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十八章 谎言

在长久的惨叫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克罗米跪倒在地，双眸变得黯淡无光。维恩连忙朝她跑过来，但刚跨出几步，身上的气力突然像被蒸发了一样消失，脚下也随之一软，重重地摔倒。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发现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正在张开，血不断地从里面渗出，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整只手染成了鲜红的一片。

 

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身体完全麻木了。呼吸变得困难，五感也开始恶化。他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但却没想到这个结束的时刻来得这么快。

 

“嘁，不行……”

 

维恩咬着牙，用手指抠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前爬。但一只脚突然踩在了他的右手上，只一下就把掌骨踩碎了，手指也立刻失去了知觉。

 

“别动。”费洛斯对他说道。但他现在已经听不清对方的话。在进行了一会儿无用的挣扎之后，他头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汨汨外流的血不仅夺走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操控，连意识也几乎一并带走。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和一具尸体差不多。

 

确认了维恩不会再反抗之后，费洛斯失望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裴里。这个人紧皱着眉头，显得十分郁闷。那颗合二为一的紫水晶坠饰还在半空中悬浮着，他也懒得去碰，只是一直盯着失神的克罗米。

 

“我刚玩得兴起就结束了。”费洛斯的口气很是恼怒，“裴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释给我听。”

 

裴里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举动无疑使本来脾气就不好的费洛斯顿时怒火中烧。但他刚准备冲过去把对方拎起来时，却看到这个人长长地叹了一声。

 

“就如我所说的那样，她不该去看。这个坠饰里有混沌之母的记忆，其中包括了如星海般浩瀚的知识。如此庞大的知识量在短短一瞬间注入她的脑子里，没有把她逼疯已经算是万幸了。若是凡人的话，恐怕会因为脑子的负荷太大而瞬间死亡吧……”

 

“我不是问这个！”费洛斯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我如此信任你，虚心向你求教，将你尊为导师，这些都是连把我制造出来的那个麦迪文都没享受到的待遇。所以你要是利用我对你的尊敬来欺骗我的话，恐怕我是没有那个涵养来饶恕你的。”

 

他的口气咄咄逼人，但裴里依然无动于衷。

 

“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那你就赶快解释一下，包括你为什么叫她奥莉萨贝苏。我觉得这和你没有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有很密切的联系。”

 

“……你的直觉还真敏锐。”裴里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好吧，我大致和你说一下。”

 

 

 

没有拐弯抹角，裴里以尽量简短易懂的话语给费洛斯描述了一遍关于混沌之母的事情，还有传说中泰坦创世战争的真相。那并不是如现在的文献里提到的“泰坦与古神之战”，而是更复杂的三方混战。一方面，泰坦把以克苏恩为首的四个上古之神打败，杀死了其中一只，把另外三只囚禁起来；另一方面，他们召集了来自全宇宙的同胞，与突然出现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混沌之母安度尼斯塔恩决战。虽然这只强大无比的巨龙杀死了数以亿计的泰坦战士，但最后还是力竭而亡。泰坦虽然确信她的肉体已经彻底死去，但她的灵魂却有可能重生，于是想方设法布置了新的封印，试图彻底镇压她的灵魂。

 

“奥莉萨贝苏以为我想让混沌之母复生，但在我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她的灵魂早就完全涣散了，证据之一就是克罗诺木在扭曲虚空里遇到的那个灵魂竟然没有对我的记忆。我认为恐怕最好的情况也仅仅是她温和的一面还存在，但残暴的一面却已经消失，而偏偏只是那一面才认识我——当然，仅仅是猜测而已，因为我有时也幻想过更好的情况，只是那不太现实。”

 

裴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这些以往的经历对他来说曾是十分重要的回忆，他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但在费洛斯看来，他的话里疑点却越来越多。

 

“我和奥莉萨贝苏各自持有的坠饰是她的记忆碎片，在她死亡的时候偶然被我获得其中一半，而另一半不知为何落在了克罗诺木手上，我想应该是阿曼瑟尔交给他的。虽然在那里面蕴藏着恐怖的知识量，但却仅仅是可以被读取的知识罢了，算不上是力量。也就是说，克罗诺木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我会服侍一个已不存在的家伙。而我真正在做的事情你已经看在眼里了，你觉得我是演戏也好，是在盘算着什么也好，都无所谓。”

 

“奥莉萨贝苏这个名字你打算怎么解释？”费洛斯问道。

 

“上古之神有四个，这只是其中一个的名字。它和克罗诺木的个性比较相像，所以我就习惯这样称呼她了。毕竟距离创世战争已经过去了一百万年，曾经和我一同生存于这个世界上的古神也只剩下了克苏恩。我不想把什么事情都忘掉，特别是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名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的身体和精神结构和古神不一样，倒和我带着的坠饰有些相似，是无数记忆的实体承载者，而这算是我对待自己记忆的态度吧。”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开始盯着费洛斯的脸，似乎是在等待对方做出判断。而费洛斯虽然一副十分怀疑的样子，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姑且相信你吧，反正就算被你骗了，我现在也没办法扭转局势。”他冷笑着说道，“守护巨龙已经死得差不多，古神的封印马上就要被揭开了。既然这些都是迟早要发生的，不如顺着这个趋势来。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安洁丽塔这个名字，是你为混沌之母取的吗？”

 

“至于这个么……你认为我和她有那么亲近？”裴里笑了笑，“费洛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就暂时不告诉你。等你当上王了，我会慢慢和你说曾经由古神统治的艾泽拉斯是什么样子的，而你的疑问也会得到解答。”

 

“现在不方便说？”

 

“只是不太想说而已。”

 

“……好吧，暂时就这样，虽然你的话和以前你的表现可谓前后矛盾。”

 

费洛斯看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看裴里这张越来越像是专业说谎者的脸，于是干脆把目光移到另外两个人身上去。维恩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而克罗米依然保持着跪倒的姿势，看上去就算谁在她脸上划一刀，她也不会有反应。

 

“好吧，那么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他向裴里问道。

 

“幸亏来了这儿一趟，不然克罗诺木还真不知道会给我们制造多少麻烦。至于现在……既然已经可以确保动力核心完蛋了，那就让你登基的日子来得更早一些吧。”

 

裴里走到克罗米面前，伸手取下了悬浮在半空中的坠饰，然后把它扔进了深坑里。

 

“好了，走吧。约格萨隆会听到坠饰的响声，而剩下的两只守护巨龙只要被干掉其中一只，它就可以钻出地面了。当克苏恩和约格萨隆完成融合，重新拥有完整躯体时，你就可以利用它们的力量征服艾泽拉斯，甚至连万神殿也会开始畏惧费洛斯这个名字。”

 

“听上去很美妙。”费洛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两个家伙呢？要把他们一并扔下去吗？”

 

裴里摇头：“没必要了，反正马上就会死，姑且让他们死得安宁一些。”

 

他转过身，在确定费洛斯看不到自己脸的时候忽然叹起气来。而当对方走近之后，他又立刻摆出习惯的平静模样，开始向南方眺望。

 

“接下来希望那几个帮手能把事情办得利索点……好了，走吧。”

 

 

 

在南边雪原上的人们是听不到裴里说话的，而且就算听得到，他们恐怕也没空去听。在现在这个时刻，稍一分心都可能导致自己的性命不保，他们的脑子里已容不下“战斗”之外的任何词汇。

 

约西亚的战车把天灾大军冲得七零八落，它碰到的敌人纷纷被卷入巨大的车轮里，顷刻间就化作齑粉。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头金色的怪兽，还有驾驭它的那个人。而约西亚也不打算在黑压压的敌群里一直这么转悠下去，毕竟体能的消耗是巨大的。她已经找到了位于敌军中央的海鲁西，于是调转马头，朝这个手下败将直冲过去。

 

“喂喂，这么冲过来的话，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连我背后的人质都被你杀掉哦！”

 

海鲁西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对迎接约西亚的冲击胸有成竹，根本没打算朝一边躲开，而是骑着马杵在那儿，安心地等着对方逼近。金色的战车已经冲垮了前军，而现在海鲁西面前是一片坦途，连个象征性挡路的士兵都没有。这个架势摆明了是请对方冲锋，可谓嚣张到了极点。

 

“不怕死么？或者说你已发现自己大限将至？！”

 

被盛怒所驱使的约西亚当然不可能停下。她手中的金色丝线变成了巨大的战锤，而两匹战马的形态也开始改变，头上长出了角，远远看去像是变成了独角兽。这辆车现在的速度，恐怕就算是巨龙也只能望而兴叹。

 

但就在下一刻，她突然勒住了战马的缰绳。车轮在地上划出夸张的弧形轨迹，突然转向一旁。而与此同时，在她之前那条笔直的前进路线的正前方，雪地突然像是被镂空了一样向下塌陷。很快的，整个大地仿佛都晃动起来，甚至连骑在战车上的她也能感觉到从地底往上窜的那股巨大的能量。

 

“哈哈！你竟然躲过去了，亲爱的约西亚公主！”海鲁西仰天大笑，“那么，现在请容我为大家介绍，天灾军团第一勇士，阿努巴拉克！”

 

他的喊声远远传了出去，而地面更剧烈的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从刚刚雪地塌陷下去的地方伸出了巨大而尖锐的长角，接着是强壮无比的前肢和覆着厚厚甲壳的身躯。一头硕大无比的地穴领主爬上了地面，它的身形几乎要挡住阳光，如此庞大的体型令人甚至想起了在希利苏斯的战争中曾出现过的那几只巨甲虫。

 

“哦哦，你好像比以前更强壮了啊，蜘蛛国王！”海鲁西笑得快合不拢嘴，完全得意忘形。“那么，你把你的军团带来了吗？”

 

“当然。”

 

阿努巴拉克的回答声尖锐而短促。它开始移动，巨大的前肢在地上踩出的坑几乎可以装进一头缝合怪。虽然约西亚就在附近，但它似乎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敌人，而是径直朝联盟大军的阵地前进。

 

“你的敌人是我！别跑！”

 

也许是因为被这只大怪物给完全无视了，约西亚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让战车转了个大弯，调转方向朝阿努巴拉克冲过去。

 

“喂！小公主，看这边！”海鲁西又喊了起来，“现在要是什么都不顾的话，你可能会后悔哦！快点，看我这里，我正在做什么呢？”

 

听到了对方的喊声，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令她连忙拉住缰绳，让战车停了下来。尽管她脸上的愤怒积累得如同快要爆发的火山，但现在却一下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海鲁西的符文剑正架在罗达里奥的脖子上。很显然，只要约西亚敢冲上去阻挡阿努巴拉克，他就会立刻动手把德鲁伊将军的脑袋割下来。

 

“海鲁西！”她把拳头捏得咔咔直响，“你还能更卑鄙一点吗？！”

 

“啊，当然可以。”

 

海鲁西脸上浮现出邪恶的微笑。他扬起之前被约西亚打伤的左臂，指向对方。

 

“给我保持原样，不许让你的战车消失。不然的话我马上就动手。”

 

“你——！”

 

“我想看看你那个宝物到底能支持多久。”海鲁西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公主啊，你现在虽然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一般的强大，各种战斗也经历了不少，但这样的大规模战争经验还是太少了些。孤军深入敌后，却还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晃悠，你真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吗？好了，现在我就教一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摆出光明正大的模样瞎搞。”

 

被算计了——当意识到这一点时，约西亚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维持那个样子，举起手来，别搞小动作。”海鲁西继续命令道，“快点！”

 

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得不甘心地举起了双手。而阿努巴拉克已经顺利地击溃了跟着约西亚冲锋的骑士们。这头巨兽发出恐怖的尖啸声，而后雪原上更多地方塌了下去，从中爬出一群群的地穴恶魔。这只蜘蛛大军显然早就埋伏在了这儿，只等着最佳时机到来。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