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征途篇 第43章


    赵公子大叫一声,他的下属立刻跳起来要和我拼命。

    “急什么?”我慢条斯理,抓过赵公子的手来看。哟,果真起红印子,还真不是骗人。

    赵策呲牙咧嘴:“果真人以类聚,那小子心狠手辣寡情薄凉,身边连个小姑娘都是狠辣角色。”

    我笑,也不辩解,命令:“公子请脱衣服吧。”

    “什么?”赵公子反射性地抓紧领口,“你要干嘛?”

    “给你全身检查啊,还会非礼你不成?你三五层裹着要我怎么看?”

    赵家下属神色惊讶又气愤,显然是想阻止我却又拿不出理由,他们家大少爷又不是女子。

    我笑:“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给我看了又不会少一块肉。大老爷们干脆点,不想我看病那我就回去了。”

    赵策神情悲愤,大有烈女受辱之态,“我早就知道萧暄那厮不会有什么好良心!”虽然忿忿,还是开始宽衣解带。

    跟着我来的一个侍卫本来闷笑着在一旁看笑话,这时干脆偏过身抽笑。

    我也笑,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赵公子的身子,抄着手看他脱。他刚才欺负萧暄的时候不是挺有底气的吗,怎么现在就蔫了?亏他还是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呢,亏他还同萧暄打架抢过花魁呢,难道青楼美酒花烛红帐之下,他美人在怀时,也这样脱衣服?

    天气有点凉,赵公子修长白皙肌肉紧实的身子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虽然瘦,但是挺结实,并不弱不禁风。

    我继续笑:“裤子。”

    “啊?”赵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裤子。”我重申。

    赵策终于脸红,“有……有必要吗?”

    他的鹰犬们也愤怒道:“有必要吗?”

    我很诧异,“赵公子你不是说浑身疼吗?”

    赵策悲愤指控:“你是故意的!”

    我更加诧异,“我故意什么?看您光身子吗?”

    赵策连脖子也红了。

    我耸肩,“真的,不愿意就算了。你若是不在乎腿脚不便,我自然乐意工作量少一点。”

    鹰犬之一跳出来说:“公子,不过是个女子,让她看了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我奸笑,“我只不过想知道您病在哪里,治端正理当治本啊。”

    赵策碎碎念道都是萧暄不安好心阴险毒辣其心可诛之类的话,终于拿出勇气解开了裤子。我在这关键时刻喊一声:“底裤就不用脱了,除非……”

    “闭嘴!”赵侯爷终于发飙,“我那里没问题!”

    宋子敬也不幸落马,低头闷笑。

    赵策拉拉扯扯半天,才脱去了裤子,然后悲凉凄婉地看着我,大有义士赴死的壮烈。

    “别站着嘛,上床吧!”

    赵策看样子已经有了求死的决心。

    我终于收了玩笑的心思,告诉他躺下了我才好检查。他松了一口气,将信将疑地上了床。

     我净了手,开始顺着穴道经脉揉捏,一边按一边问他感受,是疼是酸是胀是麻还是痒。我一本正经,赵公子也严肃回答。捏到关键的地方,换不同的力道和方式反复按压,再问他感受。除此之外,还详细询问了日常饮食,起居生活和近来去过的地方。赵家下属防备我,赵公子自己倒很坦然地全盘托出。

    完了,焚香施针,在病结部位敷药,配以我特制的热石进行热敷。

    赵家下属问:“我家公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富贵病。”

    赵策瞪大眼睛。

     我冷笑:“皮肤那是过敏,水土不服加上饮食不调,最近忌酒忌腥荤,青菜水果多多吃,多喝水,洗药浴。身上这病,一是坐马车坐的,二是原来就有轻度风湿入骨,再加上这几日喝多了凉酒;头痛那是风湿加上风寒。赵公子上半年三、四月不是在川泽之地待了两个月吗?那正是川泽之地最为潮湿的季节。你本不是土生人,逗留期间又没注意保养,常饮凉性酒,导致轻微风湿。”

    赵策吃惊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觉得骨头肌肉酸疼,容易疲惫,抽筋,都是轻微的风湿症状。不过普通轻微湿毒即使入体,你离开川泽那么久,又一直在干燥之地生活,那湿毒自己就可消去。但是你的症状却加深了。我怀疑你除了感染湿毒,还染了别的什么东西。这得详细检查才清楚。”

    我一口一个毒字,把赵家人吓得直哆嗦,心惊胆战地问:“严重吗?”

    我很权威很严肃很深沉地说:“你家公子还年轻,好好调养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这病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看着只是身体不大舒服,拖久了可是关节肿大浑身疼痛,死不了活受罪。”我一边说着一边下笔如飞。

    赵策白着脸,不住在自己身上摸着。

    我把方子交给下人,又详细嘱咐了一番条理方法和注意事项,顺利完工,喝了口茶告退。

    赵家人并没有为难我,还送了一盒珠宝答谢。我很大方地接了过来。待出了门就转交给宋子敬。

    “充军费吧。小小贡献。”

    宋子敬笑着接过去:“你倒大度。只是这赵公子的病,真的就如你所说的那样重?”

    “还好啦。所有大病都是小病发展起来的。”我冲他挤了挤眼睛。

    宋子敬不笨,“你故意把病说得很严重的吧?”

    我乐得跳,“看出来了!谁叫他欺负我们阿暄的。我们家阿暄只有我能欺负!”

    “阿暄?都叫得这么亲热了。”宋子敬很无奈。

    我蹦蹦跳跳跑远,回头丢下一句:“先生,你也该娶媳妇儿咯。”

    不待看宋公子的表情就赶忙跑走了。

    我回去后先去找萧暄汇报工作。越风站在门口,看到我,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同他很熟了,立刻明白什么意思。

    “里面又低气压?”

    越风小声叹了一下,“要你一来就放你进去呢。脸呀,都是这样的。”说着比了一个长度。

    我噗嗤笑。萧暄打雷般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的确火药味浓重啊。

    我掀开帘子进去。萧王爷正一脸阴郁地看折子,头顶电闪雷鸣。难道是谈判席上赵策给他受的气,现在才发作出来?

    我呵呵笑了一下:“吃了吗?要不我叫越风弄点来,我陪你吃。”

    萧暄丢下手里的折子,盯住我,“赵策的病怎么样?”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数症并发要治好有点麻烦而已。”

    萧暄笑了笑,我只觉得鸡皮疙瘩刷地掉了一地。

    是有哪里不对啊?

    到底是哪里呢?我努力想。

    “你,”萧暄终于说,“要他脱光衣服?”

    啊……

    我咧嘴的表情定住,哭笑不得。

    “那个……”

    “是不是?”萧暄丹田发力大声问,震得我一阵耳鸣。

    看来真的惹毛了他了。

    我摸了摸鼻子,觉得今天的事可大可小,那就万万示弱不得,非得东风压倒西风,反追为打,才可以顺利过关。想到这里,底气也足了,我也气沉丹田。

    “干嘛大吼大叫的?检查身体哪有不脱衣服的!他自愿脱的!我就是要他好看!什么人嘛,仗着一点旧情就话语伤人。你忍我可不能忍!大不了他召告开下说我欺负了他啊!”

    萧暄被我冲得一愣。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桌子上,“还有你这什么态度!我为你出气你还冲我发火!没良心的东西!我只不过逼他脱了几件衣服,你杀他们百万人的时候心有软到哪里去了?”

    “反了你了!”没想萧暄回过神来,火气更大了,眼睛瞪得老圆,“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我没想到他这反应,内心也轰地燃起一把火,“我又怎么没理了?”

    “你寻他晦气需要用这下三滥的法子吗?你做什么不好干嘛要他脱衣服?有什么好的!”

    我气得眼睛发红,“你哪根筋不对了?早上不和颜悦色,晚上就大发雷霆,更年期也不是你这样的!”

    萧暄站了起来,双眼发射激光,“你倒委屈了?脱别的男人的衣服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不就是逼他脱衣服?”我气吞山河大喝一声,“服气你也脱给我看啊!”

    静默——

    黄昏归巢的乌鸦在外面的树上叫。

    我噗地笑出来,捂着肚子蹲下去。

    萧暄气得头发全体倒立,“笑笑笑!你还有脸笑!谢昭华,你给我站起来!”

    “不。”我耍无奈,蹲在地上笑着抬头看他气得发红的脸,“我说了,你不爽也可以脱给我看啊。我很乐意的捏,我也相信你的比他的更有看头的捏……”

    “捏你个头!”萧暄几乎是身影一闪就到我面前,大掌一捞把我拎起来。

    “野了!简直野了!不教训你是不行了!”他拎着我就往后屋走。

    我在他手里哇哇大叫:“不许虐待下属!不许非礼女职工!”

    萧暄置之不理继续往里走。我转而哀求。

    “不要啦!我回去还要做人啊!”

    萧暄转过头来怒吼:“你想到哪里去了?”

    “耶?你真要脱衣服给我看?”我诧异。

    萧王爷被我气得啼笑皆非,“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我见他气消了点,谄媚着粘上去,“不气啦!你不知道今天他多丢脸哦。在场那么多人,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衣服。到后来宋先生都笑了……”

    萧暄周身有低气压云集,我识趣地闭上嘴。

    萧王爷拉着我继续往里走。我忙挣扎,“不是不罚我了吗?”

    “白痴!”萧暄拉着我进了后院。

    院子里点着数盏灯笼,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饭菜,蜡烛妩媚地燃烧着。

    “不是说饿了吗?”萧暄凶巴巴,却很轻柔地推了我一把,“等你老半天了,吃吧!”

    我心里充盈着激荡的爱意,转向他:“阿暄……”

    萧暄已经坐下,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酒,“又怎么了?”

    “阿暄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我当然好。”萧暄老大不客气。他忽然定住,“你叫我什么?”

    “阿暄!”我欢笑着搂住他的脖子,“阿暄!阿暄!阿暄!”

    他抬起头,手放在我后脑,将我的头朝他按了下来。我的唇上感觉到温暖柔软的压力……

    萧暄拒绝了马家提亲的消息传了出去,马家什么反应,我却不大清楚。但是后果,我却是清楚体会到的。

    马太太刘氏出身当地旺族,百年根基,颇有势力和财力。我为萧暄制作的解药缺一味药遍寻不获,却听说刘女士娘家正珍藏着有。

    当初我前去求药,被礼待上宾,刘女士亲切接待我,拉着我的手说了老半天家常话,还拍着胸脯保证回头就去娘家取药材。

    等到萧暄推了婚事后,我虽然知道此事八成泡汤,可还是抱着点侥幸心理上门去。

    结果不出我所料。我这回连马太太的脸都没见着,对方只派了一个副管家接待我,一杯茶都没有,直接打发我,“没找到那药材,姑娘请回吧!”

    我又是气愤又是失望,顶着一鼻子灰回来,找到萧暄大倒苦水。他两手一推一身轻松,吃闭门羹的却是旁人。

    萧暄满不在乎,“没有药就算了。我再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就是。你也别那么紧张,老说发作吓唬我。你看都那么久了,我照样生龙活虎的……”

    “吓唬你?”我火冒三丈,“你几岁?我又几岁?这毒不发作则矣,一发作就要你小命!我整日除了忙着做军医,就是到处找药给你炼制解药,累得像只狗。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怪我瞎操心,真是没良心!”

    萧暄看人脸色,立刻赔笑:“我随口说说。你别生气。”

    我狠狠拍他伸过来的手:“少来!烦!”

    萧暄这点好,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人前肃穆沉稳一派王者风范,私下却半点架子都没有,随我怎么撒娇或者发火,他都笑脸相向。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大的火到这地步都要减低几分。

    “王爷,你的的确确是千金之躯。这百万大军还需要您的英明领导呢。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不是英雄情怀,是悲剧。”我口下不留情。

    萧暄温和地笑,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别皱着眉,来,笑一个。”

    我给他逗得岔了气,“卖身不够,还要卖笑。”

    他拉近我,伸手抹向我眉间,“别气了,别皱着眉。你最近老皱着眉头,我看着就不舒服。”

    “能笑谁愿意哭?”我白他一眼,自觉没什么分量,只好又笑了,“都是给你气的。”

    “我罪过大咯。”萧暄嬉笑着拉紧我,脸凑过来。

    “王爷。”宋子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情急之下一把把萧暄推开。

    萧暄捂着胸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中了内伤。我凶狠地瞪他,他老大不情愿地坐正,整了整衣服。

    “我先回去了。”我说,“就快拔营了,你别太累。”

    萧暄可怜地看着我,伸手指了指脸。

    我脸发烫,左看看右看看,萧暄拉我衣服不停地无声催促。

    真是的。

    终于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在他低沉的笑声中跑走了。

    宋子敬来找萧暄商量的事,我是猜得到的。自打那农民革命领袖张伟民先生自封了天择皇帝,萧暄这一方情形就有点不利。朝廷方面,虽然没有继续围剿那位天择皇帝,但也没下诏书承认。原来一边倒的局势弄成三方鼎立。

     萧暄这次拔营后,就要前去同东军汇合,掌虎符,势力必然大增数倍。赵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事态朝不利自己的方向发展。所谓先下手为强,萧暄一早就派出数名说客去张皇帝那里游说,一边阐述赵家兔死狗烹的动机,一边摇橄榄枝。但是张皇帝不笨,知道自己如今是块定秤盘的金子,高高挂起不为所动。反正燕王和赵家没有讲和的一天,那他的小皇帝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关于这事,萧暄私下同我发过牢骚。我当时随口就说:“干脆把张大叔秘密干掉算了。他三个儿子不是都小,老婆们娘家又不合,正好让他们争王位去好了。何必一定要一边倒,后院起火就够他们自顾不暇的了。”

    孙先生听了立刻称赞:“还是小敏想得周到。”

    萧暄眉头一皱,老大不高兴:“别胡说?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我的主意。”

    孙先生恍然大悟,“王爷可真体贴。”

    萧暄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转了话题,说:“张伟民有两个弟弟,大的已经战死,小的张伟文读过书。当年起义时一直跟在他麾下出谋划策。后来封了弘亲王,只是因为没有军功,一直受到武将排斥,但是很受文臣拥戴。”

    宋子敬笑道:“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萧暄点点头,“借刀杀人。”

    “张伟文比他兄长有心机得多。他现在不参朝政闲居京郊就是在韬光养晦。”

    “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个小朝廷。”萧暄不屑,“先让张伟文知道我的意思吧。”

    “王爷,”宋子敬道,“我知道这张伟文喜欢一个叫青娘的歌女,两人三个月前在战乱中失散。张伟文兴师动众地找她,为此推了数桩婚事,还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萧暄来了兴致:“那这个青娘人在哪里?”

    宋子敬苦笑,“难的就在这里,我的手下在白云庵里找到了她。”

    “做了尼姑?”萧暄坐直。

    “是啊,不但如此,得知我们要接她回去,她还断然拒绝。”

    “为什么?”

    宋子敬敬佩道:“这个女子深明大义,知道我们找她必是为了牵制张伟文。她已于乱世中失身他人,无颜回到张身边,却也绝对不肯因为自己而连累张。”

    我听了,立刻问:“那你可有派人看好她?万一她担心自己连累张伟文,干脆自尽怎么办?”

    “姑娘放心,”宋子敬说,“那青娘曾受过别人恩惠,发誓要古佛青灯一世来报答偿还。”

    萧暄说:“虽然这样,还是要派人看住她,以免让赵家人下了手。”

    等到人散了,我却流连没去。

    萧暄收起了王爷架子,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饿了吗?你陪我一起吃吧,叫他们准备晚饭。”

    我斟酌片刻,问:“你有把握在张伟文掌权后,将他能笼络到手?”

    萧暄看着我,浅笑着:“政治结合全为了利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自然可以笼络到同盟。”

    “若我能劝得青娘死心塌地地回去呢?”

    萧暄盯住我,“你打算去?”

    我耸耸肩,“女人和女人,总是比较好沟通的。”

    萧暄微微皱眉,“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我笑着走过去,拉起他的手,“那是因为你想我可以及时抽身。”

    “有什么不对的?”萧暄顺势搂住我的腰。

    我别扭了一下,还是让他吃了豆腐。

    “你不想我牵连进来,是怕自己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我可以不受牵连。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你不会失败;二,我们两个同舟共济,不要再想着把我排除在外。我很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看着你发愁困难而束手无策。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要尊重我,让我也出一份力。”

    萧暄拉开我一点,仔细打量我。

    “看出我是巾帼英雄了?”我冲他挤眼睛。

    “没看出。”萧暄歪嘴笑了笑,“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像我当年。”

    “那你是答应不答应?”

    “我叫越风他们陪你去。”萧暄叹了一声,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把我搂得紧了点。

    我闷在他胸口,说:“我要生成男子,你就不用这样瞎操心了。”

    萧暄身躯微微一振,突然诡异地说:“你是男人,那我可能早就娶了柳明珠了……啊呀呀你干嘛掐我!”

    我白痴了才想到这个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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