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三章 孕育希望（上）

克莱奥斯特拉兹挥动着强壮的双翼，在云端之上疾速飞行着。迎面而来的风十分寒冷，刮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令坐在他背上的约西亚不得不把身子埋低，生怕稍不留神就被卷到天边去。

 

偶尔耳边的风声不那么大的时候，约西亚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红龙的双翼之间捕捉地上世界的景象，然而映入眼帘的东西出乎她意料的糟糕。艾泽拉斯的天穹正陷入无规律的混乱之中，云层的移动十分紊乱，随之引发的是气候的剧变。丹莫洛群山的积雪正在融化，庞大的湿地却成为了冰封的世界；阿拉希高地被强烈的地震撕裂成了好几块，深不可测的大峡谷远远望去犹如大地的疮疤；至于蛮锤矮人的故乡辛特兰，已然被高涨的海水淹没了几乎全部的土地，只剩下孤零零的鹰巢山在汪洋里伫立着。

 

“看到没有？”克莱奥斯特拉兹叹着气说道，“大灾难正在席卷全世界。”

 

装作看不到是不可能的，约西亚皱起眉头，沉默不语。红龙对她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悦，踌躇了一会儿之后用力摇了摇头。

 

“但我不想就这么完了，一点都不想！已经逝去的也好，活着的也好，每一位善者的精神都应长存于世间，而不是转瞬就被忘却，随着岁月沉沦！若艾泽拉斯就此湮灭，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所有我们不愿遗忘的记忆！所以我们要让她继续活着，连同受她庇佑的无数生命！”

 

克莱奥斯特拉兹忽然显得很激动。这也难怪，毕竟他不久之前刚失去了挚爱，一个对他而言无法被取代的情人、朋友、导师。女王阿莱克斯塔萨几乎是生命的全部，她看着他长大、教会他所有的知识、赋予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爱。而作为对这份美好记忆的回报，为了不让她爱着的这个世界毁灭，也为了自己，作为世上最后一只成年红龙的他忍着悲痛接替了生命守护者的职责。

 

——即使从伊瑟拉口中得知的一切很可能会让他接下来的努力显得毫无意义。

 

 

 

在约西亚家里见到伊瑟拉之后，克拉苏斯的第一句话就令人感到意外：

 

“我的女王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他十分平静地开口问道。这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阿莱克斯塔萨的死，亦坦然接受了这个沉痛的事实。然而伊瑟拉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没有。”她回答道，“阿莱克斯塔萨在临死前只是拼命叫我们逃走。”

 

克拉苏斯轻轻点头，琥珀色的双眼里有某种异样的色彩在流转。

 

“当我察觉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时，我花了一些时间飞到希利苏斯去。可是我没法抵达那儿，因为繁茂的荆棘已经把时光之穴以西的地方全部包围了起来。当我靠近荆棘时，我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心跳。她用生命织成了这个屏障，隔断了我们和荆棘丛另一边的联系。梦境女王，请告诉我，和死亡之翼的决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咱无法清楚地说明。”伊瑟拉压低了嗓子，“在那儿，大部分的事情都超出了咱能够理解的范围。”

 

随后，伊瑟拉尽可能仔细地讲述了在她逃出希利苏斯之前目睹的一切。而仅仅是聆听她和艾鲁拉两人的描述，约西亚就不禁觉得脊背发冷。她难以想象巨龙的末日是怎样一番景象，更不要提到那个最可怕的事情——上古之神克苏恩的复活。她不会忘记曾经在希利苏斯看到的东西——那个从虚空的裂缝中伸出的巨大触手，轻轻松松就能碾死一只成年巨龙。如果不止是触手，而是整个身躯来到艾泽拉斯的话……

 

除此之外，伊瑟拉所说的另一件事也引起了她的关心。大概是由于受到了魔法的冲击，梦境女王对于逃走之前最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出现了空白，艾鲁拉也一样。她们无法断定时间调整者克罗诺木和她的契约者维恩有没有逃出来，只是觉得这两人可能凶多吉少。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内心慌乱了一阵子。克罗诺木和维恩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她单方面地认为自己与他们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关系这么简单。特别是对后者，她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存有的爱恋。他们的下落不明令她焦急不已，但很快意识到就算急也没用，因为现在的自己不可能任性地跑出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只能虔心地为他们祈祷。

 

克拉苏斯的想法一定程度上和约西亚一样。“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他皱着眉说道，“克罗诺木掌握着许多重要的知识，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你后来有去过时光之穴里面吗？”伊瑟拉问道。

 

“有去，但我真希望自己能忘记看到的东西。时间之河已经消失了，萨里多尔米死在诺兹多姆的卧室里。由于缺乏照料，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雏龙蛋全部腐败，也就是说……”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伊瑟拉，然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对方，又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确定还活着的龙族只剩下你和我，但是阿莱克斯塔萨一定不希望我们就这样乖乖地等死。即使巨龙的时代注定要结束，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和达拉然的六人议会商量好了，在女王的荆棘丛完全枯萎之前，我们必须积聚起强大的力量。按照克罗诺木的意思，五只守护巨龙只剩下您了，那么要封印上古之神，以及那个存在于未知历史里的混沌之母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与它们正面抗衡。虽然它们强大得几乎无法战胜，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完这些之后，克拉苏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在桌子上铺开。在这上面是一张完整的艾泽拉斯地图，而上面有好几处地方打上了醒目的红色标记。

 

“我记得在古老的传说中曾提到过克苏恩这个上古之神，它的生命与艾泽拉斯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无法被彻底消灭，只能被暂时地封印住。但是这个传说中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它的实体。造物主们虽然没有消灭它，但是成功地把它的身躯分割成两半。一半在世界最南，由诺兹多姆看守；另一半则在最北的冰原下，由玛里苟斯看守。现在，虽然玛里苟斯已经死了，而且还被巫妖王转化成冰霜巨龙的领袖，但他强大的魔力似乎并未一下子完全失去，而是缓慢流失。因此他看管的那一部分封印应该暂时还是完好的。我猜想，克苏恩现在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延伸到北方，夺回另一半身躯，完全地获得重生。如果那一刻真的到来，我们就只好祈求上天保佑了。”

 

他拿起羽毛笔，在诺森德的北端画了个叉。

 

“我们必须击败诺森德的暴君，天灾军团的巫妖王，解放玛里苟斯的灵魂。”

 

“但巫妖王的死，会导致什么结果呢？”伊瑟拉若有所思地问道，“在咱看来，天灾军团拥有一个强大的精神集合体，而统御这个集合体的就是巫妖王。没有它的强大精神力操控，这些会动的亡灵就只是一堆腐烂的尸骸罢了。咱们杀了它，弄不好玛里苟斯也会跟着一起完蛋呐，到时候封印崩溃，大家就一起玩儿完呐。”

 

“事实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克拉苏斯摇头，“因为已经出现了例外的群体，就是幽暗城的那些亡灵。他们脱离了巫妖王的控制之后，反而取回了生前的自我意识，除了身体的腐坏之外，他们已与正常人无异。这就说明巫妖王控制奴仆的手段并不是强大的精神力，而是以让灵魂强制依附于固定肉体的通灵术为主，辅以精神控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无法理解他为何单凭精神力就能奴役守护巨龙吧。”

 

然后，他开始在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处来回指着。约西亚发现这些标记都画在艾泽拉斯各处的重要城市或是王国中心地区上面。

 

“巨龙走向黄昏，未来的希望是属于凡人的。离开时光之穴之后，我用了一段时间来往于世界各处，与凡人们的领袖联系，说服他们同意我的计划。可惜的是部落没有接受我的提案，他们现在的领袖是个不太爱讲理的家伙。但更多的人同意加入到我们的北行之路上来。矮人和暗夜精灵都无条件地同意出兵，库尔提拉斯也同意无偿提供海上支援。除此之外，我还找了一群帮手去世界各地，用金钱贿赂地精，征用他们的船舶和物资，提供给一支特殊的部队，让他们负责对付驻扎在瘟疫之地的死亡骑士军团。我必须感谢安东尼达斯，这个聪明的凡人大法师给达拉然留下了一笔极为可观的资金，足以撑起一次庞大的远征。这有点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但别无选择，何况我们将有极大的机会获得胜利。除了最后的关键之处……”

 

伊瑟拉微微笑了一下：“汝是想说，一把可以打败巫妖王的强大武器？”

 

 

 

克莱奥斯特拉兹的叹息声把约西亚从短暂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发现前方的天上似乎在下着暴风雪，于是双手更加用力地抓住红龙的鳞片缝隙。

 

“我们要去哪儿？”她问道。

 

“马上就到了。”克拉苏斯回答的时候顺便向飞在他们侧后方的伊瑟拉看了一眼，“我们要去一个曾经诞生了奇迹的地方。”

 

一阵强风突然迎面袭来，带着鹅毛大的雪花，一下子弄得约西亚连眼睛都睁不开。她紧紧趴在克莱奥斯特拉兹背上，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震得鼓膜生疼。不一会儿，就连耳朵都被冻僵了，什么声音都不再听得见。

 

在熬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之后，身下传来一阵略有些强烈的震动，红龙的双翼随即收了起来，表示他已安然落地。

 

“小心，积雪很深。”克莱奥斯特拉兹提醒她。

 

约西亚从龙背上跳下来，厚厚的白雪立刻没倒了接近膝盖的位置。她向前走了几步，朝四周看了看。虽然目所及的一切都被一层厚厚的雪掩盖了，但是从树木和破烂房屋的轮廓上，她还是认出了这是哪里。

 

“安多哈尔……东瘟疫之地的暴风雪竟然已经扩展到这里了吗……”她揉了揉发硬的睫毛，吐出一口白气。“克拉苏斯，你为何带我们来这儿？如果要制造一把武器，我们不是更应该去提尔之手要塞的圣光锻造堂吗？”

 

红龙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隆隆的回应声传入了发僵的耳朵里：

 

“不，这儿是最好的地点。稍等一会儿，我联系的人们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对面的树林里就传出了一阵窸窣的响声。一个十分强壮威武的兽人踏着雪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柄闪光的战锤。

 

“萨尔？”约西亚感到十分意外，“部落的酋长怎么会……”

 

“我已不是酋长。”萨尔以洪亮的声音说道，“克莱奥斯特拉兹请求我来此。他曾经将布洛克斯希加的战斧交还于部落，现在是我做出回报的时候了。”

 

“感谢你的到来，年轻的兽人。”红龙对他点头示意，“那么，战斧带来了吗？”

 

萨尔没有回答。他走上前来，从背后拿出一柄看上去像是用橡木制成的斧子，把它用力杵在地上。

 

“这是部落荣耀的象征，然而今天开始它将成为更大荣耀的一部分。”

 

萨尔说完之后向后退了两步。这时从风雪背后传来野兽的尖锐鸣叫声，一只体型大得吓人的狮鹫从天而降，落地时激起了一大片雪花。这只狮鹫背上竟然坐着四个人，而且全是约西亚认识的——提里奥·弗丁、马克·让·巴科斯塔、埃里戈尔·黎明使者、乔·巴科斯塔——三位圣骑士与一位变节的黑骑士，并排着向她这里走过来。

 

“这就是今天的主角？”乔斜眼看着她，一脸不爽的样子。“怎么都快变成雪人了？要不要我拿个胡萝卜装到你鼻子上啊？”

 

“你们……也是受克拉苏斯的邀请而来？”约西亚越来越惊讶。

 

“还有最后三人。”克莱奥斯特拉兹接过她的话，“喏，来了。”

 

在众人面前突然打开了一个魔法传送门。首先从门的另一端走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白袍的暗夜精灵女祭司，她之后是一位金发的人类女法师，最后则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人类男性法师。虽然约西亚没有和这三人有多少来往，但他们的名字早已传遍整个世界，几乎无人不知。

 

——暗夜精灵最高女祭司泰兰德·语风、塞拉摩的统治者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以及达拉然现在的领袖罗宁。

 

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凡人世界里最强大的勇士们几乎全部到场。即使是在以往最盛大的场合，也从未见过他们一同出现。约西亚不禁暗暗佩服克拉苏斯的强大号召力，但同时也紧张起来——这么多人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打造武器？乔为什么说自己是今天的主角？

 

伊瑟拉和艾鲁拉也走上前来，众人围成一圈站着，圈中央是萨尔带来的那把斧子。

 

克莱奥斯特拉兹朝所有人看了一眼，然后缓缓低下头。

 

“诸位，我们的世界正深陷黑暗之中，就如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风雪。”他以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但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待上天的施舍。我们必须以自己的力量击破黑暗，寻找光明之路。今日我们会聚一堂，即是为了铸造一把足以抗衡霜之哀伤的神兵利器，一把可以击碎黑暗的利刃。我们之中每一位都算得上是艾泽拉斯芸芸众生之中的佼佼者，但相比我们的敌人，依然十分弱小。要战胜它们，我们就必须团结一致，让彼此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变得强大，变得无坚不摧。我们必须获胜，我们必将获胜！”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转过头来，目光停在约西亚身上。

 

“在冬天时，我就注意到了你的潜力，年轻的约西亚·米奈希尔。从未有活人被霜之哀伤奴役之后能够主动挣脱，你是至今唯一的例外；从未有人唤醒在这片土地上沉睡的圣骑士们，而你却做到了。在你身上蕴藏着近乎无限的可能性，而你的特殊身份注定要让你在未知的明天崭露头角。巨龙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凡人的短暂寿命也让他们之中多数强者无法再担起重大的责任。现在，直面我，回答我以及在这里的所有人，你敢于扛起这个责任吗？”

 

“我不知道。”

 

克莱奥斯特拉兹愣了一下，其他人也一样。他们没想到约西亚会这样回答。而这个语出惊人的少女看上去却并没担心什么，只是轻松地笑了笑。

 

“在我看来，未来是不可预测的，即使我的眼睛能够看见五秒之后发生的事，也不等于五秒之后的我就能坦然接受。我不想去看未来，也不想老挂念着过去。我只想好好地看着现在，一步一步地走。这也许是一种胆小的表现吧，但是如果连脚下的步子都走不好，又怎么好意思谈什么未来将要肩负的责任或是希望呢？那些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有意思的回答。”红龙不禁莞尔，“但是对于未来，你却是可以做出一个回答的。你会坚持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也不会放弃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除非我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走的步子是违背我意志的。”

 

“很好。”

 

克莱奥斯特拉兹重新抬起头，举起锋利的前爪。“约西亚，把你带着的两把武器拿出来，插在布洛克斯的战斧旁边。”他说道，“我会用烈焰熔化它们，一件新的武器会从烈火中诞生，它将成为我们获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