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十三章再会

 

　　光之领主气愤的推开卫兵，然后一脚踹开了被施加的魔法的大门。刚跨进门，他就看到克尔苏加德那半悬浮的妖异身体在大厅里飘来飘去。

 

　　“怎么了？海鲁西？光之领主，你看上去很不高兴。”克尔苏加德的声音非常平淡，但死亡骑士听上去却觉得非常的刺耳，且令他心情烦闷无比。

 

　　“我认为你是在明知故问，克尔苏加德！”领主把断掉的手臂举到面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以巫妖王的名义要求我立即撤兵？我正准备拍死那几只讨厌的苍蝇，你却擅自决定，命令我离开战场？刚才我已经问过戈提克，他说你根本就没有得到过王的指示！”

 

　　“别那么暴躁，海鲁西。”克尔苏加德将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示意对方收声的手势。“我们一同为尊贵的王效命这么多年，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我希望你能稍微缓一口气，因为我没想到向来冷静处事的你也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哈！这样莫名其妙的撤兵理由叫我怎么冷静？！”领主大声的咆哮起来，用脚使劲的蹬地板，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要准备把面前这个瘦弱的巫妖痛打一顿。“克尔苏加德，听好了，虽然这次战争，你比我高一个级别，勉强可以命令我，但也只限于这次战争而已！我不想说什么漂亮话，实际上也不想听你拿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敷衍我！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带这么多士兵去拦截那几个信使！”

 

　　“哦？”克尔苏加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冒犯，“说说看？”

 

　　“你也没必要对我装傻，克尔苏加德。”领主越说越气，“你应该知道那几个人的身份。前洛丹伦王国的公主，参加过海加尔山战役的两个德鲁伊，甚至还有那个血色十字军的指挥官。这几个人同时出现在圣地，而且看上去明显是在急行军，是为了什么？别忘记了，在圣地东南方还有不少的凡人抵抗势力在活动！我们好不容易才将那里包围，封锁了他们的空中航道。但现在，如果让这几个人突破我们的封锁线，使这些凡人再度和外界取得联系，那他们有可能会联合剩余的队伍，对我们在考林路口以及布洛米尔的据点形成反包围。这对我们是绝对不利的！难道你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哈哈，有这么可怕？”克尔苏加德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口中喷出一股寒气。“就凭这几个凡人？”

 

　　“不要把他们当成没用的凡人来对待，克尔苏加德。”领主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你没有亲自参加过海加尔山的战役，也就没有体会过那两个德鲁伊的可怕。而且，王一直寻找的另外两件神器，分别被那个公主，还有血色十字军的指挥官所持有。看看我的手——或者说，你应该已经通过你的‘镜子’看到了，她们合力能够让我受不小的伤。”

 

　　“嗯，我想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克尔苏加德点了点头，“亲爱的海鲁西，你依然固执的认为，我不应该叫你回来，而应该让你在那里继续作战，直到杀掉他们所有人为止，对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领主大声回答道。

 

　　“哼哼，这可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克尔苏加德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重新启动了两面“镜子”。在镜中显现出了正在圣地的山丘中蹒跚前进着的四个身影。

 

　　“亲爱的海鲁西，王总是说我太过于谨慎，不敢冒险。王认为这是胆小的表现……但我却发现你比我更谨慎。”克尔苏加德和蔼的对死亡骑士说道，“那四个凡人现在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他们到了东南方的据点又怎样呢？他们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吗？我们已经杀光了他们的狮鹫和蝙蝠，他们没有办法飞上天空；而他们就算拼命冲过了我们的封锁线，也不过是钻进了天灾力量的口袋里，能不能再钻出来都是问题。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他们已经带上了外界的口讯，约定什么时候与外面的人一起发动反击。但我得说，这根本是荒谬的。凡人还剩下什么？联盟的远征军已经被萨菲隆摧毁了根基，想要缓过气来至少要一个月以上；哀冬公爵带着我的战神，已经冲破了圣地西方的部落要塞，现在正准备与我们布置在西提瑞斯法林地的基地会合，然后就好好教训一下在那里的迷途小猫们——啊，对了，说到基地，你看……”

 

　　他的手一挥，镜中的景象就瞬间分成了几块。在世界各地的空中悬浮着的天灾基地同时展现在领主的面前。这些景象是如此的生动，领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其中——他就站在这些大墓地的穹顶之上，用征服者的目光俯瞰那些被短暂的和平所腐蚀，现在却彷徨无助，陷入深度绝望之中的人们。

 

　　“我问你，这群没用的蝼蚁，现在除了祈祷自己不要死得太痛苦之外，还有余力对外界的同胞们提供什么援助吗？”

 

　　领主沉吟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确不能。但是，我听说龙族已经介入了此事。”

 

　　“那又怎么样呢？”克尔苏加德笑了笑，“萨菲隆不也曾经是龙族吗？我告诉你吧，海鲁西，其实之前我也为龙族可能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而担心。但后来在和王的对话中，他消除了我的疑虑。诚然，龙族如果帮助那些凡人，那么我们的计划可能会遭受严重的破坏。但是，现在的天灾已经不是当初需要我遮遮掩掩，悄悄经营的小教派了。在圣地的天灾勇士们，能够与龙族抗衡，并且能坚强的战斗到最后一刻。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些守护巨龙亲自带着他们的子孙，将我们打败，但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这次战争的暂时失利而已，我们很快还能再回来；而龙族呢？他们的繁殖能力简直只能用可笑来形容。死去的龙，会成为我们的力量；活着的龙，数量不断减少——终有一天，这些过气的巨兽将从历史舞台上消失……哦，别忘了，这还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因为我不认为我们的勇士们百分之百会输。”

 

　　“……算了，我不想和你扯这个。”领主失望的啐了一口，“我来这里本来只是为了质问你，为什么假借巫妖王的命令叫我撤兵？即便你是教会的首领，也不应如此亵渎王的威严。”

 

　　“你又会错意了，亲爱的海鲁西。这本来就是王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克尔苏加德边说边摇头，“他不希望他的骑士在本来就不影响大局的战斗中受伤。这四个信使也好，龙族也好，甚至之前那两个干扰哀冬公爵的小孩子也好，都一样——他们不会成为真正危险的绊脚石。”

 

　　巫妖的手在“镜子”上轻轻抚了一下，镜中的景象再度落到了之前的四个人身上。

 

　　“你关注的这几个笨蛋现在想要硬冲考林路口的防线。”他冷笑着说道，“如果你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那么我诚挚的邀请你和我一起观看一场精彩的战斗如何？”

 

　　“我们真要打算硬冲这里？”塞尔娜问道。

 

　　她正趴在离考林路口不远处的山头上。放眼望去，这座曾被称为“东提瑞斯法的珍珠”的，修建于大道三叉路口的小镇，现在已经是死气沉沉。在破败的房屋和泥泞的道路之中，可以看到不少手持武器来回巡逻的天灾士兵。而在小镇的中心，甚至能看到聚在一起施法的亡灵巫师——天灾在这里建立了传送阵，不断有新的士兵，甚至是憎恶级别的怪物，从它们的基地中被传送过来。

 

　　“没得选择。”玛尔兰紧皱着眉头，比她更用心的观察着敌人的动向，像是要将每个天灾士兵的每一步都牢记在心中。“我们没时间绕更远的路了。和阿比迪斯将军的部队失去联系已经差不多半个月，再加上离谈判开始只有两天，所以我们只能冒险一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有希望能抵达圣光之愿礼拜堂……其实也不关那群银色黎明的胆小鬼什么事，只要能遇到阿比迪斯将军的部队，我们就基本能安全了。”

 

　　“就我们四个人，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塞尔娜摇摇头，“虽然我也曾经赞成硬冲考林路口，但现在看到亡灵天灾的队伍竟然如此庞大，还是觉得……。”

 

　　“约西亚公主，你在害怕吗？”玛尔兰突Ķ用戏谑的口吻问道。

 

　　塞尔娜无奈的耸耸肩膀，“说不害怕，那是在骗人。我可不认为东瘟疫之地的亡灵天灾能温顺得像我小时候养的小狗那样。”

 

　　“哼，倒是言行一致嘛！”玛尔兰将盾牌举到面前，然后慢慢站起身。“如果你们想绕道，那么请便。我不会改变我的计划，就算我一个人也要冲过去。”

 

　　“你那是无谓的送死！”塞尔娜不高兴的把她的话顶了回去。

 

　　“送死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玛尔兰转过身，怒视着面前的公主，“我不想等到我们绕过这里的山区，再磨蹭一个星期什么的才到达那里。那样的话不要说谈判的问题，甚至有可能看到的已经是一群尸体！你难道还没发现这些亡灵已经将提尔之手完全封锁起来了吗？！”

 

　　她转头看着两位暗夜精灵——罗达里奥和艾鲁拉看上去并不像她们那样疲惫，大概是由于德鲁伊天生与周围环境的亲和力所致。

 

　　“你们呢？是打算陪公主绕道，还是和我一起去做‘无谓的送死’？”

 

　　罗达里奥没有说话；艾鲁拉则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玛尔兰，你很急躁哦。”大得鲁伊似乎在这种严峻的时刻还是一副万事无所谓的样子。“塞尔娜可没有说她已经决定绕道了，因为她比你更不喜欢爬山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玛尔兰一脸茫然。

 

　　“好啦好啦！”塞尔娜用力的拍了一下女圣骑士的肩膀，“反正现在也是豁出去了。冲就冲，免得一切真的会印证你的乌鸦嘴。”

 

　　玛尔兰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她听到了令她满意的回答。虽然心中有一点兴奋，但她还是一副扑克脸，不过鼻子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那么，我们互相把遗言交代完，就准备开始。”她冷冷的说。“别说我是什么乌鸦嘴，更别随便拍我的肩膀。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因为这是必须的。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有在这一战中死去的觉悟。既然可能会死，那我不希望到时候连墓碑上刻什么字都无法自己做主。”

 

　　“啊啦，遗言？听上去不错。”艾鲁拉乐呵呵的笑着，“那么我先说吧，如果我死了，那么一定要把我丢到月神湖底去。那里的水是我最喜欢的。至于墓碑，那太奢侈，我不喜欢。”

 

　　“至于我。”一直沉默的罗达里奥也开口了，“其实死前有这么多淑女做伴就已经很幸福了，我想摸……咳，我也希望将自己埋进月神湖底，最好和艾鲁拉离得近一点。”

 

　　“我们又不一定会一起死，你个笨蛋。”艾鲁拉调皮的冲着他吐舌头。

 

　　玛尔兰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很快又把脸拉直了。“至于我的遗言——我虔诚的祈祷，无论在天堂等多少年都没关系，只要在遥远的未来能和失踪的姐姐大人相遇。”

 

　　罗达里奥突然吹起了轻佻的口哨；塞尔娜和艾鲁拉则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玛尔兰涨红了脸，生气的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忍不住了，看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说出这种话……哈哈！哇哈哈！你的姐姐大人？！”塞尔娜笑得夸张的满地打滚，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失心疯患者。而一旁的艾鲁拉虽然用手捂着嘴巴，但也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玛尔兰看到这两人的滑稽样子，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而脸却热得发烫。

 

　　“行了，别笑了！”她半天才镇定下来。“她是我的导师，也是我最敬重的人！对于一个像亲姐姐一样关心我的人，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还有你，约西亚公主，你的遗言也要在这里交代清楚！”

 

　　“我吗？”塞尔娜总算收起了笑容，“我有什么要交代的呢？如果我死在这里，我就对不起洛丹伦王国的遗民，对不起我的父亲，达克雷尔和他的骑士们，还有很多一直看着我的人……”

 

　　她说着突然停了一下——因为眼前无端的又出现了那个灰色的身影。

 

　　见鬼，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他了？塞尔娜用力挠了一下脑袋，把头埋得很低。这家伙，为什么就从来没有对我真正坦诚过？如果他这次能答应和我一起走，那么爵士也一定不至于牺牲，甚至有可能现在我们已经安全的抵达了圣光之愿礼拜堂。但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明知道这是属于我的使命，却不能帮我一把？在他心中，我到底算是什么？

 

　　一想到这里，数不清的问号就充斥着她的脑袋。她不得不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忘到脑后。

 

　　维恩，我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如果我死了，希望你们能带一句话给我的一位同伴……”塞尔娜低声说道。她背过身去，不让其他三人看到她复杂的表情。“告诉他……”

 

　　突然，她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影子。虽然这影子只是一闪而过，但在漆黑的天空之下却显得如此奇异而又美丽。

 

　　随后，一阵疾风掠过了她的身体。她听到了同伴们不约而同发出的惊呼，甚至连玛尔兰都忍不住叫出了声。

 

　　“怎么了？”她连忙抬起了头——直觉告诉她，这金色的影子来自天空，尽管那里现在被天灾的瘟疫所污染。随后，一条龙的身影跳入了她的眼帘中。

 

　　金色的巨龙，正在天空中翱翔。每一次挥动翅膀，这巨龙就放出一阵无形的力量，将任何靠近的瘴气都吹得无影无踪。

 

　　塞尔娜确信自己没有看到什么幻影——这条龙的身姿如此的熟悉，因为自己曾坐在她的背上——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我的朋友。

 

　　“克罗诺木！”塞尔娜对着天空，大声叫着巨龙的名字。巨龙在她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低头望着她。没错了，那的确是克罗诺木，时间调整者。

 

　　克罗诺木朝塞尔娜点了点头，随后就转向了考林路口的方向。她突然收起双翼，像炮弹一样冲向了无数的天灾士兵。从她的口中喷出炽热的青色火焰，如神的审判一样降临到毫无准备的天灾士兵头上，将它们纷纷烧成灰烬。当她再度掠过地面的时候，猛烈的暴风也席卷了整个路口，甚至远远的传出去。连笨重的憎恶都被卷上了天空，然后丑陋而肥大的身躯就开始分裂、缩小，最后化为虚无。

 

　　天灾士兵们很快陷入了混乱。它们嚎叫着想要组织反击，但面对巨龙压倒性的力量却毫无还手之力。整个考林路口变成了一片火海，而在烈火之中惟有亡灵们痛苦的挣扎。

 

　　“克罗米！她来了！”塞尔娜狂喜的大喊大叫。“快看！玛尔兰，是我们的朋友！”

 

　　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玛尔兰并没有看着金色的巨龙——即使这条龙正在将杀戮变成一门纯粹的艺术，她也没有将目光从另一个人身上移开。这个披着灰色大衣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们旁边。塞尔娜沉浸在克罗诺木制造的惊奇与喜悦之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与这条巨龙几乎从不分离的另一人已经来到了身边。

 

　　“是你……”玛尔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未如此迷茫，“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维恩笑着走到她面前，“看来八年的时间让我们两人都有了不少的改变，玛尔兰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