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五章 尘暴制造者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维恩高兴地唱起了歌。

 

　　其拉虫人士兵早就发现有人正在入侵自己的巢穴。它们纷纷从地下钻出来，从四面八方朝这三个不受欢迎的访客扑过去。塞尔娜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虫子，不禁毛骨悚然。但维恩看上去是一脸轻松，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富有攻击力的怪物而是一箩筐成熟的马铃薯。至于克罗米——她随时都是面无表情。

 

　　“喂……你们是亡命徒么？”塞尔娜觉得自己全身都要僵直了。虫群离他们越来越近，但维恩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还在打呵欠。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克罗米突然把双手举上头顶。在她头顶上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光圈。围绕光圈流转的奥术符文清晰可见。随后，这个光圈飞快地朝四周扩展开来。当它接触到虫子的身体时，便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周围一大圈的虫子顷刻间被炸成碎片。

 

　　维恩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好久没见到你用魔爆术了啊，还是那么华丽……啊，越来越想吞掉你了……”

 

　　他说着就把手朝克罗米脸上伸去。但塞尔娜一巴掌打到他手上，阻止了这一恶劣的行径。

 

　　塞尔娜确定了他不只是“像”度假——他根本就“是”来度假的。而维恩似乎对自己的揩油行为被打断很是不满，转过身来，撅起嘴巴看着佣兵女王。

 

　　“怎么了啊？”

 

　　“你这见人就摸的习惯要改……”塞尔娜摸出防身的匕首朝这色鬼悄悄伸向自己屁股的咸猪手刺过去，可惜刺了个空——她真想把这只恶贯满盈的手宰下来挂在暴风城正门示众。“而且现在是不是该讨论下别的事情？”

 

　　“什么事啊？难道还有比我们再度相逢更加重要的事吗？”

 

　　“给我认真点！”塞尔娜发誓绝对不会给这条狼一丁点好脸色，“我们还在虫子堆里呢！”

 

　　“唉，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大不了的事。”维恩叹了一口气，“别担心，整个塔纳利斯沙漠的虫子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我家克罗米。”

 

　　他说这句话时转眼看了看可爱的女侏儒——克罗米又释放出一次魔爆术，把进入她攻击范围的虫子一齐打包送进地狱。

 

　　塞尔娜的脸开始抽筋，“她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

 

　　“哎呀，你不知道吗？就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维恩淫兮兮地说道。

 

　　“说谎。”克罗米突然开口了。她轻描淡写地否定了维恩的胡编乱造，立刻又开始构筑给虫子带去死亡的屏障。

 

　　这次轮到维恩的脸抽筋了。塞尔娜笑得前仰后合。

 

　　“好了，说正事。”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大笑，甚至已经开始佩服自己竟然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下还笑得出来。“维恩，问你两个问题。”

 

　　“说吧。”

 

　　“第一，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而且还知道我被关在巢穴里。”塞尔娜咳嗽一声——残留在肺里的黏液还让她感觉很难受。“第二，我看你们并没有想离开这里的意思，你们要干嘛？”

 

　　维恩马上又开始嬉皮笑脸，“让我摸你一下，就回答。”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塞尔娜拿着匕首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哎哎，真没意思。”维恩大大咧咧地朝地上一躺，“克罗米说她要去希利苏斯调查一些事情，于是我们就到了这里。正当我们艰难地在恶劣的天气下前行，感到非常情绪低落时，一只其拉飞虫冲破滚滚沙尘，飞向蔚蓝的天空。这不屈不挠的精神顿时让我热泪盈眶。克罗米说飞虫上挂着人，于是我们决定前往最近的虫巢看看情况。谁知迎接我们的是一大堆不太友好的家伙。我还在外面向它们表示友好，她就冲进了巢穴里面。然后呢，就是现在这个状况了……亲爱的大小姐，这个回答让你感觉满意吗？”

 

　　也就是说，完全是克罗米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并且从虫巢最深处将自己救出来的？塞尔娜笑了笑，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洋娃娃一眼。

 

　　“克罗米，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她感慨道。

 

　　“她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还多着呢。”维恩的笑容在塞尔娜眼里基本都是带着猥琐的色彩，“比如说在那华丽的长袍包裹之下……”

 

　　“你给我正经点！”塞尔娜恶狠狠地把他还没勾勒完的胡言乱语全顶了回去。

 

　　“好吧……大小姐，你听说过台风吗？”

 

　　“当然听说过。”

 

　　“台风是很猛烈的，但中心却是无风的大好天气。现在，我们就是在等这个中心到来。”

 

　　“这里是陆地，不是海洋……”塞尔娜开始怀疑面前这家伙的常识。

 

　　“喂喂，我说，你们一万多人的队伍在热砂港发呆，成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破坏当地治安，就没人思考过沙漠里的天气坏得不寻常吗？”维恩显得很无奈，“你们中间就没人看过塔纳利斯地区的地精版天气预报？”

 

　　“看那个干什么？每天都是坏天气……”

 

　　维恩仰天长叹一声，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把塞尔娜吓了一跳。

 

　　“塔纳利斯沙漠虽然从来没什么舒服的天气，但这样超恶劣的沙尘暴可是在你们抵达热砂港的前一天才出现的。而在之前很长时间，都从来没出现过如此糟糕的气候。看看附近的景象，这里的空气简直像是着了魔一样！这么反常的沙尘暴在你们看来，不觉得奇怪？克罗米说，这样的天气上一次出现还要追溯到上一次流沙战争时期。当时暗夜精灵的哨兵部队主力也因为这风暴耽误了增援前线的行程，最终导致了南风村的大溃败。过了一千年，在新战争马上就要开始时再次出现这风暴，难道你们还不能判断出，这是人为制造出来，要阻挡你们前进的？”

 

　　塞尔娜听得目瞪口呆，“等等，你的意思是，其拉虫人在利用沙尘暴拖延联盟大军前往希利苏斯？”

 

　　维恩点头，“就是这样。”

 

　　“操纵天气……不可能吧……能操纵天气的，不是只有神话传说中的风领主奥拉基尔吗？按照你的设想，是它一手制造的这风暴？”

 

　　“不需要奥拉基尔动手。它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造成塔纳利斯这种小地方的坏天气，那家伙就行了。这么多天来，它就躲在这个风暴的中心，躲在最安全的位置，随心所欲地给我们制造麻烦。现在，我们在这里就是等这个风暴的中心慢慢靠近。克罗米认为，既然这几乎能肯定是其拉虫人发起的沙尘暴，那它的制造者就一定会来到它们在这里的巢穴。”

 

　　“‘那家伙’是指谁？”塞尔娜觉得自己脑袋的思考有点跟不上维恩的话语了。

 

　　“它来了。”在一旁专心致力于虫子爆破作业的克罗米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维恩开心地笑了起来，“还真是快啊，我还以为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天呢。”

 

　　在滚滚的黄沙中出现了一个黑影。起先看上去还只是一个点，过了一会，这个影子变得越来越大，远远看去都能感到它带来的压力。随着黑影的变化，在三人周围的风暴也渐渐的减弱。

 

　　没过多久，风暴竟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围攻他们的虫群让开了一条道路，迎接这位尊贵的大人物驾临。克罗米依然冷静地施展法术，压制着还在不断向他们冲锋的虫子；维恩发出一声冷笑，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剑——这是他从乌瑟尔之墓拿走的武器，现在剑身已经变得既宽又锋利；塞尔娜则显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把手伸向背后，但马上想起，自己的背包和长矛现在应该在沙迪的夜刃豹身上。

 

　　黑影继续向前移动，整个身躯渐渐显露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风蛇，几乎和成年的龙等身大小。它全身布满灰白色的鳞片，巨大的翅膀每一次挥动就形成一阵龙卷风，朝沙漠中央呼啸而去；它细长的尾巴用力击打着地面，把黄沙扫向空中。

 

　　光用看的就明白了，这灾难性的天气正是它的杰作。此刻，虫巢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而远处的漫天黄沙代表的是依然没有结束的沙尘暴。

 

　　“深渊议会的大元帅，尘暴制造者维拉希斯。”克罗米淡淡地帮这怪物报出了名字。

 

　　塞尔娜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在战争没有开始之前，就遭遇到了其拉虫子们的高级将领。而且还是他们现在仅仅三人的小队伍。这真是坏到极点的事。

 

　　维恩的冷笑变成了狞笑，红色的符文在身上浮现出来。他右手向身侧伸出，组成符文的红线也仿佛有生命一般延伸出去，在半空中交错，纠缠，最后形成了那把塞尔娜绝不会忘记的血红色巨剑。

 

　　“我去去就回来。”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小心。”克罗米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维恩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就提起剑朝维拉希斯冲了过去。

 

　　巨大的风蛇看见了只身挑战自己的敌人。它把尖尖的脑袋朝后一仰，张开布满利齿的嘴巴。片刻之后，它脑袋猛地朝前一送，一道银白色的电光从嘴里喷出。这凶狠的闪电绕过维恩，直朝克罗米和塞尔娜袭去。

 

　　眼看这两个人就要被击中，但是就在离她们只有一两寸距离时，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闪电，没让它继续前进。

 

　　维拉希斯失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它仰起头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就在这时，它看见了刚还离自己有差不多数百米远的维恩——这个人此刻竟然已在它面前。它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双眼——那是一对仿佛被鲜血浸染的，深红可怖的眼睛，绝不是任何凡人所应该拥有的。在下一秒，与那双恶魔般的眼睛几乎完全相同颜色的巨剑就从它的嘴角刺了进去。

 

　　维拉希斯痛苦地嘶叫起来，比之前更用力拍打翅膀。难以想象，一个人类竟然能达到如此的速度和弹跳力，并且在短短几秒内就重创了它，这无疑令它感到屈辱和愤怒。它把目标转到了面前的小不点身上，将一阵接一阵的龙卷风朝他释放过去，想要把他卷上天空再摔到地上，让他以最残酷的方法死去。但维恩背后不断出现它闻所未闻的红色魔法阵。他凭借着魔法阵的推力上窜下跳，灵巧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致命的风暴。他的速度变得匪夷所思的快，简直就像是最出色的大法师做着连续闪现术表演。

 

　　塞尔娜不禁呆住了——她再次目睹了维恩的战斗方式，这比起上一次更让她觉得一切仿佛都在梦中。快得自己眼睛都跟不上的奔跑速度、可以轻轻一跃就到了巨大风蛇的头顶、快速准确的攻击、还有仿佛可以在空中漂浮一般的闲庭信步——这根本就是只会在艾泽拉斯最古老的神话传说中才可能出现的景象。

 

　　“维恩……”她不自觉地在口中喃喃念着那人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注视着那把血红的剑。剑身此刻突然拉长，像条蛇一样朝维拉希斯的尾巴飞去。

 

　　“你的尾巴我要了！”维恩兴奋地大喊。血红的蛇缠住了风蛇的尾巴。他用力一拉，这条暴躁的尾巴就变成了几截，轻松得就像大厨用刀子将烤乳猪的尾巴一小段一小段切下来一样。维拉希斯痛不欲生，狂暴地朝四周乱吐闪电。甚至连周围的虫子们也被击中，化成一团团焦黑的不明物质。但无论怎样疯狂攻击，它就是没任何办法成功命中这个可恶的敌人。

 

　　“喂喂，打偏了，你今天出门没带眼镜吗？”维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它脑后，用戏谑的口气嘲笑这个大块头的愚笨。“随时要小心自己背后哦。”

 

　　他说着就把左手的剑用力插进了风蛇银白的脑袋里。这一次，维拉希斯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风暴的声音。它依然在拍打翅膀，但是刮起的龙卷风已经小了不少——深渊议会的大元帅已经筋疲力尽。整场战斗，它完全成了维恩的玩物。这个折磨着它身体的家伙此刻站在它的头顶上，正在咏唱宣布游戏结束的咒语：

 

　　“为吾招来毁灭之影，为汝等打开虚空之门……”

 

　　维拉希斯的头炸裂了，它发出最后一声叫喊，翅膀停止了挥动。庞大的身体失去了一切支撑的力量，重重倒下，压死了一大片来不及逃跑的虫人士兵——它死亡时扬起的黄沙也许是最后一次沙尘暴。虫子们看到元帅的死亡，连忙惊恐地四散逃跑，或是钻进地下。只过了一小会儿，刚才喧闹的虫巢就变得异常安静。

 

　　维恩踩在其拉大元帅血肉模糊的脑袋上，冲着塞尔娜作出“V”的手势。

 

　　“真是轻松！”他哈哈大笑。

 

　　“维恩，你……”塞尔娜想要马上把一大堆的问题倒过去。她向前走了一步。

 

　　但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来。维恩脸上的笑容停滞了，马上捂住了嘴巴。他手上的血红长剑颜色逐渐变浅，变得透明，然后便消失了。他勉强向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拿依然插在风蛇尸体上的另一把剑，但却无力地栽倒在地。

 

　　就在这短短一瞬，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维恩！”塞尔娜脸色变得惨白。她飞奔过去，扶起这个片刻之前还神采熠熠的家伙。维恩大口喘着气，鼻子和耳朵都有血流出来。他脸上的红色符文已经看不到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塞尔娜一只手扶他，但他却顺着手滑下去。不得已，她干脆伸出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背上趴着。

 

　　“哈，我又撒谎了……”他苦笑两声，“这家伙的翅膀真是有了不得的冲击力啊，没使用铠甲，看来我还是过于自信了。我可不想再和同样的家伙打第二次……”

 

　　克罗米跑到他身边，拉起他右手。手上有好几条深深的口子，像是被锋利的刀划出来的一样。但是没有血流出。

 

　　“没有问题。”即使在这种时候，克罗米依然镇定得出奇。

 

　　“怎么会没问题？！”塞尔娜焦急地喊起来。“他刚才……”

 

　　“行啦行啦。克罗米说得对，确实没问题。”维恩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一瞬间，塞尔娜看见了他脸上掠过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这个人也有现在这样的时候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未知的痛苦，原本轻浮的表情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无可救药的病痛折磨一样，脸上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轻浮、好色、鄙弃骑士之道、对死者毫无尊敬的家伙会具有的。

 

　　塞尔娜莫名地回想起了与这个人初次相遇的时候曾经发生过的事。那时候，她对他的很多行为感到气愤和不解。但此刻看到他的表情，她却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要知道他为什么具有这样在她看来矛盾得扭曲的人格。

 

　　维恩，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让你现在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抬起头，望着无边无际的沙漠。远方的沙尘暴似乎已经不那么猛烈了。肉眼能看到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大概接下来两天这里就能让大部队通过了吧——也许这是最值得庆祝的事。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有一只手正放在自己胸脯上。至于这只手的主人是谁，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伤员就给我像个伤员的样子！”她毫不客气地给了趴在自己背上的色鬼一耳光。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在沙漠中心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召唤阵。它看上去应该是最近才布好的，而且使用过。在召唤阵周围，还有几具尸体，其中有人类，有矮人，也有暗夜精灵。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紫色长袍——被列为“艾泽拉斯五大邪教”之一的“暮光之锤”教徒。

 

　　“维拉希斯在此被他们召唤。”克罗米缓缓说道，“它制造的风暴杀死了他们。”

 

　　“真是悲哀的人。”塞尔娜看着这些尸体叹息，“但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大概就是指的这些家伙吧。竟然想到要帮助虫子，真是一群疯子！”

 

　　“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克罗米转过身来，认真地对着她说道。灿烂的阳光让女侏儒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他们只服从他们上级的命令；他们上级则服从更上一级的命令。”

 

　　克罗米似乎对此很有兴趣，一直沉默寡言的她就像要把三天的话一口气说完。

 

　　“那么最上一级是谁？”塞尔娜也来了兴致。

 

　　“克苏恩。”

 

　　克罗米说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时，塞尔娜发现她明显皱了下眉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洋娃娃的表情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