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金色牢笼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到处是黄金珠宝镶嵌的装饰品,所有窗帘桌布等丝织品都用金线织就。中间还有一整块剖开的羊脂白玉做几案,满屋的珠光宝气闪得我无法睁眼。十几个宫女排成一列齐刷刷向我们半跪,莺莺燕燕地唤着“听候法师差遣”。
  我轻声问离我最近的一个宫女:“这里是何处?”
  她愣一下,恭敬地回答:“是先王最宠爱的乌孙公主的寝宫。”
  苦笑一下。刚刚看守我们的氐人要我们收拾一下随身物品跟他们走时,还以为会下到什么地牢之类的,没想到却是一个金壁辉煌的宫殿。其实还是牢笼,只不过是一个金色牢笼。看来,吕光想出的第一招便是用金钱美女收买罗什。
  罗什脸上并无表情,语气温和但坚定地说无须任何服侍,让一众宫女全部退下。
  等到只剩我们两人时,他环顾四周,幽幽地叹气:“太过奢华了。母亲临去天竺时就曾跟王舅说过,内政不修,外树强敌,国势渐弱,终将衰微啊。”沉默一会,摇一摇头,“王舅有今天的下场,亦是必然。”
  “罗什,吕光把你换到此处羁縻,目的很明显。”我手指扣入他的手,随着他的眼光一起看向耀眼得不真实的各种器物,“他想让你沉湎于奢华的生活,迷恋软香玉浓的美女,消磨你的意志。”
  “罗什自信可以做到宠辱不惊。这些金玉之器,不过是身外之物,在我眼中与尘埃无异。至于女子……”他停住,看进我眼里,一抹柔溺的笑漾在嘴角,“罗什既然可以做到对着表妹三日而不为所动,自然更不会为美色所惑。”
  他将我搂进怀,手指从我头顶顺着长发一直滑到腰间,轻语呢喃在我耳边:“世间能让罗什甘愿破戒,甘入地狱的女子,唯有你一人……”
  脸上烧得滚烫。这样的话,比任何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让我来得神魂离身,一股异样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传来更大的力,耳朵贴着的胸膛,鼓起了更强的心跳声。低低唤一声:“罗什……”,我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有些沙哑?
  他突然急急放开我,深呼吸几次,眼睛飘到窗外:“今夜太晚了,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这个豪华寝宫有一间很大的浴池,我一走进去就脸红了。四面的墙上镶嵌着大幅铜镜,人在里面被印出好几个来,无论从那个角度,都能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氤氲热气蒸出,在朦胧中更添遐想。有宫女要来帮忙,连忙被我请走。水里飘着各色花瓣,带着浓郁的花香,泡在水里,不禁联想起白纯和乌孙公主也在这里共浴,这些亮铠铠的铜镜照过多少旖旎。哎哟,不敢再多想了,赶紧洗完。看到宫女给我准备的衣服,我又脸红了。是件粉色丝绸长衫,领口低得可以看到胸前风光,裙摆开叉到大腿根部,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摆明了是色诱。我还是将弗沙提婆妻子给我的汉服重新穿了回去。
  磨磨蹭蹭走出浴室,正忐忑今晚如何面对。看到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念经,神色坦然,看来是我太过紧张了,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他听到动静,睁眼看我,脸上飞过红晕,低头说:“今晚你睡大床,我睡榻上。”
  那张超级豪华的大床摆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垂着粉色的帐子,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暧昧。我脸又发烫了,走向一角的美人榻。那张榻也很华美,有双人床那么阔:“还是我睡榻上吧。”
  不等他回答,盖上毯子头朝墙壁睡下。身后半晌没动静,可我却能感觉出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手心渗出汗,心底也不知期望的是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远,然后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我睁开眼转头看,他已经走出了寝宫。外面是个面积不算小的庭院,这个庭院也是我们自由活动的范围。
  隐约能猜到他走出去的用意。不敢跟出去,怕让他更难平静。闭上眼,头真的有点沉。从再进研究基地起,一直到昨晚,都没法好好安睡。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如果前途还有很多坎坷等着我们的话,那我一定得好好睡一觉,有了精神才好面对一切。
  这么一想,心情放松下来,马上进入昏沉沉的状态。迷糊中似乎额头贴上了一个有些烫人的柔软。一声轻语在耳边盘旋:“这几天受苦了,好好睡吧。”
  无意识地含糊了一声,翻个身,似乎枕到了什么,比榻上的硬枕舒服许多,开心地会周公去了。
  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长长的眉,消瘦的尖下巴,细长的眼睛闭着,沉沉的呼吸一起一落地拂过我的脸。我一惊,坐起身,从毯子里抽出来的手无意中打到他,他被激得向后一弓,眼睛睁开的瞬间立马痛苦地闷哼一声,平躺着重新闭眼。
  “你怎么了?”我俯身看他,不知刚刚打到哪里,他喘息着,看起来很痛苦。
  “没事。”他咬一咬唇,眼睛仍是闭着,脸上红晕久久不褪。他把头偏向另一侧:“你先起来吧。”
  我还是躺在那张榻上,他居然没有去睡大床,而是跑到我这里。
  “你怎么睡在这里?”我的脸也红了,嗫嚅着小声问。
  “罗什有离高广大床戒,不可睡高大讲究的床。可是看你已经睡熟,又不忍叫醒你,只好这样睡了一夜。”
  他说起我才想到,他小时候的确跟我提过这个戒。那他在我身边睡了一夜了,他会不会跟我头一夜睡在他身边一样紧张呢?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好。短短时间里胡思乱想着,各种念头交织,却有一道暖流涌过,情不自禁地在嘴角挂起笑,怎么也止不住。忍不住打趣他:“是借口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
  他转头,看到我笑,脸上的红潮更是泛滥成灾,垂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低不可闻的几个字:“你……还是被你发现了……竟然一夜都是这样,怎么念经都没用……”
  我呆住,他说的是……
  眼光不由自主飘向他身下,虽然还盖着毯子,但也能看出来他的异样。我一下子脸红得想找个地洞。
  可是,想到他一夜都没碰我,我知道他定力非常人可比。但这样忍着,他毕竟是个男人,会很痛苦吧?
  我鼓起勇气,轻声问:“你……想要么?”
  他突然睁大眼,眸子里射出一道不置信的光,欣喜地半撑起身子凑近我。浅灰深潭中平素的无波此刻却翻滚着汹涌浪潮。他的气息更加不稳,巍巍颤颤刚要吻上我,却又颓然倒下,偏过头强忍:“不能……”他闭眼,神情凄苦,“你会流血的……不能让你再受伤……”
  我发怔,原来他一直忍耐不碰我,是这个原因。唉,这个纯净的人啊。他七岁就出家,虽然慧名传遍西域,可那都是佛学上的成就。走上神坛,他是万人瞩目的大宗师。在他的领域,他的博学无人可及。但在性方面,他的知识却少的可怜,甚至根本就没有。在他三十五年生命中,应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这些性知识,要了解女人的身体构造。
  “罗什,来,看着我。”我一手撑起身,一手柔柔地捏住他削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女子第一次的确会流血,但是以后就不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受伤。”
  “艾晴……”他不敢对视我的眼,嘴角颤抖着艰难问出,“你会嫌弃我么?”
  “为何?”我惊讶莫明。
  “罗什六根不净,无法断欲。”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昨夜怕自己会按耐不住,去庭院里默念了好几遍经。回到房里仍是忍不住想触碰你,睡梦中的你枕在罗什手上,不禁回想起十一年前你刚回来时候,在马车里睡着了,也是这般枕着罗什。只是这么一想,心中又是欲念不止。罗什一晚上去冲凉几次,可是,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抵不住心中魔障。一夜竟然无法安睡,直到早课时间。”
  “怕吵醒你,罗什在庭院中做了早课。本以为终于可以静心了,不想看到你的睡容,竟又起淫欲。鬼使神差地在又你身边躺下,你说的对,罗什的确是在找借口能贴近你。”他睁眼,终于肯对视上我眼,愧疚与渴望复杂地交织,“罗什心中这般亵渎你,你会嫌弃么?”
  我笑,唉,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爱他?对自己的冲动,他也只会用念经来浇灭欲望。如果没有外因逼迫,我相信他可以一直保持童贞到死。可是,正因为他全部心思放在传扬佛法上,年至三十五了,他的心还是那么纯净,二十多年了,一直未变。不由感动,这样纯净如蓝天的男人,在21世纪怎么可能找到?
  想让他享受到灵与肉的结合,只能由我来引导了。虽然我也只有理论知识,但好歹是21世纪来的,总比他强些。想想自己跟他也有些像呢,从小到大,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从没谈过恋爱。连那些18禁的书和牒片也没看过,因为心思全被理想占得满满,没有时间想其它。在物欲横流的21世纪,我也算是个异类了。
  仔细回想一下,温柔地说:“性并不可怕,也不污秽。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上天造的,性爱是自然之美,是天下最美好的事物。你对我有欲,并不是亵渎我,相反,是因为爱我。”我顿住,仍然半撑着身体与他面对,仔细地看那张我永远看不够的纯净的脸,轻声问:“罗什,你爱我么?”
  他张嘴,喉结上下起落,想说又说不出口,连脖子根也红了。
  我捂住他,摇一摇头:“不用说出口的,我早已经知道答案了。”
  “性不是单方面的。相爱的两人,彼此都会有渴望。”我的手指描画着拂过他长而浓的眉毛,从深陷的眼眶,再往下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微微战栗的嘴唇上,“我爱你,所以我也渴望触摸你,我也做过不可告人的春梦,我对你也有欲……”
  我的声音居然十分媚惑,娇笑着低头吻住他。他唇上的水润沁人心脾,微哼一声,张开唇任我滑入,与我纠缠。星眸半睁,眨动着睫毛,两汪潭水中横波流盼。手扶上我的背,要将我用力贴向他。
  我突然离开他的唇,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禁笑出声。将他的手贴在我脸上,温柔却坚定地告诉他,“随着你的本能,听从自己的心愿。这一刻,忘了别的一切身份,你只是个男人。而我是你的女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艾晴……”
  他赞叹一声,犹豫愧疚全然不见,翻身覆上我。眼底越来越炽热的火焰燃烧着,滚烫的唇落在眼睛鼻子上,然后吻上我的唇,与我辗转缠绕。一只手,已经在我左侧身的搭扣上,却不知如何解开,拉了几次都没成功。
  他离开我的唇,仔细看搭扣的构造,脸上气恼的表情竟有几分孩子气,如同二十多年前曾经见到的一样。实在忍不住又笑,暖暖的感觉从小腹窜升,弥漫周身。
  终于对付完了搭扣,将腰带一并解开,拉住衣襟,轻轻向左右褪开。胸前一凉,似乎从哪里漏进来了风,却无法吹凉我的身子。我微喘着,脸烫得冒出汗,却不愿躲避,我想要知道他看到我身体的表情。
  他像是对待珍而重之的宝玉一般,唯恐稍有侵损。我还戴着BRA,他眨眨眼,不知如何解开,窘困地在我身体两侧搜索。我侧翻过身,他看到了机关所在,却比对付外衣搭扣还不知所措。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两眼抬起,求助地望着我。
  我脸上笑着,手却有些发抖,解开后一手的汗湿。看到他目光凝滞地紧盯着,实在窘迫,想用手护住,却被他轻轻拨开,一手战栗着抚摸,又吻上我另一边的胸:“艾晴,原来你这么美……”
  略微嘶哑的柔声引得全身震颤,他的手轻柔地在我身上摩挲,一路从胸口向上吻,从脖子直到耳朵。他含住耳垂时我吓了一跳,急急想避开。
  “怎么啦?”他抬头,情动的浅灰眸子里闪着关切。
  “没什么。就是……”不好意思地结巴着,“就是……我这里很敏感,有人在我耳边吹口气我都会觉得全身发麻……”这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别人。
  他一怔,然后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未息,突然换上从来不曾见到的调皮神色,连语气都变得不像平常的稳重:“那……罗什要做这辈子第一件坏事啦……”
  感觉不妙,想避开,却被他两手圈住,往我耳朵吹气,躲无可躲,一阵酥麻从脊柱如冰水淋过,急速传递到身下,痒痒地要命。我笑得喘不过气,不停求饶。他终于不再逗弄我,含笑凝视,柔情似水。
  我伸手搂上他脖子娇嗔:“不公平,你都把我看光光了……”眼睛在他身上转悠,“我来的地方讲究男女平等,所以……我也要看你……”
  他猛然抬头,深邃的眼眸如汪洋,我的倒影是小船。对着我半晌,缓缓点头:“好……”
  他坐起解衣,眼睛始终不离开我,一室阳光透过帷幔洒落在他麦色肌肤上,精瘦的身体线条分明,无一丝赘肉。眼光追随着,叹息着:“罗什,你的身体也很美……”
  他垂着眼,局促地侧过身子,羞涩在红晕映照下更为动人。已近中年的他,却腼腆如少年。见过他在法会上神采飞扬万众瞩目,实在想不出他也有这么羞怯的模样。心里再次涌动着感激,感激上苍给了我这么美好的男人。
  “不……别躲开……”我轻唤,拉住他手臂,“让我看全部的你……”
  “艾晴……”眼睛还在闪躲着,想要遮掩,“罗什现在很丑……”
  “你喜欢我的身体么?”
  他终于转头,眼光从脸一直向下移,将我周身细细打量,害羞地点头:“喜欢……”
  我幸福地笑,手在他光润的背上滑过,感受在我抚摸下一点点绷紧的肌肉,“我也喜欢你的身体,很美……所以不要害怕被我看见,那是你爱我的表现……”
  他咬着唇,嘴角渐渐洋溢出放开心怀的笑。转身面对着我,仍然绯红着脸,却坚定地将自己的全部呈现出来。那么美的肌肤,那么美的笑,那么美的为我绽放的一切……
  我们赤裎相对,彼此抚摸着对方。手下滑腻的肌肤触感在心尖上颤起一波波悸动。他在我引导下慢慢进入,被充盈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哼出声。他停住,用眼神询问我。
  “我没事……”想想还是说出来好,红着脸解释,“是从来没有过的欢愉感……”
  他满足地笑着,低头吻住我,在我耳边吹一口气:“我也是……”
  时间不再有意义。小时、分钟、秒是什么?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种比时间更为深沉的尺度。我不再是独立存在世间的,有个男人,与我一起真实存在。看到他喘息着流下滚烫的汗珠,在攀到最顶点时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惊喜的呻吟,神荡魂摇之间,我潸然泪下。
  “怎么啦?”他撑起身子,依旧喘息着,慌乱地为我抹眼泪,“弄疼你了么?是我不好……”
  “不,别离开,就这样……”我用手脚缠绕着他,就象是把我们缚在一起的有生命力的绳索,贴在他耳边哽咽,“不是疼,是幸福……”
  “不是难过,也不是疼,只是开心。”我抽泣着,大声说出我想到的一切,“很幸福,幸福极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幸福。我们现在紧紧相连着,我们是一体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艾晴……”他叹息,发狂似地吻我。汗水粘在我脸上,唇上,又顺着他的舌滑进我嘴里。咸咸的味道停留在舌尖,我好像闻到了庭院里混着泥土气息的花香,又像是小时候在海边闻到的充满了大海气味的空气。被吻得头晕目眩的我,似乎插上了一对奔放不羁的翅膀,在湛蓝的天空翱翔着,欢呼着,尽情向太阳飞去。
  我在想,飞蛾扑火,在生命燃烧尽的那一刻,是否也是这样两情奔放时极至的欢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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