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四章 孕育希望（下）
布洛克斯的战斧、米奈希尔之怒、灰烬使者。三把承载了无数传奇故事的神兵利器现在被放置于魔法阵的中央，呈三角状伫立着。吉安娜开始缓慢地吟唱咒语，一团柔和的白光覆到这些武器上面，而围绕在它们旁边的积雪则开始融化。
片刻之后，她停止了吟唱，朝克莱奥斯特拉兹点了点头。红龙随即把头向上一仰，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魔法阵吐出鲜红的烈焰。即使事先已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这炽烈的生命之火还是让众人感到皮肤如遭到炙烤一般，烫得怕人。而他没有停下来，立刻又喷出一团火，让燃烧变得更加旺盛。在火里的武器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布洛克斯的战斧甚至已经着了火，但另外两把武器却依然维持着原本的外形。
“还不够！”克莱奥斯特拉兹皱起眉头，“还需要更旺盛的火焰！罗宁，还有普罗德摩尔女士，来帮我一把！”
两人点头应允，同时向前走了几步，面对面站着。罗宁拿起一柄短剑，吉安娜则把自己的法杖高高举过头顶，两人以近乎完美的默契开始吟唱新的魔法咒语。克莱奥斯特拉兹继续对着魔法阵喷火，而大法师的咒语使得烈焰的温度不断上升，不一会儿就连地面都被烧出了一个洞，三把武器同时落了进去。
“不要停下！接受过圣光洗礼的武器不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
红龙大口喘息了几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他已经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但铸造的第一步却进行得不甚理想。但当他开始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会失败时，另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旁边走上来，把一只前爪放在他的肩上。
“把心智集中到一点上，咱会保证汝的体力。”伊瑟拉镇定地提醒同伴。
克莱奥斯特拉兹顿时觉得安心不少，心怀感激地看着对方。充沛的魔能源源不断地从伊瑟拉的爪子上传来，渗入他身体的每一处。他感到全身上下仿佛充溢着无穷的力量，于是更加用力地喷吐火焰。战斧终于完全燃烧起来，米奈希尔之怒也渐渐弯曲，熔化。唯有灰烬使者还显得牢不可摧，只是刀刃上镶嵌的那块金色水晶变得越来越闪亮，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好了，萨尔！上吧！”他大声地叫起来。
萨尔立刻拿出奥格瑞姆的战锤，他的双手开始放射出青色的闪电，全身的肌肉跟着膨胀起来，身形瞬间变大了一圈，甚至连穿在身上的黑色板甲都被震出了裂纹。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每咆哮一次，紧握于手中的战锤就变得更加闪亮。元素的力量正在这柄锤子里聚集，等待爆发的时刻到来。
“伟大的元素之灵，听从我的号令！”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奋力掷出战锤。一道笔直的、青色的光穿过风雪，没有丝毫偏差的命中了水晶。
在短促而清脆的爆裂声之后，夺目的金光瞬间包围了一切。强烈的、滚烫的气浪从铸造的中心点猛地释放出来，把所有人一下子掀翻在地，甚至连克莱奥斯特拉兹也连忙下意识地用爪子死死抠住泥土，生怕跌倒。而约西亚被强光照得头晕目眩，气流飞快地袭过耳畔，除了嗡嗡的闷响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一下子没法站起来，只好单膝跪地，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被动地接受着这场神圣的洗礼，这个匪夷所思的瞬间。
动荡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大家重新站起身，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不过很快他们就无暇思索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因为在灰烬使者消失的地方，一个新出现的东西夺走了每一个人的注意。这是一团漂浮在半空中的、放出淡淡金光的东西。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似乎每一秒钟都在发生着无数次的变化。当看到它时，所有人的思维仿佛都被其牵动，他们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伸手触摸它，但却什么都摸不到。
“这是什么？”吉安娜首先开口了，“是具有实体的东西吗？我从中感觉不到任何魔法波动，它甚至……甚至没有实质上的存在感。”
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克现在也是一脸疑惑。“的确是这样……”他皱着眉毛说道，“它似乎只是能够被我们看到而已。我感觉不到圣光的力量存在于这东西上面。”
“……这不可能。”
克莱奥斯特拉兹显得很尴尬。他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创造物，而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开玩笑——他如此警告自己——凡人世界里最强的武器都已经毁掉，却得到了一个有些可笑的玩意儿，这样的代价绝不是叹息一声就能弥补的。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他们互相对视着，都希望能从对方那儿知晓答案，但得到的都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克莱奥斯特拉兹已经有点恼怒，他伸长了脖子，鼻子已经几乎没入了这一团光里，瞪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期待奇迹发生，然而换来的只能是更深沉的空虚。
这时一个凄厉的号角声突然自远方传来。即使风雪如此之大，依然无法阻止它带来的恐惧深入众人之心。是天灾军团的军号。在瘟疫之地驻扎的死亡骑士军团似乎察觉到了这里的奇怪动静，正在靠近。
“该死的！怎么偏偏这时候出现！”萨尔气恼地吼了起来。
克莱奥斯特拉兹低下了头——他无法接受这样令人沮丧的失败。本来以为依靠艾泽拉斯最优秀的大法师们努力，蕴藏在三把武器之中的能量可以被充分提取出来，铸成新的利刃，然而现在却是这般可笑的结局。
其他人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无用的成品上面，但约西亚却一直盯着它。不仅如此，她发现还有一个同伴看上去没有放弃希望。伊瑟拉和她一样，没有受到号角声的影响，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而且似乎在思考什么。
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一样，把双翼收起来，身形随之缩小，变成了暗夜精灵女性的模样。她走上前来，缓缓伸出双手，把这没有实质触感的东西托在掌心，宛如托着一颗明珠。
“咱感受到了，在微光的深处有某种东西存在。”她淡淡地说道，“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纯净的、无瑕的……”
她闭上眼睛，温润的嘴唇轻轻张合，美丽而悠扬的音符缓缓飘扬起来。听到这歌声，所有人的心绪不可思议地立刻平静了下来。方才的挫败感与焦躁正一点点地从他们的身上离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勇气。
泰兰德也走上前来，和伊瑟拉一样伸手托着这团光。“我代表月神艾露恩而来。”她轻声说道，“如果这真的是值得我们祝福的希望之物，艾露恩也一定能感应得到。我在这里为它祈祷，愿它能与我分享月光的恩泽。”
在她之后，马克、弗丁、埃里戈尔三人同时向前跨出一步。他们各伸出一只手，对着光芒的中央，然后默默地吟唱起圣光的祝福。
“我不会忘记很多年前铸造灰烬使者的时刻。既然蕴含着最深之恶的黑暗水晶都能被净化，那么同样的奇迹就有充分的理由再产生一次……不，不应心存侥幸地归结于奇迹。灰烬使者的铸成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它的毁灭与重生也应如此。”弗丁微笑着说道。
接着上前来的是萨尔和艾鲁拉，他们分别吟唱起元素的咒语和大自然的原始之语。再之后是罗宁与吉安娜，这两位大法师采取了与刚才完全相同的做法，站在相对的位置上，让魔法的力量增幅至极限。
克莱奥斯特拉兹那张阴郁的脸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些同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也许是受到了众人决心的感染，他也举起一只爪子，开始为微光输入自己的魔力。
天灾军团的号角越来越响亮，甚至已经能隐约听见死亡军马的铁蹄踏在积雪上的嚓嚓声。但现在大家都没空去关注这些敌人。他们把全身心都奉献在了看似毫无希望的微光上面，对其毫无保留地倾注自身带着的能量。
——咚。
心跳声。微弱的，但却清晰的心跳声。在光芒的最深处，这个声音响了起来。
——咚、咚、咚……
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着。
“破壳而出……”乔突然冷笑一声，“是凤凰还是雏鸡呢？”
这个来自黑暗世界，如今却沐浴在阳光下的黑骑士，缓缓走上前来，然后双手十指紧扣着，放在胸前，头缓缓低下。
“娇滴滴的大小姐，快去挑战命运吧。”
在她的话音落下时，约西亚已经让自己的双手浸入了光芒之中。奇妙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这团光的外表也以越来越大的幅度变化着。从每个人身上流出的能量全部没入了光芒深处，它开始变亮，亮得令人的双眼刺痛，但却无法阻止自己一直看着它。
然后，在一切进行到最高峰的时候，跳动的声响戛然而止。
约西亚感到一阵眩晕。身边的同伴突然看不见了，四周的景象也是。在她眼前呈现的是新的、纷繁而奇异的画面。她看到了如今这个动乱的艾泽拉斯世界，然后眼前的景象突然回到了一年前，希利苏斯的那场血战。她意识到自己眼中的世界正在倒退时，一幕幕从未亲历过的景象已经如旋转的壁画一般映入眼帘。她看到了海加尔山的圣战、阿尔萨斯的堕落、黑石山下洛萨伯爵的最后一战……
最后，流转的画面停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很小的屋子里。外面正刮着风雪，而壁炉里的木柴旺盛燃烧，驱走了寒冷。在壁炉旁边，一位年迈的教士和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对坐着，互相看着对方。
老教士开口了，十分温和平静的声音：
“你认为‘光’有实体吗？”
小女孩摇头。
“但在我看来，应该是有的。”老教士说道，“光无所不在。每个白天我们都享受光的照耀，每个寒夜我们也依靠像壁炉里的火光这样的东西来驱走黑暗。我们的内心也一样，如果存有光，即使我们看不到这光是什么样子，但任何邪恶都近你不得。有人说，存在的意义就在于看得见摸得着，但我不这么认为。光的实体存在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我们不拒绝它，就会一直庇佑我们，永远不会迟到或是早退……”
老教士伸出一只手，指着窗外。约西亚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东方地平线上正露出一丝白色。黑夜马上就要过去，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看到没有？”老教士笑着对小女孩说道，“它存在着，打破所有黑暗与绝望，如最高的神那样存在着。光的实体是什么？是我们心中的信仰、是勇士们手中的武器、是亲人温暖的祝福……”
“是永远不会迟到的晨曦。”
约西亚睁开眼睛，如释重负地道出了老教士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家都看着她，那团光芒则已经完全消失了。
——咚、咚、咚……
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澎湃的，激烈的心跳，与方才来自那团光芒深处的声音完全一样。就在这一刻，她完全地知晓了结局。
风雪稍稍减弱了一些，而凄厉的号角声已经近在咫尺。邪恶的黑色正在侵蚀雪白的世界，大群死亡骑士已经对这群为了铸造武器而筋疲力尽的同伴发起冲锋。
约西亚信步向前走去。她让自己单独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把包括两只巨龙在内的同伴全部挡在自己背后。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可以用于战斗的坐骑，但现在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信心满满。
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让心跳来得更激烈一些吧。
——我将获胜。
沿着海岸线向北走的途中，裴里突然停下了脚步。费洛斯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朝着东边，向看不到尽头的大海遥望。
“海里有什么东西吗？”
“……晨曦。”
裴里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没等费洛斯继续问下去，他已经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对了，裴里。”费洛斯有些无奈地跟上来，嘴里嘟嚷着。“我脚都快软了，到底要去哪儿啊？”
“整个卡利姆多的船只可能都被人调用了。”裴里答道，“所有港口都空空如也。地精应该收了很大一笔钱，以至于我们的出价完全无法让他们动心。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于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北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意料之外的怪事。”
“您也有失算的时候？”费洛斯用略显挪揄的口吻应声道。
“无所谓，反正有备选方案。”
“备选？”
裴里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费洛斯。
“你现在还想当世界之王吗？”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放弃理想了。”费洛斯冷笑。
“那就对了，我也会让你梦想成真。”裴里点了点头，“我安排了五个帮手潜伏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会帮我们解决很多问题。我并不是说他们必须起到作用，但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得有备无患才好。”
“五个？”费洛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认识他们吗？”
“其中有你认识的。”裴里的嘴角似乎往上扬了一下，“还有全世界都认识的。”
在走完了长得要命的沙滩之后，一处隐蔽在海边悬崖下面的洞窟出现在两人面前。费洛斯留意到洞窟外面有稀少的人类脚印，但据他所知这附近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居住，于是这些脚印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违和。
而且，从脚印的深浅和大小上看，留下印记的应该是女性。
在他思考这个问题时，裴里已经走到了洞口，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果然如费洛斯猜测的那样，从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女人。她应该是个瞎子，因为眼睛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黑纱。但看着她闲庭信步的样子，又不禁开始猜想这家伙到底用什么手段取代视觉缺陷的。
“船准备好了吗？”裴里向这个女人问道。
“随时都可以起航。”对方的回答颇有自信，“我不收船票也不要别的报酬，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作为我当初答应你对爱尔兰德撒谎的补偿。”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女人冷笑几声，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凶狠，布满杀气。
“把乱子捅得越大越好！我就喜欢看那些凡人抓狂的样子，简直美得不行！”
“好吧。”裴里很爽快地点头同意，“我想应该没问题，只是奥莉萨贝苏知道了之后恐怕不会原谅你。”
“这有什么？！我把她男人带回去给她之后，债就算是还完了！”
“裴里。”费洛斯忍不住开口了，“这个疯女人是谁？”
裴里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挥了挥手，径直向洞穴里面走去。在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时，带着漫不经心口吻的回答传入了费洛斯耳朵里：
“第一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