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十二章各自的心情

　其拉军团在失去了三只巨甲虫中的两只之后就开始后退了。这支来势汹汹的队伍撤得也相当的快。不一会儿，它们就全部消失在了联军士兵的视野里。接近崩溃边缘的联军士兵们甚至有点感激敌人的举动——他们已经累得连武器都拿不起来了。而且，萨鲁法尔大王和李奥瑞克公爵都被疲劳和伤痛击倒了，昏迷不醒。联军现在处于无人指挥状态。

 

　　龙族很慷慨的担任起警戒工作，让所有人能获得短暂的休息。深夜来临了，偌大的要塞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军官休息室里还亮着灯。

 

　　普米洛趴在桌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葡萄酒。塞尔娜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你变了，普米洛……”在这个军官喝下第10杯酒之后，佣兵女王开口了。“我觉得现在的你有些神经质。”

 

　　普米洛瞪了她一眼，“我没变！”他很不高兴。“变的是你！什么时候，你开始袒护起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武士了？！他，还有那个叫什么克罗米的，简直是想要合谋害死公爵大人！”

 

　　“你别胡说。”塞尔娜口气也变得硬起来，“我根本没袒护他什么。你应该清楚，他们今天和公爵一起做掉了两只巨甲虫，是我们能坚持到现在的功臣……”

 

　　“呸！什么屁功臣？！现在联军的司令官都没了！”普米洛又将一杯酒灌下肚，用力的拍着桌子。“我不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但他们做的事情已经违背了我的原则！我的职务就是保护公爵！”

 

　　塞尔娜觉得一阵无名火起，她站了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从我回来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现在又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把公爵受伤昏迷归结于克罗米？！你知道她阻挡了多少其拉士兵吗？！你又阻挡了多少？！……普米洛，我希望你现在所说的只是你醉酒之后的胡话，因为你的话完全让我，不，完全让任何一个今天参加过战斗的正常人无法理解！”

 

　　普米洛突然捧着肚子大笑。“理解？当然，你现在无法理解我。我告诉过你了，我要的是向上爬，我要证明自己，要成为受人景仰的英雄！维恩？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谁知道是从哪个鬼地方来的，就这么轻松的把我的前程给阻挡住？我要怎么向大家交代说我是保护公爵的人？！当然，你不会怀疑他，只会怀疑我……你早就成为了他的女人了，对吧？！”

 

　　塞尔娜一耳光扇到普米洛脸上，非常用力的一耳光。军官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五根手指印。

 

　　“普米洛！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少给我血口喷人！”

 

　　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在重重关上门的时候，她听见了酒瓶被摔碎的声音。

 

　　房间外站着一个人。是杰塔瑞斯。看着塞尔娜走出来，她神色显得很慌张。

 

　　“干嘛？要打架？”塞尔娜气冲冲的说。

 

　　杰塔瑞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回了佣兵女王熟悉而厌恶的那种高傲表情。

 

　　“跟我走。有事情要和你了断。”她对塞尔娜说。

 

　　塞尔娜冷笑着跟着她走了。两个人离开了山顶，到了半山腰一个无人的了望台上。

 

　　杰塔瑞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塞尔娜下意识的摸了下嵌在手套上的短剑。

 

　　但这时候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高傲的前暴风驻军副司令官，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张刚才还高傲的脸现在漫溢着悲伤。

 

　　“求求你，塞尔娜！”杰塔瑞斯几乎就要哭出来。“不要抢走普米洛！”

 

　　“啊？！”塞尔娜懵了，大脑完全拒绝将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在你失踪之后……我……我已经什么都给了他！他是我的！不要从我身边抢走他！”

 

　　等等，等等，塞尔娜心里在狂喊。这是什么跟什么？普米洛？杰塔瑞斯？他们两人之间？什么叫“已经什么都给了他”？

 

　　杰塔瑞斯还在歇斯底里的诉说：“我一直都爱着他。但你就像一块乌云一样档在我面前。无论我怎么努力，我在他心里的地位都完全比不上你。我嫉妒你，憎恨你，曾经期待你死去。但是，在你失踪后，他以为你死了，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酗酒，不做任何事。我明白他忘不掉你，因为你对他来说是远远高出任何人的存在……但是，我要代替你！我能比你做得更好，更能让他高兴，让他觉得幸福！我不想成为你的影子！求求你，不要再接近普米洛了！我……我不想看到他的心又一次回到你那边！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把他让给我吧……”

 

　　“等一下，”塞尔娜努力的将对方的话整理成一段比较容易理解的故事。“你的意思是，普米洛喜欢我，你喜欢他，然后你在我被虫子抓走之后找到了机会，和他上床，成功当上了他恋人。这时候我这个本来该消失的人又一次出现，你怕我又把普米洛抢走？”

 

　　杰塔瑞斯点了下头。

 

　　塞尔娜觉得夜晚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找件大衣披上，最好是能把头都遮住的那种。

 

　　“如果我说不呢？”

 

　　“我做好了准备……”杰塔瑞斯抬起头，双眼里抹过一丝凶光。“我会不择手段，就算用最卑鄙的方法也要将他抢过来。”

 

　　塞尔娜叹了一口气，“真是无法理解……”

 

　　她自己并不是没想过和普米洛之间的关系。塞尔娜愁眉苦脸的开始审视自己的想法。我对于普米洛是怎样的呢？自从认识以来，关系一直都很不错，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是个很和善而且很理性的人，对什么事都像是能洞悉一般。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件惬意的事。但是，我确实没想到过他会突然向我求婚。而且，在那之后，他开始变了……变得有些偏执，有些自私。他很怪异的开始追逐权力，想要向上爬……他说，这是为了让我更幸福。但是，这样就真的可以幸福吗？我只看到他现在像个疯子一样胡乱指责别人，满嘴的烂道理……总之，也许是因为战争，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变了。不，也许是我变了……也许我在之前答应在战争结束后给他的答复，我已经想好了吧……

 

　　“我不爱他。”塞尔娜想到这里，很认真的吐出了这句话。

 

　　杰塔瑞斯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着自己的情敌。她看上去有点愤怒，但更多的是欣喜。

 

　　塞尔娜用手指了指山顶，“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过去陪着他。”

 

　　然后她就朝士兵们的营地走去。隐约中，似乎听到杰塔瑞斯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这个女人也会感谢人？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吧。

 

　　克罗米发起了高烧，维恩把一块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

 

　　“看来事情有点大条了啊……”他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连你也受伤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被敌人击中呢，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能耐。”

 

　　“维克尼拉斯。”克罗米突然说话了。她醒了过来，无暇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维恩。

 

　　“哦。“维恩看着克罗米，展开了笑颜。“你是说，双子皇帝？”

 

　　克罗米轻轻点了下头，“是的。”

 

　　“连他们都上前线了？那其拉虫子们怎么不继续进攻？”

 

　　“阴谋。”

 

　　克罗米想要坐起来，但全身都没力气。维恩扶住她，让她靠在床沿上坐着。

 

　　“是我大意了。”克罗米说。

 

　　维恩摇了摇头。“这与你没关系。别人打了你，就打回去。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把毛巾拿下来，放到一个装满水的盆子里搓了几下，然后拧干。

 

　　克罗米一直盯着自己的搭档。看到维恩想要扶她睡下，她摇头示意不用了。

 

　　“帮我擦身体。”克罗米淡淡的说。

 

　　维恩又笑了，不过这次明显笑得有点诡异。他坐到床边，开始用毛巾擦克罗米的背。白皙纤细的背上，黑色的伤口仿佛在诉说着这条巨龙正遭受的痛苦。

 

　　“克罗米啊……”维恩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热，“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呢？”

 

　　“我不能说明。在这个时间平面上这是禁止事项。”

 

　　“哦……”维恩有些惋惜。

 

　　突然，他拿着毛巾的手停下了。

 

　　“前面。”克罗米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搭档已经开始在作一番很激烈的心理斗争。

 

　　维恩有点哭笑不得，“克罗米，你的警惕性是不是太差了？”

 

　　“是说今天的事情吗？”

 

　　“不，我是说现在……”维恩把毛巾丢到盆子里。“你什么都没穿，就让一个健康的男人拿毛巾擦你全身？接下来可是胸，胸部哦！然后再接着，就是18禁行为了！”

 

　　克罗米明白了维恩要表达什么。

 

　　“我是龙。”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淡，“现在的身体只是伪装，你没有必要多想。”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维恩立马兴奋的跳了起来，马上拿起了毛巾，“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那么，就让我仔细的为你……”

 

　　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夺过毛巾，然后这个满脸猥琐相的家伙被推到了一边。

 

　　塞尔娜扑到克罗米身前，一脸的焦虑不安，“克罗米啊，你怎么能给这种色猴子机会？！他可是个禽兽，禽兽啊！你现在没力气，如果他突然兽性大发，把你推倒了怎么办？！”

 

　　“我不会受孕。”克罗米接下来这回答几乎让佣兵女王吐血。青铜龙的脑袋里究竟成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我帮你擦身子。”塞尔娜斩钉截铁的说。“至于你，色鬼，去打水！”

 

　　普米洛在塞尔娜摔门而去的同时将空空如也的酒瓶扔到了墙上。他想大声的吼叫，发泄心中的不快，却吼不出来。于是他胡乱的拍打着桌子，还把几把椅子踢翻了。在抓狂了半天之后，他才总算慢慢安静下来。

 

　　但脑子里还是一点都无法安静。他躺在地板上，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塞尔娜，他曾经爱着的女孩。那个女孩曾几乎永远离开他，但最终还是回来了。但现在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和自己一起谈心了。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让她幸福的。甚至还以最郑重的方式向她求婚。但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还有，刚才两人还吵了起来。那是因为他指责维恩和克罗米。

 

　　维恩……普米洛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激动得难以自制，又想要抓个东西来摔个粉碎。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塞尔娜要为他说话？第一眼看到这个家伙时，他正在以一己之力和巨甲虫搏斗。而且，他还竟然和塞尔娜调情！当时自己的心简直就是要爆裂了。之后呢？这个人更是不由分说，让克罗米——克罗诺木，把公爵抓去对付巨甲虫，导致公爵昏迷不醒。就在刚才，他还一拳将自己的下巴都打脱了臼。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生来和自己作对的！

 

　　他狂暴的跳起来，拔出剑就向墙上乱挥乱砍。在满脑子混乱的意识中，那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没停止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你快崩溃了，年轻人。”

 

　　“闭嘴！别吵！”

 

　　“你曾经的女人背叛了你……她有了新的男人。这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接受现实，好好听我说，年轻人。”

 

　　“混蛋……你说吧。”普米洛彻底放弃了把这个声音赶出自己意识的努力。

 

　　“你之前都太犹豫不决了。如果你爱谁，你想得到谁，你就应该立刻去争取。要让你爱的人获得幸福，你自己首先就要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换言之，你做什么事情都应该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你正是因为处处都想着别人，想着你的女人，你才这样堕落。现在，你应该用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强大。没有人会抵抗他们无法击败的强大意志。”

 

　　“那么，我怎么让自己强大？”普米洛无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

 

　　“去追寻强大的主宰者们，然后从服从开始，直到让他们臣服于你。你有这样的能力，我看好你。现在，在你的阵营里，已经没有人值得你去服从了。包括你想要去保护的公爵……”

 

　　“不对！”普米洛用力抓着自己头发，“这不可能！我是发誓要成为公爵大人身边最优秀的战士的！我能从他那里获得机会！我能向上攀登！我不会放过这个机遇的！”

 

　　“哎，你真是顽固不化……好吧，坚持你的理想。你马上会看到自己的命运的。如果你失去了这个机会，那么我很期待我们再次见面……最后，我善意提醒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无论是战斗，杀戮，酒，还是女人……”

 

　　普米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水分都像被抽干了。虽然那个声音再次模糊起来，但始终还是在脑子里旋转。他难受至及，到处乱砸乱扔东西，甚至把自己的剑都丢到一边。军官休息室被搞得一片狼籍。

 

　　杰塔瑞斯走进了房间，看到了癫狂的军官。

 

　　“普米洛！”她喊着面前这个乱砸东西的疯子的名字。

 

　　“滚远点！”普米洛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是谁。

 

　　她用力咬了下自己嘴唇，走了上去，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恋人。

 

　　“冷静下来，普米洛……”

 

　　普米洛这才把注意力转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黑发，小麦色的皮肤，一张留有泪痕的脸。

 

　　塞尔娜……背叛我的女人……他在心里诅咒这个名字，然后撕开了她的外衣。

 

　　公爵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TNND，痛死了……”他揉着脑袋。

 

　　窗外有阳光射进来。自己昏过去时是夜晚，那么说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而自己能睡在这里，也说明要塞还没有被攻陷。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是普米洛。他的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

 

　　“公爵大人，你醒了？”他关切的问。“身体还感到不舒服吗？”

 

　　公爵笑着扭动着四肢，表示自己没问题。“战斗怎么样了？”

 

　　“其拉军团撤退了。”

 

　　“啊，是吗，真是个好消息……”公爵站起来，将放在床头的铠甲又穿到身上。

 

　　一个粗壮的声音传过来：“哎，杀得真不爽！其拉虫子就没了？”

 

　　萨鲁法尔大王也醒了，正用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布擦拭着铠甲上的血迹。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紧接着是巨大的虫叫声。

 

　　参谋长跑进了房间，“它们又来了！”他看上去非常惊惶。

 

　　“萨鲁法尔，你这乌鸦嘴必须要去做做手术了……”公爵一脸不快。

 

　　其拉军团卷土重来，队伍中除了依然数量庞大的战争使者，其拉角斗士，还有漫天的飞虫外，剩下的一只巨甲虫也从北方爬了过来。而与上次不同的是，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巨人站在这支队伍中间。其中一个就是昨天将克罗诺木击伤的维克尼拉斯。另一个不必猜也知道，是他的孪生兄弟，维克洛尔。在他们身边，有一大群用黑曜石制造的巨兽——号称龙族克星的黑曜石毁灭者。

 

　　其拉人的领导者——双子皇帝亲自上阵了。而其拉军团也改变了策略。它们从东、西、北三个路口一起涌向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