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十一章在无边的黑暗里

　夜幕徐徐降临了，但战斗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安多洛夫中将和虫人的司令——拉贾克斯将军还在恶斗。高大的黑色怪物一次又一次将他连人带武器一块打飞出去，但他马上又扑了上来。忌惮这家伙近乎疯狂的进攻，拉贾克斯也不敢分心对付其他人。

 

　　卡多雷精英部队已经几乎伤亡殆尽。在和无数的其拉士兵战斗了差不多十个小时之后，这些勇士们终于无力再维持住防线。阿努比萨斯战争使者将筋疲力尽的残余士兵一个个砸死，然后踩过他们的尸体，冲上了山坡。意外的，它们也没有受到太多魔法或者是枪炮的攻击——法师们早已无力再释放法术，要塞的弹药也到了尽头。在其拉军团无休止的冲击下，坚固的防线迅速开始瓦解了。

 

　　拉贾克斯很不耐烦的将安多洛夫震飞出去。“你真烦人！看看你们的要塞，马上就要化成一堆瓦砾！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较劲干什么？不如好好想一下你的墓志铭！”

 

　　“早就想好了！”安多洛夫吐出两颗断裂的牙齿，又举起已经变了形的斧子冲向它。“老子的墓碑上要写：此人生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杀虫员！”

 

　　“渺小的人类……”拉贾克斯摇晃着尖尖的脑袋。“也许我应该好好教一下你，什么叫现实。”

 

　　安多洛夫知道已经有大批的其拉士兵穿过了他和他的下属们布置的防线。只有极少数卡多雷精英士兵，以及联军的两位司令官还在继续阻挡敌人。但是靠他们已经无法填补防线的漏洞。龙族并非没有帮忙，他们已经在尽全力阻止从西南方来的那只巨甲虫前进。但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徒劳。巨大的甲虫依然无视任何攻击，一步一步逼近要塞。它的前脚离要塞南面的山坡现在不到一公里，从口中喷出的高温岩浆已经可以浇到在那里的联军士兵身上。

 

　　又有龙被战争使者的战锤打中，还有一些龙在忙于攻击巨甲虫时被大群的其拉空军偷袭。这些受伤的巨兽一落地就立马被蜂拥而上的虫子们撕成了碎片。阿纳克洛斯看着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场景，不住的暴吼，但他明显也找不到任何办法来应对现在的局面。

 

　　一条金色的巨龙掠过他头顶。巨龙背上还坐着两个人。是克罗诺木。

 

　　“阿纳克洛斯，集合剩余的龙，对付要塞正面的敌人。”她的声音听上去丝毫不惊慌，一如既往的冷静——或者应该说是冷漠。

 

　　“那些巨甲虫会将我们毁灭的！”阿纳克洛斯完全不想听从这莫名其妙的命令。

 

　　“我会处理。”克罗诺木不允许他反驳。因为他的头又开始感到刺痛。

 

　　青铜龙王子无奈的低下了头，朝要塞正面飞去。

 

　　克罗诺木在离要塞最近的巨甲虫头顶盘旋了一圈。维恩站到她头顶上，向下观察局势。

 

　　“我到那边去。”维恩用手指向已经冲破第一道防线，正沿着山坡向上进攻的其拉军团。“我应该能阻挡他们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去抓几个圣骑士。我们分头行动。”

 

　　克罗诺木点了下头。她对着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敌人吐出奥术火焰，然后趁这些其拉士兵被、烧得晕头转向的时刻俯冲下去。

 

　　“来，大小姐，紧紧的抱着我。”维恩不怀好意的笑着说。

 

　　塞尔娜绷着一副苦瓜脸，很不情愿的搂住了维恩的腰。黑甲的剑士对准冲在最前面的战争使者脑袋就跳了下去。他提起剑，劈头砍向巨人的狼头，将它从头到脚斩成了两半。

 

　　“大小姐，闪边上去。“维恩刚一落地就把塞尔娜推到一边。“我可不保证接下来我做的事情不会误伤到自己人……”

 

　　克罗诺木的命令被执行了。龙族重新集结到一起，朝着即将攻进要塞的其拉大军发动起新一轮攻击。本来进展顺利的其拉士兵们没料想到龙族放弃了对付巨甲虫，而是把目标又转回到自己身上，顿时陷入了混乱。在铺天盖地的魔法攻击暂时平息下来时，它们的军团被分开了，除了一部分已经冲进联军防线内部的，其它士兵都被挡在了山下。

 

　　时间的调整者正在要塞上空飞行，她眼睛快速的在联军的队伍里搜索圣骑士的踪迹。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是一位穿着审判者装束的大胡子中年。他看上去疲惫不堪，满身是血，但依然站在最前线，奋力和冲上来的其拉角斗士搏斗。于是她冲过去，巨大的爪子猛的抓住了这个家伙的衣服，将他扔到自己背上。

 

　　“名字。”她淡淡的问这个惊魂未定且一头雾水的圣骑士。

 

　　“李奥瑞克？冯？泽尔迪格公爵。”

 

　　克罗诺木点了下头。“按我说的去做。”

 

　　她将一些力量释放到公爵身上。公爵深呼吸了几口气，感觉好受多了。

 

　　金色的巨龙改变了方向，飞到了巨甲虫头顶上。这个巨大无比的怪物一只脚已经攀到了要塞多灾多难的第一道防线上面。

 

　　“用神圣法术攻击它，尽你全力。”克罗诺木下达了命令。

 

　　公爵开始吟唱咒语。他双手放在腰间，掌心间渐渐凝聚起了一个金黄的球体。他对准巨甲虫的脑袋，将球射了出去。

 

　　克罗诺木停在空中，闭上眼睛，开始引导球体的飞行。包裹着圣光的法力之球改变了方向，命中了甲虫的腹部。它痛苦的叫出声来，但依然没有停止前进。

 

　　“继续。”克罗诺木睁开眼睛。这一次攻击还没能洞穿巨甲虫的肚子。

 

　　公爵还没喘口气，就又开始如法炮制，将第二击送了出去。这次巨甲虫身体明显的震了下。克罗诺木点了下头——圣光打穿了甲虫最柔软的部位。庞大的怪物停下脚步，然后朝天空中飞翔的金色巨龙喷出一大口岩浆。克罗诺木轻松的躲开，同时吐出一个炽热的光球。她正是用这个东西爆破了第一只巨甲虫。当然，第二只也不会失手。

 

　　巨甲虫突然仰起身，朝天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它的身体就开始剧烈的膨胀，随之爆炸了。巨大的头颅飞到了天上，克罗诺木用翅膀将它扇到了其拉军团面前。体内的岩浆四处飞溅，有的落到了双方士兵身上。哀号声此起彼伏。

 

　　公爵哈哈笑了两声，趴在克罗诺木的背上不停喘气——他已经没力气再做什么了，身体内的全部力量都用了出去。随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还有最后一只巨甲虫。它此刻正远离战场，向北追赶着惹它发怒的暗夜精灵猎人。

 

　　联军阵营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在面前最大的威胁已经被移除了。其拉军团则陷入了恐慌。拉贾克斯将军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麾下最强大的战士被炸成了碎片，异常愤怒的咆哮。安多洛夫趁它注意力不集中的一瞬间，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斧子劈到它腿上，将盔甲砍裂，连肉都削了一大块下来。

 

　　“混蛋！”拉贾克斯疯狂的挥舞巨钳，但它自己也已明显乱了阵脚。而这时候，本来已经冲上山坡的其拉士兵们如同响应局势变化一般从山上退了下来。在它们中间，一把血红色巨剑来回飞舞着。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维恩像牧羊人驱赶羊群一样，挥动起爱剑独自面对其拉军团的大群士兵，并将它们全部从山坡上打了下来。它跳进这些怪物群里，见到长相怪异的就砍，还在兴奋的狂笑。甚至连巨大的战争使者也被拦腰砍倒。而其拉角斗士们惊恐的四处逃窜——在它们眼前的这个人现在是不可阻挡的。

 

　　拉贾克斯暴跳如雷，但它也无法阻止这莫名其妙的突然溃败。其拉军团在局势一片大好，几乎已将胜利握在手中时，却被来到战场的不速之客搅了局。打到这份上，主估计会不高兴了。

 

　　果然被它料到，很快的，两个声音传进了它脑海里，一个尖锐刺耳，而另一个低沉沙哑。

 

　　“你毁了我培养出来的最完美的宠物！还一次两个！你赔得起吗？！”

 

　　“算了，哥哥，不怪将军。我们低估了龙族的破坏力。”

 

　　“龙族？那是废物，最低等的废物！克罗诺木……又是她！没有她的话，我们早就可以将凡人的微小之躯统统踩到地下去！拉贾克斯将军，主对你的表现很不满！当然，我也是！”

 

　　“哥哥，不要吓唬我们的将军。它已经尽力了。”

 

　　“……好吧。立刻带着你的队伍滚回大本营！我们会重新安排作战计划……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克罗诺木抓住……我要亲手蹂躏她，看着她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她怀上神圣其拉人的孩子，一边堕落一边哭喊着向我求饶！”

 

　　“会的，哥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主也希望我们立刻就着手开始进行这个美妙的计划。我向你保证，克罗诺木会成为你的奴隶……”

 

　　这两个声音渐渐远去了。拉贾克斯恶狠狠的挥舞起巨钳，将对手震开。

 

　　“安多洛夫，我会认真记住你名字的。主已经要求我们撤退了——感激它的宽宏大量吧，否则你马上就会死在我的脚下……我会在安其拉废墟里等你……当然，如果你能活着来到我面前的话……”

 

　　它说完这些话就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大军阵中。安多洛夫想要追上去，但几个战争使者立刻拦在了他面前。

 

　　“呸！”他吐了一口唾沫。“给老子记好！老子说了，要将你碎尸万段！”

 

　　沙迪听到了一声巨响。他抬头望着要塞的方向，发现一只巨甲虫爆炸了。在黑夜里，迸发出来的红色岩浆特别显眼。

 

　　“哈哈！非常好！”他兴奋的叫喊，但却猛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在他注意力稍微分散的一瞬间，一股岩浆喷到了身上。左半边身体立刻被烧毁了。夜刃豹也被烧掉了大半边，栽倒在地，将他抛到了一边。两具残缺的身体停了下来，终于无法再敏捷的戏弄巨大的敌人了。

 

　　“该死……”沙迪躺在地上，抬头望了一眼朝自己逼近的巨甲虫。他的猎弓断成了两截。

 

　　“哎呀，吃饭的家伙没了……喂，老伙计，怎么样？”他又看着自己的坐骑。但白色的豹子已经没了声音，也没有再动弹。

 

　　一只猫头鹰落到他身上。这是一直伴随着他战斗的宠物。它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自己的主人。沙迪伸出右手，将它举了起来。

 

　　“喂，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吗？那时我还只是个初出道的猎人。在费伍德森林里，我用一包零食就让你跟我跑了……想起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了呢……亏你也能一直跟着我……好吧，现在你自由了。飞吧，以后的天空是属于你的。希望你能尽快找个好伙伴。”

 

　　猫头鹰朝天上飞去。沙迪轻轻的笑了。巨甲虫已经到了它身前，举起巨大的脚向他踩来。

 

　　“对了，别在我的墓碑前飞来飞去……我喜欢安静……”

 

　　克罗诺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奥术火焰从天而降，将大片的其拉士兵烧成了灰烬。

 

　　看起来，其拉军团在撤退了。在失去了两只巨甲虫之后，它们的信心似乎受了不少的打击。

 

　　她想起了还在自己背上躺着的公爵，于是朝要塞飞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俯瞰下去，战场上到处都残留着尸体，空气中充斥着臭气——这真是一场血腥的战役。

 

　　她注意到了在月光下，不远处地面上的一堆骨头，这是一条巨龙在1000年前那场战争牺牲后留下的残骸。

 

　　“格拉卡隆……”她低声叫着这位逝者的名字。

 

　　就在这一瞬间，有东西强行钻进了她的意识里：

 

　　“找到你了，小宝贝儿……”

 

　　“克……”她惊恐的要叫出声。立刻有一柄充满了黑暗魔法的黑曜石标枪同时从撤退中的其拉虫人队伍里袭来。她虽然作出了反映，但是依然躲闪不及，标枪刺穿了她的翅膀。黑暗魔法立刻传入了身体里。她全身的力量开始飞快的流失，朝地面直坠过去。

 

　　她看见了朝自己投掷标枪的人，是一个身体形态酷似暗夜精灵，但是却比战争使者还高大的人。那人背着一把透明的水晶巨剑，头上还戴着王冠。

 

　　不行，自己会被抓住。克罗诺木使出最后的力气，拍打着翅膀，歪歪扭扭又飞了起来。她咬紧牙关，拼命朝高处飞。过了不久，她看到了上坡的路。自己已经到了要塞范围内。

 

　　这样就没问题了。克罗诺木松了口气。

 

　　然后她眼前一黑。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急剧的缩小，变形。她听到维恩的喊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有一双手将自己接住了。

 

　　“克罗诺木！”维恩焦急的呼唤她的名字。但时间的调整者这时候却软趴趴的昏倒在了自己搭档怀里。

 

　　维恩抱着赤身裸体昏厥过去的克罗米跑进了一个空的卧室，将她平放在床上。她毫无预兆的变回了人型，而且还昏迷了。维恩感到事情不太妙。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时间的调整者现在这样子。而在观察了她半天之后，他更开始不安起来。

 

　　塞尔娜也走了进来。“她变回克罗米了？怎么回事？”

 

　　维恩叹了口气。“不知道。但是好象是受了什么攻击。”

 

　　“攻击？”

 

　　“是。”维恩把克罗米身子翻过来，露出了白皙的脊背。她背上出现了一条很宽的伤痕，伤口隐隐放出黑气。“你看，是黑暗魔法。而且威力很强。”

 

　　“有人能用黑暗魔法击中克罗诺木？”塞尔娜半信半疑。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

 

　　突然有人一脚踹开门，走了进来。是普米洛。他看上去满脸都是怒气，像是马上要把无尽的愤怒宣泄到谁身上。

 

　　塞尔娜很吃惊的看着他；维恩则根本没理会。

 

　　“龙族就能为所欲为吗？！”普米洛两大步跨到床前，冲着克罗米大吼大叫。“随便就把公爵大人抓走，然后又随便丢下来？你们把人命当回事吗？！公爵大人受了重伤，萨鲁法尔大王也昏迷不醒，整个联军没司令官了！你这混蛋龙负得起责吗？！”

 

　　他伸出手想要把克罗米拎起来。但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维恩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衣军官。“你不就是和大小姐一起来侦察战况的人吗？你什么时候回要塞的？”他的声音此刻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我刚回到要塞就立刻得知了这个消息……”

 

　　普米洛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朝门外飞了出去，然后才感到脸上的剧痛。他下巴被打脱臼了。

 

　　维恩站在门口。他一身黑色的铠甲在冰冷的月光下发出诡异的光。

 

　　“我还以为你有多理直气壮。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在下午的侦察结束之后直到刚才才返回战场的胆小鬼而已……像你这种杂碎，懂些什么？还真是可笑……等到公爵受伤了才跑来和我叫板，那么公爵没受伤时，你在哪里？怎么公爵受伤了，你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伤痕？你这种杂碎最好给我滚远点！”

 

　　塞尔娜从来没见到维恩如此发怒。普米洛嘴里还在嘟嚷，没有注意到维恩身上红色的符文已经越来越显眼。她赶快跑过去，拉住普米洛。

 

　　“你们两个人别闹了！“她大声喊着。

 

　　普米洛转过头来看着她。塞尔娜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就像死尸一样。

 

　　维恩板着脸着转身走回房间里，最后撂下一句令塞尔娜毛骨悚然的话：

 

　　“如果你这杂碎敢再对克罗米说出一句不敬的话，我会立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