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二十七章 极限战争（下）

“没有永远不败的王，玛里苟斯。”

 

俯瞰地上的情势，伊瑟拉冷冷地对面前这个曾经的同伴、如今的敌人说道。她刚刚才重新振翅飞起，艾鲁拉似乎也受了点伤，而天灾军团的冰霜巨龙和石像鬼现在已经把她们包围。虽然情况很不妙，但她看上去并无多少忧虑，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每一个凡人在咱们眼里都很渺小，但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就能放出强大的能量。咱现在也算是明白了克罗诺木的想法呐，这些小家伙确实有可爱之处。”

 

“与其说这些废话，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处境吧。”玛里苟斯以深沉的嗓音回应道，“伟大的王是绝不会失败的，这些凡人最终都只会成为霜之哀伤的祭品。而你的下场可能会更惨一些。看看你周围这些家伙吧，它们饥饿无比，正想吃点什么呢。”

 

伊瑟拉朝周围看了看，露出鄙夷的神色。

 

“呐，玛里苟斯，汝还认得咱么？”

 

“……不。不认识。”

 

“那咱就放心了，这样罪恶感会少些。”伊瑟拉笑着点了下头，“堂堂魔法之王，守护巨龙之一，竟然会被一柄破剑奴役。看来汝不被打一顿是不会清醒呐……艾鲁拉，准备好了，咱们接下来玩真格的。”

 

她飞快地念了一段奇怪的咒语，周身开始放射出妖异的绿光，翅膀上的伤口眨眼间就完全愈合。没等玛里苟斯回过神，伊瑟拉巨大的身躯已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就窜到了一只冰霜巨龙面前，把它整个脑袋给咬了个粉碎。而艾鲁拉也趁机向靠近的敌人抛出荆棘种子，把它们一个个绞死。这对契约者刚才还一副伤得不轻的样子，现在却显得灵活无比，飞快地收割起她们的敌人来。

 

“虽然咱的力量只剩一半，但咱可是契约者呐！”伊瑟拉一边加速飞行一边朝玛里苟斯喊道，“魔法之王，虽然接下来会很痛，但为了挣脱奴役，汝得忍着点呐！”

 

“别那么狂妄，伊瑟拉！”

 

玛里苟斯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喊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他看来眼前这头绿龙似乎应该叫这个名字，但他又明明不认识她。自己的奇怪表现让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忘记了这些，把注意力转到了对方身上。伊瑟拉已经摆脱了好几只冰霜巨龙的纠缠，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大圈之后，从斜上方向魔法之王袭来。

 

两头巨龙身前都产生了一个魔法盾，狠狠地撞在一起。这强烈的魔法对撞令云层都开始不稳定起来，乌云在他们头顶上堆积，片刻之后就已是电闪雷鸣，两只巨龙也被分别弹开了一段距离。当玛里苟斯维持好平衡的时候，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快，已经再次扑了上来。

 

“喂，那边的几个，还愣着干啥？不想帮忙的话就快点从咱的视线里离开呐！”

 

伊瑟拉低头大喊，而她的身子也在接近玛里苟斯的同时突然一个急停，然后向上一转，直冲向更高的天空。玛里苟斯还没明白她是要干什么，一阵烈火已经把他的肚皮烧得发烫。他连忙低下头，发现一头红龙不知何时飞到了自己正下方，还有一只闻所未闻的巨大狮鹫则悄悄摸到了身后。有两个人在狮鹫背上，一个正举起战锤对着自己，另一个则抓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石像鬼。

 

金色的箭雨很快劈头盖脸地射了过来，而那只被抓住的石像鬼也在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块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被扔向了这边；正下方的红龙把身子变成梭子状，摆明了要直接和他来个亲密接触，此刻双方已只有咫尺之遥。

 

“小看我吗？！”

 

玛里苟斯大声咆哮。他立刻张开了一个圆形的魔法盾，把自己从头到脚都保护起来。而这时伊瑟拉已经从高处直落而下，闪着寒光的爪子正面撞上了这道魔法壁垒。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在惊雷炸响时，魔法盾爆裂产生的冲击波把周遭的一切都吹得七零八落。

 

 

 

巫妖王开始搞不懂他看到的东西了。

 

虽然挥起剑来并不算很累，但却无端地觉得自己的动作变得麻木起来。在他脚下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尸体，那些维库人仆从的脚下也一样。但那些凡人还是丝毫不肯退缩，不停地踩着同伴的尸身向他们冲过来。这些家伙刚才明明还害怕得要命，现在却个个精神振奋，脸上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热神态。他并非从未见过不怕死的人，但这么多敌人全都不怕死，对他来说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

 

“自不量力……自不量力！”

 

霜之哀伤再次挥出，剑锋迸发出的恐怖力量把好几个冲上来的敌人直接碾得粉碎。

 

维库人已经几乎死光了，现在不论联盟还是部落的战士都只剩一个目标，那就是他。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和全世界为敌有多么麻烦——没有人能战胜自己，但征服之路仿佛永无尽头。他的每一次挥剑仿佛都不是朝着这些血肉之躯的凡人，而是朝着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汪洋大海。潮起潮落，绝不是区区霜之哀伤所能够改变的。

 

“你们就一点都不怕死吗？！这样的死法值得吗？！”

 

他对自己竟然喊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惊讶，但无可否认的是，这确为他此时的心声。这些无畏的战士，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群苍蝇，讨厌无比却又怎么都赶不走。

 

——而最像苍蝇的，绝对是这个家伙……一个被自己打退了无数次，全身是伤，却还死缠烂打的家伙。

 

——她又来了！

 

纤细的银色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他连忙举起剑，但这次稍微慢了一点，对方的脚从剑刃上扫过，准确地踢中了他的脸。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被真正打中，虽然并未因此受多重的伤，但短暂的惊惧还是令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这个人还想继续进攻，但他已经提前摆好了姿势，霜之哀伤向上一扬，剑尖轻易地划开了那个人的胸甲。而对方的拳头也同时打中了他的肩。

 

“约——西——亚——！”

 

巫妖王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他一只手攥着剑，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臂，狠狠地朝自己面前一拽。约西亚被拉近时，他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对方小腹上。保护腰部的源质铠甲被踹了个粉碎，碎片纷纷倒过来扎进了约西亚肚子里。但她竟然连叫都不叫一声，反而趁势挥起了另一只拳头。

 

霜之哀伤从侧面刺穿了她的肩，而这一拳正好打在剑身上面。巫妖王听到了一个清脆的断裂声，顿时感到不妙，连忙用脚把对方踹开。约西亚倒地之后很快就站起身，看样子打算继续战斗，但脸色突然一变，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她的身子在轻轻哆嗦着，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把裙子染红了大半。而巫妖王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因为当他注视着霜之哀伤时，赫然发现这柄无无坚不摧的魔剑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纹，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尖。

 

“混蛋……约西亚你——！”

 

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发现在自己观察霜之哀伤的时候，那些凡人已经冲到了面前。惊慌之下，他来不及摆出什么架势了，只管胡乱地把剑挥来挥去。而这柄魔剑似乎也因为受伤而变得愤怒起来，从中放出的能量越来越强，靠得最近的几个人立刻被远远地吹了出去，身体在空中被完全肢解，死状异常可怖。

 

“巫妖王！受死吧！”

 

一个战士倒在了脚边上。虽然霜之哀伤砍掉了这人半个脑袋，但他竟然强撑着挥下了手中的剑，剑锋在巫妖王的腿甲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胜利！”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剑，这些人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巫妖王虽然强大，却并非无敌，现在这位死去的战士用他的生命证明了这个道理。在他死去的同时，人们的情绪更加沸腾。尽管他们已经失去了无数的同伴，但现在只要能打败这个唯一的、最强大的敌人，就算付出再多的牺牲也在所不惜。

 

“你们……你们竟然敢这样冒犯我！”他气得把自己的披风都给扯了下来，“够了！游戏结束，今天不会有一个活人走出去！”

 

 

 

“哈哈，说得好，巫妖王。今天不会有活人离开这里。但我还得补充一点——死人也不行。”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借助魔法在战场上突然传开。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却一时搞不清是从哪儿传来的。但是，这声调却不知为何令人登时寒毛直竖，就像是呼啸的北风一样冷酷而无情。

 

巫妖王愣了一下，而冲锋的人们也停了下来。他们不自觉地被这个声音吸引，在一片沉默中开始寻找是谁在发表这令人不安的言论。所有人都瞬间被一种看不见的魔法牵引着，短暂地忘却了他们还在命悬一线的战争之中，却只顾着四处寻觅着。

 

“那是什么东西？！对面山崖上！”

 

珊蒂斯叫出了声，她是第一个发现异状的。在部落大军的那边山头上突然凭空冒出一群被遗忘者士兵。他们脱掉了身上的伪装，然后忙碌地把什么东西推到悬崖边，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色油布。

 

是投石车。在这些简陋的机械后面，还有好几辆四轮马车。车上的大罐子里面装满了绿色的液体。在人们的视线纷纷投过去的时候，这些被遗忘者已经熟练地把罐子从车上搬下，装在了投石车上面，绞盘拉紧。

 

“被遗忘者？”伯瓦尔公爵有些迷惑，“加罗什，这些是希尔瓦纳斯的部队？他们要干什么？那些罐子……”

 

“我不知道！”加罗什有些恼怒地回答道，“怎么回事？传令兵，带一组人上去看看！”

 

“不用看了，你们也上不来。”那个古怪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们已经封住了上山的道路。你们难道想爬悬崖？好啦，好啦，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干嘛浪费时间呢？我们进入主题吧。”

 

从那群被遗忘者里面走出来一个药剂师，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虽然看不见脸，但不少人还是立刻认出了他。

 

“普特瑞斯！”加罗什暴跳如雷，“你这混球想做什么？！你主人呢？那个女人呢？！”

 

“希尔瓦纳斯？”普特瑞斯冷笑一声，“她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似乎很有趣。也许她正想跑到奥格瑞玛去报信，也许想来找你们，也许……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鬼地方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被遗忘者，你们得好好交待！”

 

弗丁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山崖下面，仰望着他喊道。虽然刚刚和维库人战斗过，自己还一身是伤，气喘吁吁，但这位老圣骑士还是以最激烈的言辞直接给予了对方责难。

 

“我说了进入正题，别打岔。”普特瑞斯不耐烦地摇摇头，“正题就是……在这里的所有人，再见了。你们还有五秒钟来想遗言。”

 

“普特瑞斯！”加罗什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我就知道不该信任你们这些狗……”

 

“好了，动手。诸位，艾泽拉斯将属于我和瓦里玛萨斯大人。”

 

他转身走回了被遗忘者的车队里，而两个带着奇怪面罩的士兵从后面走上来，抡起大锤使劲敲了一下投石车的绞盘。在众目睽睽之下，绿色的罐子被抛上了高空，然后朝着人最多的地方落去。

 

“难道是亡灵壁垒那时候的……”伯瓦尔公爵突然想起了以前曾吃过的大亏，“糟了！撤退，快撤退！”

 

“轰”的一声，前几个罐子摔得粉碎，里面的液体全部洒了出来。刚刚接触到空气，它们就突然开始以超快的速度蒸发，顷刻间就形成了一大团绿色的浓烟，贴着地面散播开来。很多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们吸了一口绿烟之后，眼睛突然就瞪直了，随即捂着喉咙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早产生的症状是痉挛——传遍全身的剧烈痉挛。每一处肌肉都像被活生生撕掉一样痛，内脏则如被火烧一般。他们拼命地抓扯自己的脖子，想让呼吸顺畅一点，但即使把脖子上的血肉全部抠烂，这种痛苦也依然无法得到丝毫缓解。

 

只是不到十秒时间，身体就再无任何感觉，因为所有的神经都已死亡。随之而来的是腐烂——高速、彻底、把人体瞬间分解的腐坏。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已经死去，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发黑的皮肤开始冒泡、溃烂，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累累白骨，而下一秒钟就连骨头也变成了和沙子一样细的残渣。

 

瘟疫。前所未有的，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比任何魔法都要恐怖、完全灭绝所有活物的瘟疫。面对这样从天而降的死亡之云，没有人可以想出任何有效的对策。没有人。

 

 

 

“逃！”公爵声嘶力竭地喊道，“越快越好！逃啊！”

 

一个绿色的罐子扔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看到云雾在眼前升腾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噩梦。局势的变化来得太突然、太令人绝望了，他的意志、他的本能完全无法接受。

 

“逃……逃……”

 

绿烟钻进他鼻孔的同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结局了。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在胜利近在咫尺的时候，被无情地毁掉全部希望，这么悲惨的死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们究竟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我们究竟为了什么才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啊？！

 

——洛萨！李奥瑞克！告诉我答案！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希望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断送？！

 

——艾泽拉斯，我们的艾泽拉斯！

 

身体很快就完全麻痹，倒下时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接触地面了，只是觉得全身发冷。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圣光……求求你……希望……给予……”

 

他的声音停住了。向着天空努力伸出的那只手也伴随着他的身躯腐烂，顷刻间化为尘泥，再也无法寻到踪迹。

 

 

 

越来越多的罐子被扔到山谷里。人们大声呼救，四处逃散，然而却无法顺利逃出去，因为通往山谷外面的唯一道路也被绿色的浓烟堵死了。绝望之下，很多人只好拼命地向冰结的悬崖上面爬。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暂时脱离了满是毒雾的地面，但却没有办法爬上数百米高的山崖。在双手被寒冰冻僵，失去知觉坠落下去之后，他们仍然只能接受死亡的结局。

 

巫妖王周围也已满是这样的烟雾。他看着那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战士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滩脓水，内心深处竟然感觉到一丝惊骇，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连天灾军团的瘟疫都无法对活人造成这样夸张的效果。而当自己也吸入了一点毒烟之后，他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多可怕。

 

“呜……哇！”

 

仅仅是几秒钟之后，他就几乎无法站立，周身都充斥着剧痛。他努力用剑撑着身体，但依然忍不住一阵难受，竟然吐出了一大口污血。

 

“被遗忘者……你们……”

 

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意识也在丧失。他想看清这些刽子手的模样，好在以后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杀光。但再继续在毒雾中待下去，就算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性命之虞。在发现自己暂时拿那些家伙毫无办法之后，他朝高高的天空中望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愤怒之门里面。

 

“玛里苟斯，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他开始用心灵感应呼唤自己的奴仆，“不要管天上的敌人了。你们打得难分难解虽然是好事，但竟然都没发现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快给我下来，把那些散播毒气的车子毁掉！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把看得见的人也杀掉！”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走入了自己的宫殿，沉重的大门也被重新合上。在即将和外界隔开的最后时刻，他回头望了一眼。在死亡的云雾中，一团金色的东西似乎正闪耀着微弱的光芒。这光芒如同黑暗中的花朵，想要绽放，挣脱剧毒的束缚，但最后还是被烟雾给掩盖了下去。

 

“约西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弄不好反而会高兴一点，这样我就有机会亲手处决第一个打伤我的人。但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却换来如此结局，甚至连我这个敌人都认为这太不公平……你肯定也会觉得活着已无任何意义吧？”

 

他突然把头摇得很猛，眉头也紧紧皱起，似乎在强迫自己忘记什么事情一样。

 

“约西亚啊……”

 

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外面照进来的光也看不到了。在黑暗中，他独自踏着失落的脚步，向这座已没几个人的宫殿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