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十七章 造物主之谜（下）
对于维恩的突然来袭，裴里并未显露出慌张。他口中念念有词，在身前布置了一个魔法盾，但这个盾的强度却只能用可笑来形容。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使出如此拙劣的法术，可见他自身确实如费洛斯所说的那样，几乎没有力量。
血灾笔直地划过他的身体，鲜血如喷泉一样飞溅，但维恩却觉得自己似乎只砍到了空气，掌心完全没有以往那样正常的触感。在他纳闷的时候，费洛斯的剑已经呼啸而至，差点把他拦腰砍成两段。虽然他在砍到裴里之后顺势向前跨出了一步，避免了致命伤，但背上还是被切了一道口子，如毒虫啃噬一样的痛楚令他的动作迟缓了下来。而那只巨大的爪子立刻探到了身前，把他抓了起来，直接扔进了动力核心里面。
“裴里！你没事吧？！”费洛斯心急火燎地向他的导师喊道。
刚才的那一刀让裴里仰面倒下了，但他立刻就重新站了起来。虽然衣衫被砍得破破烂烂，而且地上还留有一大滩血迹，但裸露在外的上身却看不见任何伤口。
“没关系。”他挥了一下手，消除了同伴心中的担忧。“我和你说过，这是现在唯一残留于我身上的机能。与其担心我，不如看看你背后。我们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不用他说，费洛斯也已经察觉到了，因为巨龙的黑影正好从他头顶袭过。他抬起头时，发现克罗诺木已经正常地飞了起来，腹部的伤也和裴里一样诡异地消失了。而维恩更是以完好无损的姿态骑在这只巨龙的背上。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两个家伙干了什么。
裴里失望地摇了摇头。“两千倍的速度……”他无奈地说道，“奥莉萨贝苏，还有那个维恩，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活得更长一些，偏要用这种手段把自己推向绝路？”
“如果让你毁掉艾泽拉斯，再长的生命也毫无意义。”克罗诺木显然已经动了怒。
“谁告诉你，我要毁掉艾泽拉斯？”裴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我只不过是想让万神殿的扯淡谎言通通见鬼去，然后帮助费洛斯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罢了。”
“死亡之翼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他不一样……”
“你们全都一样！偏执、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克罗诺木已然陷入了暴怒之中，“你自己说吧，你和他哪点不一样了？同样是想毁掉本有的秩序，同样是宣称新的世界会更完美，同样杀死无数善良的生灵……你根本就是第二个死亡之翼！”
“你要按着这样的逻辑去思考的话，我也没办法。”裴里冷笑起来，“但就算你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又怎么样呢？我只要有一点和死亡之翼不同就行了。他失败，而我成功。”
“你们有什么权力决定这个世界的生死？！”
大声地喊出这句话之后，克罗诺木忽然愣了一下。虽然是无意识的，但这句话确实曾存在于她记忆中，而现在被她搬了出来。在她的潜意识里，也许认为此时此刻这句话是最好的斥责了。
但更奇怪的事情也就此发生——裴里的表情僵住了。这一声斥责似乎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他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发话的这头巨龙。
“奥莉萨贝苏……”
良久，他又一次叫起这个奇怪的名字来，只是言语间气势已小了很多。
“我不是奥莉萨贝苏！我是克罗诺木，时间调整者，守护这个世界的巨龙！”
克罗诺木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大的愤怒，那是从她出生的时候就存于血脉之中的，对艾泽拉斯的敌人那刻骨的仇恨。
维恩和费洛斯都连忙捂住了耳朵，因为克罗诺木的喊话声大得几乎要把他们耳膜震破。但裴里却低下头，不住地叹起气来。
“对啊，你不是奥莉萨贝苏……你和她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
他又一次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手掌压在自己胸前。由于上衣被维恩砍烂了，刻在身上的符文也清晰地显现在了克罗诺木眼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加上之前看到的，对方手臂上的那个，总共有四个外形各异的召唤阵图案被刻在这个人身上。当他用雪覆着自己胸口时，这些召唤阵突然放射出一丝微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眼神刹那间变得极为凶狠。
“我还是无法变成和万神殿杂碎们一样的冷血动物。”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所以我也无法原谅它们的走狗，即使这个走狗是你。要打的话，现在就开始打吧，赢的一方就有资格离开，然后让世界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改变。”
话音未落，克罗诺木已经收起翅膀，朝着裴里俯冲过去。而维恩从同伴背上跳下，挥起血灾，挡住了想要出手阻拦的费洛斯。两把血红的巨剑猛地相撞，邪恶的能量加倍地迸发出来，把两人身边的雪和泥土全都扬上了天。然而与一开战就使出全力的他们不同，裴里却依然呆呆地站在那儿，即使知道克罗诺木想干什么也还是不做出任何应对。
“裴里！快躲开！”费洛斯急得大喊。
青色的火焰从巨龙口中喷出，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火墙。裴里被喷了个正着，大半个身子都烧焦了，看上去似乎已经毙命。但当克罗诺木重新飞上高空，地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时，却发现他又一次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吓我一跳……”
费洛斯总算是松了口气，但维恩却趁他不留神的时候猛地一用力，把他的剑径直打向了天空。费洛斯失去了武器，身子反射性地向后一仰，顿时露出了破绽。而刚才还半死不活的维恩现在却是迅猛无比，前脚往下一沉，后腿跟着用力蹬地，连人带剑逼到了对方面前。这么近的距离，只需伸出手就可以挖掉对方的心脏。
“愚蠢！”
费洛斯恶狠狠地吼道，右臂以更快的速度挥了过来，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这一拳把维恩的颈椎骨直接打断，左半边脸也被打得凹下，脑袋差点搬了家。若是平常人的话，这一下就等于立即毙命了，而维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靠在了费洛斯身上，刚举起来还没砍下去的血灾也撒手了，变成恶臭的血水。但费洛斯还不放心，伸出左手拎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他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正好接着刚才被对方打飞的剑，顺势狠狠劈下。
他期待着见证孪生兄弟被自己砍成两半的景象，但却没能看到。在维恩的身子被血灾切开的时候，大量的魔法球突然从天而降，在他身边炸开。连续的爆炸令费洛斯被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抓着维恩的那只手也只好放开。他把血灾挡在身前，向后退开，打算逃离遭受轰炸的地区。但巨龙黑影突然罩在了头上，紧接着就是迎面烧来的青色火焰。这下他顾不得魔法球对自己的伤害了，拔腿就跑。火墙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烧过去的，甚至连脸上都感觉得到一阵灼痛。
这对契约者绝对是疯了——在险些遭了大难之后，费洛斯十分肯定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看到克罗诺木贴着地面飞了一段路之后重新冲向高空，她的爪子上还挂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但很快，这东西就开始蠕动起来，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外貌。而地上的血水也被他吸了上去，在手中重新凝结成巨剑。
“哈！契约者的无限再生……要我有这种力量的话，恐怕早就吃掉整个世界了！”
费洛斯既兴奋又失望地叫喊着，但裴里却明显与他的想法不同。因为当他转过头来寻找这位看上去拥有不死身的导师时，发现对方正仰望天上的巨龙，不停地摇头。
“艾泽拉斯没有永恒的东西，所谓的无限再生实际上是用寿命的急速消耗为代价，若从可以致死的重伤之中勉强恢复过来，消耗速度还会更快。费洛斯，你知不知道他们刚才这一小会儿时间里，已经消耗了多少寿命吗？”
费洛斯摇头。他当然没空也没兴趣留意这些。
“我大概估计了一下。”裴里皱起了眉头，“这个契约赠予他们的剩余时间，差不多可以开始用秒作为单位来计算了。”
“呼，真是够悲哀。”费洛斯装作很惋惜的样子，“但是我不太想手下留情啊。自从回到艾泽拉斯之后，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过瘾。”
克罗诺木在天上盘旋了一圈，然后朝这边飞快地逼近，而维恩也跃跃欲试，等待着和敌人的再次死斗。面对这样死缠烂打的敌人，费洛斯并未感到厌烦，反而更加来劲。如果这时候对方突然在自己面前死掉，那一定是最没趣的事情，所以他倒开始希望这对契约者能活得更长一些，或者干脆越长越好。
“哦哈，来了！我亲爱的弟弟啊，和你的战斗永远不会让我厌倦！”
他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克罗诺木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在了空中。这只巨龙的战斗经验可谓十分老到，仅仅是见识了几次费洛斯的右臂招数，就已判断出了安全距离，使费洛斯没法依靠伸缩自如的爪子轻易接近她。
“喂，下来！”
看到克罗诺木悬停在空中，若有所思的样子，本来斗志满满的费洛斯顿时感觉十分扫兴。他朝对方做着挑衅的手势，希望就算这只巨龙不买账，维恩也会被他激怒从而跳下来和他决斗。但奇怪的是连维恩现在都跟着不动了，似乎这两个家伙刚才在天上飞的时候商量好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发现奇怪的地方了，裴里。”克罗诺木以冷漠的口吻说道，“你的所作所为和你对费洛斯的承诺是相互矛盾的。你原来只是个擅于说谎的无能之辈而已。”
被这样指责，裴里却显得一点都不在意。他抬头看着对方，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想说什么呢？克罗诺木。”
这一次，他不再以另外一个名字称呼这只巨龙了。
“既然你知道混沌之母的存在，那就肯定知道守护巨龙全部死去的后果是什么。”克罗诺木的语速越来越快，“你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费洛斯打败阻碍你的敌人，然后唤醒安度尼斯塔恩！”
“猜测要有证据。”裴里冷冷地答道。
“我当然有证据，而且我想你的‘国王’也会很乐意看一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克罗诺木用眼角瞟了费洛斯一眼。她的设想看来应验了，费洛斯正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里，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刚才虽然只是短短一小会儿的交锋，她就已经领教了这个重返艾泽拉斯的怪物有多可怕。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和维恩随时都有可能暴毙。摆在眼前的选择已经不多了，而相对于拼杀到死，这个逻辑游戏也许更有效。
“我有一个坠饰，和裴里手中的坠饰是可以合在一起的。”克罗诺木说道，“坠饰里面有一段关于混沌之母的记忆，我现在就可以让它显现出来。”
话刚刚说完，她就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结果。费洛斯明显有些半信半疑，而裴里却第一次露出了紧张和困惑的表情。很显然，裴里也知道那个坠饰意味着什么，而他肯定对费洛斯隐瞒了这些重要的事情。
那么，也许可以赌一把了。
克罗诺木向维恩使了个眼神，后者从她背上跳下，落在离费洛斯较远的地方，把手中的剑收了起来。而她的身体开始缩小，很快变成了惯常的女侏儒外表，借着魔法缓缓落地，离费洛斯只有数步之遥。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休战信号，而现在有一个人是绝对不愿看到这个信号的。
“等一下。”裴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要这么做，克罗诺木。你会后悔。”
无视他的警告，克罗米已经把紫水晶坠饰拿了出来。当看到这个坠饰时，费洛斯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他身上的某处神经已经被触动了，而现在他的举动绝对是可以把裴里逼得无话可说，甚至自掘坟墓的。
——只要看过裴里的坠饰，就一定会对这个一模一样的坠饰存有兴趣。就算是再怎么信任他的人，现在也必然屈从于对于答案的渴求。
“我再说一次，快点停下，克罗诺木。”裴里还在试图劝说她。
“你才应该停下！让她去做！”
费洛斯第一次对自己最尊敬的导师动怒了——这就是克罗米最想看到的。就算把所有秘密告诉费洛斯也行，只要造成这两个人的猜疑与隔阂，她就赢了。
她把坠饰抛向空中，等待其中的影像显现出来的时刻。和上次一样，紫水晶悬在了空中，开始发光。
“听着，费洛斯。”克罗米的话里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现在的窃喜，“你被裴里骗得很彻底。如果照着他说的去做，艾泽拉斯……”
就在她马上要把那个真正的结局说出来的时候，却看到裴里突然朝这边跑了过来。起初她以为这家伙已经气急败坏了，但很快就发现他的目标其实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前飘浮着的一个东西。
——另一个坠饰，裴里带在身边的那个。
“不要看紫水晶！闭上眼！”
两颗水晶在空中拼接到了一起。被这奇怪的现象所吸引，克罗米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到了合二为一的坠饰上。然后，当着她的面，一道极为炫目的光从水晶里放出，直接射入了她的眼里。
“闭上眼睛！奥莉萨贝苏！你接受不了的！”
裴里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但费洛斯却转过身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惶失措，显然正在眼前发生的事情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维恩！快点阻止她！”
——然而现在喊什么都没用了。
克罗米没有闭上眼睛。相反的，她的双眼瞪得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当维恩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朝她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是快死的时候拼命向水面浮的鱼一样。
——闭不上眼睛了，甚至连眨一下都不行。
——这是什么？我看到的是什么？
——是真实？所有一切的根源，所有谎言背后的唯一真相。
——不对，不对，不对。
——这到底是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
——我们的世界……万神殿……混沌之母……裴里……奥莉萨贝苏……
“路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使劲抱着自己的头，指甲甚至把眼角都抠出了血，但眼睛还是无法闭上。在飘浮的坠饰前面，克罗米的神智彻底崩溃了，只余下令闻者无不毛骨悚然的惨叫，在雪原上不停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