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篇 逝者之名 第五章 生活
“你真是无可救药！”法琳像是刚从地窖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穿着睡衣，一头乱发，气冲冲的拍着桌子。
维恩坐在桌对面，熟练的剥开一个煮熟的鸡蛋，惬意的咬了一口。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可以和洛丹伦城门的号角相媲美。“三天，整整三天！我教了你那么多知识，你却根本没消化！有这么不中用的学生吗？！”
“你也不想想，你教的是些什么。”维恩把剩下的半个鸡蛋扔进嘴里，飞快的嚼烂，吞下肚，接着打算这个诡异教师硬碰硬。“每天，你就把一大堆色情书刊朝我面前一放，然后一页一页翻给我看……好吧，姑且这不算过分……结果你不超过半小时就自己沉浸在书里，甚至连我睡着了都不知道，还时不时的发出难听的声音……我说你是在传授知识呢，还是自我陶醉呢？”
“所以我就说，你根本就一点都没消化！”法琳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那个世界的东西，是需要我们用最虔敬的心去体会，去想象，去构思，去模拟自己正置身于其中的！明白吗？任何东西，只要愿意去想象，都可以和那个世界扯上关系。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种能力发挥出来，并且拓展到极致！你以为我只会教你看H吗？！”
“什么歪理邪说……”维恩干脆埋下头，认真的对付这顿还算比较好吃的早餐。至于那疯女人，由她去吧。
“唉……”法琳无比惋惜的摇着脑袋，“真是的，免费的教这个没用的学生，简直是受罪……”
“同感，我觉得我也是在受罪。干脆就别弄了吧。”
“那不行！”法琳立刻把他的提议扼杀在萌芽中，“我说了要带你去那个世界，我就必须做到。这是身为圣骑士，所必须拥有的美德！”
“还美德……”维恩叹了一口气，“根本就是一个没德操的偏执狂……”
“哎呀，大姐姐好象听到了不礼貌的话啊？”法琳不知什么时候把灰烬使者横在桌子上，“不听话的小孩子是要打屁股的哦。”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法琳揉了下鼻子，端起自己的杯子，把里面的咖啡一口气倒进嘴里。
“杯子还挺好看的……我果然很会购物呢。”她开始飘飘然。
“是么？”维恩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授课吗？现在已经快9点了。”
“哇啊！”法琳像脚上长了弹簧一样跳起来，“该死，我竟然忘了这档事！今天是那些学员的考核课！”
“那么，我出去了。”法琳穿上了宽大的斗篷，打开门，然后转过身朝维恩挥了挥手。“我中午不回来，你自己想办法弄东西吃吧。”
“知道了……”维恩巴不得她快点出去。他被这女人的H理论折磨了三天，现在神经衰弱，强烈的想要好好睡一觉。
“哦，还有件事。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两张纸，一张上面是城市地图，另一张写了我要买的杂志，按照地图上指示的去帮我买回来！”
“你自己不会去买吗？”
“哼哼，臭小子，学会顶撞大姐姐了？”
“我提醒过你，别这么叫我。活得不耐烦了？”维恩有些发火——他基本处于抓狂边缘。
“好吧，”法琳背着灰烬使者走出了门。她合上门之前，最后一句话传进了他耳朵里：
“记得按大姐姐说的去做！你现在可是免费吃住！”
“罗嗦……”维恩低声骂道。
法琳赶到训练场的时候，见习圣骑士的考核已经开始了。今天的考试将决定一批高年级的圣骑士学员能否正式加入白银之手骑士团，穿上象征公正与秩序的“救赎”铠甲。
在训练场边，参加考核的见习圣骑士们已经列好了队。而监考官也都到场了，其中竟然包括骑士团最高层的几位领导者。光明使者乌瑟尔和真理使者埃兰坐在监考席中央。看到姗姗来迟的灰烬使者法琳，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头。
“抱歉，家里有事耽搁了一下。”法琳面带歉意的坐到自己位置上。
随后，乌瑟尔就站了起来。
“考核开始！”他大声的宣布，“今天是正式圣骑士资格考核的最后一个项目。能来到现在这个地方的人，首先我祝贺你们，你们在其他方面已经完全能胜任一位真正的圣骑士的要求了！而今天最后的项目，是要你们通过抽签，以两人一组进行对抗。换言之，你们要在和同为圣骑士的同伴战斗中，寻找获胜的方法。对抗的方式是自由的，但为了不出现人身伤害，你们必须使用特制的武器来战斗。每个人在战斗中的表现，我们三人会给予评分。当我们一致表决通过，你就可以成为正式的白银之手骑士团成员！”
抽签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第一对考生走上了训练场。他们互相鞠躬之后，就毫不留情的开始了对战。金色的光芒很快将他们的身体包裹起来。
“今年的见习圣骑士，似乎能力都很强。”埃兰饶有兴趣的看着战斗中的他们，微笑着感叹道。
“就我个人而言，最关心的还是那两个学生。”乌瑟尔捋着满脸的胡须，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采，“阿尔萨斯，还有玛尔兰。”
“第一名和第二名吗？”埃兰接上他的话，“王子确实是位罕见的天才。他对于圣光的信仰坚定得如同钢铁一般，这给予了他非常强大的力量。而且，听说他每项课程都是所有学员中的第一名……”
“王子让我很自豪，”乌瑟尔说，“我相信他能在今天成为正式的圣骑士。我已决定让他跟随我，继续深造圣光之道。他有潜力成为比图拉扬更伟大的圣光信徒。”
埃兰笑着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位高大而英俊的年轻人身上。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精力充沛，眼中充满了自信。一头华贵的金发披在肩上，让他看上去简直就是完美人类的化身。
乌瑟尔则朝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法琳瞄了一眼。“但今天的抽签还真是不巧……”
“怎么了？”埃兰依然在打量着年轻的王子。
“他的对手是玛尔兰。”
“咳，这太不幸了！”埃兰吃了一惊，不禁喊了出来，“最优秀的两个人！”
“是的，”乌瑟尔说，“玛尔兰比任何人都努力。虽然她没有王子那样的天资，但她靠自己的勤勉弥补了劣势。非常惋惜的是，今天他们将要对决。而我们原则上没有可能会让失败的一方也获得正式圣骑士的资格……这也许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他们中任何一人失去这个机会，都只好再等一年。而对于我们白银之手来说，也会是莫大的损失。”
法琳就像没听到这两位老人的谈话一样，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学员们那边。
终于，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不仅是三位高阶圣骑士，所有见习圣骑士们也把目光投向了训练场中央。在所有人注视下，阿尔萨斯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了上去。而他对面，一位看上去很纤弱的少女也穿好了铠甲，朝他走来。
两人相互行了个礼，然后拔出了特制的剑。
玛尔兰抢先刺出一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剑身上缠绕着金色的魔法符文——她已经能很熟练的祝福自己的武器。阿尔萨斯也毫不示弱，飞快的挡住她的攻击。凭着力量上的优势，王子用力将她推开，接着没有一丝停顿的开始吟唱起战斗的祝福。他朝前跨出两步，一剑刺向玛尔兰的肩膀。但玛尔兰迅速作了个漂亮的后空翻，躲开了他的攻击。
“非常好！”埃兰兴奋的喊道，“穿着如此重的铠甲，还能做这么敏捷的动作！”
在躲开了王子的进攻之后，玛尔兰用最快的速度念了一段咒语。她握着剑的手上都被金色的光芒所包裹，看上去变得粗壮了一倍。王子刚摆正身子，她马上又扑了上去。这一次她没有用剑尖去刺，而是朝王子的腰横砍过去。阿尔萨斯这下来不及招架了。
但剑却砍在了一面无形的盾上面。玛尔兰猛的抖了一下，急忙要朝后跳开。但王子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在那一瞬间，阿尔萨斯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他抡起剑，用力朝她的肩膀砍去。木制的剑此刻显然受到了他最强大的祝福，变得锋利而坚硬。在玛尔兰的惊呼声中，这把剑砍开了她的铠甲，切到了肩胛骨上。一声脆响，她痛苦的捂着肩膀倒了下去。
有人开始大声的叫喊。三位高阶圣骑士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我赢了。”阿尔萨斯朝痛苦不堪的玛尔兰看了一眼，然后面朝向监考官们，骄傲的挺起胸膛。
一张愤怒的面孔突然映入他眼帘。法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他面前，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高大的王子竟然被这一拳打得直朝后飞出去。
见习圣骑士里有人尖叫起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法琳，灰烬使者！”乌瑟尔惊惶的咆哮着。
“废话，我当然知道……”法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伸出手把阿尔萨斯从地上拧起来。“我现在想问的是，阿尔萨斯，你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王子显得很狼狈，但立刻回过神来，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老师。“法琳老师，我只不过是打倒了玛尔兰。虽然她可能有受伤，但我认为在这样的对决中，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哈！”法琳眼里就像是要喷出火来。“见习圣骑士之间的比试，你竟然使用对抗邪恶的祝福？竟然还偷偷用如此危险的力量强化你的武器？！你知道玛尔兰用的是什么祝福吗？她不想伤到你，施放的祝福比你低了三个阶级！你可要搞清楚，你对祝福的掌控能力其实根本不如她！想获胜是好，但竟然对自己的同胞都如此不留情面，这就是我教你的圣骑士的德操？！”
“对不起，法琳老师。”王子垂下了头，“但是，这场考试是乌瑟尔大人布置的。他并没有列出不许使用高等祝福的规定。”
法琳把他推开——她根本不在乎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她蹲到玛尔兰身边，解开少女的铠甲，仔细的察看她的伤口。玛尔兰因为过度的疼痛已经昏死过去，她的肩胛骨完全被打断了，即使用圣光的力量也难以复原。
“乌瑟尔，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另两位高阶圣骑士突然不开口了。
“对于刚才的事故，我个人作为考核的组织者，制订规章时有所疏忽，因此承担全部责任。”乌瑟尔显得非常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会向国王陛下递交报告，并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但是……”
他转过头，看着正议论纷纷的学员们。在他身边的现在只有埃兰。而法琳背着受伤的玛尔兰，头也不回的直奔医院去了。
“作为进行对决的见习圣骑士们而言，他们是无辜的。该按照规则来的，还是要按规则来。因此，我们在这里宣布，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由于你在最后考核中的表现非常优异，因此，我们授予你白银之手骑士团正式成员的身份！”
玛尔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法琳坐在她身边。
“法琳老师……”她想要坐起来。但身体一动，肩膀上的剧痛就折磨得她全身抽搐。
“你别动。”法琳朝她摆了摆手，“你骨头断了，先睡着。”
玛尔兰伸手摸了摸自己右边肩膀。当刺痛再次传进她神经的时候，她失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玛尔兰？”法琳摸了摸她一头漂亮的黑发，“我从来没见你哭过。你们班那些男生都说你是铁人的。”
“我……我知道我受了多重的伤……我也许再也无法举起剑了！”玛尔兰伤心欲绝，“我可能无法再成为圣骑士了……”
“没那回事……”法琳尽力想让她心情平静下来。但玛尔兰的话却是她现在正担心的——王子的那一击，竟然将一大截骨头都打碎了。这样的伤势即使能康复，也会对这位少女今后的身体状况造成极坏的影响。
“法琳老师，我第一次感到有点绝望……”玛尔兰一边哭，一边用无神的泪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我的家乡是贫穷的村庄。因为瘟疫和强盗，村庄里死了很多人。我从生下来开始，就在人们的啼哭声和哀号声中长大……我发誓要成为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成为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村庄的人……知道吗，法琳老师，我还没告诉过任何人，我离开村庄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送我。他们把所剩不多的大麦炒熟，交给我，叫我在路上吃……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有可能再也吃不到这东西。我是带着那么多人的期盼来到这里的，但是，如今……”
她的眼泪不住的流下来，将枕头都浸湿了。
法琳掏出一块手绢，帮她擦拭着眼泪。
“玛尔兰，我只送你一句话，”她轻轻的，低声的说道，“只要你心中的信仰不灭，你就能成为最伟大的圣骑士。”
玛尔兰望着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她闭上了眼睛，像是要好好睡一觉，又像是在咀嚼法琳的话里蕴涵的意思。
法琳܋着她慢慢平静下来，便悄悄站起身，离开了她身边。
走到医务室外面，她招手叫一位医生过来。
“给玛尔兰最好的治疗手段。如果她想去哪里，就让她去。所有治疗费用，以及她可能的开销，从我的薪水里面扣。”
医生点点头，拿着一些药品走进了房间里。法琳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走廊朝医院外面走去。
“王子对于荣誉不是重视，而是狂热……”她低声的自言自语，不愿意被任何人听见，“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如果当时我带的是他去，而不是马莱恩，那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维恩后悔今天没带副面罩出来。现在他正在图书馆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边看着法琳的单子，一边在一大堆的色情杂志里翻来翻去。
“我真该一刀砍了那女人……”他恶狠狠的骂道。总算找到了那几本法琳要买的杂志，他赶快低着头朝收银台走过去。
谁知收银台的大娘突然大声吼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想拿了书不给钱就跑吗？！”
他好奇的抬起头，望向收银台的方向。那位满脸横肉的大娘正用狼看到羊的眼神，盯着她面前的一位女侏儒。
侏儒？维恩有点来了兴趣。听说这个古怪的种族住在他们的高科技城市里，很少来到人类的领地里的。他想看看这个种族具体是什么样子，于是迈开步子朝那个侏儒走过去。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女侏儒转过了身来。维恩看到了她的脸——这可真是一张人见人爱的可爱脸蛋。在一头银白的披肩长发下，一双大眼睛如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而又如同大海一般深邃；她的脸白皙而圆润，嵌上了精致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五官看上去完美无缺，让人不由得想要捏一捏。
等等，想捏捏？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了？维恩暗自心惊胆战。莫非那疯女人的洗脑工作有了进展？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女侏儒又转过了头。她脱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如果那声音可以让人彻底陶醉的话，内容就足以让人彻底无语：
“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