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十章要塞（下）

　　被公爵派出来侦察敌情的三人还没抵达雷戈虫巢，地面就猛烈的震颤起来。他们目睹了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也许是最巨大的生物出现。巨甲虫在他们面前挪动着身体，喷吐出一道道岩浆，证明着自己无以伦比的力量。

 

　　塞尔娜看见了在这只大甲虫头顶上盘旋的克罗诺木。金色的巨龙试图发起一次冲锋，但是被岩浆阻挡了。她重又飞向高空，然后朝着三人组的方向飞来。

 

　　维恩从龙背上跳下来，正好落在塞尔娜面前。

 

　　“哟，大小姐，这么快就想我啦？还专程来看望我……”他居然还有闲心玩猥琐。

 

　　“你给我严肃点行不？”塞尔娜明显很不爽。“我只是受公爵指派来侦察这边情况的。”

 

　　维恩淫兮兮的又停在她胸部不动了。直到巨甲虫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开始朝着这几个人爬过来时，他脸上的表情才总算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离远点。我要试探下这S级屎壳郎的能力。”维恩将血红的巨剑握在手里。“还有，一会儿有空的话，大小姐，麻烦你介绍旁边那个成熟的大姐姐给我认识。”

 

　　他说完话就挥起剑朝面前的庞然大物冲过去。

 

　　塞尔娜很无奈的耸耸肩膀——她承认，完全拿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没办法。

 

　　这时，从出要塞后就一言不发的普米洛说话了：“他是谁？”

 

　　“啊，你说这个色鬼啊？”塞尔娜浅浅一笑，“他就是我在夏天那次工作委托中认识的。叫维恩。安多哈尔血战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可以说，能取得胜利，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这家伙实力很可怕，简直不像人类……或者说，他也许本来就不是人类。但是他好色成性，邋遢又猥琐，实在让人受不了。”

 

　　普米洛的表情变的很复杂，像是有什么积郁。“是吗？知道了。”

 

　　他拉了下军马的缰绳。“走吧，我们回要塞去。敌情已经侦察清楚了。”

 

　　塞尔娜大吃一惊。“什么？！”

 

　　“我说我们回要塞去。公爵布置的任务完成了，我现在要回去报道。”

 

　　“我们不帮他？”塞尔娜用手指着正一边奔跑一边躲避岩浆的维恩。

 

　　普米洛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冰冷：“可笑。我们帮得上忙吗？”

 

　　他鞭打着军马，朝要塞疾弛而去。像是变成了哑巴一样的杰塔瑞斯也跟着离开了。塞尔娜傻傻定在原地。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是跟着普米洛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帮忙？也许他说得没错，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就这样把维恩和克罗诺木丢在这里孤军奋战，真的好吗？她这样想到。

 

　　维恩突然跳到她面前，像艾尔文森林里偷农场的鸡的迪菲亚小偷一样把她拎了起来。一大股滚烫的岩浆在一秒后浇到了她刚刚所在的地方，她的军马还没叫出声就已经死于非命。

 

　　“我不是叫你躲远点吗？”维恩说，“还有，刚才的成熟大姐姐呢？”

 

　　“罗嗦……”塞尔娜没声好气的把他的话顶了回去，顺便用嵌在手套上的尖刀狠狠戳着正慢慢移向自己屁股的咸猪手。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大小姐，真是暴力……”维恩显得非常失望。“克罗诺木，让这母老虎骑你背上去！我要做点繁琐事。”

 

　　克罗诺木俯冲下来，爪子把塞尔娜提起来，朝天上一甩。佣兵女王吓得花容失色，很没面子的尖叫起来。但她马上落到了一件平坦光滑的物体上——是克罗诺木宽大的脊背。

 

　　“抓稳。”克罗诺木即使变成龙形态，话也不比鹦鹉多。

 

　　维恩在凹凸不平的虫巢周围上窜下跳，还不忘对巨甲虫作出侮辱性的手势。这个大怪物不断喷出岩浆，想要把渺小的剑士烧成灰。虽然确实有岩浆喷到了这家伙身上，但是都没构成致命的危害。而忙于攻击的巨甲虫也没注意到，维恩是拖着剑在跑。剑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条直线，渐渐组成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的图案。

 

　　他露出胜利的微笑，跳到六芒星阵中央，迅速拔出金色的剑，插在地上。他朝巨甲虫竖起中指，然后像逃命般朝要塞的方向跑去。受到莫大侮辱的巨甲虫朝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追了过来。在它的身体移动到六芒星的正上方时，维恩用极快的语速念了一段咒语。

 

　　一道金光从下向上射出，打穿了巨甲虫的肚子。大怪物惊恐的扭动了一下身体，随即叫起来，向外疯狂喷射着岩浆——它看上去抓狂了，因为它在释放着自己毁灭的力量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完美的防御会顷刻间被破坏。

 

　　“圣光的穿透力可是很强的。”维恩狞笑着自言自语。他朝天上的克罗诺木挥了下手。

 

　　克罗诺木心领神会。她大张起翅膀，静止在了高空中。四周的空气都顿时变得稀薄起来——天空的力量正在被这条巨龙的身体吸收，朝她的身体集聚，压缩。

 

　　片刻后，她吐出了一个明亮的小光球，这个小球就像是珍珠一样从她嘴里落下，就像一个普通的球那样自由落体。而她闭上眼睛，开始引导光球的飞行方向。光球在即将触地时改变了方向，贴着地面朝巨甲虫肚子下面飞去。在巨甲虫终于发现它时，这个球已经准确的从肚子上刚开的洞钻进了它体内。

 

　　巨甲虫本来就庞大无比的身体竟开始膨胀起来，不过这明显是它不情愿接受的。它趴到了地上，鸣叫声变得凄惨，就仿佛是在求饶。身上各处的坚硬甲壳一个接一个裂开，像是火山活动的地区一样。终于，它发生了爆炸。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巨大的身体分成了数块，将虫巢都压塌了。粘稠滚烫的岩浆溅得到处都是，点燃了周围一些东西，很快就蔓延成整个雷戈虫巢的大火。昆虫的肢体被烧焦的难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维恩返回到刚才布阵的地方，把金色的剑拔出来，握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喂，克罗诺木！”他喊着搭档的名字，“这边解决了。我们立刻去要塞！我看到那边也有巨甲虫的影子。而且，我想那帮连天气预报都不看的笨蛋们也不见得注意到了窍门。”

 

　　克罗诺木飞过他身边，将他载到背上。

 

　　“你说的是什么窍门？”塞尔娜有些好奇。

 

　　维恩用手指着地面上依然清楚可见的六芒星图。“巨甲虫确实很厉害，全身都几乎是无法被穿透的，硬得要命。但是再硬的东西都有软的地方，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我知道了，你的嘴巴和手永远是信不过的东西……”

 

　　“哎，别挥刀子！淑女！淑女点！听我好好解释。没有哪只虫子会是全身都覆盖满硬甲，无懈可击的。我只是猜这个大家伙的唯一柔软部是肚子。因为那是它全身最难被攻击到的部位。看来我是猜中了。只要从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然后将足够大的能量从这个口子里灌进去，就能撑死它。稍微有点麻烦的是，即使是它全身最薄弱的位置，一般的魔法肯定还是打不开的。穿透力最强的东西是圣骑士们信仰的圣光之力，刚才我就是用附着在这短剑上的圣光打了个洞。”

 

　　他说到这里，把金色的剑晃了晃。

 

　　“但是，连圣光之力都只能打出那样一个小洞……那么我承认我实在找不出第二种东西能在这种怪物身上钻孔了。也罢，不需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相信你们这支联军队伍里，圣骑士还是有几个的。”

 

　　维恩说完这些话，低头开始查看自己身上被喷到岩浆的地方。还好，由于重铠的保护，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他在一瞬间显得有点感伤。

 

　　“用这些东西来保护生命……真是讽刺……”

 

　　克罗诺木飞得很快。转眼间，他们已经抵达了战斗最激烈的地带——塞纳里奥要塞。

 

　　萨鲁法尔大王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了。他面前这个敌人实力远超出他想象。拉贾克斯将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粉碎机，挥舞着强壮的双钳，猛打猛抓。萨鲁法尔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从地狱来的死神——特别是那黑影，简直就是要把他吞噬进去。

 

　　终于他有点支持不住了，脚下一猾，被虫人的将军横着拍了出去，重重撞到一块岩石上。

 

　　“怎么了？！就这点就不行了吗？！你真的是什么什么联军的总司令吗？怎么我觉得你这头绿皮猪连范达尔？鹿盔那废物还不如？！”拉贾克斯轻蔑的嘲笑着满身疮痍的兽人。萨鲁法尔满腔怒火，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安多洛夫中将正在不远处。他看到情况不妙，立刻朝拉贾克斯扑来，轮起双斧砍向它的双腿。但斧子还没轮下去就被巨大的钳子挡住了。他迅速收起身体，跃到一边。

 

　　“你也来凑热闹吗？还真是烦人。”虫人的眼睛里满是蔑视。“你就是指挥这些火柴棍一样的卡多雷精英的安多洛夫吧？愚蠢的凡人总是自以为互相帮助就能取得胜利，你也是，完完全全不懂得开化！”

 

　　“少废话！”安多洛夫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不像你那样还不知从哪里打听清楚对方的名字，你叫拉克丝还是阿贾克斯都与老子无关。但是你要给老子听好了，老子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说得好，赞同！”在一旁和其拉角斗士死拼的李奥瑞克公爵大笑着附和。这位圣骑士的全身都变成了红色，脸上挨了一下，伤口不浅，血流如注。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伤势，而是不断的将祝福赐予其他奋战中的士兵们，以及萨鲁法尔和安多洛夫。

 

　　东南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不少人朝那边望去，发现刚才出现在那里的巨甲虫变成了几大块，倒下死掉了。雷戈虫巢里燃起了大火。

 

　　有人开始欢呼雀跃。但当他们把视线移回来时，却无法继续高兴了。

 

　　还有两只巨甲虫。它们已经离要塞越来越近。尽管龙族和联军的法师们用上了所有强大的攻击魔法，但依然无法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西北方亚什虫巢的那一只已经到了要塞山脚下。它离开了其拉军团大部队，想要从正北方直接爬到要塞顶端来。

 

　　“阻止它！”负责要塞高处防守的参谋长大声下着命令。

 

　　“行了，参谋长。”沙迪突然出现在他背后。“这样是挡不住的，只能让它更加疯狂。”

 

　　他站到山顶的看台上，把从未离过身边的猎弓举过头顶。

 

　　“我来对付这一只！其他所有人想办法把另外一只收拾掉！”这个打开安其拉之门的英雄大声喊道。坚决得完全不容许任何人有异议的声音。“如果我死了，我的遗嘱在军官休息室的背包里！”

 

　　他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的坐骑——白色的霜刃豹立刻跃到了他身边。他骑上豹子，扯掉了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盔甲，露出强壮的古铜色肌肉。

 

　　他转过头，最后看了要塞一眼，然后双腿一夹，豹子从山顶上一跃而下。正在准备爬山的巨甲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东西正朝自己扑来。等它看到时，豹子正好落在它的眼球上。

 

　　沙迪拉开弓，对准这巨大的眼球用力射出一箭。近在咫尺的这一箭依然无法贯穿这虫子看上去也许最脆弱的器官。但至少，巨甲虫感到了威胁。它咆哮起来，没有再向上爬，而是扭着脑袋，要把眼里的小不点甩出去。但沙迪和他的坐骑仿佛一心同体，敏捷的跳了几下，就落到了地上。

 

　　“来赛跑吧，大臭虫！”他转身又射出一箭，并朝着北边飞奔而去。令人惊奇的，巨甲虫竟然完全脱离了战线，朝他追了上去。

 

　　普米洛神经质一般鞭打着跨下的军马。杰塔瑞斯紧紧跟在他后面。

 

　　“等等，普米洛！”她叫起来。“你怎么那么急？”

 

　　普米洛还是不回答，将皮鞭甩得更猛了。他的马惊恐的嘶叫，前蹄抬了起来，差点把他扔下去。杰塔瑞斯从后面赶上来，把他拉住。

 

　　“你怎么了？”她很不解的问。

 

　　白衣军官突然回过头来，满脸怒容注视着她。

 

　　“闭嘴！”

 

　　杰塔瑞斯呆住了。两人面对面半天，都没有再说话。良久，终于还是普米洛打破了这个突然的僵局。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要塞去。”他垂下头，用以前那种很沉稳的语气说。

 

　　“亲爱的……”

 

　　“快去吧。别担心我，我没事……刚才有点失控，很抱歉。”

 

　　杰塔瑞斯无比哀怨的叹了一声。她想看看普米洛的脸，但对方把头垂得很低，像是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么，你多小心……”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坐骑。“你也要记得，你和公爵约定了，你要保护他，和他并肩战斗的。只要你战斗，我也会和你一起。尽快回来吧。”

 

　　杰塔瑞斯骑着马跑了。普米洛觉得她应该已经看不到自己时，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的头要裂开了。那个神秘的声音这次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力的敲打他的脑袋。

 

　　“哈哈，人类啊，我看到了有趣的事情……不得不说，你在面对死而复生的前任挚爱时，那表情实在经典得无以复加。感到旧情复燃了吗？”

 

　　“你给我停住！不要再说了！”普米洛捂着头，坐在地上。“你管那么多事情干什么？！你不是说只给予我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吗？！”

 

　　“我现在正是在帮助你啊，年轻人。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呢？一个是你曾经厌恶，但是在明白了她的心情之后，占有了她身体的女人，是你现在的恋人；另一个是你曾经的梦，你的挚爱，你曾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她现在却又出现了，还有了别的男人……”

 

　　“你胡说！塞尔娜没有别的男人！”

 

　　“……看看，看看，这真是太有趣的一句话了。你说她没有别的男人，那你刚才看见那个比你强大得多的人在和你的女人打情骂俏时，你那表情，那语言，是怎么回事？在她被敌人掳走时，你曾经不顾自己肯定会面临的死亡前景，要去救他；但这样的你在看到那个男人陷入危险时，为什么却要马上离开呢？更有趣的是，你那么在乎她有没有别的男人干什么？”

 

　　“我……”普米洛突然语塞。

 

　　“看吧，我正是为了你啊，人类。认清你自己吧，认清你想要去做的事情，完全的面对自己的一切——你的欲望，你的梦想。你想得到什么，你想抛弃什么，都坦诚的去面对，去完成。这样才是对你自己的救赎……”

 

　　普米洛终于又站了起来。他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声音还在脑子里回响，但他不想去管它还在说什么——或者说，他只知道那声音还在，但却莫名其妙的听不懂它的话了。

 

　　“我想要……”他喃喃的念叨着。他想起了刚才杰塔瑞斯提醒他的话——他和公爵的约定。

 

　　回要塞去，继续战斗，只要能得到公爵的赞赏，自己以后的路也许就要平坦得多。他想到这里，就又跨上马，飞奔而去。

 

　　“对，孩子，去接受你的命运……然后，让你自己脱胎换骨，成为命运的主人……然后，宣誓向我效忠……你马上就会听到你心中最深处的话，因为那是最纯粹的你的语言……记住我吧，孩子，我是克苏恩，你的救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