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四十九章骑士们的挽歌(下)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

  黑公主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光用双眼都可以轻易地看出她的痛苦和疯狂。她不想再听另一个自己的唠叨,也不管自己同时面对两个敌人的胜算有多大,抡起剑就冲了上去。她决定在那个曾把自己打得灰头土脸的女圣骑士加入战局之前,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掉约西亚——她不能容忍这个善良得令人发笑的自己存在,“处决”对于被各种负面情绪占据了心灵的她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脱。

  堕落的米奈希尔之怒尖叫起来,借着黑暗的掩护,飞快地刺向约西亚的咽喉。但令黑公主感到意外的是,约西亚竟然没有怎么费力,只是轻轻把剑往面前探了一下,就轻松地把她的攻击撞开。更令她惊讶的是,对方甚至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看不起我吗?!睁开眼睛面对我,你这个混蛋!”

  约西亚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必要。”

  “别装出你有多强的样子!我对你再清楚不过了!”黑公主咆哮着又刺出一剑,但依然像刚才那样被挡了下来。约西亚突然伏低了身子,朝前一顶,胳膊肘正好撞到她的胸口上。虽然有铠甲的保护,但一声闷响之后她还是发现自己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连忙朝后退了好几步。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呼吸,白色的米奈希尔之怒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宛如刮起了一阵旋风,剑锋产生的气流猛地冲向她的身体,把她像碎纸一样吹了出去。

  约西亚朝前跨了两步,就站在黑公主刚才站的地方。她能感受到和对方完全相同的痛楚,甚至对方这时候混乱的内心也能被她感知到。她深呼吸了一口,强迫自己更冷静一些,但各种扭曲的思绪和对方的身躯承受的痛苦一直不停地钻进她的意识,敲打着她身上每一处神经。她终于也感到有些支持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拼命撑着剑才使自己不至于跌倒。米奈希尔之怒发出细微的悲鸣,剑尖深深地没入地里,仿佛和它的主人一样无法承受这样的重负。

  “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有多么了解......”约西亚气喘吁吁,但眼睛依然没有睁开。“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都是约西亚。我们的思考和行动都是同时被我们同时感知的。甚至连你每走一步用了多大的力气,下一步朝哪个方向走,我都能清清楚楚地预知到......”

  “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叛徒!”

  “你不要那么执迷不悟了。无论你怎么做,我们之间的联系依然不会中断。”

  “谁说不能中断?”黑公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只要杀死你,把你的存在完全抹去,我就可以成为唯一的......不对,真正的约西亚!”

  “执迷不悟......”约西亚和法琳几乎同时发出感叹。

  “你懂什么?!”黑公主的脸已经被她自己抓扯得鲜血淋漓,一道道黑线从脖子下面延伸出来,像有生命一样在她的脸上游走。她的双眼变得血红,最后的理智也从眸子里散失了。现在满布于她脑海里的所有念头都集中到了一起,最后形成唯一的结论——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另一个自己。这个结论支配着她,命令她再次举起剑,像饥饿的野兽看到了食物一样扑向约西亚。

  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近在咫尺。而就在这时候,约西亚突然睁开了眼睛。

  黑公主略微愣了一下,然后一句仿佛是自己说出的话就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阿尔萨斯。”

  萨菲隆狂暴地用粗壮的尾巴拍打地面。每打一下都会掀起刺骨的冰风暴。碎裂的冰块就像利箭一样射向血色十字军的战士们,穿透了他们的铠甲,把他们送进寒冷与死亡的深渊。房间里的已经寒冷得令人无法忍受,气温却还在继续降低。不时有十字军战士体力不支倒下了,很快就被冻僵,最后被越来越多的冰霜包围起来,成为一尊冰雕。

  玛尔兰被萨菲隆掀起的第一阵风暴扔出老远,重重撞到一面墙上。她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撞碎了,钻心般的疼痛从身体每一处袭来。但很快她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痛感正在麻痹——她撞到墙上之后并没有顺着墙落下来。寒冰飞快地从背后粘住了她,而且像魔鬼一样急速在她身上蔓延,转眼间就几乎把她半个身子都埋进冰块里。

  “指挥官!”有人看见了她,比她还焦急地大喊起来,但声音很快就被漫天的冰雪淹没。

  萨菲隆就在她眼前,甚至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跳到那个硕大的脑袋上。但她却连动都无法动一下。寒冷已经侵入了神经,渐渐让四肢失去知觉,然后一点一点往身体内部渗透,最后的目标便是心脏。

  “我是灰烬使者,怎么能输给这种东西......”她用力地咬着嘴唇,已经渐渐麻痹的双手拼命寻找着残存的力量。终于,在萨菲隆掀起的风暴稍微停顿下来的瞬间,右臂稍微有了点知觉——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立刻屏住呼吸,把身体内的圣光之力慢慢朝右手灌输。随着手臂上的祝福文字越来越清晰,包裹着手臂的冰块也迅速开始融化。

  萨菲隆的注意力还放在拼死抵抗的血色十字军士兵们身上,看上去丝毫没有注意到第一个被它“处置”的敌人已经悄然挣脱了束缚。玛尔兰的右手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她立刻吧手掌压到左肩上,低声吟唱起神圣的祝福。

  风暴又一次刮起,士兵们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但他们没有后退,反而艰难地顶着风雪朝前迈进。最前排的重甲武士们高举着盾牌,全力抵挡风暴的威胁;他们身后的士兵把身体伏低,用力推着他们前进。有人倒下了,身边的士兵就立刻拿起他的盾牌和剑,以最快速度填补起阵型的缺口。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但也聚得越来越紧密,形成了一个几乎牢不可破的堡垒。

  “你们没资格挑战我的耐心!”萨菲隆有些恼羞成怒,尾巴挥舞的频率加快了几乎一倍。整个房间里的冰霜都被卷入了新的风暴中,凝结成了一根根巨大的、锋利无比的冰针,对准了残余的十字军士兵。

  就在它准备操纵这些冰针把该死的入侵者们全部送进地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仅仅是两句模糊不清的话,似乎是凡人们编造的可笑咒语。但当它听到的时候,巨大的身躯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灰烬之使者......”萨菲隆转过头来,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发出声音的这个人。在它因为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对方而无比沮丧的目光注视下,玛尔兰冷冷地一笑,已经被解冻的左臂用力举起灰烬使者,朝冰霜巨龙的头顶上猛地一挥。金黄色的火焰从刀尖射出,随即分裂成了无数支金色的魔法箭矢,以不可阻挡之势猛烈地冲击着这个被冰封的房间里每一处留有寒冷的角落。

  整个宫殿又一次颤抖起来。仿佛会永远冻结的寒冰融化了,甚至连冰封的瀑布也再次流淌起来。灰烬使者制造的火焰是如此炽烈,无坚不摧,甚至连凡人从来不曾战胜过的巨龙都必须在它的面前低头——萨菲隆的头颅被烧着了,嵌在额头正中央的水晶碎掉了大半。它痛得要命,全身的骨架也跟着脑袋一同拼命地摇晃。骨头之间的缝隙正在扩大,甚至使它有些无法站立。显然维持它身躯的本源正是那块水晶。这阵喧闹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它完全筋疲力尽,看上去失去了活动的力气,巨大的身子轰然倒地。在它身下,寒冰已经全部化成了水,顺着地板的缝隙流失,再也无法挽救。

  房间的穹顶坍塌了,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而余震还没有消失,地板的裂口也越来越明显——灰烬使者的力量已经使这座黑色城堡摇摇欲坠。

  玛尔兰大步走到萨菲隆面前,把灰烬使者的刀尖顶到它的鼻子上。

  “接受净化,然后下辈子别再被亡灵天灾盯上了。”她也对这场战斗感到有些厌倦。一想到这个克尔苏加德的忠实奴仆曾经是在诺森德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的蓝龙,一种悲哀和同情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就不由得涌上心头。

  而就在玛尔兰陷入片刻的沉思时,突然听到有人发出了惊慌的喊叫声:

  “指挥官......”

  她没来得及听到下面的话,眼前就已经只看得到骸骨发出的苍白颜色。随后她胸口就被这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不对,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被某个东西顶上了半空。她连忙举起灰烬使者,但手刚举过头顶,那个东西就突然张开了嘴巴,一下子把她整个手臂都吞了进去。

  ——是萨菲隆的头颅!它脱离了身体,在最意外的时刻以最意外的方式袭击了自己!

  玛尔兰的手从它的嘴里脱离了出来,险些被咬断。但当她意识到那把最重要的武器已经不在这只手上的时候,猛地涌上心头的绝望感竟然是如此可怖。此时萨菲隆的目标已不是她,很干脆地把她丢给了惊慌失措的下属们。在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意识里,最后记得的影像是那个巨大的脑袋猛地一甩,将灰烬使者扔向了纳克萨玛斯外阴霾的天空。

  珊蒂斯·羽月趴在恶蛛隧道出口不远处一间破烂的房屋后面,小心地抬头观察战场的动态。联盟的大军已经突破了盘踞着无数地穴恶魔的隧道,攻进了病木林。他们此刻就在纳克萨玛斯的正后方,理论上已经成功地截断了克尔苏加德的退路。但眼前的局势却有些不妙——天灾军团抽出了一支庞大的部队,牢牢地堵住了通往黑色城堡的路口。

  刚刚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伍德将军指挥骑兵们发起了多次冲锋,但全部被挡了回来。天灾军团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亡灵巫师们就站在路口旁边的山头上居高临下轰炸联盟的阵地;可怕的憎恶顶在最前面,把冲上来的骑兵一个接一个打飞出去;更糟糕的是,在憎恶们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可怕的施法者——每当天灾的防线快要被打开一个漏洞时,就会从天上落下一颗炽热的陨石,准确无误地砸到骑兵们的脑袋上。已经有数十个骑兵因此而丧生。

  珊蒂斯摇摇头,吹了一声口哨。裹着黑衣的哨兵源源不断地从隧道里钻出来,迅速像她们的指挥官那样隐藏起来。前方的战斗非常激烈,没有哪个天灾士兵留意到隧道口的动静。即使有,它们也不会在意——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距离那里足有一里开外,即使是最优秀的大法师也很难从这么远的地方发射法术来威胁它们。

  珊蒂斯看到前方的伍德将军正回过头来望着她,于是伸出两个手指,朝前指了一下,示意骑兵准备冲锋。随后她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拉直了弓。其他哨兵几乎和她的动作完全一致,也同时开始拉弓。这些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暗夜精灵女性几乎完美地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而在她们眼中,天灾士兵们身上的致命部位已经显得明亮无比。

  珊蒂斯松开了弓弦,羽箭划出一道银光,直直地射向远处山头上的一个亡灵巫师。这家伙正放肆地吟唱法术,根本没注意到致命的杀手已经盯上了自己。羽箭准确地贯穿了它的额头,它发出一声惨叫,从山头上跌了下来。

  天灾士兵们这才注意到真正的威胁来自它们前面更远的地方,但已经晚了。天空像下起了流星雨,箭矢织成了一条银色的弧线,像之前在西瘟疫之地的树林伏击战那样准确有效地杀死敌人。亡灵巫师们一个接一个被射倒;每只憎恶的身上都插了不下两位数的箭矢,就像是刺猬一样;它们背后的士兵们也没有因为这些肉盾而好受多少,依然被从天而降的箭飞快地收割掉。

  “冲过去!”伍德将军大吼一声,跨上一匹战马,抢先冲向了天灾军团的阵地。骑兵们精神振奋,纷纷高喊着口号发起冲锋。之前还像铁墙一样挡在面前的憎恶此时变得如棉花一样无力,轻易地就被战马撞开。它们身上插满了箭,依然还想抵抗,但骑兵迅速把它们包围起来,用长矛刺穿它们的头颅和心脏。随着这些庞然大物的倒下,面前的道路豁然开朗。联盟的军队大举压上,像潮水一样冲击着纳克萨玛斯前面最后一道闸门。

  又有陨石从天上掉下来,砸倒了几个骑兵。但伍德也看见了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危险敌人——在敌方队伍的中央有个骑着绿色死亡军马的高阶死亡骑士,正率领着天灾士兵们一步一步撤退。显然,他就是这群敌人的指挥官。

  “别想跑!”伍德的咆哮声如同兽人一样有力。他强壮的手臂用力挥舞着战斧,然后猛地朝死亡骑士头上掷去。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举起一把像是用某种生物的骨架做成的战锤,把战斧挡开。但斧子后面紧接着又飞过来一道银光。他来不及收回战锤,连忙伸出手,敏捷地把这束光攥在手心——竟然是一支羽箭,上面还写着它主人的名字。

  “我要杀光你们这群杂碎!”死亡骑士用极其难听的声音怒吼起来。

  天空中突然传来无比响亮的炸裂声,仿佛是某个东西被侏儒们的万吨炸药引爆一样。正在鏖战中的人们都不禁抬起了头。

  “纳克萨玛斯爆炸了!”有人喊起来。在他们眼前的景象眩目得令人吃惊——那座带来了瘟疫与罪恶的黑色城堡里闪耀着火光,顶部被炸开了巨大的缺口,看上去就像是把一口大锅的盖子掀开了一样。即使是纳克萨玛斯也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损伤,正缓缓地朝一边倾斜。它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大地上,即使相距如此之远,每一个联盟的战士依然能够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颤抖。

  伍德的双眼弥漫着喜悦的神采。但这高兴劲还没持续几秒钟,就立刻转化成了另一种表情——他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仿佛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字样。某种异样的感受从内心深处的记忆里被挖掘了出来,顿时令他几乎要窒息。

  寒冷、死亡、恐惧、绝望——从破碎的城堡里飞出了一个明亮的东西,紧接着是一头巨龙的颅骨。再之后,带着寒气的龙骨纷纷从缺口里钻了出来。它们在空中转动起来,一根一根精确地组合在一起。一个越来越熟悉的身影渐渐被拼接起来,而与伍德的记忆有所不同的是,这个身影的颜色不再如以前那样苍白,而是渐渐变红。

  战马突然躁动起来,猛地抬起前蹄,把他甩了下来。其他骑兵,甚至连天灾的死亡骑士也同样跌落下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些正在组合的骨架里似乎正散发出巨大的能量,瞬间就遍布了整个战场,让每一个人此时唯有感叹生命的渺小。

  “是他,是那只冰霜巨龙!”伍德愤怒地望着天空,但身子却不听使唤,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掌压着他的脊背,强迫他跪下。

  “所有胆敢挑战我的凡人都听好了!”萨菲隆的声音又一次凶猛地震动着他的耳膜,“伟大的巫妖王借我之口警告你们,如果再敢冒犯我们的领域,我就毁掉纳克萨玛斯。在那里面藏着的埃提耶什也会一同爆炸!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如果不想让让这里一百年之内寸草不生的话,立刻扔掉武器,跪下,发誓向巫妖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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