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十章黑日（中）

　“青铜龙！”萨菲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龙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纳克洛斯看上去脸都气歪了，发泄般的使劲挥动双翼。“萨菲隆，你不也是龙族吗？竟然问这种可笑的问题……难道你被那个什么巫妖王奴役之后就把所有的智慧都丢到天边去了？该死！我究竟在说些什么……总之，克罗诺木叫我来这里的。我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你竟然冒犯尊贵的王！”萨菲隆大喊起来，脖子往后一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寒冷的气息吹向对手，想要将他冻结。青铜龙没有躲避，而是硬碰硬的朝冰霜巨龙喷出了带有强大奥术能量的闪电。两股凶猛的能量在空中相撞爆炸，卷起了强烈的风暴，将笼罩天空的黑暗都几乎一扫而空。

 

　　“你真可悲，萨菲隆。”阿纳克洛斯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已经再也记不起来了。你应该侍奉的主人不是什么巫妖王，而是玛里苟斯。你也不是亡灵天灾的走狗，你本是一条骄傲的蓝龙！”

 

　　“闭嘴！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萨菲隆为连续的攻击被化解而恼羞成怒。他将只剩下一副巨大骨架的身躯蜷缩起来，变成梭子状，然后朝阿纳克洛斯猛冲过来。

 

　　眼看阿纳克洛斯已经来不及躲避，他已经成功的撞到那土黄色的身躯上，但身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穿过了对方的身体，直朝前栽去——他撞上的竟然是幻影！而很快，一双锐利的爪子已经攀上了他的脊背。

 

　　“不要小看青铜龙！更别忘记了，时间是你的敌人，但却是我们的朋友！”

 

　　阿纳克洛斯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冰霜巨龙的头顶。他几乎将整个身躯都压到了萨菲隆的背上，将灰白的骨架都压得嘎嘎直响。萨菲隆没办法翻过身，甚至连扑打双翼都不行。他气愤的叫起来，但很快就为刚才卤莽的冲锋付出了代价——因为惯性，他整个身子撞上了面前的高山，掀起漫天的尘土。而阿纳克洛斯踩着他的脊梁骨又飞上了天空。

 

　　“还不醒悟吗？”青铜龙的王子失望的看着狼狈的冰霜巨龙。“巫妖王只赋予了你强大的力量，却让你的脑子空空。以前那个睿智的极寒之地守护者去哪里了？现在我只看到一只除了力气大之外一无是处的傻瓜！想用单纯的力量打败我？不要说是你，就是我父亲，或是克罗诺木都做不到！”

 

　　萨菲隆仰着脑袋，死死的盯住在头顶上盘旋的巨龙，本来空洞的眼眶中燃起深蓝的火焰。“你太狂妄了！”他大张着嘴巴，巨大的喊叫声令脚下的大山都在震颤。“我会马上让你付出代价！”

 

　　“够了，萨菲隆。”一个他熟识的声音从东边的天空中传来。“回到宫殿里来。”

 

　　“克尔苏加德！”冰霜巨龙用力挥动翅膀，再度缓缓飞起——他的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先让我解决了这个令我不快的杂碎之后再说！”

 

　　话刚脱口，他就立刻感到了痛苦——嵌在头骨上的水晶发出了夺目的光芒，但伴随着这光芒，一段疯狂的咒语也在灵魂深处响动起来。回来，立刻！否则你将死亡！这警告之音似乎来自水晶之中，又像是来自在圣地的另一边看着他的克尔苏加德之口，甚至一度令他感觉是巫妖王亲自从遥远的北方大陆下达的敕令一样，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折磨着他。

 

　　“够了，萨菲隆。”克尔苏加德的声音现在似乎慢慢变得温和了，“你已经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王也很满意你的表现。但现在不是和龙族继续纠缠的时候……你马上回来，等待下一个命令。我们的计划正在有序的施行，我不希望看到因为你的不冷静而断送美好的未来。”

 

　　冰霜巨龙终于垂下了狂野的头颅，用鼻孔低哼了两声，然后暴躁的拍打起翅膀，背对着阿纳克洛斯，朝东方——纳克萨玛斯的方向飞去。

 

　　阿纳克洛斯没有再动手——虽然他现在有把握一次偷袭就杀掉这条命途多舛的巨龙。望着那个已经失去了身为高贵的龙族时所拥有的一切记忆，现在只是作为天灾的战兽而存在的苍凉身影，他不由得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蓝龙一族的命运如此悲哀，令他不禁暗暗的为玛里苟斯担心。

 

　　在他脑海中，一个冰冷的声音终于也响了起来——他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

 

　　“事情解决完了吗？如果他已经撤走，你就待在那里，帮凡人们做些站岗的工作。”

 

　　“嗯，解决完了。”阿纳克洛斯不满的皱着眉头，但却拼命的想对那个声音掩饰自己的心绪。“克罗诺木，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就杀了他？现在他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平衡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会被消灭的，但不是现在。”克罗诺木淡淡的解释道，“我希望能在不让克尔苏加德改变计划的前提下，尽量减少凡人们的损失。但局势比我预想的要坏。”

 

　　“原来连如此工于心计的你也会出现计算错误吗？克罗诺木。”阿纳克洛斯不想放过难得的可以取笑一下时间调整者的机会。他的话中自然的带上了很重的讥讽口味。

 

　　“我不否认。”克罗诺木的回答出乎他意料的坦然，“但这也给了我一个借口。”

 

　　“什么借口？说来听听。”

 

　　时间调整者似乎微微的冷笑了一声，阿纳克洛斯很快就否认了这一可能——这只能是他听错了。

 

　　“克尔苏加德犯了一个错误——他太张扬了。”克罗诺木的口气还是那样平淡且冰冷，“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堕落，生命的皇后不会无动于衷。”

 

　　克罗米站在丹莫洛山脉的最高峰峰顶上，一动不动。她任由黑色的雪花打在身上，弄脏华丽的长袍，一双漂亮的红眼睛目不转睛的望向远处的大墓地。

 

　　一个灰色的身影在山脊上飞快的奔跑着，敏捷而略显滑稽的上窜下跳，他虽然速度很快，但却几乎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不一会儿，那个身影也登上了顶峰，在克罗米背后停下了。

 

　　“你快被雪活埋了。”维恩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伸出手帮她拍掉头上和身上的雪。“就不能动一动吗？比如说做个体操什么的。”

 

　　“传送阵那边怎么样了？”克罗米转过头来看着他。

 

　　“和意料中一样。”维恩被她这样盯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挠起脑袋。“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个传送阵已经停止了运作。之后我在四周找了找，最后发现一群诅咒神教的教徒又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构筑起了新的传送阵。在那个大玩意儿移过来之后，那些家伙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唉，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叫我别轻举妄动的话，我肯定就将这些不知道几个月没洗澡的臭家伙杀了个干净！血之灾厄最近已经饿得不行了！”

 

　　他轻轻捏了一下克罗米可爱的脸蛋，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样理解克尔苏加德的计划？”

 

　　克罗米点点头，索性坐在了地上。她拿起一根短小的树枝，在雪地上飞快的勾勒了几下，一张简单的艾泽拉斯世界地图就呈现在了维恩面前。

 

　　“克尔苏加德早已开始了他的计划。”她淡淡的说道，“他将诅咒神教的教徒安插到世界各地。这些教徒都是从通灵学院里面毕业的，对黑暗魔法的造诣远远高于凡人。长久以来，他就是依靠这些教徒的眼睛，掌握着凡人的一举一动。所以，新联盟远征瘟疫之地，无法造成奇袭，反而是给了克尔苏加德机会。”

 

　　她轻轻咳了一声，用树枝在地图上铁炉堡的位置点了一下。“亡灵天灾在瘟疫之地假装衰败，转为防御，实际上是在积蓄实力。克尔苏加德在等待这个机会，等待联盟和部落都以为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实力，等待他的敌人将大部队调到瘟疫之地。因为这样的话，凡人们之前严密保卫的后方就暴露在了天灾军团面前。归根结底，这次联盟召开大会，决定动用几乎所有的部队远征瘟疫之地，这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哈！这很有意思！”维恩咧嘴笑起来，“继续，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克尔苏加德只需要做两件事。”

 

　　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他派出得力的手下暗杀了阿拉索王国的公爵，并伪装成公爵的样子参加了会议。这样他就知道了新联盟所有的战略计划。我刚才在来这里之前侦察过一个矮人的意识——他是参加过那次会议的元帅，但现在只能看着天灾发呆——在那次会议里，那个假公爵还有意挑起了新联盟和新部落的矛盾。最后决定的出征计划也没有和部落达成一致。这样克尔苏加德就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结果——联盟和部落没有像第二次流沙战争那样联合。他也避免了同时和两支部队遭遇。更坏的是，这次会议准备时间很长，但制定计划却非常仓促。新联盟的军队匆忙赶到瘟疫之地，甚至还没等到弗斯塔德？蛮锤派来援军，就贸然在冰风岗集结部队。既然如此多的愚蠢行为被连接到了一起，刚才阿纳克洛斯的报告就是理所当然了……”

 

　　“什么报告？”

 

　　“新联盟的大部分军队被冰霜巨龙毁灭了。克尔苏加德的城堡已经抵达了瘟疫之地。”

 

　　维恩无奈的撅起嘴巴。“你继续说。”

 

　　“克尔苏加德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在我的预料之外。亡灵天灾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备第二次全面入侵了。他们的军队布置在大墓地里面，而大墓地在天空之外缓慢移动。克尔苏加德将它们隐藏得很好，甚至连诺兹多姆都没能察觉。最后，它们在克尔苏加德的计划全面开始的同时，降临到了凡人的头顶。”

 

　　她用树枝在地图上飞快的点起来。

 

　　“据我安排到世界各地的哨兵发来的报告，暴风城、铁炉堡、达纳苏斯、幽暗城、奥格瑞玛、雷霆崖，总共六座城市，都遭到了入侵；在众多的高危地区，比如说燃烧平原，也出现了大墓地。亡灵天灾的行动很突然，凡人不可能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准备。也许这些城市留下的士兵还足以勉强抵抗一段时间，但他们相互之间将越来越被孤立，而且也没有办法支援前线。”

 

　　维恩陷入了短暂的思忖之中。他把手放到地图上，手指在克罗米点出来的大墓地降临之地来回游走，眼中漫溢着罕有的失望。终于他叹了一声，将手掌重重压在地图上。

 

　　“克罗米，按你所说的……如果就这么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克尔苏加德和他的顶头上司一同毁了这个世界……亡灵天灾的那些尸体原来比克苏恩还要可怕吗？”

 

　　克罗米站起身，拍了拍脚上的尘土，然后又将目光转到大墓地上面。

 

　　“我们还有机会。”维恩突然用力的喊道，“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这样就完蛋了！”

 

　　“你很激动。”克罗米冷冷的接上他的话。

 

　　“是吗？我确实激动得不得了！”维恩和她一同望向远方。在高山之下，矮人的故乡已是一片堕落的大地。即使在艾泽拉斯大陆最高的山顶上，依然能隐约嗅到瘟疫肆虐所带来的腐坏气息。

 

　　“克罗米，虽然我是个恶魔，但我却比一些恶心的凡人更喜欢这个世界。”维恩有些不忍再看到矮人家园堕落的景象。他半闭着眼睛，抬起头望向苍凉的天空。“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法琳和你深爱的地方。我不愿意失去它，就像我不愿意再失去任何同伴一样。”

 

　　“你在担心约西亚吗？”

 

　　“不，这个小姑娘用不着我担心。她有自己要走的路，她也终究会找到前进的方向。”维恩耸了耸肩膀，“而且，她毕竟是洛丹伦王国的公主。她的立场终究会导致我和她走上相反的道路。”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克罗米肩膀上。

 

　　“我曾经只为了复仇而生存，克罗米。而且我也强迫你迁就我。”维恩的话语显得异常的温和。“但复仇结束之后，我决定还是继续生存下去。法琳再也回不来了，但我亦不会忘记她。我会永远记得我们三个人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因此我也会和你一起战斗，一起旅行。克罗米……我一定会保护你，成为你的獠牙。”

 

　　“那么你是决定要对抗亡灵天灾了？”一双红宝石般无暇的瞳孔直视着他。这次他没有选择回避她的目光。

 

　　“哼，当然。”

 

　　维恩走到克罗米背后，弯下腰，伸出双手搂住了她。

 

　　“克罗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把所有的亡灵天灾都彻底剿灭之后，我准备做一件事情。”

 

　　“什么？”怀中的女侏儒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身躯不安的扭动着，但头却埋进了维恩怀里。

 

　　“向你求婚。”

 

　　克罗米呆住了——即使是时间调整者，她也绝对不会想到维恩会说出这样一句突兀的话。

 

　　风雪已经渐渐变小，但两个人仿佛被山顶的严寒冻住一般，纹丝不动。他们都没有说话。

 

　　良久，克罗米终于仰起了头。

 

　　“这不可能，维恩。”她的声音竟然在剧烈的起伏，“龙族不能和任何异族结合。伦理道德和自然法则都不会允许。”

 

　　“我知道……虽然我很想骂一句去他妈的伦理道德。”维恩微笑着颔首。“但是，我希望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不再留下什么遗憾……你答应了，我们会继续在一起的。我也由衷的希望这样。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去我们喜欢的任何地方，就像当初在那个山谷里那样快乐。”

 

　　“也许我不能答应你的求婚。这太荒唐，维恩。”克罗米竟然觉得手足无措，每说一句话都要将对方的名字重复一遍。“但……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维恩……因为我们是契约者，我们……”

 

　　她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因为她的契约者已经拉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还在盘算怎么回答的时候，嘴巴就被严严实实的盖住了——维恩比之前更用力的抱着她，未经她允许就有些粗暴的吻着她的嘴唇。两个人都这样抱在一起，互相都能听到对方强烈的心跳声。

 

　　她听到了来自他心底的话音：

 

　　“没关系的，克罗米。我只需要听到你这句话就可以了。”

 

　　“准备好了吗？”克罗诺木昂起头，缓慢的拍打起宽阔的双翼。

 

　　“肯定不会摔下来！”维恩一边大声回答她，一边恶作剧一样使劲挠着她脊背上的鳞片。

 

　　克罗诺木觉得背上有点发痒。她长啸一声，然后就像箭一样冲向天空。黑色的云层被穿出了一个洞，而金色的巨龙就从这洞中掠过。她觉得自己已经冲得足够高了，才重新调整姿势，随即朝着东北的方向飞去。

 

　　“我们先去哪里？”维恩耳边响起了尖锐的风声。他捂着耳朵朝克罗诺木喊道。

 

　　“格瑞姆巴托。”克罗诺木已经穿过了峰峦起伏的丹莫洛山脉。“去找阿莱克斯塔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