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棠棣之华

回廊上诸人看着广场上的那一幕,心头也是各自一番思量。洺空神色略有些恍惚,或是想起了某段往事,凤裔终于看了一眼列炽枫,脸上却浮起一丝怪异的笑,秋长天等人摇头沉沉叹息,兰七这一次没有调笑,只是淡笑着道了一句“美人勇气可嘉奈何郎心似郎”,明二则赞了一句“列兄心志非我辈能及”。
  右回廊里也是有赞有叹。
  戚十二站起身,扬声道:“今日比试至此刻止,列炽枫胜,可还有上前挑战的?”
  广场上一片静悄悄。今日能到场都是江湖上能独挡一方的人物,自也有几分眼光,刚才列炽枫独战数十名高手那都是看在眼中的,自问不是对手,又何必自讨一份难堪。
  戚十二等了半晌,见无人作答,再道:“既已无人再上,那么今日比武结果便是列炽枫……”
  “慢。”列炽枫忽然打断戚十二的话,“在下今日之所以参与比试,只为与众高手一较武技,其它与我无关。”
  众人又是一愣,便是戚十二也忍不住敛起了眉头。其他与我无关?难道他的意思是……这武林帝主之位也未放入眼里?他胜了这所有的人,却也绝不会当这武林帝主?
  “列少侠此言何意?”戚十二决定问清楚的好。
  “列某毕生追求仅有武学,今日能与众高手一较高低,已偿宿愿,再无他意。”列炽枫明明白白讲清。
  区区美色不为所动可以理解,可是这全武林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他竟然也能漠然推却?!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有的兴奋,自己还有机会。有的欢喜,江湖也有这等可贵男儿。有的愤怒,将一众豪杰全部打败却轻描淡写一句“再无他意”这将天下武林置于何地?有的无言,今日的武林大会出人意料的事太多了……那些感概那些叹息那些怒气那些喜悦混成一锅杂粥,滚滚的冒着白气,人人情绪激动啊。
  戚十二、随轻尘、洺空也是愕然,显然没有想到列炽枫打败了这么多的高手却只是为了一较武技,而非为着至尊之位。虽说明日会再有一场较量,可在场的谁都明白,列炽枫已是“兰因令主”的不二人选!可是他……
  兰七、明二交换一个眼神,彼此淡淡一笑。
  “这位列少侠,你爱武之心我等可以体谅,但你此举却又将天下武林同道置于何地?这英山武林大会你当如儿戏吗?”最先开口的是随轻尘,她袅袅起身,步下一级台阶,环视广场群英,“今日你一人一刀便镇服群侠,若在百多年前,那你此刻便是无庸置疑的武林帝主。这里的每一位都是多年苦修才来到这个武林圣地的,为的就是一展己身才能武功,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群雄之首,可你将他们全部打败了,然后丢下一句‘我只为一较高低再无他意’便撒手而去,试问,一个男儿连最基本的信诺与责任都不能遵守承担,你还有资格追求武学至高之境吗?”
  “好!说得好!”广场上顿有许多人应和道。
  回廊上众人也相应颔首,虽都为列炽枫的刀法武功所折服,但他此举却实是有些任性且对武林众侠、对这武林大会太过不敬了。
  “今日的武林之主虽分有‘兰因令主’与‘璧月尊主’,那是因为一直以来从没有一个人可以战胜到最后,黑白两道总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得已才将‘兰因璧月’一分为二的,而现在终于又出现一个打败所有高手、可令所有人臣服的人,这正是天下武林同道共同希望的,经过百多年武林终于再现帝主,终于可让武林重回一统……”随轻尘微微叹口气,甚是失望的道,“这么多的人看着你,可你却是挥袖而去,这不是寒了所有江湖朋友的心吗?你这个名副其实的武林之主若走了,那么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谁都是你手下的败将,又谁肯服谁?你难道想令这英山之上再掀血雨吗?”
  随轻尘这一番话,可谓情理皆在刚柔并济更兼绵里藏针,众人同意的纷纷点头,不同意的心里嗤哼,却皆是不出声,看看这列炽枫如何应付,也看看这任性妄为的随教这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列炽枫沉吟着,片刻后,他抬头,目光冷冷的看向回廊,“那么你们便找出一个人来打败我。”
  随轻尘闻言皱了皱柳眉,“列少侠这不是故意为难么,能与你一斗的皆败于你刀下,又去哪再寻一个比你更强的人。”
  众侠心里懊恨着啊,若自己能打败列炽枫就好了,那就可以当武林帝主了,只是……看一眼那个黑衣男子,心里顿觉矮了一截,唉!
  “有人的。”列炽枫目光直直看向兰七、明二,“兰七少与明二公子,我与他们比试数次,却从未分出胜负,我列炽枫习武至今,自问略有修为,却无法探出他们武功深浅,所以……”他将目光移向回廊正,看向随轻尘、洺空、戚十二,“所以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可能胜过我,只需他们其中一人与我一战即可,这也是我此次来英山的最大目的。”
  众人闻言又是惊又是叹,惊的是兰七、明二武功高得竟令这个扫荡群雄的列炽枫如此重视,叹的是这列炽枫到此刻念念不忘的还是与绝世高手的一场比试,这武林帝主之事根本未入他脑子。
  随轻尘、洺空、戚十二相互看一眼,然后又看向兰七、明二,一个摇着玉扇好不逍遥,一个面色微白仪态优雅。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兰七一合玉扇,道:“刚才本少一时不慎违反了大会规则,因此已丧失与列兄比试的资格,唉,奈何,奈何啊。”言罢很是无奈惋惜的摇头叹息,甚为遗憾的模样。
  而明二则起身抱拳温文道:“刚才为帮宁世兄驱除药性耗损不少内力,此刻便是出战,列兄也会觉得胜之不武的。”
  众人一听,全明白,这两人都不会也不能与列炽枫比试的,目光一移,便见那黑衣男子严冰雕成的脸更冷了几发,寒星似的眸子里倒似添了两把火。
  这可怎么办?守令宫前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广场上嗡嗡作响,回廊上三位仲裁皆凝着眉头面面相觑,其他们也交头接耳互换意见,最悠闲的莫过傲立广场的列炽枫、潇洒摇扇的兰七、端坐雅逸的明二,还有小亭里看热闹的宇文洛和宁朗。
  广场上,正是一个问题千般思量。
  刚才随轻尘的话没有说错,这列炽枫可是百多年来第一个独战群侠而不败的人,尊他一人为武林帝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可他却不愿当!那么便只得重比,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想到的办法。但是,今日已是不可能,一来许多已参与比试的人耗损了功力,他们定不会同意现在就重比,再来时辰也不早了,所以肯定是在明天,而明天……明二公子肯定恢复了功力,再且,既然是重新开始,兰七少一样有机会了,他两人令列炽枫如此重视,那武功可想而知,明天自己也不会有机会的!所以思来想去,竟是想不到一个最好的最利于自己的办法。
  又过了半晌,依未有人提出可行之办法,兰七玉扇敲敲椅靠,明二站起身来。
  “洺前辈,戚宫主,随教主。”明二先向三人一礼,再抱拳礼向广场众豪,“各位武林前辈及同道,在下明家明华严,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各位可否一听?”
  众人举目望去,但见那人青衫如荷,临风而立,说不出的雅逸飘然,看着心头便是一片欢喜,当下皆道:“二公子请讲。”
  明二又举目看向洺空三人,得到三人一致颔首后,才缓缓开口:“我们大家今日聚于此处,本是为寻回圣令,并非为武林帝主之位。之所以要选出武林令主是为在寻令途中有一个领御大家的人,可凝聚我们全武林之力,免我们若散沙一盘,可为我们全武林筹划谋算,免我们自毁城池。”他的声音既清又和,入耳便有如沐春风之感,众人听得既是舒坦又觉有理。
  “东溟岛在东溟海之中,那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其中凶险不说大家也可明了,更兼他们夺走圣令其心不轨,我们前去定会有阻挠或陷井。所以带领大家的人,不但要武功高绝更兼有威德,才可让万众服一,还要有才智谋略,才可与敌周旋。”明二继续道,目光扫向广场,空濛含雾的悠远出尘,“而论到这几点我们自问又有几人能做到的?因此在下认为,与其匆忙选一位武林帝主不如推举几位有才德的前辈。”说着转头看向回廊上的几位掌门家主,“前辈们江湖风雨几十年,不知遇过多少险难,那些人生经验与阅历非我们晚辈可及,有他们带领大家,必会避免很多的危险及无谓的行动。”
  众人一听,顿有些暗暗点头。
  明二目光又看向场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列炽枫,微微一笑,道:“列兄的武功大家皆有目共睹,可列兄志在武学心无旁鹜,大家便是强迫了他当上武林帝主,只怕既是为难了他也为难了大家自己,所以今日不妨就当作大家一场武学交流,等寻回了圣令,那时大家聚这英山,重来比试选出真正的武林之主不迟。”
  这话一出,众人想想,也是道理,这圣令还没寻回,便是选了令主倒显得有些有名无实,而且,若是……圣令就此一去不返……呸呸!
  明二目光扫广场一圈,人人心中皆生出一种感觉,仿佛那双眼睛正隔着一层轻雾真诚的又祈盼的望着自己,不由自主的便愿向这双眼睛臣服。
  “新的令主选出,可能还需一段时间才能令大家信服,但是……”明二目光望向洺空,“当今武林论武功声望谁能及洺前辈、谁又不对之敬服?”目光一转望向随轻尘,“随教立于黑道之首已近百年,何人不从?”再看向秋长天,“秋前辈的才德武林谁不不知、长天山庄每年又吸引了多少武林同道前往?”目光再转回广场,带着微微的叹息道,“我们明明有最好的领头人,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当前最紧要的明明是寻回武林最神圣宝贵的‘兰因璧月’,为何我们还要在这里耗时耗力争斗不休?武林帝主是人人皆渴望的,但全武林的安宁却更是人人责无旁贷的!”
  那一番话,说得众人无不惭愧垂首,便是有些心里不愿的,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
  洺空看着那临风含笑从容优雅的年青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洺兄何故叹气?”他身旁的秋长天悄声问道。
  “我在感叹,江湖此代多为龙凤之姿。”洺空道。
  “哦,这是江湖之福。”秋长天却甚为欣喜。
  却不知洺空心里还有一句没说出来:这些龙凤皆是耀目不凡,这小小江湖如何容纳?他们随意探探爪扇扇翅,这江湖便会风云突变波澜汹涌!
  英山大会终于结束,这是继第二代之后武林史上历时最短的一次武林大会,仅用一天,也是唯一一次最后没有选出武林帝主的武林大会。
  这一次,最令江湖轰动的便是“炽日神刀”列炽枫独战群雄却推御武林令主之位。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是武林两大美人之一的花大小姐花扶疏钟情列炽枫却心碎而归。
  最令人惊惧的是那个只出一招便散人功断人脉的“碧妖”兰七少。
  最让人敬叹的是那个青衫淡泊数言即倾服全武林的“谪仙”明二公子。
  最后大会决定,前往东溟岛黑白两道各分两批,白道第一批由秋长天统帅,第二批由洺空统帅,黑道第一批由随教统帅,第二批由九天阁主江九天统帅,而守令宫分为四批跟随黑白两道一同出海。
  然后又是哪些人第一批,哪些人第二批,还要安排船只采办等,等到一切妥当,日已西斜了。
  广场上的英豪侠女已散得差不多,少数一些还在拉拉家常话话近况的,回廊上的掌门家主却还有许多留下,如洺空、戚十二、秋长天、南卧风等人还在一处,估计还在商量着出海之事。
  列炽枫走近兰七、明二身旁,冷冷的道:“明日该我如愿。”
  兰七眨眨碧眸,道:“列兄,你看咱们都这么年轻,想要分个胜负那还不有的是日子。”
  明二则笑道:“列兄难道不想在你我皆至顶峰之时再决高下?”
  列炽枫一听这话果然眼睛一亮,然后点头,“我等着。”言罢便转身而去,不管身后花清和的怒视,不顾身后兄长列炽棠的呼唤,只是转身之间,人便已消失于广场上。
  “我终于明白了。”宇文洛忽然喃喃说道,看着列三、兰七、明二立于一处之时,他忽然间隐约明白了。
  守令宫召集天下武林聚于英山,到了这个武林至高之地,岂会有人不动这重选武林之主的心思,所以他们引来了列炽枫。他们与列炽枫相交已久岂会不知列炽枫噬刀痴武,见到了这么多的高手岂有不技痒的,他们也知道凭列炽枫的武功绝对是独占鳌头,他们更知道凭列炽枫的心性决不会当这个武林之主……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局面,群龙无首!
  所以他们两人皆因救宁朗而失去比武机会,救人或许是半真半假,但他们确是因此事而堂堂正正退出了,还博了个好名声。只因……他们不要在此刻选出一位武林之主,因为他们此刻还无十全把握可以胜了对方,而他们……是要做“兰因璧月”独一无二的主人,绝不要另一个人来分一半江山!所以让这场武林大会空闹一场,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武林大会,到时再一决胜负!而且此去寻令,凶险莫测,对手或许就此一去不返……
  “好深的心计。”宇文洛轻轻念道,目光依不离那两人。
  想通了这些,宇文洛心底未有反感,反对两人生出敬服。他出生于这皇朝盛世之年,没有眼福可一睹东末乱世之时那些风云人物而甚以为憾,可此刻,他觉得老天生他是有重任的,或许就是派他来记载这两个人的!这样的两人,容貌、才华、心智、武功、家世等等皆是旗鼓相当的人,他们将如何相搏?而以后这江湖又将是如何一翻风起云涌?
  他期待着,他定一字不漏记下。
  “大哥,你在说什么?”宁朗只听得宇文洛口里念念有词,却十分模糊。
  宇文洛转头看向宁朗,想着这么简单的人还是不要了解那么复杂的事好。当下道:“没什么,只是感叹今天见到了很多高手。”
  目光移向已有些空旷的广场,那里曾有一位高手傲然矗立,横扫群雄。列炽枫或许也知晓,但他无所谓罢。那个人眼中心中只有刀。
  “小师弟。”直到此刻,任杞方能走至小亭来看看挂念不已的同门小师弟,“你可好了?刚才真是吓死师兄了,咦,怎么瘦了很多啊,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好?”他上下打量一番数月不见的师弟,发现瘦了不少,不由得担心。
  “小师弟,你没事了罢。”谢沫、宋亘也一块走来问着。
  “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宁朗此刻一见比父母还要亲近的师兄们,被他们一通关怀,顿时有些心酸有些委屈,眼眶便有些发热了。
  “咦?”任杞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疑惑,“小师弟,怎么啦?我看你不但瘦了,似乎还有诸多烦恼,来,给师兄说说,师兄帮你解决。”说着抬手揽过小师弟肩膀抚慰的拍拍。
 
  
 
  而谢沫、宋亘则面面相觑,小师弟这模样似乎是要哭了?难道你又欺负他了?不对啊,自小师弟下山,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面。
  “大师兄……”宁朗眼眶更热了,一个没忍住便夺眶而出,那心头的委屈顿时汹涌而来,扑到大师兄怀里,大声嚎哭起来,“大师兄……大师兄……”
  “小师弟,这……你怎么啦?”任杞抱着怀中大哭不已的宁朗顿时慌了手脚,“别哭啊,来,告诉师兄出了什么事,师兄一定帮你。”记忆中这小师弟并不爱哭啊,除了有一次三师弟把他放生的野兔重抓了回来烤着吃了,还有一次五师弟嘲笑他尿床,还有一次六师弟抢了他时刻不离身的银枪,还有一次二师弟骗他吃黄莲……唉呀,仔细想来,这小师弟原来很容易哭的啊。
  宁朗这一番嚎哭可吓傻了一旁的宇文洛,也引来了广场、回廊上还未离去的人的目光。
  谢沫、宋亘却跳开了一段距离,小师弟哭起来可是厉害着的,远着的点比较好,省得鼻涕眼泪沾一身。
  “大师兄……”宁朗抬头,指着兰七,“娘亲说给我和兰残音订了亲事,可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一想起这门亲事,顿时想起了这一路而来兰七的屡番戏耍,不由得更是伤心,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大师兄,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回廊上,兰七显然也没料到宁朗会有这一番举动,惊鄂过后便是甚为有趣的笑起来。
  “这……”任杞头大了,转头看向兰七,“这个,看样子应该是男的。”
  “可是……他有时候又是女的!”宁朗大声道。
  “这个……”任杞目光再次望向兰七,那人长身玉立怎么看都是男儿,“小师弟,宁师婶到底怎么给你订亲的?这位兰七少应该是个男儿呀。”
  宁朗哭道:“他换上女装时就是女子,大哥都说是女子。”
  宇文洛觉得委屈,怎么这责任倒在自己头上了,明明是这兰七时男时女的让人迷惑。
  “啊?”任杞头痛了,目光看一眼兰七,然后便转向了凤裔,那可是与兰七同胞而出的兄长,他总应该知道吧。
  对上任杞询问的目光,凤裔一僵,缓缓移首看向兰七,兰七碧眸淡淡瞅一眼他,微笑如常,可那眸光却令凤裔心头一缩,那似在质问,你还要再背弃我一次吗?
  他闭上了眼,那苍白的脸色那痛苦的神情,仿似有人在拿刀绞着他的心,任杞轻叹一声放弃了。
  “大师兄。”宁朗还在哽咽着。
  任杞很无奈,总不可能当众要这兰七少脱下衣服让人查看吧,于是只好问向本人,“七少,你是男是女?”
  兰七玉扇一摇,风度翩翩,“本少朗朗英儿,任少掌门这话岂不是污辱本少。”
  “好。”任杞得到答案松了一口气,扶起怀中的宁朗,“小师弟,你也听到了,他承认他是男儿了,在场有这么多人可以作证的,所以你就不用为亲事烦恼了。”
  一旁的宇文洛听了连翻白眼,难道是有什么师弟便有什么师兄不成?任大师兄,你是没看到长天山庄一幕,是没看到这兰七少女装的模样,这事要这么好解决还用得着你这大师兄出马么,我这做义兄的早摆平了!
  “他现在承认是男的,可等他一换上女装他就会说是女的了。”宁朗却依是伤心不已。
  “怎么可能,男儿生得再好看穿上女装也不会好看,一看就知道是男人扮的。”任杞理所当然道。
  “才不是,他穿女装一样好看。”宁朗再叫道,“大师兄,他到底是男是女?”
  任杞抬头抚抚微痛的鬓角,然后调转头,向兰七道:“七少,既然你身为男子,那么和小师弟……嗯……也就不可能,我身为小师弟的大师兄,便作主为你们解除这门……嗯……亲事吧。”
  “那可不行。”兰七玉扇“唰”的一合,“宁朗在长天山庄可是曾当着武林众多英雄许诺不解除婚约,对本少忠贞不二永不背弃的,所以本少又怎能做出如此无情之事呢,当然也要对他从一而终啦。”
  这话若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或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那必是情深意重令人敬佩,只时此刻由一个男子对着另一个男子说出,顿时令广场上还没离去的江湖豪杰们一个个打着冷颤冒着疙瘩。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分桃断袖龙阳之好?可当目光触及那紫衣碧眸妖异邪美的人时,一个个又纷纷乱了神思,暗想着那些传言,那时男时女的传言……碧妖……果然是惑人的妖孽!
  秋长天、南卧风等早已有长天山庄一幕掂底,所以只是眉角抽搐一下,然后别转头去,别人家事自己是管不着的。而洺空则是今日第一次见到兰七,第一次领略碧妖言行,有些奇异,回首看一眼面色惨白的凤裔,再看回兰七的目光便带着一些怜惜了。
  谢沫、宋亘看看众人,再看看兰七,觉得这事非常的棘手,还是不要碰的好,古人不是说沉默是金嘛。
  任杞今日是第一次领略碧妖风采,他不似花清和、梅鸿冥等早心有准备,也不如洺空等早看淡了风云八风不动的境界,他其实也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是一个甚少出门窝居山里的年轻人,所以他面对碧妖时明显的毫无办法,只是瞪目结舌的看着一番慷概言词的兰七少,然后看回身边的小师弟,这……该怎么办好?
  还是明二一片好心,温言道:“任兄,这亲事既然是父母订下,那么还是让父母解决较好。”
  “啊?对,对,对。”任杞连连点头,“小师弟,咱们不如回家找师父和叔父婶婶他们吧。”
  “哇……大师兄你都不帮我。”宁朗又大哭起来,此刻的他,就是十九岁的大孩子。万能的大师兄今日不是万能的了,你叫他如何不伤心,想起兰七,心头便是酸便是痛,想起一路的那些戏耍玩弄,顿时委屈得不行,这些不向伴了十多年的大师兄哭诉那向谁哭去?
  那边又摇开玉扇的兰七看着大哭的宁朗和忙着安抚他的任杞,一时神色有些恍惚,摇着玉扇的手渐渐止了,然后又猛然清醒,一合玉扇,向众人微一抱拳,道:“本少先告辞了,待出海之日再与各位会于英州。”说罢转身潇洒离去。
  洺空身后的凤裔目光紧紧追着兰七离去的背影,眼中又现那种空洞绝望。随轻尘目光看看凤裔,然后调向了远去的兰七,抬手抚抚鬓角,眼中浮起一层淡笑。
  兰七独自下山,脚下甚快,转眼便下了山顶,忽地一道人影闪至身旁,正是那日蒙山上遇到的随教首领,脚下一顿,但见他恭敬施礼,道:“七少,我家教主有请。”
  兰七碧眸一凝,然后摇扇笑道:“不知随教主找本少何事?”
  “七少一去便知,在下可以保证,教主绝无恶意。”那人道。
  “哦?”兰七眨眨眼,“那带路吧。”
  “是,请随在下来。”那人恭谨的在前引路。
  兰七跟在他身后,转过几个山角,便见前边树林边站着随轻尘。
  “不知随教主找本少何事?”兰七摇摇玉扇开口问道。
  随轻尘抬眸看着兰七良久,然后抬手取下覆面的轻纱,露出一张极美的但已不年轻的脸,柔声道:“你应该叫我一声五姨。”
  “哦?”兰七一挑眉头,露出一个介于疑惑与调笑间的表情。
  “我想你自己心里一定很清楚吧。”随轻尘重将面纱覆上。
  兰七不答,只是笑嘻嘻的道:“随教主、随轻尘、轻尘、随家美人,这些称呼你选哪一个?”笑完后很凉薄的加上一句,“本少没有亲人的。”
  “你……”随轻尘显然略有怒意,但一碰那双幽波诡异的碧眸,顿时气短,只能轻轻一叹,道,“这也怪不得你。”
  兰七只是绽开一个邪魅的笑容。
  过了片刻,随轻尘才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想要随教了,便来拿罢。”
  “哦?”兰七又是一挑眉头。
  “大哥说你是最好的继承人,他选了你,然后随教所有教徒也都选了你。”随轻尘目光注视着兰七,微微浮起一丝笑意,“你这样的人,倒真真合我们随教的脾性。”
  “是吗?”兰七唇角微微一勾。
  “我的话便是这些了,什么时候想要便来找我。”随轻尘说罢再看一眼兰七,不再多留转身离去,那些跟随着隐在暗处的随教人片刻间也走了个精光。
  兰七一人矗于林边,把玩着手中玉扇,片刻后,绽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慢慢道:“随教……呵……是块不错的肥肉。”笑容忽地收敛,碧眸一眯,“哪位想和本少亲近的,干么不现身呢。”
  身后传来声响,兰七转身,却是一怔。
  这人正是凤裔,但见他一脸惨白的望着兰七,嘴唇哆嗦,似要说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原来是哥哥呀。”兰七摇开玉扇极是平淡的笑道,“我们许久未见,今日竟能会面,我实是欢喜呀。”
  凤裔已面白如纸,眸中那绝望更深更切。
  兰七只是摇扇笑看他。
  宁朗哭够了也清醒了,抬头一看,猛然醒起这不是在浅碧山上,这是在英山,顿时又羞又窘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而宇文洛一见那边与秋长天等还在商议着的父兄,暗想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一拖宁朗,跟任杞轻轻道声“先行告辞,山下再会”抬步便走,宁朗正好遂意。任杞此刻乃是代表浅碧一派,还有诸多事需与洺空等人商议走不开,只好让小师弟先走,说好了檄城再见。
  宇文洛拉着宁朗下了广场,说上山走了正道,下山不如试试别的路,或能看到另一番风景,顺便也避开那些大批下山的人,宁朗没有意见,当下两人拐了另一条道,才走了一段,远远的便见前方有明二的身影,只道他也和自己一样要避开人群,忙快步跟了过去,明二却忽然回首,食指一竖,示意他们不要弄出声响。当下两人乖乖的将轻功提了个极限,悄悄跟上明二,转了几下,便见到了前方的兰七,听得兰七喝叱还只道自己行踪暴露,却不想前方又冒出一人,赫然是那相貌极似兰七的凤裔。
  “哥哥怎的不说话?”兰七甚疑惑的瞅着凤裔,“哥哥脸色这般苍白,是身子不堪负担以至虚弱还是夜间被鬼扰了没睡好?”
  这话可真毒!后边听着的宇文洛暗想。
  凤裔依旧不答话,只是看着兰七。
  兰七又是一笑,道:“哥哥若是身子不好,便回家来罢,我此刻已是兰家之主,哥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说,我们乃同胞所出,娘肚里便呆一处,而今自也是我有的哥哥也有。”
  凤裔脸色更白,白得透着灰。
  “唉,哥哥一句话也不说,真是生生寒了我的心呀。”兰七长长叹息,“想来哥哥并不乐意见着我,既是如此,便先别过,哥哥若想回家,便回去罢。”说罢抬步转身欲离去,忽又转回头,笑道,“哥哥可还记得回家的路?”言罢离去。
  “……”凤裔看着他的背影,张唇却无声,当那背影快要没入树荫深处时,焦急惶恐中终于脱口叫出,“……音……音……”这一声他藏了十多年了,到此刻他终于叫出来了,可树荫深处的那个身影只是微微一顿,然后绝然离去。
  “……音音……音音……”那破碎的悲切的呼声依在继续叫着,可无人应答。
  夕阳已渐渐落下,山中已显晦暗,晚风拂过,片刻阴冷。
  藏在后面的宇文洛、宁朗却是大吃一惊,原先还有些怀疑的,可此刻看来这凤裔实实在在的是兰七的同胞哥哥。只是他们兄弟为何见面是如此一番情景?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之事吗?音音,宁朗念着这个名字,想,原来这名字是他哥哥叫的。
  明二悄然无息的飘身走了,没有惊动宇文洛、宁朗。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微笑,原来,这个对手是有一处死穴的。
  “大哥,他那么难过,我们要不要过去……”宁朗看着前方那孤立的人影心头甚是不忍。
  “不要。”宇文洛却马上答道,“他们……都不会愿意别人知道的。”可是以他们的武功,真的没有发现他们吗?也许真的没有,只因已忘身外。
  “喔。”宁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那我们……”
  “怎么啦?”宇文洛见他神色有异不由也回头,却已不见身后有明二的身影。
  “二公子他什么时候走的?”宁朗问。好厉害的呢,他们就在近旁都未发觉。
  宇文洛摇摇头,看看犹立林边的凤裔,暗中叹一口气,轻声道:“我们下山去吧。”
  “嗯。”
 
 
 
  两人悄悄离开。
  天色渐渐阴暗,林边矗着的人却依是一动未动,目光呆滞的望着林荫深处,仿佛那人一直都在那里未曾离去,只要他轻轻唤一声,便会欢欣跳出,就如……就如往昔一般……
  “音音。”
  轻悄的唤一声,不敢太大,就怕惊扰了,会如昨日的幻梦一般消失无影,痴痴的看着那幽暗的树林,音音一定会从那里走出来的。
  身后有微微的声响,心头猛然一震,“音音!”
  回首,却是瞬间坠入暗渊,冰冷的黑暗扑天盖地的沉沉压来。
  “凤裔。”洺空怜悯的看着他,晦暗中,那张脸惨白犹胜亡者。
  “师叔。”凤裔喃喃唤一声,绝望的看着他,暮风里,那身子单薄得似一剪影儿,摇摇欲折。
  “下山了。”洺空转身,不忍再看。那种绝望,那种生不如死,昔日也曾经历。
  “好。”凤裔再回首看一眼林中,已阴暗模糊一片。
  宇文洛、宁朗此刻倒没再悠闲欣赏沿路风景,一来刚才那一幕令心情有些沉重,二来暮色已浓还是赶紧下山的好。
  “大哥,我们下山后还住原来的客栈吗?”
  “当然要换一家,不然碰上了我爹和大哥可就不好。”
  “喔,可我还想和大师兄、三师兄、五师兄说说话,明日我们去哪和他们会面?”
  “明日再说吧,要寻他们很容易的。”
  “那就好。”
  宁朗放下心来,不再言语,看看天色渐暗,当下脚下加快,可走不了一箭之地,却猛然止步。
  “怎么啦?”并行的宇文洛也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前面有人,而且我闻到‘紫府散’的药味了。”宁朗指指前边。
  “哦?”宇文洛想了想,然后道,“前边可能是商姑娘和金大侠。”
  “不知道她的伤势怎么样。”宁朗想起她那一脸的血。
  “走罢,遇着了便打声招呼。”宇文洛抬步走去。
  两人走了一段便隐隐听到流水之声,转过一个山角,便见前边一道山涧,涧旁一坐一站两人,大石上坐着的是商凭寒,石旁站着的是金阙楼。
  “商姑娘,天色已不早了,我们也下山去吧。”只听得金阙楼柔声道。
  “不急。”商凭寒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后边宇文洛、宁朗一见两人那情形不由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怕突然过去打搅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悄悄退后了几步,退到看不见两人的地方,打算等两人离开后再下山。
  “商姑娘,你脸上的伤……还痛吗?”等了片刻,才听得金阙楼轻声问道。
  “一点点。”商凭寒冷淡的道。
  “那就好。”金阙楼放下心来,“‘紫府散’果然灵效。”
  商凭寒未吱声,一时四周一片静寂,气氛甚是有些尴尬,金阙楼脑中思来转去寻着话语,想了半晌却只道:“你的眼睛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得见。”商凭寒口气依是冷冷淡淡的。
  “喔。”金阙楼又松了一口气,然后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他有满腹的话要和商凭寒说,可是……那些或许永远也无法说出来。
  “金阙楼。”忽然听得商凭寒唤道。
  “啊?在。”金阙楼听得商凭寒唤他的名字,不由欢喜,赶忙答应。
  “我的伤你勿须担心,那姓宁的给的药很好,便是脸上日后留下疤……”商凭寒微微一顿,然后冷哼一声,“我总有一天会从眉如黛身上讨回来。”
  “我帮你。”金阙楼马上道。说完了又有些懊悔,生怕惹她生气了。
  难得的是商凭寒并没生气,只是转头看一眼金阙楼,目光深深的,半晌后,才道:“金阙楼,你这样跟着已有些年了吧?”
  金阙楼一怔,然后醒悟过来,静了片刻,才轻轻道:“三年了。”
  “三年了么。”商凭寒喃喃重复,“三年是不短的时光。”
  金阙楼心头一跳,有些希翼又有些畏避的看着商凭寒。那张雪白的容颜上一道长长的鲜红血痂,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里依是一片冷淡。那脸上若留下了疤他也依然喜欢的,只是希望那双眼睛看着他时,能不再那么的冷厌……正暗想着,冷不妨那双眼睛一转,视线便对上了,心顿时漏跳一拍。
  “金阙楼,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但是,你以后还是不要跟着我。”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金阙楼一呆,定在那说不出话来。
  “我商凭寒不是那种扭捏作态的女子,若我喜欢你,那我还俗嫁你便是,可我不喜欢你,你这样老跟着我便令我厌烦,知道吗?”商凭寒的声音没先前那么冷,却也没有一丝柔情,“你若愿意做我的朋友,飞雪观随时欢迎你,若不愿意,那便相见如陌路。”说罢起身,看一眼一脸木呆的金阙楼,未再多言,只是转身离去。
  山涧旁,流水淙淙,偶尔飞溅起几滴水珠,折射最后的淡淡的一点天光。金阙楼依呆呆的站在原地,朦朦胧胧里,只是一个模糊黯淡的影儿。
  山角后的宇文洛、宁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天,很精彩,可这一天,也有很多的伤怀。
  八月十一日,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兰七一早打开房门,便发现眼前是一遍红色。
  门窗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廊上挂着红色的灯笼,来来往往忙活着的下人穿着红色的衣服,远处似乎还飘着红色的绸带……
  “七少。”
  一声呼唤后,眼前便又立着两个红色的喜气洋洋的人,一身新郎打扮的兰暐,一身新娘妆扮的兰旻。
  兰七眨眨碧眸,“这是……要成亲了?”
  “七少可以做我们的主婚人吗?”兰暐满是希翼的看着兰七。
  兰七看看此刻忒是显得英伟的兰暐,又瞅瞅格外清秀娇美的兰旻,道:“听说成亲是要做很多的事要花很长的时间的。”
  “七少。”兰旻一拉兰暐两人并跪于兰七面前,“您是我们俩的主人,只要您同意了,那么我们便是夫妻,所以兰旻不什么五礼也不要什么花轿酒席宾客,我们只要在您面前拜个天地就可以。”
  “哦?”兰七挑起一边眉头。
  “七少,我们也做了一些准备的。”兰暐很欢喜的指指院里院外的红色,“我们把这里妆饰了一下,然后家里所有人不分上下一起吃一顿酒饭便是喜宴。”
  兰七抬眸再看了一眼这满目的红色,再低头看了看跪在眼前的一对新人,片刻后颔首道:“好。”
  “多谢七少。”两人大喜起身。
  兰七踏出门槛,正寻思着喜堂估计安在大厅里,却不想长廊上,两人对着他就是一拜,“兰暐(兰旻)多谢七少成全。”接然两人又对着廊外的一拜,“兰暐(兰旻)拜谢天地。”再下来,两人相视一眼,抿唇一笑,深深互为一拜。
  拜完了,两人又回身对着兰七,这时有婢女端着托盘过来,盘上三只酒杯。
  兰七看看捧至眼前的酒,再看看满脸欢喜望着自己的兰暐、兰旻,唇角一弯,端起一杯酒。兰暐、兰旻也各端一杯酒,道:“这是我俩的喜酒,七少,请。”
  兰七仰头一饮而尽。兰暐、兰旻待他亮杯也各自一口饮尽。
  “区原,今日是喜日,大堂里摆上酒席五桌,凡是此宅之人不分上下,都去喝喜酒!”兰暐扬声吩咐着。
  “是!”区原应声。
  “恭喜暐爷!多谢暐爷!”宅子里的下人纷纷上前祝贺致谢。
  兰暐、兰旻两人相视而笑,那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悦甜蜜。
  如此便是拜堂成亲了?这样便是夫妻了?
  兰七看着那对新人,又看看院中也一脸喜气的下人,不由一笑,赞赏道:“好!不愧是跟着本少的人,做事就是别具一格。”
  兰暐、兰旻闻言看着兰七,不好言语,只是笑着,有些傻愣,却是快乐。
  “今日是你们的喜日,便好好尽兴一日。”兰七移步向外走去,“将城南的庄子收拾一下,本少今晚住那边。”
  “七少……”兰暐要唤,却见他只是向后摇摇扇,转个身便不见影儿了。
  拜堂……夫妻……
  大街上兰七摇着玉扇,眸光缓缓扫视着街旁,脑中却想着刚才一幕。兰暐、兰旻今日的欢欣可也算他的一份功德罢?只不过积了这德又如何,难不成等着下一世的回报?下一世……他不需要的,他只要今世,放开手脚恣意而为、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今世!
  他们盼今日盼了很久,为此杀人、流血,那相视一笑中的柔情蜜意便消了往昔苦楚,那便算是平常人的幸福罢,夫妻相伴,生儿育女……离他却是那么遥远,也是他……不屑一顾的!那是最不可靠最虚幻的东西!
  这世间,唯一可靠的,不过是腔子里的一股热气,以及手中握住的……
  移着的脚步忽地一顿,转身,便见一人素冠白袍,立在丈外之处,眼神静远又带一点怜爱的看着他。
  “随意走走竟然能遇着洺掌门,幸甚幸甚。”兰七合扇抱拳。
  “不是巧遇。”洺空却是语气温和的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兰七扬起眉头,“不知洺掌门找本少何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经过之时皆惊诧不已的看一眼矗立街中仪态不凡的两人。
  “檄城的风景不错,我们边走边说如何?”洺空微笑道。
  兰七一合玉扇淡淡颔首。
  两人当下离开闹市往僻静处走去,不知不觉中便走到城东一处湖边,甚少有人,湖边柳丝垂水,湖上石桥如虹,倒是佳处。
  兰七目光投在湖面上,静静等待,看看这风雾掌门有何要说的。
  洺空的目光也落在湖面上,看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在轻风的吹送下悠悠荡来,半晌后开口道:“你和凤裔分开有十来年了吧?”
  “十一年。”兰七淡淡答道。
  “人的一生也不过五六个十一年罢。”洺空目光一下变得更为悠远,似是忆起了某段往事一般的恍惚,片刻后才重开口道,“凤裔从上雾山起便是那样,十多年来都是那么过来的,从无一日安宁开怀的,过得很不容易。”
  兰七不由转头看他,嘴角浮起一丝妖邪的浅笑,笑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冷诮,“无一日安宁开怀?那不是他自作自受吗?”
  洺空目光依看着湖面,神色平和淡然,“你又不是他,怎知是自作自受还是另有苦衷?凤裔是我看着长大,你与他同胞而出更该清楚他的品性。”
  “洺掌门今日是为着我们兄弟而来?”兰七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脸上一片淡淡的,“无需如此,哥哥若想回家,云州兰家永不会拒绝。”
  洺空终于转头看着兰七,眼中无奈、叹息、怜爱皆有,“你知我说的不是此事,凤裔无法释怀便一生不得安生,他的结在你手中,你若肯解开……”
  “呵呵……”兰七忽地一声轻笑,碧眸亮亮的却幽深如无底之潭,“我手中什么都没有,从我们分开那一刻起,我手中再无一物。”
  洺空看着他半晌,才叹息道:“你这样决绝之性倒是很像你的师傅。”
  兰七眼角一跳,碧眸甚是奇异的打量着洺空。
  洺空再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的师傅近来可好?”
  兰七不语,只是看着他,碧眸中幽光难测。
  “江湖传言,说你从不用兰家的家传武功,却无人知晓你的武功来历。”洺空脸上淡淡的浮起一丝很温馨的笑容,“可你在英山上使出了的那一招,便不可能瞒得了我。那一招,普天只有三人能看出,而我却是其一。”
  兰七看着洺空,半晌后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果然是你。”
  洺空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让他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咬牙切齿的人竟然是你。”兰七摇头叹气。
  “这么多年他还是这脾气吗?”洺空似觉好笑。
  “我离开之时,他依是如此。”兰七又摇开了玉扇。
  “你师傅呢?”洺空再问。
  兰七抬眸瞅着他,淡淡的道:“不知道,我都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你若想知道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很多年……”洺空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目光怔怔的望着湖面,眼神却是悠远无边的,“是有许多年没见了,真的该去看看了,或许这会是……”话音忽地止了,神思似乎飘远了。
  兰七静静看他片刻,然后道:“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嗯。”洺空淡淡点头,“我知道的,要见你师傅就好比要见天上的仙子,那么的远,那么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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