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二十五章 极限战争（上）

和很多年前一样，沿着长长的环状阶梯登上了最高处的王座。

 

和很多年前一样，耳畔萦绕着来自无数个灵魂的，如梦呓般的低语。

 

和很多年前一样，带着身为王的骄傲踏入世界之巅。

 

巫妖王凝视着自己的王座，但始终没有坐上去。好一会儿之后，他走上前去，把霜之哀伤插在王座上面。当双手离开剑柄时，耳畔的低语顿时小声了许多。从剑刃中不断散发出淡蓝色的寒气，在他面前形成了一片云雾。从这片雾中，他似乎感觉得到那些曾死于此剑之下的亡魂们的气息。即便他们的灵魂早已被彻底吞噬，但却并不意味着消失。这些人的愤怒、哀痛、迷惑、憎恨，所有的感情，都以另一种方式被保留了下来。

 

因为这样，巫妖王觉得自己随时都在面对敌人。这些被奴役的灵魂虽然无法得到解脱，但对于他的抗争却从未休止。他把这作为警示自己维持强大力量的信号，同时也是对于自己记忆的一种保存方式。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死于剑下的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容貌、他们死前的模样、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对于一位君主来说，这既是惩罚，亦是恩赐。

 

把剑放下之后，他转过身去，走到了平台边缘。站在这儿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愤怒之门前面已经聚满了人。他们的怒火与信念，距离如此之远却依然可以感觉到。

 

“我很喜欢站在这儿俯瞰风景。当自己的王座就是世界之巅的时候，任谁都会很容易去相信自己有能力统治艾泽拉斯。我也一样，这是我从儿时开始就一直做着的美梦。后来我达成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真正的君王，而我也切身体会到了这个位置有多么令人心动。你们也看一看吧，看看四周，看看更远的景色。在这里，在这个王位上坐着，连说话和呼吸都会跟着变得高贵起来。而这样的感受，怎么能让我以外的人去拥有呢？他们不配。”

 

迎着凛冽的寒风，巫妖王缓缓地对那些被霜之哀伤禁锢的灵魂说着——既是他们不一定能听见。

 

“所以我不会让他们玷污这里的，绝对不会，只有我才有资格来这儿。于是我要和他们决一死战，即使我将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责难，是艾泽拉斯所有反抗力量的集合体。这将是一场值得真正为之付出一切代价的伟大战争，而不可以付出的唯一东西，便是自己的生命。你们这些已死的人都看到了吗？那些后起之秀，那些古老的种族，他们战胜了所有困难来到我面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勇士，但是……他们也是那些凡人最后的希望。你们不会等太久的，因为我会亲手让这些强大的凡人加入你们。”

 

说完这些之后，他开始脱去身上的铠甲，以及厚厚的衣物。很快，除了戴在头上的统御王冠，他已是赤身裸体。这是一副值得自豪的强健躯体，已经被霜之哀伤的力量转化为深蓝色的皮肤上面，邪恶的咒文不断地浮现出来。而在咒文的映衬下更加显眼的累累伤痕，则是身经百战的证明。

 

“耐奥祖，当初我接收了你的意志，但没有拿走你的礼物，它们现在还在这儿。”他继续自言自语道，“今天我就是来拿礼物的。把所有的力量都交给我，而与之相对的，除了我的意志之外，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全部的东西。”

 

他转身走回王座，半跪在地上，用手捡起了一块深蓝色的寒冰碎片。这是曾经的巫妖王耐奥祖被囚禁时，那万年不化的死寒坚冰中的一小部分。当触摸它时，掌心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热得发烫。即使是本身就拥有强大力量的他，也依然为这冰块中存有的魔能之庞大而惊叹不已。

 

“那么，现在我们就真的合为一体了……”

 

他咬紧牙关，把冰块对着自己的心脏插了进去。当胸膛被击破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反而是冰开始变红，转瞬间就与血肉完全接驳在了一起。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一种莫名的愉悦感突然由内心而生，怂恿他去寻找更多的死寒冰块，让它们更多地与自己的身体密合。

 

力量，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正在这身躯里积蓄着，膨胀着，呼之欲出。

 

这是多么美妙的礼物啊。

 

——当最后一块坚冰被插入喉咙，呼吸和心跳都完全停止时，他如此高兴地向耐奥祖表达谢意。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凡人之躯究竟还算不算得上是活着的，他已经完全不介意了。战争——这是唯一存留的意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渴望战争，渴望杀戮。

 

 

 

悲怆的号角声响起，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山谷。这儿虽然有一片平坦的地势，利于展开军队，但三面都是环山的。左右两边都是悬崖绝壁，而正面的山峰被整个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在这座堡垒的最下方，紧闭的精铁大门上纹着和霜之哀伤剑柄相同的骷髅图案。

 

愤怒之门安格拉萨，一个仅仅是站在它面前都能体会到强大压迫感的屏障，同时也是通往冰封王座的最后大门。在这扇门的里面就是巫妖王的老巢，那是一座沿着世界最高峰修筑起来的巨大宫殿。可以想象，此刻正有多少天灾战士躲在这扇门后面，等着门被打开的瞬间就冲出来，与联军一决死战。

 

“七年时间……”伯瓦尔公爵难以置信地叹道，“要多么庞大的人力和物力，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建起如此宏伟的城堡呢？这已经不能用‘惊人’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听到他的感叹，一旁的加罗什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这位部落大酋长看来，这种带有称赞意味的话不过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罢了。但由于之前遭受的训诫，他不敢当着对方的面发怒，只好忍着火气，一言不发。

 

一只红龙从他们头顶飞过，是克莱奥斯特拉兹。他看上去斗志高昂。

 

“达拉然的法师和哨兵部队已经到我这边的山头上埋伏了，那儿的地理位置不但有利于攻击从门里出来的天灾士兵，也可以有效地对付天上的讨厌鬼们。”公爵向红龙挥了一下手之后，对加罗什说道。“你那边怎么样？幽暗城的部队有按照计划埋伏好吗？”

 

“他们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埋伏好了！”加罗什不高兴地嘟嚷了一声，“希尔瓦纳斯那个娘们，压根就不听我的指挥。甚至自己带着队伍出发了都不通知一声。要天灾军团提前杀出来，不把她给拆了才怪！”

 

公爵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加罗什的话令他突然对某件事开始产生了担忧。于是他抬头向部落那一边的山头上看了看，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被遗忘者最近有什么异样吗？”他问道。

 

但加罗什立刻就火了，恼怒的神情毫无掩饰地表露在脸上。“你想干什么？人类！”他以十分不友好的口气反问道，“那些烂骨头不听话就算了，你问这种问题又算是什么意思？要对我们部落的事务横插一脚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公爵耸了耸肩。

 

“那就闭上你的嘴，少说废话！”

 

加罗什对着他就是一阵咆哮，连公爵身边的卫兵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把手放在了剑柄上。但公爵冲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

 

“既然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向加罗什点头，“做好准备，敲响战鼓，我们要开始进攻了。”

 

说完之后，两人退回了各自的军阵里，而联盟的炮手们把火炮从后面推了上来，瞄准大门。那儿现在依然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打开的征兆。

 

“即使龟缩也没用的，阿尔萨斯。”

 

联盟这边的人群里传出一句响亮的话。炮手们纷纷回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位金发的漂亮女法师。虽然这个人只是略带怨恨地说了一句之后就转身朝山上走去，但他们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而指挥官也在同时举起了令旗，大喊一声：

 

“开炮！”

 

 

 

在隆隆的炮声响起时，约西亚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雪橇上，埃斯里尔用厚实的翅膀帮她遮住了风雪，而翅膀下面的绒毛也使她感到十分温暖。

 

“醒了？那就随便吃点东西，准备上战场吧。”

 

马克在雪橇旁边坐着，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着她说道。

 

“我睡了多久？”

 

她有些疑惑地问。记得上次闭眼的时候，自己还在海边的船上，而这时却已经到了愤怒之门前面。而面对这样有些迷糊的问题，马克只是轻松地笑了笑。

 

“两天多的时间。你睡得像头死猪，怎么吵都吵不醒。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妻子把你抱到雪橇上，一路拖到这儿来。你得感谢她。”

 

“你妻子……噢，是说乔啊。”约西亚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我会当面感谢她的，现在给我点水吧。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一轮炮轰开始了。”马克答道，“就算巫妖王窝在里面不出来，我们也能炸开门冲进去。不过我担心天灾军团正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可能在炮兵射击的间隙，它们就会打开门冲出来了，所以我们得随时待命。我要去指挥白银之手的骑兵了，你休息好了之后就直接去前方吧。”

 

“我知道。”

 

约西亚从雪橇上爬起，把手掌放在耳边上，仔细地听着什么。片刻之后，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它们来了。”

 

“炮击还没结束……”

 

“不，它们已经来了。”约西亚用手指着天上，“从那里……”

 

马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无数个黑点正在天空中浮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比其他人更早看清了这些黑点的真相，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来得还真快……大家快点做好准备，别被石像鬼抓走了！它们后面还有冰霜巨龙！”

 

 

 

在山顶上的法师们提前发现了从天上来袭的敌人，于是在吉安娜和罗宁两人的指挥下发动进攻，火球不断地在这些怪物身边炸开，把它们的身躯撕得四分五裂。而侥幸逃过魔法的那些石像鬼马上就发现等着它们的是哨兵的箭雨。这些怪物大概从来都没遭遇过如此凶猛的攻击，登时乱作一团，甚至在空中和自己的同伴撞在一起，双双落地摔死。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死了一批又来一批，渐渐地逼近了那些几乎没有近身自卫能力的法师。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法师不小心被抓住，石像鬼立刻就把他带往高空，然后朝悬崖扔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就已经撞碎了头骨，跌落下来时在白雪覆盖的峭壁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长线。

 

“法师们后退！”珊蒂斯大喊道，“姐妹们，收起弓箭，用你们的月刃保护达拉然的同胞！”

 

她射出一箭，正中一只石像鬼的脖子，然后冲上去把一位已经被它抓住的法师拉到自己身边来。这只石像鬼还张牙舞爪的，但珊蒂斯的月刃立刻割掉了它的脑袋。

 

“继续后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反击！”

 

她发现更多的石像鬼已经扑到了面前，就像是洞穴里的吸血蝙蝠群一样密集。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烈火忽然燃遍半个天空，把石像鬼烧死了一大片。克莱奥斯特拉兹从山崖前面飞过，背上还坐着几个达拉然的法师。

 

“罗宁！吉安娜！到我背上来，快点！”红龙有些着急地向两位法师领袖喊道，“有相当多的冰霜巨龙正在接近这里，我们决不能让它们攻击地面上的同伴！伊瑟拉已经出发了，我得立刻跟上！”

 

“克拉苏斯！这里恐怕还是得保持一定的兵力才行！”珊蒂斯对他的提议有一些担忧，“天灾军团不会单纯让石像鬼出来送死的，必然会有地面部队保护……”

 

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因为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凄厉号角声就在不远处响了起来，震得她几乎耳聋。即便以前已经听过好几次这样的声音，但这次依然难以忍受，几乎令她跪地不起。

 

“该死的……好难听……”

 

她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向山下望去。果然，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正缓缓打开。而号角声明显影响到了联盟炮兵，炮火明显减弱了许多。

 

“敌人出来了！”

 

珊蒂斯大声地提醒下面的人们，但她的喊声早就被丝毫不停歇的号角声给盖了下去。愤怒之门已经完全敞开，从里面传出来的沉重脚步声，把地面都震得微微抖动。

 

一只体型硕大的缝合怪出现在了联军面前。珊蒂斯认得这怪物，它是曾在瘟疫之地造成大骚动的战争机器，被称作“帕奇维克”的憎恶。很显然，没有被彻底消灭的它在那场战争结束后被运回了诺森德，并且接受了更精密的改造。

 

然后，一群从未见过的战士跟着这只怪物走了出来。他们的外形和人类十分接近，但身材却极其高大，看上去甚至比牛头人还大上好几圈。他们很多人身上还缠着厚厚的裹尸布，手中的巨斧虽然久未打磨，锈迹斑斑，却依然危险。即使被这么巨大的武器砸一下，也绝不是一点皮肉伤那么简单的。

 

“我认得这些家伙！”克莱奥斯特拉兹吃惊地说道，“他们是维库人！但怎么可能……这个民族明明一万年前就进入了集体冬眠，这么久以来从未出现过……”

 

“现在不就出现了么？”珊蒂斯眉头紧锁，“怎么办？硬碰硬？”

 

“恐怕只能如此了……”克拉苏斯无奈地点头，“愿造物主保佑我们。”

 

 

 

实际上，当看到这群怪物出现时，不管联盟还是部落的士兵都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的领袖似乎也感到十分吃惊，毕竟那些巨人是以往从未见过的。而这短暂的集体呆滞几乎造成了致命的后果——帕奇维克已经带着维库人军团冲了上来，而很多人还没做好抵抗的准备。

 

“炮兵先后退！武士上前！”伯瓦尔公爵连忙下令，“小心这些敌人，他们可能有什么新花样！”

 

然而光是叫小心，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帕奇维克肥大的身躯已经一头撞入前军队列里，好几个士兵顷刻间就被砸成了肉饼，还有人被直接抛上了天，从伤口处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可怕的抛物线。

 

“顶住！”

 

公爵想起了萨尔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在这里失败的话，几乎就意味着全盘皆输。他来不及多思考什么，干脆从战马背上跳下来，拿起武器准备冲上去迎战。然而刚跑了几步，一个从后面跑上来的人就和他猛地撞了一下，把他撞了个人仰马翻。他还没回过神，就发现更多的人和自己一样朝两边摔倒，而那人越跑越快，完全无视任何挡路者。

 

金色的战锤已高高举起，所有人都看到了锤头上绽放出的光辉。在绝境中，这无疑是和打破黑暗的晨曦一样重要的存在。

 

约西亚一只脚踩在了帕奇维克肚子上，战锤轰然落下。在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的同时，她已经将这只巨型缝合怪打倒在地，而轻盈的身子也随之跳到对方头上，挥起拳头猛砸。

 

“不要后退了，我们无路可退！”

 

脸上满是从怪物身上飞溅而出的污血，她像个鬼神一样恶狠狠地咆哮道。不知是因为被这位少女的凶相给吓到了还是的确因为她的话而拥有了勇气，士兵们立刻停止了后退的脚步。而军阵后面也扬起雪花，一群身披银色铠甲的骑士穿过人群，举起剑杀入了敌群。当他们发起冲锋时，人们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口号。

 

——这是在无数场战争中传承下来的呼声。仅仅是听到一声，就足以让战士们重新攥紧手中的利刃，让他们无所畏惧。而在那面失落已久的银色战旗重新飘扬于战场中央时，这口号无疑显得更有分量。更多的人跟着喊起来，他们的斗志瞬间被激发到了极限。而天灾军团的号角，在这越来越响亮的呼喊声中也已显得微不足道。

 

 

 

“我们以鲜血捍卫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