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二章蛛丝马迹

　　“跟你去一个地方？”维恩醉醺醺的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什么地方？难道说……哦，我明白了，我亲爱的大小姐，你竟然已经变得如此坦率，我现在对你完全刮目相看了！但还把克罗米一起叫上，这样是不是有点……如果是艾鲁拉大姐的话……”

 

　　“你又想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塞尔娜用力的捶着桌子，“给我坐好！嗝儿……这酒的劲头还真大……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去瘟疫之地！”

 

　　“不去。”维恩淫兮兮的盯着她的胸脯，回答倒是意外的干脆。

 

　　“哈？！”塞尔娜歪歪扭扭的扑到这个色鬼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这就是你的回答？！”

 

　　“那里没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维恩耸了耸肩膀。

 

　　“什么有趣没趣？”塞尔娜放低了声音，同时把一只手伸向了剑柄。“听好了……嗝儿……我需要去东瘟疫之地参加一次谈判，时间是本月中旬。谈判很重要，甚至有可能直接影响到之后我们对抗亡灵天灾的战略路线。我作为联盟的使者之一……嗝儿……一定要在谈判开始之前赶到那里！而你与克罗米也一起去——这样万一发生什么麻烦事，也不用担心了。”

 

　　维恩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口难闻的酒气。他朝塞尔娜伸出了一只手，把掌心朝上摊开。

 

　　“干什么？”塞尔娜不解。

 

　　“钱。”

 

　　“哈？！”

 

　　“大小姐，你也是当过佣兵的……这种体力活，我收点佣金不过分吧？”

 

　　“什么叫不过分？！”塞尔娜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嗓门也渐渐降不下来了。“我们是同伴，同伴啊！竟然动不动就向我要佣金？你脑子里是不是全装的卡拉诺斯烈酒啊？！在卡拉赞的时候，我向你收过一分钱吗？！我当时可是差点就把命给丢了！现在我请你帮个忙，你就马上嚷嚷着要钱？！”

 

　　“嘿，你看。”维恩一脸坏笑，“那时候我可是没有要求你和我一起去，是你自己跟上来的。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要我陪你去参加那个什么谈判，而我本身并不想去。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就该好好考虑一下我可能会遭致的财产损失和精神损失。我要点钱不过分吧？而且，你想一想，克罗米也要穿好看的衣服，我又找不到工作……赚点钱不容易……”

 

　　“行了，你可以闭嘴了！”塞尔娜被他说得脑袋发昏，酒劲一口气全窜了上来，几欲呕吐。她艰难的吐出了两句话，堵住了维恩那张油嘴。“尽是钱，钱，钱，你肯定是存心和我对着干……嗝儿……下午的会议要开始了，我先去开会。在这里等着，一结束我就过来！”

 

　　她支撑起身子，一步三摇的走出了旅店。在一只脚跨出门时，她勉强朝克罗米挥了挥手。女侏儒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一样，视线又再度落在书本上。

 

　　维恩有些放肆的大笑了两声，端起最后一杯酒，朝嘴里猛灌了一口。

 

　　“喂，克罗米，刚才大小姐向你打招呼哦。”他看来终于无法再继续喝下去了，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把头埋进厚厚的大衣里。

 

　　“我知道。”克罗米没有说话，而是在脑海中向他作出回应。

 

　　维恩的眼中刹那间抹过一丝阴狠的神色，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看来你也发现了呢。”他回应着女侏儒，而透过大衣的敏锐目光已经盯住了坐在旅店另一个角落的一群古怪的人。

 

　　他们是一群不同种族的成员，似乎是某个神秘的冒险团体。从身形上看，他们中间有人类、矮人、侏儒，甚至还有高等精灵。总共十来个人全部挤在一张不大的桌子周围，看上去好象在窃窃私语。他们都穿着黑斗篷，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脑袋都遮了起来，让外人无法轻易看到他们的脸。维恩的目光快速而仔细的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正好发现有一个身材略有些矮小的男人也悄悄朝这边瞟了一眼。他在那个人转过头的瞬间看到了一张与其衣着颜色非常相似的黑色脸膛。

 

　　“喂，克罗米，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来头？”

 

　　女侏儒面无表情的看着书，但她的意识立刻做出了回答：

 

　　“诅咒神教教徒。”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维恩淡淡的笑了笑，“但是他们是怎么溜进这里的？”

 

　　“目前不知道原因。”克罗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可能是趁节日期间城市防御松懈才进来的，但这种猜测在目前情况下有明显漏洞。联盟的将领在开会，城市防备应比以前更严密。”

 

　　“也许有内应？”维恩猛揉太阳穴——连续的心灵感应让他本来就犯晕的脑袋更不舒服。

 

　　“不排除这个可能。”

 

　　“等一下……看看……”

 

　　维恩把头埋得更低了，装出睡着了的样子；克罗米依旧不动声色的翻着书。而角落的那群黑衣人已经全部站起了身。旅店里欢庆新年的人们这才逐渐注意到他们。他们排成了一列，迈着安静的步子缓缓朝门外走去。维恩捕捉到了每个人罩帽之下的面孔——他们的脸无一例外，都是乌黑的。而在他们经过他身边时，他闻到了一股特别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香水味，这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走在人群最后的一个黑衣矮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身体猛的一震，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哀号。他的同伴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在矮人前面的高等精灵转过身，用很沙哑的声音轻轻问道。矮人依旧一动不动，这令黑衣精灵感觉有点奇怪，于是他面朝着矮人，慢慢弯下了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非常小心翼翼，显然是刻意保证自己的脸不被旁人看到——可惜，他并不知道在他面前那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其实是在装睡。

 

　　矮人突然轻轻跳了一下，僵硬的扭了扭脑袋。“哦，我没事，突然有点头晕而已。”他用同样非常沙哑的声音说道。

 

　　“那就好。”高等精灵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我们走吧。”

 

　　黑衣人们又恢复了常态，不一会儿就全部消失在维恩的视野里——他们已经离开了旅店。

 

　　“手段真够狠的，克罗米。”维恩抬起头，冲着女侏儒眨眼睛。“那家伙已经被你杀了吧？”

 

　　克罗米从容的点了点头。“凡人的躯体很脆弱……我将一部分魔法灌输进了他的尸体里，暂时让他充当我的傀儡。他们应该会去施行某些未知的计划。”

 

　　“魔法能维持多久？”维恩问道。

 

　　“最多三天。”

 

　　“还不坏。”维恩愉快的笑了起来，“既然是诅咒神教，应该不会无聊到三天之内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就这样等吧？”

 

　　“是的。”克罗米又将头埋进了书本里，“实际上魔法可以维持更长时间，但是尸体的腐败无法被掩饰。他们用香水掩盖了天灾通灵法术特有的腐臭，但却能闻出尸体的臭味。”

 

　　“呵呵，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并不是要嘲笑你的法术持续时间不长。”维恩开心的打量着他的漂亮搭档。“我现在在想，习惯了和平的人们为什么警惕性会降低这么多呢？甚至连大小姐那样的聪明人也没有仔细观察一下——危机有可能就一直潜伏在身边。而连身边的危机都无法察觉并排除的话，有能力去征伐远在国境之外的敌人吗？”

 

　　克罗米微微的撅了一下嘴巴——这似乎就是她的回答。

 

　　上午的会议决定了两件大事。

 

　　一是以联盟的名义，派出使者参与银色黎明与血色十字军的谈判，并争取促成三方联合，共同对抗亡灵天灾。而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之后，也终于决定了使者团的名单——冯兹？吕东爵士作为与血色十字军的联系人，自然将再次走入瘟疫之地。而令所有人注目的是，洛丹伦王室的遗孤，约西亚？米奈希尔公主，将以游击骑士的身份跟随爵士前往谈判地。作出这个决定，是联盟司令部考虑到血色十字军成员大多来自前洛丹伦王国，也许会对公主产生自然的亲近感；而公主本身也是一位优秀的战士，并在会议上强烈要求派遣自己去那里。最后，塞纳里奥议会的两位大人物——大德鲁伊艾鲁拉？夜吻与罗达里奥？观星者将军也将一同前往。

 

　　第二件事则显得更具意义，那就是无论谈判成败与否，都将在月底发动对亡灵天灾的全面进攻。为此，联盟已经集结了超过五万人的军队——人类联盟的第二军团、雇佣兵组织、暗夜精灵哨兵部队的两个军团、铜须与蛮锤矮人的远征军，还有少量高等精灵的游侠部队，都将在战争开始之后第一时间进入瘟疫之地的战场。而最前线的指挥部将设在西瘟疫之地的冰风岗。在经过商议之后，决定由伍德将军担任前线总司令官，而参谋长是大名鼎鼎的珊蒂斯？羽月将军。奥古斯通元帅坐镇铁炉堡，负责后方调动。

 

　　“这本应成为新联盟历史上最伟大的战争计划之一……是的，本应如此……”后世的某位历史学家对这一次新年会议的表诉显得闪烁其词。

 

　　下午的会议本应是讨论战争细节，以及与部落的合作方针。但一封从西瘟疫之地前线发回来的信却阻断了众人的热情。这封信是由军情七处的高级间谍弗林特？沙多摩尔写来的：

 

　　“有一群被遗忘者正在瘟疫之地冒充亡灵天灾，有计划的袭击我们的士兵与冒险者们。我们抓住了他们其中一个，但他很快就死了。从这个被遗忘者的身上，我们搜到了一个标志——他是‘污染者’的成员。”

 

　　“该死的被遗忘者！”奥古斯通元帅气愤的把信撕成了碎片。“我就知道，这些家伙与亡灵天灾的性质是一样的！”

 

　　伍德不高兴的瞪了这个脾气暴躁的矮人一眼。“请冷静下来，奥古斯通元帅。对于这件事情，我们虽然必须重视，但也不是像你那样，恨不得马上杀进幽暗城。被遗忘者加入了部落，姑且不问他们有什么目的，但至少是一个潜在的合作对象。联盟和部落一定要再度联手……”

 

　　“你不觉得你很罗嗦吗，伍德将军？”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司令官的发言，随后说这句话的人就已经站了起来。他面色苍白，身躯瘦弱，但双眼却放出一丝诡异的光芒。

 

　　“哈维公爵！”伍德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你很罗嗦。”哈维用枯瘦的手指挠着脑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简直就像是戴了一副面具，但话音却有些激动。“污染者有多危险，被遗忘者有多危险，你好象根本就没感受过。我来告诉你吧！我是阿拉索王国的人，我们的土地正是被那些可恶的家伙肆意践踏，蹂躏！他们是那个恐惧魔王瓦瑞玛萨斯的走狗，是一群和亡灵天灾完全一样，只知道滥杀无辜，传播瘟疫的僵尸！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觊觎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财富。对于那些被遗忘者而言，人性根本就是可笑的东西……我们在对抗亡灵天灾，他们却在背后捅我们刀子；我们想与他们和解，他们却屠杀我们的使者。这样的一群连牲畜都不如的渣滓，为什么我们要给予他们任何的宽恕和同情？”

 

　　“但他们属于部落！”伍德也激动的叫喊起来，“我们不能和整个部落闹翻！”

 

　　“如果他们的行为被部落的酋长知道，而部落还故意庇护呢？我们依然要忍让吗？”哈维显得咄咄逼人。

 

　　“这个……”伍德一时没办法回答上来。

 

　　“你最好清醒一点，伍德将军。”哈维走到沙盘前面，围着它转了一圈。“军情七处的报告已经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曾经视而不见，但现在不能姑息了。需要还击的时候，就应该紧握武器。”

 

　　他瘦弱的身躯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不仅是伍德将军和奥古斯通元帅，其他在场人员也为之动容。阿拉索王国所受的苦难，他们都了解一些。而现在在阿拉希盆地的小规模冲突依然没有停止。当哈维公爵激动的列出被遗忘者，污染者们的丑恶行径时，他们的眼中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憎恶。

 

　　“好吧，哈维公爵……”伍德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是大势所趋。“那么，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对待那些‘敌人’？”

 

　　“在会议结束之后，我将回到我的国家，继续与他们战斗。”哈维公爵用凶狠的口气说着。“我有一个提议……参加谈判的这几位朋友，能不能在不耽误行程的前提下，帮助我们肃清污染者？”

 

　　冯兹？吕东爵士一直没有开口。但当哈维公爵突然提出这个古怪的要求时，他的眉头猛的皱了一下。

 

　　持续了一下午的沉闷，到傍晚时分终于结束了。

 

　　塞尔娜伸了个懒腰，环视了一下四周。艾鲁拉和罗达里奥两人先行离开了，好象要商量塞纳里奥议会的一些事情；哈维公爵得到了他想要的允诺，有些开心的走了；奥古斯通元帅缠着珊蒂斯，说想与心目中的女英雄喝一杯；只有伍德将军和冯兹爵士还留在大厅里，低声商量着什么。

 

　　“约西亚公主，有空吗？”伍德突然向她打招呼。

 

　　“啊，有……什么事？”塞尔娜连忙作出一副有精神的样子。

 

　　“请过来一下。”伍德朝她挥了挥手，“我们谈一些事情。”

 

　　她点了点头，走向沙盘旁的两人。等到走近的时候，她才发现爵士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位传奇的老冒险家此刻因忧愁而显得非常苍老。

 

　　“冯兹爵士，你在苦恼什么吗？”塞尔娜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爵士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我有点在意……哈维那家伙，以前是个和平主义的政治家，什么时候却变得这么好战了？”

 

　　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维恩怪叫一声，把身体蜷成一团——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为什么我们非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不可？”他使劲对着快要冻僵的手哈气，却发现从嘴里呼出的热气还没到达手掌就凝成了冰。

 

　　“这里安静。”克罗米冷冷的回答他。女侏儒几乎快被雪给活埋了，但依然泰然自若。

 

　　“找个温暖点的，人少点的地方不行么？”维恩被冻得有点精神恍惚了，下意识的反驳。

 

　　“有动静。”克罗米突然把一只手放到他嘴边。

 

　　女侏儒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几下。她轻声念了一段咒语，随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团白雾。白雾形成了一个圈，最后变得像镜子一样透明。但透过这面镜子，看到的却是某个不知名的阴森角落。

 

　　“这是那个矮人的视野。”克罗米用手指了一下镜子中的景象。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刚才那群人。他们正在一条看上去很长的甬道里，步子很快。不一会儿，在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亮光。

 

　　穿出甬道，竟然是一个装修得异常奢华的房间。只是这房间里的灯不太明亮，以至于无法清楚的辨认出它里面的每一件东西。在房间中央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厚大衣，但无法掩盖他单薄的身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映入维恩与克罗米眼中的是一张苍白且毫无表情的面孔。

 

　　“你们来了。”那个人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计划完成得怎样？”

 

　　他刚一开口，所有黑衣人都同时跪在地上。克罗米赶快挥了一下手，让自己操纵的傀儡也跟着跪下。

 

　　在他们中间的一个高等精灵说话了：

 

　　“一切都如您所愿。”

 

　　那个人轻轻颔首，似乎在表示满意。他随即把枯瘦的手放到脸上——苍白的面皮，那是他的伪装，现在则被他轻轻撕了下来。在这之下的是一张灰色的，充溢着堕落气息的面孔。他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但双眼却放射出可怕的幽蓝光芒。他脱掉了大衣，露出了一副蓝黑相间的铠甲——这铠甲上的每一片金属都似乎有生命，紧贴着他的身体，缓慢蠕动着。

 

　　“很好，克尔苏加德也会很高兴。”他的声音变得像尖锐的金属武器摩擦时一样刺耳。

 

　　“不胜荣幸……”黑衣人整个身体以最大的幅度埋了下去。“得到您的夸奖是我最大的欣慰……尊敬的哀冬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