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三十四章胶着(下)

她是我……她就是我……

  塞尔娜怔怔地看着那个陷入扭曲之中的自己——她和自己一样,穿着华贵的战袍,紧紧攥着代表她信念的剑。但不同的是,她整个人和她所持有的一切都已被黑暗深深地侵染。

  “约西亚,我要杀了你!”

  黑公主可并不像塞尔娜那样手足无措。她把剑举过头顶,一边咆哮一边朝那个看上去依旧纯白无暇的公主冲过去。但刚刚跑出几步,面前就猛地燃起了冲天金色的烈火,直逼向她头顶,眨眼间就几乎要把她完全吞噬。她连忙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而在这一瞬间,火海中又刮起了奇异的旋风。她看到正对自己身前的火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从那个洞的后面,一把金色的刀已经露出了它的尖端。

  “你少管闲事!”黑公主的叫嚷声十分刺耳。但灰烬使者并没有慢下来。相反的,整个刀身已经从火焰中奔腾而出,直朝着她的心脏刺去。她把剑横在面前,想要挡住这一下。但当手心里第一次传来了对手强大的压迫力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阻挡不了。

  随后,一只并不强壮的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不是少管闲事啊。”法琳把脸凑到黑公主面前,轻声地低语。“你在我面前砍人,还指望我一边观望一边跳舞么?”

  灰烬使者的刀尖硬生生撞到了被污染的米奈希尔之怒上面,溅起金黄的火花。但很快的,这火花就变成了比之前还要可怕的烈焰。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化为一把把利刃,朝黑公主来不及防范的每一处弱点狠狠刺过去。很明显,对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这一轮进攻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黑公主扔掉了手中的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嘿嘿,我赢了。”女圣骑士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她走上前去,把灰烬使者用力插在手下败将的身旁,然后笑嘻嘻地蹲下身。

  黑公主依旧用最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一脸轻松的女圣骑士。如果现在能站起身的话,她一定会再次拿起剑和对方拼命。

  “喂喂,你就这么不服气?”法琳调皮地冲她眨眼睛,“可惜你还没资格挑战我,还是再回去练练吧……话说回来,现在你得好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杀掉约西亚公主了。”

  出乎她意料的,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黑公主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难以形容的兴奋。

  “杀她?啊,不错,我当然想杀了她。”那张虽然标致但却惨白得吓人的脸正充溢着扭曲的快感,“因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都是约西亚。我只不过是想毁掉她,毁掉这个因为她的存在才变得可笑的人生!”

  她艰难地伸出手,朝法琳背后指去。

  “你以为你赢了?哈……如果你杀了我,我也许会永远感激你也说不定……”

  法琳顺着黑公主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塞尔娜就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残余的火光中,她看到鲜血正汨汨地从这位白色的约西亚公主身上流出来。

  她连忙提起剑跑过去。在搀扶起塞尔娜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两个公主受伤的部位和伤势情况竟然完全一样。

  “哈哈……真爽快,我看见一个标榜正义的圣骑士陷入了迷惑!迷惑!”黑公主上气不接下气地怪叫,“说不定我会看到你的心中也出现同样的黑暗,然后你就会变得比你怀里那个白痴还要疯狂!蠢货,无可救药!你知道她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吗?哈哈!”

  “闭嘴!”

  塞尔娜突然吼了起来。虽然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强烈的痛楚使得她随时都可能会昏过去,但黑公主的话却如同给她打了一针亢奋剂。金黄的右眼布满了血丝,像注视最仇恨的敌人那样狠狠盯着黑公主。

  “啊,你可不能阻止我开口说话,你这个滑稽的公主。”黑公主越来越兴奋,“我在你的内心深处躲藏了很多年,见过你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当你在那个卑微的达克雷尔面前说你能承受起重担时,我差点都要笑死了!重担?你肯定还记得的,洛丹伦最后的黎明,你和你的哥哥在宫殿里做过怎样有趣的‘交易’!你早就没有资格再谈什么重担了啊!丧失了自己灵魂的女人,因为怯懦而让王国被毁灭的女人,谈什么责任,什么复仇,什么洛丹伦的公主?!”

  “停下!不许你再说下去!”塞尔娜绝望地叫嚷道,“不要让我再想起那件事!”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喂,艾鲁拉,别唱了。你不觉得你唱歌很难听吗?”

  “啊啦?我怎么不觉得?”

  马车在白雪皑皑的艾尔文森林里疾弛。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在一片废墟上重建起来的暴风城。艾鲁拉小心地拉起窗帘,看到光明大教堂的穹顶正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

  “人类的国度似乎很有意思。”罗达里奥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我对人类并不是很有好感。他们容易受诱惑,更容易因为诱惑而把信仰全部抛到脑后。你到暴风城只是休假,这还好。但我一进城就得马上去找那个什么国王,真是烦死人。”

  马车突然震了下,随后两人听到了骏马的缰绳被狠狠勒住时发出的嘶叫。罗达里奥没坐稳,差点摔个底朝天。

  “怎么回事?”他狼狈地爬起来,把脑袋伸到车窗外。

  “前面路上好像有东西。”车夫吐出一口白气,大声回答道。“可能是死掉的狼。”

  艾鲁拉听到“有东西”就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的脚绊到了罗达里奥,而倒霉的德鲁伊将军本来半个身子就伸到了窗外,这下子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栽了出去。

  “啊啦,抱歉……”艾鲁拉一脸歉意。

  她跳下马车,看到车夫正指着前面路边一个灰白色的东西。虽然那东西已经被雪埋了大半,但依旧挺显眼。她开始来了兴趣,于是跑了过去。

  她刨开了雪。在她把那团“东西”拉出来之后,跟上来的罗达里奥却先叫出声来:

  “是人类的少女!她在这里做什么?”

  “呃……冬泳?”

  “……你是白痴吗……”

  艾鲁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抹掉这个少女头上的雪。少女的脸像冰一样冷。

  “呐,罗达里奥,我突然有个预感。”

  “啊?你有那闲心预感什么的话不如赶快把她带到一个温暖点的地方去。”

  “当然会的……我觉得我和她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塞尔娜!”

  艾鲁拉像弹簧一样坐起来。但她自己都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突如其来的剧痛就立刻袭上了身上每一根脆弱的神经。她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裂开了,刚刚勉强止住的鲜血也跟着涌动起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身子就不听使唤地重重躺下。

  血肉和骨骼简直就像是要剥离了——艾鲁拉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她现在绝对不会奢望自己能再坐起来,因为就算手指微微动一下都可以让她痛得几乎昏厥。于是她让身体不再动弹,慢慢地调整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如同火山一样随时会爆发的身体才总算平静了下来。

  现在总算可以关注别的事情了。她小心翼翼地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自己似乎正在一个洞窟里。周围很安静,除了些微滴水声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头略微再转动下,能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是洞口。外面的天空依旧是漆黑一片。不时会刮起一点风,将空气中腐败的味道传进她依旧敏锐的鼻子里。

  ——看来自己并没有离开东瘟疫之地。

  脑袋里一片混乱。她想伸手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但身上的伤势很快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叹了口气,慢慢开始整理之前发生的事情。

  也许已经成功掩护了银色黎明的军队,但我们却失败了。艾鲁拉有些沮丧——她依旧许久没有在面对敌人时感到自己如此无能。在她记忆里,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在海加尔山,诺达希尔的苍穹之下。在那里,她背上了永远无法被解除的诅咒,也获得了如恶魔般拥有可怕摧毁力的兽化能力。而这一次,在黑暗笼罩的东瘟疫之地,面对无数的亡灵天灾,强大的死亡骑士们,她又一次没有赢得任何机会。

  ——而且这次说不定比上一次的结果还要坏。塞尔娜变了。被那个女死亡骑士俘获之后,这位勇敢的公主,自己最好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亡灵天灾的一员。米奈希尔之怒不再纯白,不再具有威严,而是已经沦为了敌人的杀戮工具。

  我想救她,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她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了,朝我们敌人所在的方向而去。现在,塞尔娜成了我的敌人。

  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再次和塞尔娜在战场上相遇,而那时候却依旧找不到办法能拯救这位朋友,那自己该怎样做?难道那时候自己真的就要亲手杀死塞尔娜?自己能做到吗?

  片刻之后,她回答了自己提出的疑问——不能。

  那该怎么办?

  艾鲁拉又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在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那是另一位德鲁伊,也曾经历过海加尔山的圣战。他曾有一位恋人,但恋人身为月亮女祭司,却不可挽回地爱上了一个堕落中的圣骑士。最终,女祭司违背了正义,沦落为燃烧军团的仆从。在万般无奈之下,他用那位女祭司曾经亲自祝福过的长矛杀死了她。也就在那时候,他背上了这位曾经的恋人送给他的最后礼物——永恒的诅咒。

  在那之后多年,艾鲁拉和这个杀死了恋人的德鲁伊一起旅行,却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对那件事是怎样的想法。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许勉强能体会到当时他举起长矛时的那种无奈了。

  “如果最好的朋友已经堕落,再也无法挽救,那么杀死她,就会成为身为朋友的责任吗?”艾鲁拉不由得喃喃道。

  “我觉得这不一定。”旁边突然有人插了一句话。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结果脖子猛地一扭又痛得他差点昏迷。她看到那个神秘的小姑娘,爱尔兰德刚刚从洞口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水袋。

  “是你?”艾鲁拉不禁觉得有点迷惑——爱尔兰德在刚才的战斗开始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我很奇怪吗?”爱尔兰德抿着嘴笑了笑,随后走到她面前,把水袋送到她嘴边。“这是从你的衣服里找到的,我拿它出去接了点水,希望你别介意。”

  艾鲁拉正好觉得口干舌燥。爱尔兰德小心地搀着她,喂她喝了几口水。水虽然有点苦涩,但和这里的土地相比还算干净——本来她还以为这里的水已经不适合普通人饮用的。爱尔兰德打算再喂她喝一点,但她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我有问题想问,爱尔兰德。”

  在对方让自己舒服地躺下时,艾鲁拉用很认真的口气说道。

  “请问吧。”

  “你刚才听到我说的,对付堕落的朋友也许只能杀了她的事,为什么会说你觉得不一定呢?”

  爱尔兰德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她的笑在艾鲁拉眼中显得十分可爱。

  “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自己也没想太多。”

  “啊,是这样?”艾鲁拉半信半疑地点头,“说不定你无心说的话会是对的呢……现在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你尽管说吧。”爱尔兰德把水袋放在她身边,“其实是维恩叫我留在这里照顾你的。在你伤势完全恢复之前,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呵呵,你真是细心。”艾鲁拉终于觉得心中宽舒了一点,“不过我们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找找我的肩甲下面,有没有一个圆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找个显眼点的山头,把它们埋到土里。过不了多久罗达里奥就会派人来接我们。”

  “埃里戈尔,现在有空吗?”

  罗达里奥突然跑到埃里戈尔·黎明使者身旁,低声问了他一句。

  “罗达里奥将军,你有事找我?”埃里戈尔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用手势指挥士兵们修建新的工事。

  “英尼戈神父是什么来头?”

  埃里戈尔愣了下,随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于这位德鲁伊的问题,圣骑士显然感到有点不解。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他是什么时候加入银色黎明的?之前他是做什么的?”罗达里奥的声音压得很小,似乎不想被其他任何人听到。

  “神父是在五年前加入的。”埃里戈尔说道,“五年前,我们银色黎明从血色十字军的狂热队伍中分裂出来。神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我,主动要求加入的。他在这之前是洛丹伦王国的一位牧师。他是银色黎明最早的创建者之一,后来也带领队伍打了很多漂亮仗。大家都很尊敬他,因为他的举止行为都很高尚,堪称楷模……”

  “我不需要听这么多关于他的光辉事迹。”罗达里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他在加入银色黎明之前的那些资料,都是真实可信的吗?”

  埃里戈尔皱起了眉头,认真打量了这位话语越来越古怪的将军。“你在怀疑什么——或者说,在猜测什么吗?罗达里奥将军。”

  “大概是一点不太可靠的直觉吧。”罗达里奥摇了摇头,“我知道神父的举止行为都十分得体。但奇怪的是,我每次和他距离比较近的时候,就感到有一股很古怪——呃,或者说是很反常的压力。这种压力总让我觉得很难受。我担心……”

  “看,南边的山上!那是什么?!”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两人中断了谈话,不约而同朝南方望去。在远方的一座山头上,出现了一道绿色的光,笔直地射向天空。

  “我的天!”罗达里奥叫起来,“这是艾鲁拉发的信号!她怎么会跑到南边去了?”

  “怎么回事?”埃里戈尔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来去北边吸引天灾大军注意力的艾鲁拉现在却从南边发出了信号,这对于还在巩固阵地的银色黎明军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还不是很清楚。”罗达里奥挠了挠脑袋,“我现在就去看看。埃里戈尔,能借几个手下给我吗?”

  埃里戈尔正准备点头答允,突然看到一位士兵正从远处骑着马跑过来。那家伙一路狂奔,好几个人都差点被他撞到。他就这样一直冲到圣骑士身前,才使劲勒住马,自己也狼狈地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你干什么?!”埃里戈尔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血色十字军的信使送来了一封信!”士兵的话音在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是大将军阿比迪斯写的……她希望和我们谈判!”

  巨龙会面

  沉闷的雷声从刚刚露出一点亮光的天空传来。阿莱克斯塔萨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懒懒地仰起脖子,朝远方望去。不久之后,云彩渐渐被染上了青色,一开始还淡得不易察觉,但不久就像被掺入了染料一般,变得异常浓重。这奇异的景象正在向所有生灵宣告,时间之王已经大驾光临。

  “诺兹多姆,你真磨蹭。”红龙女王挺不高兴地嘟嚷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但她确信对方已经可以听见。奇怪的是,对方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又过了一会儿,在她头顶正上方的空气不安地躁动起来,从中展现出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闪耀着青色光芒的、晦涩难懂的奥术符文围绕着魔法阵的圆心转动,越转越快,最终形成了一个深邃的漩涡。一个巨大的、被纯净的金黄所包裹的身躯从漩涡中心缓缓地露了出来。

  阿莱克斯塔萨丝毫没被这精心营造的登场秀吸引,相反的,她已经打起了哈欠。身旁的克莱奥斯特拉兹则恭敬地匍匐在地上。金色的巨龙此刻已完整地穿过了漩涡。他拍打起厚重的翅膀,用他满意的速度降落在红龙女王身旁。刚一落地,华贵的金光就播洒到了几乎整个艾尔文森林。

  “阿莱克斯塔萨……”诺兹多姆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

  “你让我等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红龙女王没声好气地回答。

  她话刚说完就看见对方张开翅膀,巨大的身躯整个朝自己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诺兹多姆扑到她身前,抱住了她的一只腿。

  “喂,你干什么?!小心我告诉萨里多尔米!”阿莱克斯塔萨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挣脱这个怪家伙的纠缠。不过诺兹多姆竟然丝毫不肯松手。不仅如此,他居然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呜呜……偶该怎么办才好?阿莱克斯塔萨,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偶呀!”

  如果不是已经完全确认这家伙是如假包换的时间之王,红龙女王一定会狠狠地踩住他的头,然后用宽厚的翅膀把他那张说得出任何最恶心话语的嘴巴给打得肿起来。

  “你又怎么了?!”她一边大声质问,一边对旁边的克莱奥斯特拉兹使眼色,打算让这位最忠诚的配偶帮忙把诺兹多姆扔到自己认为足够安全的位置上面去。但令她感到失望的是,自己的配偶依旧乖乖地匍匐在地上,尽力表达对青铜龙王的尊敬。

  “偶的妹妹……偶的妹妹一定是被那个混小子下毒手了!”诺兹多姆依旧抱着她的腿,但神态已经从刚才的涕泪横流变成了此刻的咬牙切齿。“偶就知道,只要和恶魔沾上一点关系的,都不可能是好东西!”

  听到诺兹多姆说到“妹妹”时,阿莱克斯塔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神情也立刻缓和下来。

  “果然,克罗诺木的异常对你而言是无法被隐瞒的。”她抬起一只爪子,重重拍到对方脑袋上。“既然这样,就别装成那样一副恶心样子……站起来,我们得好好谈谈北方的事情。”

  时间之王的哭声马上就停止了,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晃了几下,然后深深埋了下去。

  “事情比想象中要糟糕许多,阿莱克斯塔萨。”他的声音蓦然变得低沉而严肃,“大家也许都上了巫妖王的当。在偶们忙着清除世界各地的大墓地时,它们已经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偶能感到那边的土地正在朝堕落的深渊滑落,也许等不到你赶到那里,最后一丝净化的希望都会完全失去。一开始的时候,偶还认为亡灵天灾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攻,纯粹是白痴的行径。但现在看来,真正的白痴到底是谁?”

  “你说‘那里’?”阿莱克斯塔萨内心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等一下,你说的难道是诺森德,而不是东瘟疫之地?!”

  “……好吧,先说这边……对东瘟疫之地的局势,偶不可能不担心。”诺兹多姆叹了一口气,“克罗诺木的气息变得很混乱,非常混乱。偶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刚才偶努力捕捉她的气息时,发现了一些和千年之前的流沙之战中非常相似的迹象。阿莱克斯塔萨,你知道这可能代表什么吗?偶想整个龙族都不会有哪个傻瓜会忘记第一次流沙战争的最后三天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因为他感到红龙女王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克罗诺木又失去控制了?”

  “很难断定。”时间之王松开了一直紧紧抱着对方脚的爪子,“偶想问问在那边的阿纳克洛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根本无法和他联系上。现在东瘟疫之地的局势对偶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团迷雾,糟糕,糟糕至极!”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看法倒是挺一致的。”红龙女王张开了翅膀,昂起头朝向天空。“那么,我觉得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亲自去那里一趟。”

  “这次旅行是无法避免了。”诺兹多姆点点头,“但……阿莱克斯塔萨,你觉得诺森德大陆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玛里苟斯驻守在那里。”红龙女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她的心似乎已经飞到了东瘟疫之地那片黑暗的天空之中。“虽然他和他的子嗣都还在慢慢地繁衍,不愿意和外界有太多的纷争,但如果巫妖王有什么大的动作,他肯定会马上通知我们。”

  她站起身来,挥舞了几下翅膀,准备起飞。但诺兹多姆拉住了她。

  “阿莱克斯塔萨,你有多久没和玛里苟斯联系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红龙女王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上个月还和他谈过一次。他已经有点恢复到他巅峰时期的样子了,显得很兴奋。那时候他还提到过亡灵天灾妄想掠夺龙骨平原的巨龙遗体,但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之后,他就又一副吊儿郎当的,和我说些无聊的事情……”

  “停!”诺兹多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没和你说起亡灵天灾即将南侵的事情?”

  “很显然没有。”

  “以众神之父的名义!”诺兹多姆猛地跳起来,巨大的身躯把地面震得乱抖,“偶怎么一直都没考虑到这一点?!为什么会没有想到?!”

  “你想到什么了?”红龙女王又被他给吓了一跳,有些不安地问道。

  “你听说过蓝龙军团监护者吧?那是玛里苟斯最忠实的六名侍从。除了第一监护者哈尔索拉之外,其他的都镇守在诺森德大陆沿海一带,每时每刻监视着亡灵天灾。现在,巫妖王的部队已经侵入了东瘟疫之地,那么按理说它们是上个月从诺森德出发的。既然这样,为什么玛里苟斯会不知道天灾的动静?除非是监护者们根本没能把这消息告诉给他!再进一步想,为什么监护者没有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给他?”

  “除非监护者都已经死了……”红龙女王的回应声低沉得可怕。

  “监护者互相之间是心灵相通的!”时间之王不自觉地朝北方望去,仿佛想要用他的眼睛看清楚那边到底正发生着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谁有本事能在他们向玛里苟斯求救之前就杀死他们的话,那么玛里苟斯是不是还能保证打败这个敌人?不,偶不能再朝下面想了。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诺兹多姆,你觉得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红龙女王强作镇定地问道。

  “与其说巫妖王能干得这么利落,还不如怀疑到另外一个家伙头上。”时间之王伸出前腿,在地上按了一个深深的爪印。“和偶们有着相同印记的家伙……”

  “黑龙军团已经在前不久穿过了黑暗之门。”一旁的克莱奥斯特拉兹总算开口了,“就算他是死亡之翼,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飞到诺森德去吗……”

  “偶们不知道死亡之翼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是不是又变得更强了。”诺兹多姆摇了摇头,“他完全就没打算瞒过我们……他是带着黑龙军团大张旗鼓穿过门的。”

  “死亡之翼……耐萨里奥……”阿莱克斯塔萨的视线落到了时间之王留下的爪印上,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没想到我和他还有机会见面。”

  “偶已经给你说过很多次,他现在是死亡之翼,不再是你爱的那个大地守卫了。”诺兹多姆深深叹了口气,“偶这么说的意思,你知道吧?”

  “罗嗦!用不着你来说教!”红龙女王马上像是换了张脸,恶狠狠地冲他怒吼。“好了,先不说这个!万一正如克莱奥斯特拉兹所说,耐萨……不,死亡之翼不是导致监护者死亡的元凶,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不管是死亡之翼还是巫妖王,结局都一样坏。”诺兹多姆罕见地用一板一眼的口气说道,“偶们马上动身吧。”

  “这句话你早就该说了。”红龙女王又一次拍打起翅膀。她身下卷起了猛烈的气流,托起了火红的躯体,转眼间就像箭一样冲上了云霄。

  时间之王望着这位朋友的身影,没有再说话。在他脑海里,红龙女王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句甚至不愿意让忠诚的克莱奥斯特拉兹听到的话:

  “诺兹多姆,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未来了?”

  时间之王愣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拉了下来。

  “是的,黑暗之门被开启之后的第17年冬天——从那时候开始,我所看见的未来就只是一片黑色而已。”

  洛丹伦,最后的黎明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但海洋中心却是死一般寂静。

  阿尔萨斯一脚踩在刚刚被自己刺穿脖子的老者身上。这个人本来是洛丹伦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之一,是一位对自己的孩子倾注了所有关爱的父亲。但现在,这只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毫无价值的尸体。镶嵌着华丽珠宝的王冠从耷拉着的脑袋上滑落,顺着王座的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他甚至没打算看王冠一眼,只顾着干净利落地把残留着体温的尸体一脚踹开,把属于自己的剑抽了出来。这是给予他最强大力量的新武器,为了得到它,他愿意牺牲自己的朋友、部下、臣民,扔掉伴随自己征战的米奈希尔之力,甚至可以抛弃圣光的约束,用尽任何肮脏的手段。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目光跟着挪到了眼前金色的座位上——他知道洛丹伦王座的主人现在已经死了。

  “坐上去!那是属于你的位置。你现在已经拿回了你的荣耀。”

  低沉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脑中回荡。这声音在他刚刚得到手中的剑时就出现了,之后越来越频繁地对他低语。一开始他觉得厌烦,但很快的,他就习惯了这古怪声音的唠叨。他甚至开始喜欢上这些话,因为每一句都合他心意,指引他朝着王者的道路前进。既然这样,那谁还在乎这家伙是不是很吵呢?

  ——就算它是巫妖王耐奥祖又怎么样?

  “哼,王,洛丹伦的王……嘿嘿,哈哈哈哈!我是国王,阿尔萨斯国王!哈哈哈哈!”

  阿尔萨斯终于笑了。他把名为霜之哀伤的剑举过头顶,脸上的肌肉因为夸张的笑容而绷得紧紧的,像是拉直了的橡皮。在狂笑持续了半天之后,他大步跨过台阶,用一个最惬意的姿势坐在了王座上。

  “这个王国终将被毁灭。然后,一个新的国度将在废墟上兴起。我代表的是新的秩序,属于亡灵天灾的秩序!”

  宫殿里已是乱成一团。没有人会预料到凯旋而归的王子竟然会刺杀国王,并且宣布自己成为新的王。更可怕的是,王子代表的已经不是王国的人民,而是罪恶的亡灵天灾!

  “王子疯了!我们得去向白银之手骑士团求助!”第一个回过神的侍卫惊慌地叫喊起来。他转身跑出了宫殿,同时朝另外几个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看到他手势的侍卫们虽然还处于惊恐和迷惑中,但已经把剑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

  “喔?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弑君吗?”阿尔萨斯歪着脑袋,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朝自己逼近的侍卫。

  “你背叛了洛丹伦!弑君者是你,不是我们!”侍卫们几乎同时喊道。

  阿尔萨斯依旧在王座上一动不动。听到这几个刚才还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战士们此刻愤怒的讨伐声,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我是国王。不服从国王命令的,下场就是……”

  擦拭干净剑身上的血迹,新国王朝四周望了一眼。大厅里该跑的都跑了个精光,没跑的几个傻瓜也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除了这些人之外,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一个异类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留意到了宫殿的偏门后面藏着人。即使那人很小心地屏住了呼吸,但留在灯光下的颤抖影子却已经暴露了一切。

  “喂喂,躲在门后的小猫咪,出来吧。”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霜之哀伤的剑尖划过地板,发出尖锐的响声。“如果你不出来,我可要过去了。”

  听到了他的话,那个颤抖的身影马上从门口走了出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洛丹伦王室的女性在最盛大的庆典中才会穿着的纯白色礼服。这礼服的主人是一位少女,即使她还未成年,但美丽的容貌和优雅的身段已经充分展露出来。在一头浓密的黑发之下,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恐惧。

  阿尔萨斯皱起了眉头,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他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位少女——王室中年纪最小的公主,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约西亚。现在她无精打采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虽然她还没有说一句话,但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折射出的灰暗光芒告诉他,刚才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被深深烙进了他的大脑中。

  约西亚的神情已经凝固了,看上去像是被恐惧的爪子扣住了心脏,又像是因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陷入了茫然。她面朝着阿尔萨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大厅里越发显得死寂,只隐约听得见少女轻微的鼻息。半晌,她鲜艳的嘴唇终于颤抖了一下,微微张开了。

  “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略显稚嫩的声音洒入这片死寂的同时,激荡于脑海中的疯狂声音却突然停止了。顿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被抽走,奇怪的空虚感飞快涌了上来。阿尔萨斯不由得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拍了拍额头。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约西亚又向前走了一步。此刻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他仅仅需要抬一下手,霜之哀伤就会毫不费力地刺穿少女雪白的喉咙。

  “你会杀了我吗?哥哥……就像杀死他……杀死我们的父亲那样。”

  约西亚……站在面前的是约西亚,我最疼爱的亲生妹妹。我在做什么?我已经是国王了,我杀了那些胆敢反抗我的家伙!现在她就在我面前,她看到了一切!我该怎么做?杀了她?

  霜之哀伤的剑尖和地板撞击着,发出叮叮的响声——握着剑的手臂正在无意识地颤抖。

  “回答我呀,哥哥。”约西亚依旧用那呆滞得令他感到快要窒息的目光盯着他的脸,“你会杀了我,对吧?”

  ——对,杀掉她。这样整个王室就不会再有一个人反对你了。

  ——她是约西亚……

  ——那又怎么样?连你的父亲,泰瑞纳斯国王不也成了你脚下的尸骸吗?

  剑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了,现在几乎就像是握着剑的这只手故意要去刺穿地板一样。

  阿尔萨斯猛地抬起头。失去了光泽的双眼仰望大厅的穹顶,努力地想要从视野里抓住一个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东西。他大口喘着粗气,脑海中两个声音正激烈地斗争着。他知道其中一个是耐奥祖。另一个声音像是自己的,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和自己刚才心中所思考的截然不同。在他眼中,大厅里华丽的雕塑和壁画都飞快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幅连续的画卷。他仿佛看到了年幼时憧憬着白银之手骑士团的自己、在父亲和众人的关注下逐渐成长的自己、在圣骑士的训练场里累得气喘吁吁的自己、拿起米奈希尔之力的自己。一股暖流笼罩着他,伴随他走过了这一段回忆。

  随后,暖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他不可能忘记,这样的寒冷惟独在北方的诺森德才会有。他眼前的画卷也骤然改变了颜色,像是残破的古老卷轴一样,一点一点展开。这一次,他看到了斯坦索姆的那个绝望的夜晚、诺森德孤军奋战的他、为了打败亡灵天灾而下令焚毁战舰的他、从古老的墓地中拔出霜之哀伤的他……

  “你要做什么?我的儿子!”

  “取代你,父亲。”

  画卷在他眼前消失了,最后覆盖在他视线里的是黑暗。没有一丁点的光明,什么都看不到。

  “不!我究竟在做什么?!”

  霜之哀伤就像一支标枪一样被掷了出去,深深钉入墙壁里。当它掠过约西亚的面颊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冰冻住了好几秒钟。但她没有闲心去关心这把剑有什么古怪之处——在她面前,自己的亲生哥哥正痛苦地跪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用双手使劲抓扯头发。原本金黄的长发此刻已是如垂死的老者头上一样苍白。方才还仿佛无尽的力量正随着剑的脱手从他身上飞快地消逝。转眼间,高傲的新国王已经脆弱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跨了一步,慢慢弯下腰,双手伸向了阿尔萨斯。从手心中,她能感受到哥哥的脸冷得如同坚冰一般。

  “约西亚……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阿尔萨斯上气不接下气,“我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孽……我……我背叛了王国……”

  约西亚没有说话,她身子朝前倾了一些,双手揽到了阿尔萨斯背后。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了血色的脸,慢慢贴近了他的肩膀。

  “现在不是拥抱的时候,约西亚……”阿尔萨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做了什么。这太可怕了……我已经堕落……受了巫妖王的引诱,堕落了……约西亚,我担心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我请求你做一件事……对,就是现在……你必须得帮我这个忙。”

  约西亚依旧没有说话。阿尔萨斯感觉到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

  “去找把武器……什么都可以,除了我刚才丢出去的那玩意儿……对准我,脑袋一下,心脏一下……别犹豫……”

  约西亚没有动,也没有回应。阿尔萨斯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嘴唇在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小动作张合,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他连忙把耳朵附到她嘴边,认真地捕获她的声音。

  “我做不到,哥哥。”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本来几乎要虚脱了的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把约西亚推开。约西亚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站立不稳,狼狈地跌了出去。

  “约西亚,杀了我!”阿尔萨斯此刻已是声嘶力竭,“这时候没什么多余的时间给你撒娇!杀了我,才可以拯救这个王国!快一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目光再次落到自己妹妹身上时,他惊讶地发现约西亚双眼中流出了泪水。泪水不是透明的,而是和鲜血一样的颜色。他知道,她现在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做不到!”约西亚似乎也快要丢失理智了,竭尽全力地朝他大喊。“你叫我杀了你……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我不管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管你为什么杀了我们的父亲,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你是阿尔萨斯·米奈希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你背后追赶你的脚步,当我以为我快要追不上你的时候,你却自己停了下来,要我这样杀了你,超过你,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答应?!”

  “你这个蠢货……”阿尔萨斯咬紧牙关,拼命站起身来。“如果你还认识我这个哥哥的话,现在马上动手!我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你,约西亚!”

  约西亚半跪在地上,拼命地摇头。

  “蠢货……你这个蠢货公主……”阿尔萨斯一步步地朝她挪过来,“好吧,这么说来,无论如何你也只会坚持你那可笑的理念了……那么现在,听好我说的。”

  他眼睛朝霜之哀伤的方向瞟了一下。刚才还死死钉在墙上的剑,现在却像是长了脚一样,端正的摆在墙角。他叹了一口气——时间已经快要不够了。

  “一个字都不许漏听,约西亚。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们应该马上就会来。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我打赌第一个冲进这里的人是达克雷尔。到时候你就闭上眼睛,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他带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把祖母留给你的背包也一同拿走。最后……”

  他突然抱住了头——耐奥祖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在约西亚的注视下,他比刚才还要疯狂地抓扯头发,痛苦得双眼都浸出了鲜血。片刻后,他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撞在地板上。沉闷的碰撞声夹杂着少女的尖叫,绕着大厅飞快旋转了一圈。

  “……继续刚才的……最后,约西亚啊……我在这里把洛丹伦的国王权力交给你。不管你现在怎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是由什么而起的,你也会比现在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到时候你必须回来继承你的王位!那时也许你还会看到我,不要犹豫……犹豫会导致你丧命的。杀了我,完成你今天没完成的工作。然后代替我们的父亲,好好统治这个国家……记住,一定……这是我和你最重要的交易。”

  沉重的脚步声从宫殿门口的台阶下传来。很快的,一群全副武装的圣骑士冲进了大厅里。为首的老者拔出剑,指向阿尔萨斯,然后和刚才的侍卫一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他的圣骑士立刻把这位曾经受人尊敬的王子包围起来。

  “果然是你,达克雷尔先生……”阿尔萨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带公主走吧。”

  “我不需要一个叛徒教我做什么。”老者冷冷地回答道。

  阿尔萨斯笑着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约西亚。

  “闭上眼睛吧,在离开这里之前都不要睁开哦!约西亚,我最喜欢听你唱那首《最初的黎明》,能再唱给我听听吗?”

  他仿佛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大声。而他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约西亚闭上了眼睛,嘴唇最后一次翕动起来。

  几柄利剑同时刺向了他身上的要害部位。但在这之前一秒,他的右手再次触及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冰冷。他长叹了一声——自己将再也不能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之下了。

  耳畔响起了约西亚的歌声,但脑海中,这声音已渐渐远去。霜之哀伤传达给他的凌厉命令逐渐占据了一切。疯狂的痛苦和绝望袭上心头,摧毁了他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意志。

  “喂,你们这些卑微的圣骑士,对国王要尊敬一点。”

  “洛丹伦,最初的黎明

  米雷达尔的湖水,提瑞斯法的白雪

  少女的歌唱,将思念寄托

  洛丹伦,最初的黎明

  在湖畔起舞,仿佛雪中的精灵

  少女的祈祷,洒入湖水,埋入雪底

  洛丹伦,最初的黎明

  立下爱的誓言,烙上彼此的足迹

  洛丹伦,银色黎明

  ……”

  歌声中止了。马背上的少女开始低声地抽泣。在她身后,厚厚的黑云已经将黎明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夺走这个王国应该享有的,哪怕最些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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