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蛹 第五章 安多哈尔

乌云笼罩着天空,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这片受到重创的大地现在漆黑一片。
 
  一阵寒风刮过,塞尔娜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没到秋天就这么冷?”她不停地抱怨,暗暗诅咒着瘟疫之地反常的气候。
 
  指挥官阿什拉姆·瓦罗菲斯特集合起了全部还有战斗力的士兵,大概有四百人左右。塞尔娜大致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家的铠甲都已破破烂烂,而在头盔下面的是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剑、盾、长矛,这些生锈的兵器对他们而言不像是战斗的工具,而更像是沉重的负担——看来这些人确实只能算“还有战斗力”,而根本谈不上勇武有力。
 
  与亡灵天灾在西瘟疫之地的对峙局势已经持续了快七年,但是却依然看不到胜利的迹象。无论联盟还是部落,或是周旋于两大阵营之间的银色黎明组织,甚至那些极端的血色十字军,都面临着人数不断减少的窘境。惟独亡灵天灾是例外——只要有一个活人倒在战场上,几秒钟之后它们的队伍里就会多出一员新兵。本来在天灾的头号死亡骑士阿尔萨斯回到诺森德之后,抵抗势力一度把它们逼到西瘟疫之地最东部的很小一块区域内,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支恐怖的军团又一次把80%以上的土地纳入了它们的领地。现在,虽然它们的侵略性莫名其妙的降低了很多,但一旦和它们相遇,依旧会爆发残酷的战斗。
 
  形势的发展在告诫所有人:抵抗现在差不多到了极限。持久战已经把士兵们拖到了悲哀的生死线上——饥饿,疲惫,无休止的战斗与死亡,以及长期呼吸着含有病菌的空气,饮用被污染的水......巨大的绝望感正在渗透进他们身上每一根神经。再这样打下去,全面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也许半个月,也许就在下一秒。
 
  “诸位,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指挥官站到一个小山坡上,用嘶哑的嗓音开始他的战前动员。“今天晚上我们要冲进安多哈尔!天灾军团在那里设置了四座婊子养的哨塔,每天都有敌人从那里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因此我们如今才会这样被动。但是......”
 
  他大手一挥,“今天晚上我们将结束这一切!检查你们的背包,确保每个人都带上了新型的信号火炬!无论是谁,当冲到哨塔里的时候,就把火炬放在隐蔽点的地方。在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些玩意儿会自动燃起来。然后,我们的盟友,蛮锤矮人,将用他们最尖利的牙齿咬碎这些破烂!局势大体就是这样——现在,所有人做好准备,即刻出发!银色黎明的兄弟将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没有人喝彩或是振臂高呼。大家都明白,再次强攻安多哈尔,自己很可能有去无回。指挥官做出的不像是决战动员,倒像是死刑宣判。
 
  有只手从背后悄悄摸过来,放在塞尔娜屁股上。她立刻勃然大怒,猛地一回头,映入眼帘的维恩那张从来就没怎么正经过的笑脸。
 
  “马上就要打仗了,你搞什么?!我@$%#$%^$......”塞尔娜毫无顾忌地用难听的脏话破口大骂。所有人听到骂声之后就把目光投到她和屡教不改的淫棍身上。有人发出嘘声,有人开始大笑,就是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维恩。
 
  “放轻松点。”维恩一把抓住塞尔娜马上要落到自己脸上的爪子,“我又不是只在后面给你们加油而自己不上阵......而且,你不觉得刚才指挥官最后一句话有点多余么?”
 
  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还冲着指挥官眨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指挥官的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而站在营地另一边的几个穿着崭新整洁的银白盔甲的人也没来由颤抖了一下。
 
  塞尔娜打量着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维恩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灰色便装,与其说是一个战士,不如说更像是乞丐。遇到他这么多天来,他总是一副两手空空吊儿郎当的面貌,还没见过他身上携带过什么像样的东西,更别说武器了。这家伙不会是想用拳头去殴打亡灵吧?她这样想。不过维恩看上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不定也真能创造什么奇迹?
 
  “哈,这种所谓的奇迹还是别去相信的好。”塞尔娜耸了耸肩膀。
 
  所有能用的弩车都投入到了前线,瞄准进攻的突破点——安多哈尔西南方的桥梁。初步的计划,是在弩车第一波攻击之后,所有人以最快速度突破对面桥头的防线,不惜伤亡强占位于河边的两座房屋,将其作为前线据点。据早上斥候传来的情报,安多哈尔里面所有天灾的攻城武器——绞肉车,都已出发前往进攻血色十字军盘踞的壁炉谷。这个偶然的事件让指挥官做出了“巷战”的决定。
 
  “开始进攻!”指挥官大叫一声,将手臂用力一挥。一排弩箭朝着河对岸飞扑过去。在桥头巡逻的几只憎恶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超过一打的弩箭在几秒之后就一同插进了它们身体里。即便是拥有无以伦比的肥大身躯,这些怪物依然被弩箭的冲击力推出去老远,撞到房屋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甚至有一座低矮的破屋子直接塌掉了。
 
  “为了联盟!”士兵们高喊着举起武器,蜂拥而上。很快就有一小撮士兵冲过了桥。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塞尔娜攥着一根铁矛,一看见亡灵就刺。有个骷髅士兵刚从旁边跳出来,就被刺穿了脑袋。
 
  维恩没有随部队冲锋——他一脸失望地看着在桥上挤成一团的士兵们。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学乖吗......说什么巷战,在巷战开始之前,自己就乱了阵脚。”
 
  “天上有东西!”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喧闹的战场上,这呼声并没有传很远,但是维恩听到了。他抬起头,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石像鬼!这可怕的怪兽正在天上挥舞着坚硬的翅膀——它利用黑夜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的行踪。此刻,它正用双脚拽起一口冒着绿烟的大锅,向桥的正上方飞去。
 
  “快躲……”
 
  维恩话还没来得及喊完,那只石像鬼已经从容地在空中转了一圈,锅也随之翻了个面,里面的液体倾盆而下,像暴雨一样无情地淋在拥挤的人群中。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被淋到液体的士兵铠甲和身上升腾起充满恶臭的绿烟,随后整个身躯就开始撕裂,腐烂。他们疯狂的嚎叫,打滚,甚至带着比自己身体还重的铠甲跳入河中,却依然无法摆脱这痛苦的折磨——直到死亡。有人全身都被淋到,顿时如同蜡像一般溶化——铠甲最先溃烂掉,然后是内衣、皮肤、肌肉、内脏,最后连骨头都没有留下。空气中漫溢着剧毒的尸气。
 
  指挥官呆若木鸡——大约一半的士兵就这样在他眼皮底下丧生了,他们手中的武器甚至还没有碰触到敌人的身体。而他除了呆呆的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之外,竟然不知道能做什么事情。
 
  维恩跑到他旁边,指着黑夜中那个朦胧的影子。
 
  “把那东西打下来!”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向弩车小队的士兵叫喊道。
 
  话音刚落,一根弩箭就准确命中了带来巨大灾厄的怪物。它从空中掉下来,落进河里。
 
  与此同时,城市里的天灾士兵们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开始发起了冲锋,其中甚至还有好几只憎恶;亡灵法师们则纷纷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走出,在周围的山坡上列成了队,将一个个死亡魔法扔向它们中意的目标——冲过桥的人毫无悬念落入了死亡的口袋里。
 
  塞尔娜打倒了几个逼近自己的骷髅士兵,但是身边不断传来士兵死前的哀号。她朝四周张望,发现数都数不清的天灾士兵们从黑色的小巷深处朝自己涌来。而就在短短一两分钟内,身边还活着的就仅仅剩余五十人不到。
 
  有一只憎恶冲进了人群。它就如同绞肉机一样,所过之路上血肉横飞,断裂的肢体被抛得到处都是。被恐惧和疲劳撕裂的士兵们几乎没做出任何抵抗。他们木然的看着巨大的刀子砍到自己身上,然后身躯被不均匀的分成几块,鲜血四溅。最后才是疼痛——那是传遍全身,强制没收其生命的宣告。
 
  塞尔娜发出一声尖啸——她也已经慌了阵脚。她正准备找个能用来做掩体的地方,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提了起来。
 
  “你给我回去。”维恩冷冰冰的话语像钢针一样穿过其他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
 
  她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立刻使劲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手。
 
  “放开我!”她生气地叫起来,“我要继续战斗!”
 
  “我再说一次,你,给我回去。你待在这里只会碍事。”
 
  维恩把脸凑到她面前。在如此近距离下,她看见了他脸部的变化——在那张已经不再嬉皮笑脸的,冷峻而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道红色的线。这些线慢慢游动、拉伸、交错,组成奇怪的魔法符文。随后,符文就脱离了他的身体,渐渐浮现出来。在她惊异的目光之中,维恩的脸上和身上有某种黑色的东西正在飞快的成型。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奇怪的景象为何会来自于他的身上,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几秒之后,少女越过了那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河流,掉到了战场后面的弩车阵地里。
 
  “维恩!”她情不自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拼命想要站起身,再次冲向战场,但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根本站不起来。
 
  维恩没理会她的呼唤——他正冷冷的环视四周。联盟的先头部队本来有上百人,还没坚持过五分钟就全部阵亡。现在,大群的天灾士兵把它们面前最后一个敌人围在正中央。
 
  “很好,现在开始游戏。”他扯掉了破烂不堪的上衣。在无边的黑夜里,遍布全身的红色符文鲜艳得就像是刚刚用鲜血勾勒而成一般,但现在它们已不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出现了一件厚重的黑色铠甲,将他身体每个部位都保护起来,只露出一双和魔法符文同样血红的眼睛;在铠甲的表面,更多的魔法符文时隐时现,不停的在他周身流转;曾经斩掉赫尔库拉的血红巨剑又一次出现在他手上。
 
  维恩娴熟地挥动着这仿佛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武器,看似笨重的巨剑在他手里如同毫无重量的玩具——但这对于他的敌人来说却是致命的。刚才那只杀死无数人的憎恶已经挪到他身前,举起带钩子的镰刀劈向他的脑袋。但就在刀尖将要碰到他头顶的刹那间,铠甲上的红色符文猛的全部聚集到他的脚底,随即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红色魔法阵。而他踩在魔法阵上,高高向上跃起。血红的巨剑竖着从憎恶的身前抹过,轻而易举的把她庞大的身躯切成了两半。
 
  “这是第一个……然后……”
 
  魔法阵立刻移到了他的背后,而他也朝着天灾士兵们发起了新的冲锋。黑色的身影像是灾难的陨石一样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一个骷髅士兵身上。在烟尘之中,血红的剑光不停地闪烁起来,将好几个没来得及躲闪的天灾士兵切成了数段。
 
  天灾士兵们几乎同时发出难听的吼叫声——他们显然对这个敌人的表现感到又惊又怒。很快的,更多骷髅士兵和憎恶扑了上来;之前那些用魔法肆意轰炸联盟士兵的亡灵巫师们也将目标放到了黑色身影的每个部位。数不清的魔法同时朝维恩打了过去,但他连续不停的快速移动将所有的危险通通甩在了脑后。
 
  转眼间,又有一批天灾士兵被打倒在地。
 
  “喂,你们不是自以为很强吗?来啊!”维恩敌人竖起了中指,“连我的头发都沾不到,算什么本事?”
 
  他的挑衅似乎生效了——现在视野内所有的天灾士兵都叫喊着冲了上来。他开始得意地狂笑,举起剑乱砍。在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慢慢堆成了一座小山。但敌人已经完全疯狂了,依然毫无畏惧的,如潮水般涌来——它们看来想用无数的尸体埋葬这个危险的剑士。
 
  半个安多哈尔现在成了一个死亡的旋涡,而维恩就在旋涡的中心。他时刻都没有停止环视四周的情况。据他看来,现在基本整个安多哈尔的天灾士兵都把目标指向了自己。
 
  “就是现在了……你们这些无脑的笨蛋……”
 
  他开始只用右手挥剑,左手从背后摸出一把短剑,插在地上。很快的,右手也停止了动作。在乘隙而入的天灾士兵冲到他面前,把武器举过头顶,朝他砍下的瞬间,他两只手同时按在短剑上,用最快速度念完了一段咒语。
 
  耀眼的金光从短剑中迸发出来。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变成金黄色,开始燃烧起带有神圣力量的火焰。亡灵们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同时僵住了,随后就陷入了混乱。神圣之火像有生命一样缠绕着它们的身体,并慢慢的侵入了它们身体里每一个腐坏的细胞之中。火烧得并不猛烈,但是对于极度害怕神圣系法术的亡灵而言,已足够让其缓慢步入第二次死亡。
 
  “唉,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维恩失望地吹了一声口哨,“但也好……至少任务能完成。”
 
  他拔起短剑,把巨剑扛在肩上,在满地的尸骸中翻出了一些还可以使用的信号火炬。
 
  随后他回望了一眼河对岸——隐约看到有个纤细的身影倚在弩车上,朝自己招手。他也对那个身影挥手作为回应,随即转身跑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安多哈尔镇里。
 
  太阳终于再次升起。之前的这个黑夜,塞尔娜觉得比一个世纪都还要漫长。
 
  她力气缓慢地恢复了,也能再次拿起长矛面对凶猛的敌人。而残存的联盟士兵却已无力再发动攻势。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指挥官亲自授意下,他们在山坡上布置了弩车,而在山下挖了一条壕沟作为临时防线。
 
  壕沟正对着通向安多哈尔的桥梁。现在,即使站在山坡上,依然能清楚的看到桥上满地都是绿色的液体——经历过昨天晚上那场噩梦一般战斗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什么。在另一边桥头,无数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塞尔娜闻到了从那里飘过来的气味,这令她想要呕吐。
 
  “喂,看啊!燃起来了!”有人兴奋地叫起来。
 
  四座哨塔上都被人放置好了火炬。在阳光照射到火炬时,它们同时燃烧起来,四道红烟飘上天空。与此同时,塞尔娜听到东南方的山谷里传来狮鹫的鸣叫声。
 
  然后她看到了维恩。这个家伙满身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喂,大叔,”他站在河对岸朝这边招手,“任务完成!”
 
  根据斥候传来的新情报,安多哈尔的哨塔都被彻底的摧毁了。天灾军团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这些堡垒的重建。但是,这个重要的城镇依然是天灾的地盘——西瘟疫之地的天灾军团高级指挥官,召唤者阿拉基依旧带领着他的精锐部队把守着镇里绝大多数要道。不知道还有多少天灾士兵驻扎在里面,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受到重创的联盟军队不可能再向它们发起挑战。在收到了“天灾军团攻打壁炉谷未果,大军已返回安多哈尔”的情报之后,沮丧的指挥官阿什拉姆·瓦罗菲斯特带着残余的部队回到了寒风营地。更沮丧的是,他发现留守在这里的自称“抵抗天灾的先锋部队”的“银色黎明”组织成员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都没做。愤怒的他差点就下了逐客令。
 
  不过很快有好消息传来。奥特兰克山脉的补给线打通了。虽然据联盟军情七处的报告所讲,这一过程过于顺利,中间可能有阴谋或者陷阱,不过看起来也根本没人想去理会那些事。在当天就运送到营地的大量补给物资让疲惫不堪的大家都心情为之一振。更值得高兴的事情是暴风城的最高司令部终于做出了决定,在整个联盟领地里招募新兵,开赴西瘟疫之地前线——不过这个是一星期之后他们才知道的事。
 
  而此刻,在血腥的战役结束之后第二天晚上,寒风营地里,塞尔娜正用看到鬼一样的目光盯着维恩。这家伙现在正若无其事的吃面包,而且嘴巴滔滔不绝——
 
  “别一直盯着我,我很容易害羞……如果你确实已经无可挽回的爱上了我,那么,我允许你和我拥抱,而且我们可以探讨一些关于人类生存与繁殖能力的问题……喂喂,你也说说话啦,难道已经难以压抑自己炽热的情感以至于无法用言语来抒发吗?天啊,这真是个灾难!对不起我这么多天来竟然都没有重视你的感受。来,现在扑过来吧!我会温柔的接住你的!……你为什么在发抖?害怕吗?没关系,一切,一切都会好的……宝贝儿,我来咯……”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原来你不过就是个稍微有点蛮力的色狼而已!我$%&^&@%......”
 
  她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这也是她第一次有兴趣去追究一个人的底细。对她而言,在过去的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维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来历、他身上的红色符文和黑色铠甲、他匪夷所思的战斗力和行动力、他从乌瑟尔之墓里以极不尊重逝去的光明使者的方式拿走的神秘短剑、还有在安多哈尔堆积如山的尸体……不过至少让她再狠狠的收拾一下这个一脸坏笑的“淫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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