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十三章命运
“看来有大麻烦了……”维恩望着窗外。再次攻来的其拉军团虽然不像昨天那么漫天遍野，但是却显得更有计划性。它们这次是打算采取围困战术，慢慢蚕食掉联军的堡垒。
克罗米躺在床上。她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去。”
“那谁来看着你？”
“我没关系。”
维恩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娇小而病恹恹的女侏儒。第一眼看到她现在样子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她是时间的调整者，一条强大的青铜龙。他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撩起克罗米漂亮的银发，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么，我出去了。”
阿纳克洛斯从昨天目睹的战斗中知道了如何对付巨甲虫。虽然他难以容忍凡人骑在自己背上，但危机关头也顾不了这些了。在飞过要塞上空时，他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批来自暴风城的圣骑士。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青铜龙王子大声说。“用你们最拿手的法术攻击那该死的大虫子！”
他的指令被准确的执行了。圣骑士们共同吟唱起光明的咒语，将圣光之力化作利刃飞向巨甲虫，而他用意识引导这些光的武器飞行的方向。巨甲虫痛得大叫起来，他明白自己成功了。
“把魔法全部从它肚子的洞里打进去！”他转身向自己的同胞们下达了命令。几条巨龙一起施放起最强大的破坏法术，并将这些法术全部灌注进巨甲虫体内。这最后一只庞然大物也终于爆炸了。
“干得好！”他兴奋的叫起来。但就在龙族准备庆祝胜利时，在他们队伍中的一条老年蓝龙突然被一束从下方飞来的黑线缠住了。一团黑色的迷雾快速的将他包裹起来，然后就看到他身上的鳞片飞快的掉落，身体像被吸干了水分一样快速干枯，最后竟然只剩一层皮。这时候那黑线才消失。
黑曜石毁灭者！这些带有生命的石像对于体内有法力的敌人特别的敏感，并疯狂的吸取他们的法力，直到将他们的生命都榨干为止。阿纳克洛斯发现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怪物将目标放在了天上飞来飞去的龙族们身上。转眼间，又有几条蓝龙被击中，像刚才的老龙一样步入死亡——掌控着无上的魔法力量的蓝龙一族成为了最早的牺牲者。
“小心，不要对这些东西放魔法，没用的！”阿纳克洛斯一边喊，一边挥起翅膀向下俯冲，以躲开那些可能会缠到自己身上的黑线。
“该死，克罗诺木偏偏又受伤了……”他在心中不停的诅咒这糟糕的局面。此时他已经飞得很低了，几乎是要贴着地面飞行。就在他认为已经离开了毁灭者的攻击范围时，一道暗影箭突然打到了他的尾巴上。
阿纳克洛斯痛得大叫起来，把背上的几个圣骑士都掀了出去。这几个倒霉的家伙赶快施放了圣盾术才避免了被摔死的下场。
“维克洛尔！”他愤怒的转过头，朝那个偷袭他的人冲过去。“让我的火焰把你给烧成灰吧！”
手上拿着其拉帝王法杖的皇帝走到队伍前方，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我等着你呢，阿纳克洛斯……来继续1000年前没打完的架吧。”
萨鲁法尔大王紧张的下达命令：“我和安多洛夫还是对付西边来的虫子；老无赖，你带着你的保镖们，还有你们联盟的军队去对付北边！有太多月亮女祭师已经阵亡了！要想办法保护她们，否则这些漂亮的小妞一死光就轮到咱们了！”
“东边怎么办？”李奥瑞克公爵问。
“有个疯子说他独自去阻挡东边的敌人。虽然本大爷认为他是在吹水，但也没多少人手可以安排给这家伙了。昨天半昏半醒时看见过他战斗，确实比我们能打。姑且就相信他吧！至少东边失守了，要爬上要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公爵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爱冒险！萨鲁法尔。”
“冒险是部落人的天性！”强壮的兽人战士举起重新打磨好的战斧。
“对于联盟来说也一样。”公爵也举起了自己的剑。两位司令官的武器相撞，发出“叮”的一声。他们对视一笑，便各自朝自己的防区走去。
普米洛和杰塔瑞斯跟在公爵后面。白衣的军官脸上也同样惨白，像是死尸一样。他嘴里在不停的嘀咕着什么。旁边的女人低着头，面无表情。
转眼间已经到了北边的山口。大批的其拉士兵正冲向这条狭窄的山路。
公爵回过头，看着神情怪异的普米洛。“加油吧，年轻人！我相信你能和我并肩作战的，毕竟这是约定。”
普米洛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他连忙行了个军礼。
“还有，杰塔瑞斯，为了你的恋人而战吧。”
女人没有说话，默默的从背后抽出了残酷倒钩。
“那么……”公爵举起剑，朝着昏黄的天空。“我们还要一起为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而战！”
涌向东边路口的其拉士兵数量相对之下不多，但却几乎全部是阿努比萨斯战争使者和其拉角斗士。它们亢奋的叫喊着，挥舞着野蛮的武器向要塞攻来。而挡在它们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应该能打10个小时左右吧，这期间可别来人。”维恩自言自语道。他做了一个连敌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举起血红的剑，朝自己脖子用力一抹。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将整个人和四周都土地都染成红色的一片。但奇怪的是，他并没因此而倒下。
这些流出来的血开始汇集起来，环绕着维恩的身体。他开始发生变化，黑色的铠甲仿佛溶入了他的身体，越来越紧密的将他全身包裹住。脸上的红色符文变成了黑色。而在他身边的空气中开始显现出新的红色符文。随着这些变化，他的脸也开始狰狞起来。
“我的守护者大人，惟有此时我才会感谢你将我弄成这样……”
在第一个战争使者冲到他面前时，他抓起剑，一刀将这个巨人拦腰砍断。然后他跳到一个其拉角斗士头上，一拳敲开了它的脑袋，把脑浆全部掏了出来。
“哈哈！爽快吗？！”维恩疯狂的大笑，他眼睛变成了红色。“没有龙族的制约，没有那些恶心的旁观者，正好让我好好的喝光你们的血啊！来啊！都上来！让我们在鲜血中狂欢，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吗？！”
他的剑仿佛在响应他的这句话一般。四周尸体上的血液在向这剑上面聚集。每当他将剑身插在地上，再拔起来，这血红色就变得更加可怖，剑身也就变得更为巨大。这个黑甲的剑士此刻变成了一个毫无理智的嗜血怪物。他在其拉士兵群中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挥舞着巨剑，大片的鲜血和其拉士兵身上的器官朝天上飞去。
防守看似最薄弱的东边，竟然一开战就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公爵又一次冲到了战斗的最前线，他熟练的挥舞着武器，同时不断的吟唱祝福。
“圣光指引吾与汝，追随历代先王之脚步……王之英灵庇佑汝左右，予汝荣耀……”
纯净的光芒再次降临到血腥的战场上。联军的士兵们感到身体又充满了力气，甚至比以前还更有力，更强壮了。他们呐喊着，无所畏惧的与无数的敌人搏斗，从容的面对自己的结局。
普米洛一直跟随在公爵身边。他也在战斗，但对于他而言，更激烈的战斗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深处。那声音又一次变得清晰了。而更可怕的是，一直缠绕在耳边的声音现在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一样。就像另一个他在对他自己诉说。
“你的命运时刻就要到来了……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吧。”
他将一个其拉角斗士砍倒在地，然后一脚踹开。猛然间他感觉头昏脑涨，想要立刻躺下来休息。
“怎么了？现在已经不行了吗？！”公爵在他身边大喊。但他听不到。其他声音都在这阵头晕中消失了，就只剩下仿佛他自己的声音。
“在等待那个时刻到来的同时，我们不妨先回忆一下你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年轻人。”
“你给我闭嘴！”
“不，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帮助你……好好回忆吧……你被无数的人背叛了。你最爱的女人有了别的男人；你的上司在你最消沉的时候将你占为己有；突然出现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把你当回事；甚至连你宣誓效忠的公爵，也只是把你看作是他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啊……”
“不！你在胡说八道！”
“我是说的实话。你如果想为自己着想，就好好思考一下吧……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只有当你凌驾于他们之上，成为可以主宰自己和那些卑微之人的命运的王者时，他们才会对你卑躬屈膝，对你百依百顺……”
普米洛什么都不想再听了。他扔掉剑，抓起一块石头就朝自己脑袋砸去。但有人拉住了他。
“你怎么了？亲爱的。”杰塔瑞斯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他现在就像僵尸一样，脸色苍白得可怕。手上都是冰冷的。
普米洛没回答，而是用力甩开了杰塔瑞斯的手。他想要站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其拉角斗士出现在他身边，举起巨钳就朝他的头砸下来。
“小心！”杰塔瑞斯飞身扑上去，将他推开。钳子不偏不倚砸到她背上。普米洛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这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恋人，受了极重的一击。她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大口吐着鲜血，立刻就昏死过去。
“命运……”
普米洛像被雷打了一样。他捡起剑，用力刺进了怪物的身体里。敌人还没有倒下，他就赶忙抱起了杰塔瑞斯。
“这不可能！”他失魂落魄的叫喊着。“这不是命运！一切都是假的！”
“不，这就是你的命运……而这命运还没有结束……”
这句话成为了剪断他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的锋利剪刀。
“……我知道了……”
“你……”
“原来你是在忽悠我！哈哈，这些都不过是幻觉而已，幻觉啊！我怎么现在才明白？哈哈，我真是个笨蛋……什么其拉虫人，什么卡利姆多联军，什么乱七八糟的战争，都他妈见鬼去吧！”
普米洛将怀里的女人丢到地上，脱掉了自己的铠甲，没来由的大笑着，朝背对战场的方向跑去。他嘴里有涎水流出来，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一张本来英俊的脸被手指抓得稀烂——这个人已经疯了。
“普米洛！”发觉情况不对劲的公爵叫着他的名字，但白衣的军官根本听不到。不一会儿，他就从公爵的视野里消失了。
公爵觉得非常的诧异，而且开始产生不详的预感。刚才普米洛那表情，他曾经见到过。对，是在无尽之海上面，那个想刺杀自己的卫兵。还有之后递交上来的杀人事件的报告……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其拉军团突然加强了攻势。几个战争使者砸死了一片联军士兵，将防线冲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法师们想要立刻击退敌人，却被隐藏在这些高大巨人身后的黑曜石毁灭者盯上了。立刻有人被抽干了法力，尖叫着变成干瘪的尸体。
“保护伤员撤退！”公爵停止了思考普米洛的问题，开始大声下达命令。他自己依然没有后退半步。在周围还有人在和敌人缠斗，不能丢下他们。
公爵开始吟唱祝福，为那些濒临死亡的战士们送去治愈之光。就在他全神贯注施放法术时，刚才被普米洛击倒的那个其拉角斗士又爬了起来。它将刺在自己身上的剑拔出，然后狠狠刺进了公爵后心。
公爵感到从未有过的疼痛袭上全身。他转过身，一剑削掉了怪物的脑袋。这一个动作让他背上的伤口立刻裂开了，血不住的朝外流，顺着高贵的审判者长袍洒落在地上。他明白自己一瞬间的大意已经让自己受了致命伤。
他对自己施放了一个简单的圣光术，立刻又拿起剑，朝敌群冲去。有一群士兵正和一个战争使者僵持不下。他跑过去，将法力凝聚成神圣之箭，掷向那巨人。巨人被贯穿了头颅，重重倒下。
“喂，你们。”公爵用手指着那几个士兵，然后指向自己脊背。“帮我把背上那碍事的玩意儿扯掉。我手不够长。”
士兵们看着眼前这位圣骑士，呆住了。他们清楚的看到剑插着的位置——是明显的心脏部位。被刺穿这里的人，想不立刻丢命已经很困难了。但眼前的公爵竟然还面不改色的稳稳站着。
“没听到吗？快点！”
有一个人执行了他的命令。在那把本应握在自己保镖手上的剑被抽出来时，他感到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然后“哇”的喷出一口红色的东西。是血，他自己的血。
“干得不错。”公爵笑了。“现在，你们回第二道防线去，做好准备。这次不要再违抗我了，快点。”
士兵们撤走了。公爵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将目光投向朝他涌来的其拉士兵。
他扔掉了盾牌，将刚刚刺穿自己心脏的短剑拿在手里。
“吾所面对，是尸山血海……”公爵开始吟唱战斗的祝福，将剑砍向离他最近的其拉角斗士。“吾怀慈悲之心，吾怀惩戒之力……光明在吾心中……”
他周围已经没有活着的联军士兵了。这位圣骑士现在独自挡在敌人面前。
两个其拉角斗士同时袭向他。他奋力砍掉了其中一个的脑袋，但另一个抓住了他的右手，朝外用力一拉，他禁不住尖叫一声——右手被扯了下来。
“吾可无憾，吾已救千万生命……吾可骄傲，吾已戮万千妖魔……”他将左手的剑深深刺进那个角斗士身体里。然后他抓过留在自己右手上的，多年未离开自己身旁的爱剑，将它插到地上。
“吾以鲜血捍卫荣誉！”公爵用尽全力高声叫喊。剑粉碎了，灿烂的光芒笼罩着周围的大地。离他距离较近的其拉士兵被这光芒包围，然后立刻全身着火，连叫喊求饶都来不及就化为灰烬。
“吾之剑，吾之荣誉，永伴吾左右。”
敌人依然在朝他进攻。光芒散尽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被其拉角斗士扯掉了。在这只手离开他身体时，他往手心灌注了神圣的力量。这力量在几秒后就将敌人炸成了两半。
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了，血从全身上下每一处伤口流出。公爵觉得自己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但他依然高傲的站直了身体。
其拉士兵们仿佛被这个人类的惊人毅力震住了，突然都停止了前进。
公爵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这些异类。“真可惜，如果我以前多锻炼一下身体，现在就能再多折磨你们一会儿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抬头望着天空。
“李奥瑞克？冯？泽尔迪格，你终于也迎来了这一天啊。”
公爵终于停止了一切动作。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尽，但依然屹立在敌人面前。他的眼睛里依然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只是头已经慢慢垂下。
“艾伦……”
深秋的风吹过塞纳里奥要塞，卷起地上沾满鲜血的沙砾，发出凄厉的悲鸣声——连天空都在为这片创痍满目的大地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