚,妨碍自己杀敌立功,因而他们刀劈剑削,毫不怜悯,千刀齐落,血肉横飞,哭号惨叫不断,魔族横尸遍野,骑兵们上马,杀气腾腾地寻找另外的目标。
  从帝都到达克五十多里路,一路都是战死的魔族兵尸首,尸骸蜿蜒于大道两旁,仿佛给大道添了一条血红的花边,魔族兵的血水浸得大道都松软了,后续的人类部队仿佛踩在烂泥里一般,而这条血色的花边还在不断地增长著。
  在从达克到帝都的五十多公里路上,数以万计的魔族精锐士卒惨遭屠戮,其中不但有一般的魔族官兵,也有他们的高官显贵。
  第六军军团长温克拉,在奥斯行省,他幸运地从斯特林设下埋伏圈中逃脱,但这次,他的好运气用完了。
  从帝都城逃脱出来,他脱掉了显眼的紫色战袍,光著膀子混在一群溃兵中跟着人潮逃走,结果被一队人类骑兵截了下来。
  眼看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被杀,恐惧慑住了温克拉的心灵,魔族军团长发出了杀猪般的号叫:“我是王国军团长!我是赛内亚高级贵族!你们不能杀我!王国会为我支付赎金的,你们可以把我当人质,我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很有价值的人质……”
  宪兵:“这个矮个魔族在吼些什么?”
  同伴撇撇嘴:“谁知道呢?快动手吧,第三队已经冲到前面去了!”一边说着,他割下了温克拉的脑袋。
  身份显赫的贵族、魔族入侵人类的急先锋、温克拉军团长就这样死得一文不值,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尸首混杂在路边的魔族尸体中,最后喂了野狗。
  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温克拉是第一个冲入人类世界的魔族军团长,也是第一个毙命的。他所统帅的军团烧杀掳掠,罪行累累,终于在今天付出了代价。
  七八四年的六月十七日,这是魔族军末日临头的凄惨灾难日。
  围攻帝都的魔族军团群是王国西侵的先锋,堪称魔族王国的举国菁华,而包括云浅雪在内的将帅群,无不是魔族王国一时之选的战将。
  魔族的骄兵悍将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凄惨的一天,兵不像兵,将不像将,人人一身泥水血污。
  在帝林的骑兵面前,他们像是兔子被狼犬追赶一般狼狈逃命。
  魔族在火里被烧死,被烟熏死,在道上被挤死、踩死,若是能幸免于难的,那他们就难免死于骑兵的刀剑之下。
  这天也是人类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荣之日,一万多人类骑兵,将几十万魔族兵追杀五十多里,斩杀无数,追击持续整整五个钟头。
  虽然追击的人类部队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溃败的魔族兵太多,杀都杀不完,而且性命攸关,魔族兵逃跑无不竭尽全力,战马都追不上。
  后世常常有人感叹:“若是帝林能安插五千精兵在前方穿插堵截,六十万魔族大军连同主帅一个也回不了达克城!”
  终于,魔族溃兵们筋疲力尽地逃回达克城,驻守城池的人类叛军打开门,接纳了魔族残兵。
  叛军惊讶地看着魔族败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阵时衣甲鲜明,阵容震撼的大军,何以只剩这步履蹒跚、狼狈不堪的一小撮?
  他们把什么都丢光了,兵器,战马,旗帜,整座大营,所有的辎重物资源,仿佛在昨天晚上,他们遇到一个可怕的恶魔,将整路大军一口吞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们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大道尽头响起了雷鸣般的轰隆声,出现了亮晃晃的马刀和旗帜,如风云般汹涌奔腾的人马,人类的骑兵追到了!
  魔族士卒失声惨叫:“关上城门!快把城门关上!”
  魔族兵从人类叛军手中抢过缆绳,数十人手忙脚乱地用力,在城外魔族绝望的惨叫中,城门嘎嘎地关上了,把魔族残余部队扔在了城外。
  眼见逃生路被断绝,城外的魔族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惨绝人寰。
  他们转而想向外面逃窜,但迟了,人类已经合围过来了!
  于是,在达克城外又展开了一场逐猎运动,就在城头魔族和人类叛军的睽睽注视下,人类将数千魔族溃兵砍成了碎片。
  魔族兵屏息看地,心惊肉跳,心灰绝望,痛心又无奈。
  收拾了残余的兵马,人类骑兵耀武扬威绕达克城绕圈,大声喝骂邀战。帝这副情形真是罕见的,一万多人类官兵围着数十万魔族官兵叫骂邀战,林更是特意安排了几个大嗓门的士兵用魔族语叫骂,从魔神皇一直骂到了云浅雪,又骂到了魔神皇他妈,骂得那个难听啊,连一头有廉耻的猪听了都会自杀的。
  “魔族崽子们,你们一个个烂死在帝都城下,远东统领自然会带着大军去你们老窝的!你们只管打下去好了,半兽人会好好地照看你家的媳妇的!你们有命活着回家时,若是碰到一群群长着绿毛的半兽人魔族小杂种们,那可千万别惊奇啊,那是远东半兽人和你家媳妇齐心协力的种啊!你们可得好好照顾那些小崽子啊,他们可是改良你们魔族矮个头的希望之光哪!”
  人类这边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魔族兵听得实在窝火,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但无奈他们实在给打寒了心,再加上没有大将在城中主持,散兵们群龙无首,面对种种辱骂,魔族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紧闭城门不应战。
  叫骂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眼看魔族军一意据城力守,人类难以占便宜,帝林最后决定撒军。
  各路部队转身,一路接一路顺着来路返回,尘土飞扬,大军逐渐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大军被杀得崩溃时,云浅雪并没有随溃败军队一起逃走,他知道,人类骑兵专门盯着大群的魔族溃兵追杀,跟着人群走是最危险的。
  他钻进了茂密的草丛里,挖了个浅坑,用野草和泥土伪装掩盖了身体,只留下一个小孔给鼻子呼吸。
  *着这样的伪装,大群骑兵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居然没有发现魔族西征军的最大头目就在自己身边。
  躲藏在泥土里,耳边不时传来马蹄的轰隆,人类的战号和呼啸,厮杀声,濒临死亡的魔族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自己的部下正在惨遭人类屠戮,听到这声音,云浅雪心如刀割。
  一直躲藏到了下午,听闻外面的交战声响已经平息下来了,人类已经撒兵了,云浅雪才小心翼翼地从泥里爬了出来。
  看到大道上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和血水,云浅雪头晕目眩:惨败,这是一次彻底的惨败,王国军事历上史无前例的耻辱啊!
  大道上到处都是溃散的魔族兵,他们互相搀扶蹒跚而行,压抑的哭声和痛苦的呻吟随处可闻,队伍越来越长,气氛沉重得仿佛送葬。
  如同梦游一般徘徊在残兵败将队伍中,云浅雪失魂落魄。
  他不敢相信,六十万精锐大军,竟然就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神皇陛下的精锐军团,难道都在大火中化为了焦炭,都被帝林砍成了碎片?
  恐慌铁石般压在他心头,面前出现了无底的黑洞,云浅雪连灵魂都在发抖:这么大的损失,自己如何向魔神皇陛下交代?
  达克城到了,溃兵们鱼贯入城,云浅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下,踌躇是该进城呢,还是直截了当在城墙上一头撞死好了,省得丢人现眼。
  遥想那可怕结局,只有一个念头不住地在脑海盘旋:大祸临头,我无处可逃了!
  从接近胜利的狂喜巅峰跌到惨败的谷底,他都要精神崩溃了。
  “将军!羽林将军在那里!”
  城头的守军认出了他独臂的身影,有人朝他奔来,正是马维。看到云浅雪,他欢喜道:“大人,您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
  云浅雪呆滞地望着马维。太好了吗?兵马损折惨重,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强打精神,问:“马维,你可见到其他将领了吗?”
  马维点头:“蒙汗大人已经回到达克城了。其他的几位大人,我没见到。大人,我们进城去吧,城市还有我的部下在镇守著,他们没受到损失。”
  达克城里呈现一副悲惨的景象,挤满了狼狈不堪的魔族溃兵,魔族兵们被烟火熏得乌黑焦臭,低沉的呻吟和牢骚声不断,但魔族天生忍耐和服从,虽然狼狈凄惨,但并没有骚乱。
  看到那黑压压的兵群,云浅雪稍微得到了安慰:至少,还有二十来万军队幸存下来,估计过阵子还会有更多的残兵前来汇合。刚刚那副惨状,他还以为全军都在灾难中覆没了呢。
  更令他惊喜的是,几位军团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大营中,蒙汗、叶尔马、亚哥米、裴玛等诸位军团长都回来了,而第六军的温克拉则迟迟不见出现。
  军团长们心有余悸,情知温克拉恐怕凶多吉少了。
  说起昨晚的惨状,军团长们无不痛叹,各部的兵马都在烈火和追杀中损伤惨重,初步统计,一场大火再加上帝林的狂杀,神族起码损失了三十万兵马。
  早先,魔族全军上下,都一个劲地推崇云浅雪,说他深谋远虑、智勇双全,把他抬举得直上云霄。可如今大败亏输回来,军团长众口啧啧,都在抱怨起云浅雪来,说他统兵打仗完全不像个样子。
  高级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竟有人扬言要把云浅雪捆了送到魔神皇陛下面前治罪。
  蒙汗:“我早说过,人类一定有圈套!可你不听我的忠告,贪功冒进,结果大败亏输!”
  叶尔马:“云浅雪太过傲慢,以为娶了王国的公主就了不起了!他经验不足,上了人类圈套,要当个称职的统帅,他还不够格!”
  亚哥米:“爵爷的话十分在理,这场大败,羽林大人难逃罪责。”
  听得军团长们众口一词,云浅雪吃惊地望着他们,不敢相信人间有如此无耻之辈。
  在军队崩溃的最后时刻,云浅雪带着卫队奔走于各处,搬开道路的废墟,扑灭火头,搬开砖瓦救援部属,叱喝暴乱的兵员,整顿军队。
  他率领亲部冒死突破,想为全军杀出一条生路来,即使最后被乱兵裹着出城后,他还数次组织抵抗帝林的追击,为大军撤退赢得时间。
  而蒙汗、叶尔马,他们当时都干了些什么呢?
  进城以后,蒙汗的军队糜烂得最厉害,十二军的纪律败坏直接导致了全军的崩溃。
  而叶尔马和亚哥米,在自己奋力抵挡追兵时,他们却只顾抱头鼠窜。
  当帝林骑兵冲过来时,亚哥米竟被吓得瘫在地上了,尖声的嘶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弟兄们,快救命啊!快带我走啊!”这等表现,不要说王国军团长了,即使连普通一兵也为之蒙耻。
  现在,就是这些人,竟然振振有辞地对自己横加指责,云浅雪实在无言以对。
  他把牙齿都几乎咬碎了,泪水直往肚里吞,只恨一件事:死的为何不是蒙汗而是温克拉?
  马维插口说:“诸位大人,你们这般指责羽林大人,实在是不公平的。昨晚凡是为挽救军队所需的一切,他都做了,虽然最后无力迥天,但那并非人力之过。”
  云浅雪摇头:“马维,你不要说了。作为统帅,昨晚大败,我确实难辞其咎。”
  但已迟了。军团长们正要找一个迁怒对象呢,对云浅雪,众人多少还有点顾忌,但对马维,军团长们敢像踩泥一样踩他!
  亚哥米斜眼瞟著马维:“马维,这里是王国军团长聚会的场合!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在这里发言吗?”
  “公爵说得太对了!”叶尔马咆哮道:“马维,昨晚你说「与帝林对战,如果觉得顺利就是落入陷阱了」,这分明是在诅咒我们哪!你准是人类派来的*细!”
  军团长们呼喝道:“杀了这个小人!他太不吉利了!”
  得到众人的支持,叶尔马更是嚣张,他拔出了刀剑,劈头劈脸地照马维砍去。
  马维躲开了,惊惶地叫道:“爵爷,昨晚的损伤与我何关?我事先已经提醒你们了!”
  魔族的老军团长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声直如雷鸣:“你不是提醒,是在诅咒我们哪!对,你准是帝林派来祸害我们神族的*细,不杀你,我的儿郎们死不瞑目!”
  他扑近身去,挥剑一砍再砍。
  屋子里场地窄小,马维几下躲闪,已被逼到了墙角,他高声呼叫道:“爵爷!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羽林大人,你快叫停这个疯子。”
  云浅雪还没出声,叶尔马喊道:“羽林云,你不要干预!这是我跟这个*细之间的事,待我杀了他,你尽管军法处置我,什么我都承受了!不杀这个晦气家伙,我实在气愤难消!”
  众位军团长齐声喊道:“羽林大人,不要多事!让老爵爷解决吧!”
  云浅雪不禁踌躇。他当然知道昨晚的灾难并非马维之过,但此时众人群情激愤,正需要替罪羊来让大家发泄怒火,为一个马维得罪所有的军团长,这是否值得呢?
  他还在犹豫,叶尔马已动手了,他面露狰狞,刀剑舞得呼呼作响:“马维,你受死吧!”照着马维头顶,他劈头一刀砍下去,风声呼啸。
  躲无可躲,马维只得拔刀迎上格挡,两人刀剑交击,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震撼从手上传来,马维持刀的手腕被震得发麻,险些就要脱手!
  马维脸色发白:虽然年老,但叶尔马的力量丝毫不比正当壮年的人类高手差!
  他脸露怒容:“爵爷,你苦苦相逼,我没办法了!”他一声呼哨:“来人啊!”
  脚步轰声中,武装的人类士兵从门外冲进来,马维指着魔族军团长们:“把他们拿下!”
  士兵们微一犹豫,立即执行了马维的命令。
  士兵们几个围一个,用刀剑指住了魔族的军团长们,甚至连云浅雪也未能例外。
  军团长们又惊又怒,蒙汗喝道:“马维,对王国军团长刀剑相加,你想造反吗?”
  马维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们要取我性命,除了造反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你这点人马,神族顷刻之间就能将你们压成粉碎!”
  马维厉声吼道:“公爵,你不要逼我!驻扎达克的十六纵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我既然能带著他们反叛紫川家,也能带着他们反神族!更何况,神族的菁英尽在此屋中,只要我一声号令,诸位顷刻便成肉酱!你们的败兵人数虽多,但无人指挥,不是我对手!到时候我向紫川家呈上各位首级,更有全歼神族大军的功劳,不但无罪,我还是拯救紫川家的巨伟功臣呢!”
  马维一口气说完,脸色一变,人呆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这样呢?创造历史的机会就在手中,这实在太容易了,达克城内的魔族兵虽多,却都是溃败下来的散兵。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杀掉魔族的高级将领,然后再消灭溃散的魔族兵马,自己可堂堂正正地向家族报告:“巴特利行省总督马维大人独自歼减魔族七个军团共六十万大军,斩杀西侵军最高统帅云浅雪在内的魔族军团长共六人,帝都之危,由我全解!”
  如此雄伟功绩,不要说当代未曾有人达成过,即使当年的左加明王也未曾有过!自己会成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民族英雄,史书会给自己记上光辉的一笔,自己会成为拯救人类和国家的伟人,万众景仰,功载史册,权势光耀更胜往昔。
  比起遗臭万年的人类叛徒和败类,这可谓天差地远了!
  眼见马维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阴沉,军团长们无不惴惴。
  大家知道,马维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若人类叛军兵变的话,魔族败兵确实无法低档,围攻帝都的六十万魔族大军会全军覆没的!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出声,生怕刺激了马维。
  寂静中,一直没出声的云浅雪开口了。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用力:“马维,莫忘了紫川秀!莫忘了杀兄减门之仇!”
  马维霍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瞪向云浅雪。
  “马维,你想重投紫川家,恐怕为时已晚!即使你能减掉我们神族的整路大军,但紫川家未见得可接纳你!你可要想想,你对面的人类将领是谁?是帝林!他杀掉了你的长兄,他是紫川秀的铁杆兄弟!他会眼睁睁看着你立下大功回到人类世界,然后扶摇直上,凌驾于他之上,他日重整大权好向他复仇?帝林会那么傻?你若投诚,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功劳名声全部占为己有!以他的名声地位,杀一个叛徒,谁会来追究?马维,你好好想想,回头的路已经断,你唯有一心一意地跟随我们神族了!”
  马维目露悲哀,自己投入魔族军,本想借魔族的力量为家门复仇,结果却步步艰辛,不但人类唾骂通缉自己,魔族也蔑视自己,自己受尽了冷落和嘲讽。
  若刚才叶尔马真的斩了自己,谁会为自己可惜?谁会为自己哀悼?谁会为一个投诚者得罪正宗的王国军队贵族?
  这就是背叛自己祖国的下场啊!若早知如此,他宁可堂堂正正与紫川秀斗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一步走错,一生已毁,更悲哀的是,正如云浅雪所说,自己确已无法回头了!
  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气已经和缓:“羽林大人,我对神族忠心耿耿,只是诸位大人欺人太甚!难道昨晚的灾难因我而起?难道我乐意神族大败亏输?岂能因非我的过错,强加刀剑于我?”
  “此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听出马维的口气松动,云浅雪立即接上去:“打了败仗,老爵爷心情不好,错怪了你。至于想杀你,那绝无此事!老爵爷跟你闹着玩呢!”
  军团长们连忙帮腔:“马维啊,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我们可把你当兄弟一般看待的呢!”
  “爵爷,快给马维兄弟赔个礼,你闹得太过火了,你瞧瞧,马维兄弟都生气了!”
  在众人热情的催促下,马维终于说:“羽林大人,请您给我千金一诺,保证绝不追究此事,日后也不能向我报复,否则我始终难以安心。”
  “可以!”云浅雪立即应承下来:“我,云浅雪,神族皇族,王国第二军团司令,向大魔神起誓,绝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会向马维阁下报复!若违此誓,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跟在云浅雪以后,魔族军团长们一个接一个地起了誓,就连高傲的叶尔马也嘟嘟囔囔向马维道了歉,说:“我闹着玩呢,你不要在意啊!”
  闹着玩?马维苦笑:若不是自己奋起反击,恐怕此时已被叶尔马砍成碎片了吧?
  他也识趣地说:“爵爷,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老人家以后多指点晚辈。”
  他把手上的刀剑丢下了,朝卫兵们挥手:“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危机解除了,军团长们飞快地溜了出去,马维向云浅雪施了一礼,也告辞而去。
  云浅雪也不挽留,他正苦恼该如何给魔神皇报告这次惨败的经历呢。他打开了奏章,看到昨晚告捷的语句,“胜利指日可待”墨水还没乾呢。
  云浅雪苦笑着,将奏章撕成了碎片。
  他还没来得及写新的奏章,门帘掀开了,一个高大的魔族走进来,看到他,云浅雪猛然跳起来:“雷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雷欧是王国近卫旅的军团长,是魔神皇的近臣,历来与魔神皇寸步不离。
  据云浅雪所知,神皇陛下和第一军团都还留在国内,雷欧怎么突然出现在帝都近畿的达克城?
  沉默地看着云浅雪,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没来得及更换的破烂衣裳,雷欧眼中露出了怜悯,他很平板地说:“驸马将军,陛下召见你和诸位将军,马上跟我走。”
  “公爵大人,正如你所见的,我军刚刚惨败,军队急需安顿,我实在不能抽身回国。”
  “陛下就在附近。”雷欧一字一句说:“陛下和近卫旅就驻扎在刚瓦拉。驸马将军,军队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陛下自有安排。”
  刚瓦拉是一个小镇子,距离达克城不到百里。魔神皇的召见名单中不但有诸位军团长,还有马维。一队近卫旅士兵护送著他们前往目的地。
  日落时分,队伍到达刚瓦拉镇,王国最精锐的第一军团就在此地驻扎,镇子被高大壮硕的近卫旅官兵包围了,变成了一个大兵营,外围的原野上井井有条地布满了白色的帐篷,巡逻兵马一队又一队来回穿梭,保卫得异常严密。
  在飘扬着黄金狮子战旗的营帐里,神皇召见了他的爱将。
  众将军齐齐跪下禀告:“苍天之下最伟大的君主,统掌无边大地的帝王,四海一归的主人,大魔神的儿孙,天之骄子,拥有无上智慧与武力的圣君……”
  “这套虚礼就省了吧。”魔神皇打断了他们。看到了爱将们满头满脸的鲜血,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痛苦、悲哀与绝望,神皇陛下既痛心又震惊。
  “你们说说吧,先锋军团群究竟如何了?帝都可拿下了?”
  看到神皇清澈的探究目光,要亲口报告如此史无前例的彻底惨败,云浅雪口里像藏着一团火,有口难言。
  但作为前锋军团统帅,他不能不答话:“回奏陛下,我军曾攻入了帝都。”
  “曾经?”
  “但后来人类反攻,我们没能守住。”
  “人类居然在野战中赢了你们?”魔神皇吃惊道。
  “微臣惶恐,此仗我军彻底惨败,帝林大获全胜。”
  神皇吃惊地望着众位军团长:“大魔神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能给他答话,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悸。
  魔神皇神目如电,扫过众位军团长:“温克拉呢,他怎么没来?”
  “微臣惶恐,温克拉大人己为陛下捐躯卫国了。”
  “大魔神啊!”魔神皇霍然站起身:“竟然军团长都战死了!那,究竟有多少我们的战士丧命了?”
  云浅雪抬起头来,于是魔神皇看到了他眼中满含着泪水,王国名将痛哭出声:“微臣实在不知……先锋军团伤亡过半,帝都依旧在人类手里。”
  魔神皇脸色唰地变白,于是众位军团长也吓得脸色发白,齐齐磕头匍匐。
  众人静静地等候,等候雷霆怒火从天而降,无不战战兢兢。
  魔神皇脸上现出了悲怆:“温克拉,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年轻啊!”
  望向众将,他变得凶狠起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浅雪,你给朕好好解说解说!”
  云浅雪连连磕头:“微臣无能,兵败辱国,请陛下赐我一死以整军威,微臣感激涕零!”
  “云,你历来行事谨慎,即使不能大胜,但也不容易大败,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六章 败军之师 
  云浅雪满肚子的苦水吐不出来。他情知昨晚大败,自己并非该负全责。但作为一军统帅,推诿责任于部下,这种事他实在干不出来,他唯有硬着头皮说:“其中并无内情,都是微臣一人之过。”
  “启禀陛下,羽林大人并没有说实话。”
  一人从后座发言,举座震惊。
  神皇微微扬眉:“刚刚发言的人是谁?给朕上来。”
  一人匍匐著前进,在距离魔神皇五步的地方,他抬起了头,端正地给魔神皇磕了三个头。
  云浅雪在旁边介绍:“陛下,此人就是上次奏章中说过的马维,他原为紫川家巴特利行省总督,被我神族大义所感召,投奔吾皇军旗之下,为我神族西进立下汗马功勋。在奥斯战役中,他毅然献城,打破斯特林对我第六军的包围,挽救我第六军近十万将士,又为我族献策,使得我军迅速突破僵局,突至帝都城下。”
  马维恭谨道:“实在愧不敢当,羽林大人过奖了。只可惜微臣见识浅薄,未能识破帝林阴谋,致使神族大军损失惨重!”
  “哦,”魔神皇明显来了兴趣,微笑地望着马维:“马维,你能识大势,弃暗投明,朕很喜欢。你只管放心效力,神族是不会亏待帮助我们的人的。”
  “陛下隆恩,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
  “只是,马维,你刚才说的什么?你指控羽林卿没有说实话?你可知道,欺君可是死罪,你在指控王国的一员军团长欺骗朕吗?”
  魔神皇依旧在微笑,声音也没抬高,屋子中众人却感觉一股极浓重的寒气笼罩下来。
  魔神皇具有那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只要眉头轻轻一皱,就能令万军慑服,桀骜不驯的魔族兵将们害怕他胜于害怕火,只要神皇一声令下,哪怕从万丈悬崖上跳下他们也照办不误。
  他们宁可触怒老天也不敢触怒神皇,那种王者霸气是与天俱来的。
  一瞬间,极凌厉的气势袭来,马维竟被吓得失神,他连连磕头:“微臣惶恐,羽林大人是陛下股肱之臣,微臣山豆敢诽谤?只是羽林大人严于律己,很多话他不便汇报给陛下。”
  “哦?马维,你昨晚也在现场吗?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马维讲述了整个战斗的概要,从攻城之战一直到进城后的混乱。
  他并没有指责谁,相反,他称赞温克拉、亚哥米、蒙汗等诸位大人在攻城时十分骁勇,亲临一线,身先士卒,甚至就连想杀他的叶尔马,他也说了些好话。
  但为什么打败仗了呢?没别的原因,帝林实在太狡猾了,他利用了神族军进城时的混乱,不惜放火烧掉了自家的首都,扰乱了神族军的阵脚,再突然偷袭,神族的英勇将士们虽然奋力抵挡,无奈敌众我寡,最后失利。
  “这种卑鄙的打法简直是自古未有的!”马维义愤愤膺道:“就为一场战斗的胜利,帝林亲手毁掉了自家的首都,难道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他完全是个疯子!不,他是条疯狗!歇斯底里的狂人,狂热的战争罪犯!羽林大人和诸位将军虽然英明智勇,但他们毕竟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猜测疯狗的想法?”
  听得马维的汇报,跪于地上的诸位军团长们齐齐松口气。
  起初大家还担心马维报复,在神皇面前大告其状呢,他有如此巧舌,把众人的责任都给推得干干净净,大家无不感激。
  “放火烧掉帝都城,与敌俱亡!”魔神皇深感震惊:“居然还有这个法子,连朕都没有想到!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他闭上了眼睛,瞑目沉思。
  军团长们个个屏息闭气,诚惶诚恐地观察着神皇眯起的眼睛。
  好一阵,魔神皇才睁开眼:“马维,虽然你骂帝林是疯狗和狂人,若依朕看,勿宁说他是不拘一格、超脱天才的军事大家!不可小看,在卑*的人类之中,确实也存在活着的猛狮!斯特林算一个,帝林也算一个。只可惜大魔神没有降临如此伟才给神族,否则朕愿拿你们全体换一个帝林!”
  军团长们羞愧无地,面红耳赤。
  “只是朕还不明白,我军纪律严明,进城後为何突然混乱?是否将士们眼看紫川家的金银财宝,于是动了心?部队长官为何不当场弹压?哪支部队中最先出现骚乱?”
  神皇望向云浅雪:“云,是哪支部队最先失去控制的?”
  云浅雪不敢答话,拚命把头磕得天响,鲜血直流。
  魔神皇冷笑道:“你不敢说?让朕猜猜,羽林军风纪严明,又是你的亲卫军,想来不会出现此种情形。若是叶尔马、温克拉、裴玛三位大人的部队,你也会当场制止,这么猜来,想来那是一支非赛内亚族的部队吧?”
  神皇陡然提高了声量:“马维,你说,到底是谁先出了纰漏?”
  马维咬咬牙:“进城以后,十二、十三军先开始掠夺的!”
  像被蜜蜂在屁股上叮了一口,蒙汗猛然跳起来大叫:“马维,你血口喷人!陛下,我是王国军团长,蒙族的部落长,出身神族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家族!而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卑*的人类叛徒!陛下,难道您相信人类叛徒的话更胜于相信尊贵的王国贵族吗?”
  “自然不会。”魔神皇不动声色说,蒙汗还没来得及松气,惩罚已如雷霆般猛然降临:“但朕认为你有罪,这就够了!蒙帝,朕允许你自裁。至于蒙汗,朕给蒙族留点面子,死刑可免,但军纪不能不严明!卫兵,将他拖出去抽五十鞭!雷欧!”
  “微臣在!”高大壮硕的第一军军团长出列。
  “你负责监刑。”
  “遵命!”雷欧高声叫道:“来人,带蒙汗、蒙帝二位爵爷下去!”
  近卫旅士兵进来,将嗦嗦发抖的蒙汗、蒙帝二人架了下去。
  蒙帝脸色惨白,在卫兵们手里不住地挣扎,怪声哀求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魔神皇冷冷注视着他:“朕可以开恩于你,但谁来开恩给朕的将士?不杀你,战死将士怨气难消!拖下去,不必等後命了,立即执行。”
  卫兵们夹着两个军团长出去,惨叫哀求声依旧不绝传来:“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至于余下的人!”神皇语气一顿,望向各位军团长,军团长们无不匍匐战栗,连连磕头:“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你们既然知罪,那还为时未晚。每人抽二十鞭,当场行刑!云浅雪,你身为一军统帅,未能约束好部属,罪责加倍,抽四十鞭!”
  卫兵们又将各位军团长带了出去。
  眼见神皇陛下杀伐果断、处置明快,首次觐见神皇的马维大为敬服,比起紫川家的紫川参星来,魔神皇更有天下霸主的潜质风范。
  对著马维,神皇却很和气,他问起了马维的情况,问过来神族以后,他生活是否习惯、饮食是否适应、各位军团长待他如何。
  马维小心翼翼地回答:“诸位大人对我都很好,尤其羽林大人对我更是亲善。”
  神皇问:“你的家人,是否都跟你一起过来呢?如果没有,朕可派遣特遣队将他们接来。”
  马维受宠若惊,掌管天下的大人物竟然能想到一这点,难怪神皇能令将士誓死效力了。他感激涕零道:“吾皇关怀,微臣铭刻于心!无奈微臣投奔神族後,家人已惨遭紫川家屠戮。”
  在马维叛变之前,马氏家族就被紫川秀和帝林联手灭掉了。马维说他们是因为自己叛变而被杀的,暗示自己为神族牺牲很大,凸显对神族的忠诚。
  反正了解自己底细的云浅雪不在,也没人来揭破他的谎言。
  果然,神皇同情地望着他:“马维卿,你一定很伤心吧?请节哀。待神族大军一统大陆,定为卿向紫川家讨还这笔血债。朕还要在全大陆的绝色女子中帮你重新挑选妻子。卿只管放心好了,你的事,朕放在心上了!”
  “吾皇待微臣如此丰厚,微臣唯有粉身碎骨以报!”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很亲密愉快的谈话,无奈外面不时传来的劈哩啪啦皮鞭声和惨叫呻吟声败坏了气氛,神皇谈笑风生,马维心惊胆跳。
  大概过了十分钟,雷欧大步进来报告:“放禀陛下,刑罚已全部执行完毕!”
  神皇点头:“让他们回来吧。”
  军团长们翘着屁股鱼贯而入,那副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让马维暗暗偷笑。
  而蒙汗和云浅雪二人都动弹不得了,是被担架扛著进来的。
  卫兵还呈送上了蒙帝的人头,神皇下令把人头传遍全军示众。
  接着,神皇宣布了对蒙汗的惩罚:“由于蒙族军队在帝都作战不力,朕本来划分给蒙族三个行省的人类土地,现在全部剥夺收回。命令蒙汗与在远东的凌步虚调换,蒙族军队出关镇压远东的叛乱,调换凌步虚的第五军入关与人类作战。另外,由于第十二军在帝都战役中极不名誉地损失惨重,王国决定撤销第十二军的番号,十二军残部与十三军残部合并改编成新的十三军,蒙汗改任第十三军的军团长。”
  众将听得屏息平气。
  神皇陛下对蒙族处罚得如此沉重,不但收回了封地,还把蒙族的军队给削减了一半,从此蒙族在王国军界的影响力大减,这无疑是个极沉重的打击。
  而且,远东历来是王国身上的一块治不好的溃疡,远东民风狂野,远东军团是紫川家军中最为强悍、经验最为幽豆富的军团,而远东的统帅光明王更是一世枭雄,他抗衡魔族王国数年,王国数次组识大军前去讨伐都锻羽而归,对他束手无策。
  先有鲁帝,後有罗斯惨败于远东,对王国将领而言,远东是晦气和不吉利的代名词,将军们无不闻远东而色变。
  从肥沃富饶的人类领地被发配到那里去,这对蒙族是极沉重的惩罚。
  蒙汗有苦说不出来,谁让蒙族军队在帝都城里作战不力呢?他在担架里恭顺地磕头:“微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这个魔族老贵族表面恭顺,眼里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但没人注意到。
  在神皇面前,云浅雪检讨了自己的过失,自己过于急躁和轻敌,轻视了人类,主攻方向太过明显。人类看破神族必定会直奔帝都而来,守军的重兵也聚集在了帝都。这样,作为攻方的主动权和机动优势就完全丧失了,占据地利优势的守方自然大占便宜。
  云浅雪没有避自己的失误,也没有推卸责任,娓娓道来,这种君子风度令众将都暗暗钦佩。
  王国第一名将毕竟有其风范气度,虽败不馁,光明磊落。
  关于下一步的作战计划,魔神皇提议道:“我不是根懂战术,不过既然人类囤积重兵于帝都,那我们何不绕开去,分兵从两翼包抄,断绝其粮道,将帝都守军困死在城中。如今,帝都是紫川家最后的抵抗力量了,若是帝都守军被全歼,紫川家也就覆没了!”
  云浅雪代表众将答话:“陛下的提议探合兵家避实击虚的至理,只是分兵两路包抄帝都,要大范围探入人类纵深腹後,两路大军彼此不能呼应,微臣恐被人类所趁,分别击破。”
  魔神皇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忽然,他停在云浅雪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要实现计划,要多少兵员?”
  “陛下,微臣估计帝都城及周边的人类军队约有二十万,要使包抄的两路大军无论哪一路都不能被人类所趁,两路大军都需要十五万以上。再加上留守大营与人类对抗与及保护侧翼联系的部队,起码需要四十五万神族军队!”
  “朕给你军队!”魔神皇毫不含糊地说:“远东的凌步虚即将在日内入关。另外,王国已经发布了征集令,一百个新团队已组建完毕,新组建的十七军团与十八军团都已奉命向帝都开拔,再加上雷豹的第十五军团,五十万军队只多不少!云浅雪,你负责统帅挺进西北平原的北路军,给朕好好干!”
  云浅雪又惊又喜:“微臣是败军之将,丧师辱国,陛下交托如此重任,只恐微臣驽钝,有负陛下重托。”
  魔神皇淡淡地说:“云浅雪,我相信你。”
  一声淡淡的“我相信你”,勾起了云浅雪的无限伤怀。他泪流满面,怔怔地望着神皇。
  如此凄惨的全军惨败,放在王国任何一个别的指挥官身上都是死罪,而陛下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宽恕了自己,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如此恩宠,旷古未有!自己若再不以胜利来回报,还有何面目回见陛下?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魔神皇微笑道:“这是举国大战,一两场战役的胜负,这动摇不了我们神族的优势!云浅雪,你是全军大将,要从统帅全局高度观察!”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举着一幅巨大的地图进来展开。
  魔神皇清朗地解释道:“诸卿请看,帝都背*瓦涅河,本身是天然巨城,守备工事十分完备,若我神族定要将其攻克,囤锐兵于坚城下,正是兵家大忌。而越过了瓦涅河,则是紫川家的西北和西南,如今正是兵力空虚。西北是紫川家的粮食产区,西南是紫川家的财赋重镇,更是紫川家流亡政府所在。神族兵力充足,可以留下一军与帝都守军对峙牵制,然后分遣两军渡过瓦涅河进军西南与西北。若帝都军出城应战,那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若他们不敢应战,我们占领了西北和西南後,帝都的后援就完全被断绝了,此时拿下帝都,如摘下成熟的果子一般容易!”
  将领们屏息倾听,由衷地赞叹:“吾皇英明!”
  云浅雪真切地感到自己与神皇陛下的差距所在。自己是将才,能考虑攻守的战术谋略,而神皇陛下考虑的是全盘大局,征服人类的整体战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意一场战役的胜负,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不愧天下霸主气魄!
  “诸位,你们在帝都战役中损失的兵员都可以在即将到来的增援中得到补充,厉兵秣马,做好准备吧!一场战斗的胜负无足轻重,西北平原与西南平原,这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那里的财富取之不尽,只要能拿下那里,神族军队将立于不败!”
  “谨遵吾皇圣命!”将领们一条声地应答道,精神振奋。
  在众人激奋之时,马维锦上添花地献策:“吾皇决策英明无比,紫川家的主力军全部集中在了帝都,镇守西北的紫川家统领明辉兵微将寡,神族击败他不费吹灰之力,我军进军西北,正当此时!明辉不足为虑,但微臣顾虑的是流风霜!她割据一方,兵力雄厚,我军进军西北,直接威胁到流风家国土,她的反应不能不顾及。”
  “马维卿,你担心她与紫川家军队联手反对我们?”
  “微臣惶恐,正是如此。流风家族一直偏处大陆西北,从没与神族军队交手过。流风霜不识得吾皇神威,若她糊涂狂妄竟然兴师顽抗我神族大军,虽然我军最后必胜是注定的,但这样就要费很多周折,很多神族的将士就要丧命,宝贵的血就要白流了!”
  魔神皇沉吟道:“马维卿,你所说不无道理。若依你的看法,又当怎么处理呢?”
  “陛下,流风家历来与紫川家不和,三百年他们一直交战不停。流风霜更是流风家的好战中坚,就在神族大军入关前,她才刚刚与紫川家大战一场。若不是感到深切的威胁,她与紫川家绝无可能的合作。若是我们能在进军之前就派遣信使安抚她,保证神族的军事行动只针对紫川家,绝不会进攻流风家。我们还要劝说她和我们合力消减明辉的残部,平分西北平原,流风霜与紫川家血海深仇,她准会答应!”
  叶尔马叱骂道:“马维,你胡说些什么啊!神族的目标是一统大陆,无论紫川家、流风家或者林家,我们通通都要踏在脚下!我们怎么可能答应流风霜平分西北平原?”
  马维露出冷笑:“陛下,我们只是暂时答应他们而已。待收拾了紫川家,流风家独木难支,那时要收拾流风霜还不是轻而易举?”
  神族将军们恍然大悟,众人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魔神皇赞许道:“马维阁下的提议很好。分而击之,逐个击破,这正附和我们神族征服大陆的国策!马维,送给流风霜的文书就由你起草了!”
  “遵命,陛下。但微臣在军中没有任何职务,人微言寡,恐怕流风霜不会相信微臣的说话,恳请陛下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去信,那样更有分量点。”
  魔神皇哑然失笑:“这有何难。马维,你为神族连连出谋献策,功劳厥伟,可见你忠心耿耿!朕今日任命你为王国新编十六军军团长,统率所有人类降兵。另外,听说你在紫川家的爵位是伯爵,朕给你再提一级,封你为侯爵,封号关内侯!”
  王国军团长,那是魔族军界的最高军衔,历来只有出身皇族的显贵豪门才能担任。现在,这个重任委给了一个投诚的人类,这是魔族军队自古未有的事。
  虽然马维统率的只是人类的叛军,但从名分上,他已能和云浅雪、叶尔马、亚哥米等王国重臣平起平坐,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殊荣了!
  在众人啧啧赞叹的羡慕目光中,马维又惊又喜,跪下磕头:“吾皇恩情天高地厚,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答吾皇恩典!”
  七八四年六月十七日,在帝都城下经历惨败以后,魔族军队重新确立了新的战略。在魔神皇命令下,新组建的十七、十八军团从国内向前线开拔。
  原来在奥斯的十五军团和在远东的凌步虚的第五军团也奉命向帝都开拔,一时间,大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烟尘,魔族兵马潮水般涌向帝都,魔族对人类的又一轮残酷进攻即将开始。
  恰好也在六月十七日中午,白川一行人抵达了帝都近郊。
  害怕遭遇魔族的巡逻队,他们不敢走大道,选择从周边的森林切入。森林郁郁葱葱,成为了他们绝好的掩护。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帝林也曾选择了这个森林,作为最新的武器研究工厂所在地。
  当然,此时此刻,武器工厂是早已撤离了,无论是白川或者搜索森林的魔族兵,他们所能发现的不过一面烧得焦黑的墙壁而已,上面几个大字还隐约可见:“皇家领地,擅入者死”。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是紫川家最要紧的一处军事基地。
  在林间小道上行进不到五里,在一个拐角前,迎面扑来的山风中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领头的士兵陡然直起腰,低声说道:“迎面有人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树林的拐角处陡然转出了马队和骑兵,出现了亮晃晃的刀枪和黑影憧憧的成群士兵。
  看到那黑黝黝的披甲和那古怪的兵器式样,布朗发出了惨叫:“魔族!”
  双方是如此接近,白川和魔族骑兵几乎是鼻子碰鼻子地撞到了一起,近得白川可以看清对方鼻孔里的黑毛!
  这次遭遇对双方都是出其不意的,双方都惊得呆了。
  睁大了眼睛相互瞪视不到一秒钟,白川先反应过来,她迅疾无比地摸出了马刀,劈头一刀将那个魔族砍倒马下。
  “保护大人!杀!”
  全队一律拔刀,准备扑杀上前,但厮杀压根就没展开,没等秀字营士兵扑上去,魔族骑兵齐齐叫一声,把武器全部丢在地上,翻身下马,跪倒地上对著白川磕头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哀求着什么。
  白川握住马刀愣住了,秀字营士兵们也愣住了。
  “他们在干什么?”
  白川朝魔族们走近两步,喊道:“你们不要装了,我们不会上当的。来,拼个死活吧!”
  魔族没有起身,磕头磕得更响了。
  一个魔族士兵战战兢兢地起身,从地上捡起把刀子,白川后退一步,提起马刀做好战斗准备:“好啊!那就打吧!”
  “呜呜,呜呜,呜呜!”那魔族兵拼命地摇头,倒转了刀子,拿着刀刃将刀柄递给了白川,可怜巴巴地喊着什么。
  可惜白川听不懂,队伍里精通魔族语的翻译也束手无策,他解释说:“我略通魔族语,不过魔族里面也分好几个大部族,有着不同的方言,他们说的不是赛内亚族语。”
  “那么,他们不是赛内亚族的魔族兵了?难怪这么怯弱。”
  不过魔族的手势是通用的,大家都能理解,那是投降的意思。
  几个士兵走上去缴了魔族的武器,这队人数比白川他们还要多上一倍的魔族毫不反抗,脸上带着讨好的谀笑。
  看那情形,经验丰富的白川猜出几分了:“定是我军刚打了一个胜仗,这都是败下阵来的魔族溃兵!再往前面走,我们准能碰到追击的友军部队!大家快走,和他们会合,这样入帝都就简单了。”
  驱赶着魔族俘虏,一行人在山林间加速前进。
  有了刚才的经历,众人的胆气壮了很多,脚步也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快出森林时,白川派了布朗去探路,看有没有魔族在外面。
  布朗很快就回来了,面色颇为古怪。
  白川问他:“外面有没有魔族?”
  “有,大人。”
  “他们人数多不多?”
  “多,多得数不清。”
  白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很多魔族在外面,你笑得那么开心?”
  布朗笑嘿嘿的:“大人,您亲自看一眼就明白了!”
  白川贴近丛林边绿,从树木的空隙里望向外面。
  第一眼她就被那情景惊得呆住了:魔族!漫山遍野的魔族,黑压压的一大片,魔族兵群犹如一片乌云从林边冲过,潮水般汹涌而至。
  双方是如此接近,近得白川可以感受到魔族兵群那逼人的阴冷,嗅到魔族兵皮甲的腥涩味道。
  纵然在远东的特兰城或者科尔尼城下也未曾有过如此庞大的魔族兵马,在白川记忆中,这么多的魔族兵马聚集,那只有一次,那就是远东的帕伊会战。
  久经沙场的白川并非怯弱之辈,但骤然遭遇魔族的庞大兵群,她也不由两脚发软,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幸好布朗拉住了她:“大人,您看仔细点!”
  白川这才注意,眼前的魔族兵马毫无队列,乱糟糟一片,士兵们丢盔弃甲,浑身血污,边跑边脱掉身上的战甲,他们不时恐惧地回头观望,仿佛身后有个可怕的恶魔在追赶着他们。
  旗帜、武器、盔甲丢弃了一地,队伍里充满了惊惶、混乱和恐怖的气氛,与其说魔族在前进,倒不如说是在落荒而逃。
  “他们在逃哪!这都是溃下来的败兵!”白川惊呼出声。开始她还以为是一次普通的野战胜利,但看溃兵如此之多,她才知道估计错误:一场空前大捷就在眼前!不是某个团、某个分队的魔族被击溃,而是整路魔族大军被人类打垮了!
  “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幸运,为祖国先传捷报?”白川霍然转身,冲着身后的士卒们喝道:“士兵们,还记得经过的那些无人村庄吗?还记得被魔族残害的老幼妇孺吗?难道能让那些杀害我们亲人的刽子手们就此溜走?凶手就在眼前,报仇雪恨,就在今朝!”
  说完,白川把外袍一脱,现出了银黑两色的紫川军制服,猛踢胯下的毛驴,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森林。
  随行护卫反应过来,高呼一声:“跟随大人!杀!”紧跟着白川,全队人马高举马刀,一阵风地扑向魔族兵群。
  一边是黑压压的大军,一边是只有十六人的小分队,以十敌万,这恍若一个孩子对巨人的挑衅,若在平时,巨人会毫不费力地将挑衅的孩子撕成粉碎。
  但此刻,魔族败兵已被杀得寒了心,丧了胆,眼看身穿银黑两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猛然从林中扑出,他们只当是追兵赶到了,哪里想得到眼前竟是只有十几人的小队!
  轰的一声,兵群猛然散乱,魔族败兵哭喊叫嚷着向四面逃散。
  白川一行猛扑入兵群,恍若饿狼扑杀羊群,所到之处,魔族只有四处逃散,钻树丛、躲草地躲藏,或者跪地求饶,敢于抵挡还手的,竟是一个没有!
  白川纵横敌群,所向披靡。
  在她凶狠的刀法下,血肉横飞,溃败兵众哭喊饶命。她痛打落水狗打得意气飞扬,大大出了一路躲躲藏藏的憋气。
  唯一遗憾的是,胯下所骑并非良骏战马,不过一头青花小毛驴而已,这让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略感美中不足。
  随从人员也个个奋力。十六人的小队伍,恍如一条游龙,肆无忌惮地在魔族庞大的躯体内肆虐,至于杀伤多少魔族,那是无法计算了,他们只知道,光是俘虏就抓了三百多,秀宇营士兵们趾高气扬地押解著他们,自觉功劳宏伟。
  大家正杀得起劲,前方忽然响起了轰雷般的震响,地平线上扬起了黄色的烟尘,从帝都方向,出现了飘扬的旗帜,出现了刀光剑影,嘹亮的马蹄声、喊杀声清晰可闻,大群骑兵正朝这里扑杀而至!
  白川激动得高声嚷嚷:“我们的人!准是我们的兵马来了!”
  第十九卷 烈火焚城  
第七章 生死相托 
  白川说得没错,恍如天上鹰群,紫川家骑兵猛扑而至。黑衣骑兵成百上千地出现,汹涌向前,势如狂飙。
  他们越冲越近,马刀和长枪的海洋淹没了逃散的魔族败兵。
  攻击如此凶狠,马刀照着脖子猛砍,猛烈的长枪挑穿魔族兵的身体,骁勇的骠骑竟能在急速的奔驰中持弩射击,利箭穿透了人的肢体,血花大蓬大蓬地在空中绽开。
  烈马奔腾,将魔族溃兵撞倒,接着就是马踩、刀砍、枪挑,无情的追击势如狂风,杀得魔族兵们结不成队、拿不起刀、喘不了气。
  追击的兵马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过,过处只留下一地的尸首,骑兵毫不停留,旋风般又卷向另一群逃跑的魔族,紧接着便响起了厮杀、惨叫和濒临死亡的哀嚎。
  魔族溃兵四分五裂,慌张得像一群老鼠,狼狈不堪地钻草丛进树林,只求躲过身后的死亡旋风。
  白川站在路边,追击的人类骑兵从他们身边冲过,骑兵们无暇理会他们,旋风般冲过去,扬起了一阵冲天的烟尘,闪电般消失在来路上。
  行动迅疾如电,砍杀猛如雷霆,白川对追击部队大为赞叹。
  在她看来,这支部队虽然没有绝世武功,但果敢骁勇和高度默契配合弥补了他们,尤其是厮杀时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更是让人心寒。
  如此强兵,丝毫不比远东的精锐部队秀字营逊色。
  擦身而过时,骑兵铠甲护臂上剑与盾牌交*的标志一晃而过,白川立即认出来了:“宪兵!他们是监察厅的宪兵部队!是帝林的兵马!”
  现场的魔族都给宪兵骑军一扫而空了,白川押著捕获的魔族俘虏朝著帝都前进。
  走不远,前路又扬起了一阵尘烟,又有一队黑衣骑兵部队过来了,大队人马沿着前路追赶逃敌去了,一支分队径直朝着他们奔来。
  白川停住了脚步,扬声问:“请问,可是帝林大人部下吗?”
  “站在原地不要动,把武器丢掉,把手举起来!”喝声中,黑衣骑兵奔马掠近,绕着白川原地转了一圈,长枪很不礼貌地逼在白川脸前。
  带队的宪兵军官掀开了头盔的脸罩,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军官傲慢的语气令白川很不快,但想到对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骄勇之师,她忍住了:“长官,我是远东军的红衣旗本白川,这是我的证件。”
  “远东军的军官?”那军官眼中厉光一闪:“远东军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厉声喝道:“你们准是投降魔族的无耻叛逆!抓起来!”
  宪兵们吆喝一声,就要向白川扑来,白川的护卫立即挡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双方刀剑出鞘、长枪大矛地对峙着,白川怒道:“贵官放肆了!我是总长御封的红衣旗本,你是什么东西,是旗本吗?敢逮捕我!”
  那骑兵军官冷冷地笑:“好,有种,真是有种!魔族都被杀跑了,你们还敢抵抗!”他慢慢举起了手。
  立即,骑兵们不出声地聚集,列阵,长枪尖遥遥指住了白川一行人。
  白川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只等那军官手一挥,骑兵群就要开始冲击突刺!在快马长枪的猛烈冲击下,只带了近身刀剑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恰好一这时,大道上烟尘滚滚,又有一队紫川家兵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旗下有一员英挺的将领,身形很是熟悉。
  电光火石间,白川猛然记起来了:那不是中央军副统领秦路吗?
  她扯开嗓子叫道:“秦路大人,快过来!”
  听闻一个女声尖叫,那员将领猛然停住了马步,循声策马奔了过来,在对峙双方几步外停住了马步。
  他掀开了头盔上的面罩,显出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孔,果然正是秦路。
  “刚才,谁在喊?”
  “是我!”白川喊道:“秦路大人,我是白川,上次在远东帕伊时候,您见过我的!”
  秦路跳下战马走过来,一身铠甲布满了斑斑血迹和伤痕。
  他疑惑地望着白川,眉头皱得紧紧的:“白川……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跟着紫川秀大人的那个女孩子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对对,是我!大人,请您快跟他们说明吧,他们说我们是投*魔族的叛徒!”
  “叛徒?”秦路轻松地笑起来了:“真是滑稽。”
  他对宪兵军官说:“军法官,我是中央军秦路。这个女子我认得的,她是远东军的军官,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的亲信将领,不会是魔族的人。”
  既然有秦路担保,那宪兵军官也和缓了下来。他简单说一句:“得罪了,抱歉。”掉转马头,带着部下们迅速离开了。
  冲着他的背影,白川用力地吐口水,随行的远东士兵更是骂声不断:“监察厅,什么东西!打了个胜仗,鼻子翘到天上了!”
  秦路宽厚地笑着,大家发泄完了,他才问:“白川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远东过来的。”
  “远东吗!”秦路吃惊道:“这一路全部是敌占区了,你是怎么通过的?”
  “魔族的封锁并不是很严。虽然魔族吹嘘说百万大军,但撒在这么广大的地域上,那几十万人马根本就顾不过来。在敌占区,民众心向我们,魔族根本是睁眼的瞎子,哪怕我们从眼皮底下走过他们都发觉不了。”
  秦路点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也没什么,运气好罢了!”白川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秦路领着白川朝著帝都前进,一路过来,战地上尸横狼藉,到处是刀砍剑劈的遗尸,凌乱地横陈沙场上。
  而在魔族曾经抵抗的大营周边,战场尤为惨烈,尸体都给垒成堆了。
  血泊开始凝固了,人们行走在战场,简直像是在沼泽地里踩泥浆似的。
  成堆成堆的尸体、断枪折矛和倒塌的魔族营帐把大道都给堵住了,秦路只有带着她绕道而行。
  追击的各路兵马正在凯旋而归,喝彩、欢呼、战歌声响亮,士兵们押著成群结队的魔族俘虏归来。
  曾经嚣张跋扈的魔族兵,如今呈现一副凄惨的模样。他们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衣裳褴褛,鲜血淋漓,踉踉跄跄。看到周围明甲怒马的骑兵,他们眼神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这副可怜模样,人们很难把他们与穷凶极恶的侵略者联想到一起。
  令白川痛心的是,在俘虏中她看到不少的人类,他们是充当侵略者爪牙而被捕获的。
  一个少年人族俘虏毫不回避地与白川对视,他有一张清秀而忧郁的脸,黑黝黝的眼珠里满是青春的幼稚,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白川一震:他还是个少年,绝不会超过十八岁。
  在白川面前,那少年俘虏停住了脚步,颤抖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想向白川说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队列外警戒的士兵过来用枪柄给他狠狠来了一下:“看什么,走!”士兵像踢狗一样狠狠踢那俘虏,他嗷嗷惨叫著躲进了队伍里。
  望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白川不忍地移开了目光。但俘虏的队伍实在太长,无论望向哪里都有着哀求的身影,无法回避。
  “怎么会这么多!”
  秦路平静地说:“这些人类,有的是跟随马维一起叛变的士兵,有的是魔族在占领区徵来的壮丁,有的是主动投*魔族的无耻败类!”
  “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秦路转头望了她一眼:“白川阁下不是第一天当兵的吧?”
  白川一震,她明白秦路的意思了:紫川家或许会饶魔族兵活命,但绝不会放过叛徒。
  “但那个少年,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秦路摇头:“秀川大人十一岁破流风家大军,十八岁粉碎杨明华叛乱。白川阁下,年纪不是理由,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白川无言以对。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俘虏,她感到了一种探刻的悲哀。
  她调回视线:“秦路大人,请问帝都如今由哪位大人负责指挥?我想求见帝都的防御总指挥官,远东有军情向家族禀报。”
  “帝都的最高指挥是监国皇储兼中央军统领的紫川宁殿下,但军事主要由帝林大人和下官具体负责。帝林大人率军追击魔族去了,宁殿下还留在城中,我带你去见她。她一直很关注远东的局势,见到有远东的人一定很高兴。”
  远远的,白川就看到了帝都上空的黑烟和火焰,巨大的黑烟团浓浓地涌向蓝天,不时可见巨大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伸缩著,城市在大火中猛烈地燃烧,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扑面的热浪和刺鼻的焦臭味。
  白川惊叫道:“帝都著火了!整个帝都都烧着了!”
  凝望着帝都的大火,秦路沉默不语,眼神很复杂,像是悲哀,又像是愤怒。
  “起火的只是帝都东半城,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隔离带,火势不会蔓延到西城区。”
  大火封锁了帝都的东南城区,无法通过火区。
  白川一行人登上了停泊在河东岸的战船,向西岸进发,白川站在船头观察着。
  昔日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涂。
  燃烧的帝都飘来了大量的黑烟和尘埃,将清澈的水面都给覆盖满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白川在船头呆不到几分钟,军服上就落满了脏兮兮的尘土和焦黑的颗粒。她只好躲进了船舱里不敢冒头,直到船*西岸码头才敢出来。
  队伍从西岸码头登陆,然后通过横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桥,从西城门进了帝都。
  通过城墙阵地时,白川特意观察了守军。
  城墙上安装著大型投石车,而守军装备著一种样式奇怪的弩弓,白川从来都没见过。
  秦路为她讲解:“这是新装备的一○一特种团武器。它们犀利无比,魔族吃足了苦头!”
  “哦!”白川多望了两眼。
  在出远东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帝都前线可能会出现新式的弩箭武器,让她多加注意。自己来迟了一步,没看到新式弩弓大规模运用的情景。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西城区,但那滚滚浓烟已经涌进了西城区,大火掀起了满天的灰气和尘土,热浪袭人,几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脱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进。
  虽然只是下午,但是冲天的黑烟遮盖了阳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内人迹萧条,路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上人迹萧条,只有军人在走来走去。
  空荡荡的长街,空洞洞的门口,丢满了垃圾和废弃杂物的道路。
  街灯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街道上,肮脏的野狗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闹,见到马车驶过,野狗抬起了头,朝著车队狂吠。
  看到这些,白川不敢相信这是那繁华的帝都城,她更愿相信自己来到了哪个鬼域魔界。
  秦路解释说:“很多市民逃离了帝都,城市的功能已经瘫痪了。白川,你看到的还是好的,若去东区,魔族兵刚刚突入打过一次巷战,那几乎成一片废墟了。”
  繁华帝都,竟也有今日的浩劫。
  马车径直向西城区的公园大街驶去,指挥中心已经从东城区的中央大街转移到了公园大街。
  武装士兵守护着整条街道,在一处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前,马车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马车:“到了!宁殿下就在里面。”
  白川跟着下车。她诧异地望着那房子,这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对于紫川家的皇储来说,却是太过简朴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帝都前线很辛苦,但难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给宁殿下休息了吗?”
  秦路摇头:“这是宁殿下自己的意思,战争期间,她不想太奢靡,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白川,见了殿下你就明白了。”
  他敲响了房门,一个武装警卫打开了房门。
  秦路告诉他:“请告诉殿下,远东统领派来了一个差官,她带来了远东最新的消息。”
  “啊,远东!”警卫大吃一惊:“这位姑娘竟是从远东过来的?”
  秦路和白川都点头,警卫感叹说:“了不起!二位大人请进,我马上通知宁殿下。”
  白川进了客厅,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深蓝色军官制服的女军官进来动手给白川倒了杯开水。
  白川还以为她是总长府的侍卫,接过水漫不经心地说声:“谢谢。”
  那个女军官却主动开口向她说话了:“你是白川吧?我记得你!”
  “啊!”白川立即听出那个声音来了,她霍地转过身来:“我是白川,你是!宁殿下!”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对对方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对方,好久说不出话来。
  白川还记得,当四年前自己离开紫川宁府邸前往远东时候,那时的紫川宁,娇嫩得如带着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园中含苞欲放。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女的唇间带着纯真而羞涩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对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光芒。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此时的紫川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长长的秀发已经剪去,秀美的容颜依旧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纯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铁血一扫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显血性的刚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庄。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这个一身戎装、齐耳短发、风姿飒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吗?这个英气、自信的女军官,与记忆中受著呵护和关怀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变化啊!
  “不必多礼。”紫川宁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你过来了!远东统领派你过来的吗?”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宁的用词:“远东统领”?她苦笑,那个拉着自己手浅笑着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托殿下福,我们一路有惊无险。”
  “远东那边的战局,我们一直很关切。白川,你打那过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白川详细把远东军队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自从紫川秀三月底回到远东以后,他一直在整军备战,但无奈远东力量薄弱,难以与魔族强大的军势抗衡,无法阻止魔族军队过境,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来向家族解释此事。
  紫川宁和秦路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岔。
  等白川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秦路才出声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现在内地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他就打算一直在远东坐拥数十万雄兵观望吗?”
  白川立即应声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并没有在观望!他是在等候时机,好给魔族致命一击!”
  秦路眉毛轻轻一扬,安详地说:“白川阁下,我是个当兵的粗人,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请您不要见怪。虽然您说紫川统领在等候时机,但依我的看法,远东部队如今出兵瓦伦就是最好的时机。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国腹地,瓦伦要塞应该不会布置有重兵,重夺应该不是很难。”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虑过。但魔族的主力已进入了我国腹地,若是我军再次夺取了瓦伦要塞,堵死了魔族军队回国的道路,对于战局未必有利。入关的魔族眼看已无退路了,他们只得破釜沉舟地杀开一条血路,立下决死之心的八十万魔族军队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担心,这反倒会弄巧成拙了,对战局造成坏影响。”
  紫川宁与秦路都皱眉,他们没从一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紫川宁适时地岔开了话题,问起白川一路来的见闻。
  白川热切地说:“殿下,我从沦陷区一路过来,感觉到魔族不得人心,断然不会长久。在沦陷区,民众依然心向祖国,依然忠于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尤其是宁殿下您毅然在帝都组织抗击,极大地振奋了民众的斗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军队和兵马已经重新集结,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就对魔族动手了!很多地区都已经像火药桶一般,魔族的统治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只要帝都大捷的消息传出去,起义就会在魔族占领区四面爆发,魔族军将焦头烂额,首尾不能兼顾。”
  紫川宁击掌赞许道:“说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间隐隐有忧色。他插口道:“白川你刚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单独跟紫川宁说话,白川识趣地起身告辞:“是。宁殿下,下官告辞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来了,他可能还要召见你的。”
  侍卫领着白川出去了,门关上了。
  紫川宁疑惑道:“秦路,你有话要说吗?”
  “是的,下官必须向殿下禀报有关战情!殿下,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得有心理准备。”
  秦路相当严肃,紫川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她问:“我刚刚才听闻前线送来捷报,说是我军大捷,追击五十里,斩杀魔族无数,难道不是真的吗?”
  “回禀殿下,我军大捷是确切无疑。虽然战果还没来得及统计,但决计不会少于十万。”
  “那是什么事呢?难道战情有了反复,或者魔族新来了增援?”
  “与魔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
  看地紫川宁,秦路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殿下,昨晚监察长一把大火,不但烧掉了魔族的兵马,也把我们的人给烧死在了里面。中央军第十九师整师失陷在火里面,五千多人被烧死,逃出来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有助战的民兵队伍和地方武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什么!”紫川宁震惊地站了起来:“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让他在火起前把我们的人马给撒出来的,他还说他记得了,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紫川宁突然想起帝林临走前的笑容,那上翘的嘴唇中微微带着杀气,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牺牲那些阻击魔族的队伍了!帝林,那个杀人狂!他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秦路沉痛地说:“殿下,凭良心说,监察长大人这样做不是没有必要。前线守军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觉陷阱,或者突破战线跑到城西来!但死伤的都是中央军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跟随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从远东开始,打帕伊,打瓦伦,抵抗魔族,镇压远东叛军,他们每个人都为国家流血奋战过,伤痕和功勋累累。现在,家族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们丢在火里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殿下,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说到这里,秦路痛哭出声。
  想到那些老兵面临绝境的悲愤,想到他们忠心耿耿地战斗,却被家族抛弃,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惨叫的惨境,紫川宁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她天旋地转,感觉难以支撑,紧紧捏住了椅子的*背,手背已经捏得发白。
  屋子里笼罩着一场难堪的寂静,最后,还是紫川宁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时候,中央军四个人才能有一个回头,那么大的牺牲我们都没有抱怨,但这次不同,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们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储继承人,我是不会拿这件事来打搅您的,牺牲再大,我们中央军自己忍了,但您还是中央军的军团长,死伤的也是您的部属,我不能不禀告一声。”
  擦乾眼泪,秦路一个敬礼:“殿下,我不打扰您了。无论如何,胜利毕竟是个胜利,值得庆贺。您一夜没睡,请早点休息吧!”
  望着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紫川宁静静地发呆,目光呆滞。
  “是个值得庆贺的胜利吗?”
  打开窗户,巨大的黑色烟柱冉冉冲天,在天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那苍翠如碧的天际上划了一道丑陋的痕迹。被黑烟和烟尘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蓝天空,望着那烟柱,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独,孤立无援。
  虽然自己部下兵马众多,但她能全心全意信赖和依*的,竟一个也没有!那个狂妄凶残的杀人王,他骄横跋扈到了极点,不说一声就将上万军民投入了火海!即使明知如此,自己还不能对他如何,毕竟抵挡魔族还得*他!
  脚步越来越软,鼻子越来越酸,紫川宁不断地告诫自己:“我是紫川家的继承人,我是未来的总长,我是中央军军团长!我是众人瞩目所在,帝都守军的精神支柱!忘掉自己是女儿身,我将和男儿一般勇敢坚强!必须得坚强!”
  但不知为何,深刻的悲哀和脆弱却依然如潮水般侵蚀著她的心,悲伤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候,紫川宁多么希望,那个自幼儿起一直守护着自己的人能来,那个英俊的少年能出现,就如同上次他突然出现,从刺客手中拯救自己一般。
  心上的人啊,你究竟在何方?你若是在,我就不用被一这些人欺负了!你可知道,我支撑得非常辛苦啊!我不愿再做家族继承人,不愿再做将军和总长,只愿做个被你呵护和保护的女孩。没有你,我实在不行啊!
  就在这一刻,紫川宁终于崩溃,她不出声地低声抽泣,肩头耸动,泪流满面:“阿秀哥哥,你究竟在哪里啊!你快点回来吧!”
  自出了远东,白川是第一次在自己人中间休息。她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心,一觉睡得又甜又香。
  到天黑,有人来叫醒了她,说出击的部队回来了,帝林大人想见她,请她过去。
  白川整理下衣装,跟着传话的使者出去。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但天色却没有暗下来。燃烧的帝都就像个巨大的火把,照得天地一片通红,给万物都笼罩上一层鲜红的颜色。
  在毗邻火场的一处阵地上,白川远远就见到了帝林,他正骑着战马在巡查防御战线。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白川由衷地感叹:“太漂亮了!”
  在这战乱年代,很多人都在改变,而帝林却是白川所见少数没有变化的人。一身黑甲的他,依然那么俊美,漂亮,风采奕奕。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静。眼瞳映照着那远方燃烧的烟火,炯炯发光。连他那雅致的白皙脸庞,也给笼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红色。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消灭了几十万魔族大军的,竟是如此一个纤细俊美的男子!他的容貌连身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嫉妒。
  尽管白川对著紫川秀有着不可动摇的忠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紫川秀固然优秀,但帝林却比紫川秀更为接近完美。
  如果当代有堪称完美无缺的名将,那定然是他而不是紫川秀。
  白川走过去:“监察长大人,下官远东红衣旗本白川参见。”
  帝林转过身来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静,甚至是温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个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统率大军的将军。
  “是白川吧?”他微笑着:“我们好久不见了。”
  一瞬间,白川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好久不见了吗?她还记得,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议事大会堂里,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将自己格杀当场了!
  在那恬静温柔的目光里,隐藏的是玲酷嗜血,是雷霆万钧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见了。尽管心底波澜起伏,但白川依旧礼仪周全地行礼。”
  帝林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看到这片大火,你想到了什么?”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机妙算,一把火歼灭数十万魔族军。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劳雄伟!”
  “你没说实话。”
  不知为何,帝林的笑容有点萧瑟,他指点着远处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烧的,有着紫川家的总长府,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帝都大竞技场,有着帝都图书馆,有着家族的元老会议堂,有着紫川家博物馆、历史展览馆,有着帝都大学的文物展览厅、图书馆,有着帝都科学院最先进的实验室、埋葬家族历代君王的圣灵殿,有着无数的文人古迹,庙宇众多,古迹林立,还有著无数宝贵的雕塑、建筑、园林,文明古刹、庙宇、古塔、圣地,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墨宝、诗作、绘图。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继承者,继远京之后,帝都成了三百年来人类文明的中心,在这里,荟萃了历史和人文的精华,那是人类文明千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结晶。”
  “现在,”帝林凝望着火场:“这一切通通化为了烟尘焦土,灰飞烟减,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将来的文明史上,未必会记载紫川参星,也未必会记载流风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笔: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将军帝林下令焚烧帝都。”
  听着帝林娓娓道来,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白川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屠杀百万人,却对文明的菁华消失而伤感。
  或许在他看来,人命太过短暂,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无情的背后,他有着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气质。
  和帝林并肩望着火场,感受热浪迎面冲来,白川坦然地说:“大人,我们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处事。若人类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宝藏也没人欣赏,你我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帝林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笑笑:“让我们回归正题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头号亲信,他从远东冒那么大风险派你过来,不是让你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来观察帝都形势,并有几句话想转告帝都的守军指挥。”
  “听说今天下午你已经见了宁小姐,为何不说给宁殿下听?”
  “大人,秀川大人让我转告的,是真正能决策的帝都指挥官!”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宁虽然号称帝都最高指挥官,但据白川的观察,实际的决策者却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军的真正指挥,真正能决定帝都命运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监察长大人,恕我冒昧转达紫川秀大人的话。首先,紫川秀大人问,依照您的判断,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惊道:“大人为何如此说?您不是才刚刚大败魔族兵马,形势大好吗?”
  帝林锐利的目光望着白川:“这句话也是紫川秀问的吗?”
  白川才发现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礼了,这是我好奇问的。”
  “我们今天虽然大捷,但未能全歼魔族先锋军团群。当魔族卷土再来,他们必然会吸取教训,不再强攻帝都,而改为从我军薄弱处选择突破,很可能会强渡瓦涅河,迂回到我军的侧后,这样,他们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断绝我车粮道,对帝都实现大纵深包围。瓦涅河防线太过宽广,我们并无多余兵力防守,若他们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劝宁殿下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帝都率军向西北后撒,与明辉统领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围覆没的危险。”
  听得帝林详细的解释,白川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大人您的说法令我太吃惊了。”白川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紫川秀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帝都是天下坚城,家族囤积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绕开帝都,直接渡河冲往西北平原,对帝都守军实现迂包抄,那才是我担心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在帝都被合围全歼!这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陆,家族覆减在即!”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幸至,深远的目光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万里之外的紫川秀运筹帷幄,光*推测就预知了帝都的战局,而帝林在大胜之后却保持清醒头脑,两人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挥回答说「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大人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什么?”
  “务必坚守,强援会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皱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问:“紫川秀指的是流风霜吗?”
  白川镇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帝林静静望着她:“白川阁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守是撒,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关系家族存亡,更是关系人类文明传承。你确认,紫川统领真的说过那句话了吗?”
  “大人,这确实是秀川统领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
  “他对流风霜就那么有把握?万里之外,他怎么就确信流风霜一定会来增援呢?”帝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川:“莫非,他事先与流风霜有过默契?流风霜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白川无法回答。她说:“大人,依我对秀川统领的了解,他既然敢一这样开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没有答话。他静静眺望着火场,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他眼中现出了决意:“白川红衣旗本听令!”
  白川肃然立正敬礼:“下官在!请大人吩咐!”
  “魔族军新败,巡查必然松懈。回到远东时,你帮我带话给紫川秀,原话转述!”
  “是!请大人吩咐!”
  眺望着东方通红的天际,帝林的语调抑扬顿挫,缓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国运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托了!”
  望着那张秀气而决毅的脸,白川眼眶渐渐红了。
  她知道,帝林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军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诺上了。
  千金一诺,生死无悔!此种兄弟简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儿温馨的热血,不由不令她热血沸腾!
  她用力地一个敬礼:“大人,请您放心!我定当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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