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三十五章分道扬镳

“平静下来了。”

  罗达里奥骑在战马上,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腐败的味道依然没有什么改变,但漂浮在空气中的躁动感比起之前已稀薄了很多。他揉了揉鼻子,回头望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黑色城堡。密密麻麻的黑影像蚂蚁一样朝纳克萨玛斯的中心汇集。凭着暗夜精灵敏锐的目光,他勉强能看出那些影子都是亡灵天灾的士兵——石像鬼、亡灵巫师、憎恶、骷髅战士……当然,还有他最讨厌的死亡骑士大军。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若是倾巢出动,也许马上就能将疲惫的银色黎明还有血色十字军士兵们绞杀。但它们现在也仿佛丧失了战意,只顾着朝主宰的宫殿靠拢。

  德鲁伊将军无声地叹息着,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局势发展到现在这样,对于抵抗亡灵天灾的人们而言,也许不该感到沮丧,而应该是庆幸才对。想到这里,他不禁把马朝旁边靠近了一些——在他身旁的马背上坐着的是爱尔兰德和艾鲁拉。从他赶到她们身边到现在,这两个家伙都一言不发。爱尔兰德不自在地挥动着缰绳,时不时抬起头朝纳克萨玛斯的方向望一眼,似乎她牵挂的某个人正在那恐怖的宫殿里面;艾鲁拉全身都是伤,“梦游者”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罗达里奥不得不把自己的斗篷罩在她身上。而更令他担心的是,面前这位向来乐天的大德鲁伊此刻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如同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罗达里奥终于无法压制心中的疑问,“艾鲁拉,你得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布洛米尔那边做了些什么,遇到了怎样的敌人?和你一起去的其他人呢?他们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艾鲁拉依旧没有吭声。只是在罗达里奥问到“其他人”的时候,她的眉毛看似无意识地抖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罗达里奥以为她终于能说点什么了,但她很快又变成了一个不动的木偶。

  “喂,艾鲁拉!”罗达里奥大声朝她叫喊起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罗达里奥将军,让她安静一下可以吗?”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女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到爱尔兰德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如果你急切地想要了解事情的全过程,可以问我。”

  “好吧……”罗达里奥有些不情愿地把视线移到这个小丫头身上,“那么你详细地告诉我,布洛米尔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细节也别漏,我全部都要知道。”

  “看看,我本来已经提醒过你了,知道得越少就会过得越好。你这可笑的家伙却非要想去了解那些完全没有必要知道的事情。现在怎样?一个事实可以轻易地摧毁你,把你丢到深渊里去。像你这样渺小的生物,还是不要去尝试理解太多的东西为好……”

  “你他妈的真罗嗦!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闭上嘴巴,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维恩咆哮着跳了起来。他的双眼像被血浸透了一般鲜红,但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从克罗米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他身后的时候开始,另一个讨厌的声音就叽里咕噜地嚷嚷个不停。他知道是那个叫安度尼斯塔恩的家伙在嘲笑自己之前的行为——这条可怕的巨龙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读过的任何史书中,甚至连麦迪文都丝毫不知道世界上曾有如此强大的存在。但即便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与这怪物差了十万八千里,此时也根本不想对她有一点点的遵从。

  反抗的后果倒是显而易见——骂声都还没消失,一股莫名的痛楚就像闪电一样击中了脑门。他痛得龇牙咧嘴,双手使劲抓着头顶,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掰下来,连嘴角都被咬破了。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着,眼中的血红也没见分毫消散。

  痛楚越来越猛烈,简直就像是要直接折磨死他。终于他忍不住了,一只手猛地朝前伸出,血之灾厄飞快地在掌中成型。随后他一把攥住这把曾屠戮无数敌人的巨刃,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剑身擦着心脏而过,把他的身体捅出了一个巨大的创口,鲜血立刻汨汨地流了出来。这一下也使他站立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拼命地喘息起来。

  “疯子……”安度尼斯塔恩冷冷地说道,“用自己制造的痛苦来镇压我赐予你的痛苦?”

  “这种赐予我一点都不喜欢……根本就是想要我的命!”维恩恶狠狠地朝她吼道,“听好,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也不管你后台有多硬,我现在只是想要独自安静一会儿,不想受任何人打扰!听懂了吗?我需要安静,安静!”

  “我想,你根本没有弄清自己的立场。”安度尼斯塔恩的声音听不出是气愤还是开心,“这是我的领域。如果不是我帮你们忙的话,你早已尸骨无存了。我保护了作为我女儿契约者的你,还自降身份,用这个艾泽拉斯世界的语言和你聊天,这你还觉得不满?清醒点,好好想一下,我大可以撕碎了你,就像撕碎那些亡灵一样。”

  “那么感激不尽!”维恩把她的话硬生生顶了回去,“杀了我的话,你的女儿也别想活命!”

  “我再说一次,弄清楚你自己的立场,凡人!”

  如晴天霹雳般巨大的吼叫声,震得维恩耳朵嗡嗡直响,甚至连头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剧痛。他朝四周望了一眼,虽然自己依旧是被各种奇异的颜色所包围,但那些颜色现在似乎凝聚成了一张充满怒气的,狰狞的面孔。他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安度尼斯塔恩终于被激怒了。

  “你应该清楚克罗诺木为你奉献了多少。”巨龙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本来不值一提,就像你脚下爬行的蝼蚁一样下贱。克罗诺木选中了你成为她的契约者,为的是拯救你生存的世界,而不是想利用你成为她的兵器。这么多年来,我在虚空的监牢里看着她和你做的事情,看到你们相遇,缔结契约,一同旅行。克罗诺木的确看到了未来,但这个未来会让她有怎样的感受?她知道了结局,但还得陪着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一步一步走下去!你呢?你为她着想过没有?你有没有掂量过她承受的压力是你的多少倍?现在你明知道龙血契约将你和她的生命绑定了,还敢把她作为筹码,和我讨价还价?你再有一百万条命也不够死!”

  “我的命当然不够死。”维恩使劲晃了晃被巨龙的嗓音震得发晕的脑袋,“我只相信一件事,每个人的未来都不是什么命中注定,而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既然我和她能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为什么她就不相信我们可以改变那些狗屁的命运?!只知道遵从,不敢反叛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压力?!”

  “唉……”安度尼斯塔恩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

  在她叹息的同时,维恩发现头顶上有一团什么东西正从无序的色彩中剥离出来,渐渐形成了一支巨大而尖锐的锥子。锥头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正对着自己的心脏。

  他更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总算决定杀掉我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真相就可以让你变成这样,艾泽拉斯的虫豸还真是令我感到恶心。”安度尼斯塔恩似乎比此刻的他还要心平气和,“我本来想帮克罗诺木挽回一些东西的,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我虽然被禁锢在监牢里,但是要解除一个简单的契约,并且让我的女儿不受到伤害,这还算不上什么难事。”

  锥子在空中摇晃了两下,随后像离弦的箭一般刺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维恩。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瞟了这个致命的东西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死掉的话,说不定能在另一个世界遇见法琳。

  他听见了锋利的锥头深深扎进脆弱的身躯时产生的肌肉撕裂声,但奇怪的是身体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好奇安度尼斯塔恩是怎样剥夺了自己痛感的。

  “你干什么?!”

  巨龙失神的呼喊声传进了他耳里。紧接着,有什么液体洒到了他的脸上。他依然闭着眼睛,但耳边已充斥着安度尼斯塔恩歇斯底里的喊叫——这怪物从未有过如此的惊慌失措。

  再之后,他听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喘息声,仿佛发出这声音的人不愿意干扰他的情绪。一个令他恐惧的预感立刻蔓延到全身,逼迫他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刚才那个锥子,不过它已经变成了红色。在他面前,一个娇小的身子硬生生挡住了它的致命一击,结果就是大半个身躯都被刺穿了。鲜血顺着锥子流下来,滴在他身上。挡住锥子的这个人,对他而言就算化成灰都照样可以一眼认出来。

  “克罗米!”

  “这么说来,克罗诺木和维恩都在那个圆球的里面了?”罗达里奥朝远方那个巨大的黑色半球指了指,“我看看时间……从你离开布洛米尔的战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天。也就是说两天前就已经发生了这么糟糕的事?”

  “是的。”爱尔兰德显得很无奈,“不过那两个人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我觉得现在情况最糟的是塞尔娜——不对,约西亚公主。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黑色,整个人都变得非常狂躁。我担心她可能永远都只能是亡灵天灾的帮凶了,除非我们杀了她。”

  “就连刺刀公主的内心也有黑暗面吗……”罗达里奥显得有些沮丧。

  “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黑暗的自我,只是理智能否始终占上风的问题。”爱尔兰德淡淡地说道,“黑暗面处于下风,我们可以把这个人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而一旦黑暗面支配了整个人,那就说明他无可救药了。”

  她话音刚落下,就发现罗达里奥正用看到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她。大概是很少被年长的同胞这样看着,爱尔兰德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说出的话与外表最不符合的。”德鲁伊将军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前几天怎么没听到你说出这么深沉的话?”

  “这都是我主人说的,我只是原封不动照搬过来而已。”爱尔兰德有些羞赧地笑起来,“好了,罗达里奥将军,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先想办法让艾鲁拉休息一下。”

  罗达里奥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已是圣光之愿礼拜堂。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的军旗插满了这一带的山区。不断有骑兵从考林路口的方向飞奔过来,匆匆传达了前线的战况之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换上一匹刚喂饱的战马,顺着大路赶回去。虽然这些骑兵们个个神色依旧很紧张,但从他们的穿着来看,一路上应该没有受到亡灵天灾的袭击,看来从大本营到考林路口前线阵地的这条生命线已经完全畅通了。

  “埃里戈尔是个不错的指挥官。”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轻松一点的表情,“走吧,爱尔兰德,我们去找点吃的。”

  克罗米一只脚跪在地上。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苍白,就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了。但她依旧努力张开双臂,挡在维恩面前。

  “你干什么?!”维恩和安度尼斯塔恩几乎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我的契约者是维恩。”克罗米的话音依旧很平淡,“既然缔结了龙血契约,那保护缔约对象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让他死,就算他想让我死也一样。”

  “我的女儿!”安度尼斯塔恩已是充满了悲伤,“你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吧?这个人不值得你为他那么做!”

  锐利的锥子像蒸发了一样消失掉了。一阵强烈的风吹过克罗米的身体,把她整个人包围在其中。她身上看上去已经无法救治的伤口立刻开始飞快地愈合,洒出去的鲜血也重新回到体内。顷刻间,她又恢复到了完好的模样,甚至连之前维恩造成的伤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我的身边来,克罗诺木!你不应该活得这样悲哀!”

  克罗米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淤血。听到母亲焦虑的劝告,她竟然微微扬起了嘴角。

  “你既然已经目睹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年,也应该能了解他究竟值不值得我这样做吧?他也曾经不只一次的拼命想要救我。不管他对我怎样,我知道我必须和他继续这样生存下去。”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是维恩的手。他虽然还站不起来,但已经勉强能抬起头,用双眼仔细打量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侏儒,这个在自己心中有着太多矛盾印象的时间调整者。

  “够了,克罗米。”

  “维恩,你……”

  “没听见吗?我说已经够了!”维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刚才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吗?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到头来却发现我完全没有真正了解你的内心;我信任了你十年,只因为那天晚上我们缔结的契约,但我却发现这个信任的起点都是错误的。克罗米,你的确为我做了太多,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违背的命运吗?”

  克罗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如果要我现在就回答你的话,我会回答说,是的。”

  “那就行了。”维恩一边点头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他用力朝前挪了几步,仰起头来。

  “安度尼斯塔恩,你不是说你可以解除龙血契约,并且让克罗诺木不受到伤害吗?”他用尽全力朝着那个真身依旧不知在何处的家伙大喊,“那么现在赶快把我和克罗诺木之间的契约解除吧!这样她也不用再为我而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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