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兵戈起

李太后闻言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拉住她,叫道:“阿汝,兵战凶险,你是金枝玉叶,怎能轻身赴险?不行!”   
  李太后抱养东应的目的,就是想将来扶他登基。如此一来,与东应从小亲密的瑞羽就能得到天子的庇护,而东应也能得到瑞羽和鸾卫的支持,不会像前几任天子那样大权旁落。如果东应和瑞羽可以互为帮衬,即使哪天她死了,也不怕这姑侄二人再被人轻易欺负。 
  
  只是她没想到,东应由于看多了围绕在皇权周边的争斗,加上其祖父母、父母还有兄弟姐妹都因此而丧命,虽然偶尔也对皇位有向往之心,但更多的却是厌倦和恐惧。   
  他现在年龄还小,也许长大后知道了大权在握的好处,会想当皇帝。可让他登基的最好时机却在眼前,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此时放弃,她不知有没有时日再为他创造下一个机会。 
  
  如果他不愿当皇帝,她强求他登基,他又会怎样?   
  这个想法只在她心里打了个转,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她的人生阅历里,最深刻的一个教训就是千万不要勉强别人做不情愿的事,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事后会如何反抗,尤其是关于九五至尊这样危险的事,其中的后果更是难以预测。 
  
  一念至此,她不禁黯然,手指急速地拨动掌中的串珠,心乱如麻。   
  东应见她神情不悦,也觉得惴惴不安,试探着问:“太婆,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志气?”   
  恍惚间李太后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直到他又说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摇头,“太婆只盼你和阿汝都一世平安,怎会怪你没有志气?”   
  “那您为什么不开心?”   
  李太后终究还是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犹豫了一下,道:“唐阳景现在与我们水火不容,这皇帝是不能让他当了。可是废了他之后,就应该另立天子,你不愿当皇帝,那些宗室子弟里,又有谁品行端正,堪当大位?又有谁会对你和阿汝好,保你们一生平安?” 
  
  东应顿时怔住了:这些年来,皇室人丁单薄,在皇权争斗的倾轧中,亲情日益淡薄。他和瑞羽由李太后养在西内,为防暗算,除去祭奠等必须参与的节庆之日外,他们少与人交往,与那些宗室子弟更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更谈不上亲厚。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又有谁在登上御座后,还会对他和瑞羽好,保护他们一生平安? 
  
  事实上,西内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蛰伏,但李太后名分尊贵,即使不声不响,不张不扬,但她鸾卫在手,少府一半财赋在握,朝堂与宗室没有谁敢真正轻视她半分,她是隐约压在天子头上的一座大山。宗室子弟都盼望她能出手支持自己将皇权从宦官权臣处夺回来,她为了自身利益,都没有应允。他和瑞羽因她的庇佑而平安生活至今,也因她的庇佑而集宗室怨恨于一身。 
  
  因此唐阳景对他和瑞羽的杀心,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废了唐阳景,新立的天子庸碌无能还好,但凡其有半分能耐重建君主权威,他和瑞羽都必会成为君王树立自己权威的牺牲品。可若是新立的天子庸碌无能,又怎能保护他和瑞羽一生平安? 
  
  在这诡谲变幻的政局中,哪里都不安全,谁也不能将自己的安危交付在别人的手里。   
  东应半晌无言,这些天来的恐惧与焦虑一直被他压在心底,此时被李太后的话勾起,他的掌心不由得握出了汗。   
  花厅里一片寂静,祖孙相对无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门谒者进来禀报:“娘娘,旬邑侯胡良成,澄侯孙建仁,宜侯谭清刚,昌侯宋平四人又来求见。”   
  四阉去而复返,李太后轻咦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李浑领了四阉进来,李太后一眼望见四阉面上大有惊惶之色,心中虽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呵呵一笑,“四位卿家今日倒是得闲,居然来陪吾这老朽叙话,不必拘礼了,快快请坐。” 
  
  不料四阉急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一张,齐声哭叫:“娘娘,救命呀!”   
  一时花厅里哭声大振,如丧考妣。   
  李太后身体病弱,这些天强撑着上下打点,已是精疲力竭,此时如何受得了他们这种齐声哭号?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生疼,她赶紧伸手揉了揉额头,示意常侍李浑叫这四人闭嘴。等他们安静了下来,她才问:“你们这是何故?” 
  
  四阉哭得眼肿鼻红,十分伤心,压着喉里的哭声回答:“娘娘,您不知道,就在刚才,唐阳景纠集了左神策军中尉鱼伏虎、毕式、元度等人封锁了麟德殿,大杀家臣。常侍方参、通事舍人复家、印果等三百六十余名高品宦官都被杀了,麟德殿血流成河。东内已大乱,奴才等人若不是得到了几个逃出的义子前来报讯,如今也死了!” 
  
  “什么?”   
  李太后这一惊非同小可,连东应也吓得一跃而起,骇然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孙建仁和宋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捶胸顿足,“自然是真的,娘娘,您要为老奴做主哇!”   
  四大阉的职责各有不同,胡良成掌握着右神策军,孙建仁把持朝政,谭清刚掌握五坊和财富,宋平掌管天子后妃的饮食起居。右神策军和五坊都在东内之外,死的人不多。但孙建仁和宋平的得力手下大多数都在天子身边随驾,基本上被一网打尽,损失惨重,由不得他们不痛哭流涕。 
  
  李太后犹自不信,“若真如此,东边想必喧哗阵阵,为何西内全然不闻,事前也没有半点风声漏出来?”   
  东应转念一想,却道:“多半是真的,恐怕这是唐阳景狗急跳墙之举。为免风声走漏,他事前未与任何人商议,因而计划不够周全,四贵一个都没伤着。”   
  不过也是因为四阉都不在东内,所以宦官们不能及时组织有效反扑,唐阳景才能一举成事,杀得麟德殿血流成河。   
  唐阳景这一举动莽撞是莽撞,却凶残无比,经此一役,他终于不再是傀儡天子。虽然四阉在外,胜负仍未可知,可至少他有了与宦官一搏的实力。   
  唐阳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奋起反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的反抗如此直接,如此暴戾,委实让东应有几分意外。   
  四阉猝不及防,遭遇这样的迎头痛击,一时慌了手脚。胡良成手握右神策军的大权,却不敢发动叛乱直面唐阳景的锐气。况且唐阳景通过此役已彻底掌控了左神策军,胡良成就算真敢发动叛乱,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因此四阉在外面慌忙逃窜一阵,才又想起西内的李太后来,于是慌然跑来求救。 
            
  这种时刻,他们也顾不得先前的种种顾虑,哭诉了一番后,胡良成又道:“娘娘,唐阳景倒行逆施,他若再为天子,老奴等人固然就没了活路。以他的忤逆不孝,娘娘您日后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长公主和昭王殿下更是处境艰难。” 
  
  李太后脸色十分难看,猛地一拍手边的案几,怒道:“卿家这是在咒我?”   
  四阉在这种时候却不敢再惹李太后发怒,忙连声辩解。孙建仁却看了一眼坐在李太后身边的东应,伏首道:“娘娘,昭王殿下龙章凤姿,宅心仁厚,实为帝王之质,老奴愿倾力支持殿下登基!” 
  
  李太后一心想让东应登基,但她没想到唐阳景被逼到极处,竟敢采用这么血腥的手段。此时名分大义已不能决定帝位的归属,需要切切实实地发动宫变,其中的危险性让她犹豫了一下,她又想到东应对帝位其实也并无意愿,不禁叹了口气,“小五年龄尚幼,脾气倔强非常,如何谈得上有帝王之资?” 
  
  四阉见她这种时候却做出清高之态,暗中都在大骂她虚伪可厌,但又不能不委曲求全,同声道:“我等确是真心实意地恭请昭王殿下荣登皇位,请太后娘娘和殿下万勿推辞!”  
 
  这样的危急关头,他们不得不寻求李太后的支持,拥立之心确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李太后意动之余,却又有所顾忌,不禁将目光投向东应,问道:“小五,你意下如何?”   
  东应心知此时帝位便是刀山,登上去几乎就是死,于是连连摆手,“太婆,谁爱当皇帝谁当,反正我不当。”   
  他的反应虽在李太后意料之中,但到他真的如此,李太后却还是忍不住失望,无奈苦笑,对四阉道:“四位卿家也看到了,非吾不愿维护你等,实因吾有孙女重侄需要维护。亲疏有别,东应不愿参与帝位之争,为了他的安全,这废立之事,吾不能参与。” 
  
  胡良成恨得咬牙切齿,只因形势危急,他不敢强求,否则照他们以往的跋扈,此时多半就要对东应大声呵斥,破口大骂了。   
  宋平情急之下,双膝着地,跪行到东应身前,号啕大哭,“殿下,您现在旧创未愈,难道就忘了当日芙蓉宴上,唐阳景咄咄相逼的情景了吗?即使废了唐阳景,另立天子,只要那个天子不是您,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仍是众矢之的。为了树立天子权威,新君必然会再次对西内痛下毒手,到时您再后悔,可就迟了。唯有您登基为帝,方能确保您自身安全,也才能真正保护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安全无虞呀!” 
  
  谭清刚等人也双目含泪,哭道:“殿下,老奴等人确有私心,但这份私心并非要害您。唯有拥立您为帝,有您和太后娘娘垂怜,老奴等人才能安全无忧,不至于为人趁乱害死呀!” 
  
  东应手足无措,举目望去,李太后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虽未明说,但四阉来之前她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如果东应确实不想为帝,她不会强求,但在她心里,却是极其盼望东应能当皇帝。 
  
  因为皇位大权为天下利器,只有操于己手方能确保自身不被他人所伤。   
  她已经老了,病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希望瑞羽能够得到至高权力的保护——余生不必提心吊胆,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为此,她觉得让东应略微为难一些,没有什么。何况当皇帝并不算什么坏事,等东应长大后知道了权力的好处,他还会感激她的。 
  
  这不能怪她心狠,在这两人之间,只有瑞羽才是她从襁褓时就抱大的,她在瑞羽身上倾注了她所有为人祖母的怜爱。东应只是她为了排解瑞羽缺少玩伴的孤独并为瑞羽将来做打算而领养的孩子,她不是不爱东应,只是有轻有重。应该让东应担起男子汉的责任,保护瑞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过来让瑞羽为保护东应而辛苦忙碌。 
  
  东应不知道李太后心中所思,但看她侧首沉默的表情,他隐约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异样,一时间突觉茫然,喃喃地问:“太婆,您很想我当皇帝吗?”   
  李太后不答,东应又叫了一声,“太婆?”   
  他的声音娇软,满是恳切又夹着克制不住的哀伤。李太后心一颤,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他柔声说:“孩子,我知道这有点勉强你,可是唯有如此,你和阿汝才能不受别人挟制。我当然希望……”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不可!”   
  瑞羽一身戎装,人随声到,几步走进花厅,对李太后说:“王母,小五志不在此,怎能强求?何况当此时机,皇权旁落,内有权臣世家把持朝政,外有藩镇拥兵威逼,关东道白衣教匪作乱。九五之位,与火炉油鼎别无二致,怎能让小五小小年纪,去受这样的苦楚煎熬?” 
  
  四阉在场,她还少说了一句宫中有宦官欺凌,但这一句她就是不说,在场诸人也自然心中有数。   
  东应正惶然无措,只见她大步踏入,腰身笔挺柔韧,眉目间神清气爽,仿佛所有难题都可以从容化解,顿时心中安定了下来,感觉有了依靠,忍不住抢前几步,牵住她的衣裳,依依喊了一声,“姑姑。” 
  
  瑞羽爱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不等李太后发话,又急声道:“王母,我在西海那边听到东边喧嚣之声异常大,遥望麟德殿起火,事有反常,必有妖异。当下第一要紧的事,是紧守西内门户以免为人所乘。至于其他,眼下却是无暇顾及了。” 
  
  李太后先听到四阉的传报,还半信半疑,估计他们是为了唆使她而夸大事实,直到此时听到瑞羽说东边麟德殿起火的事,才悚然而惊,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出花厅,登上承庆殿左侧的小飞阁远眺。举目望去,果见东内麟德殿浓烟滚滚,火苗升腾,火势已然极旺。 
  
  虽然事发之地离承庆殿足有五六里地,乱事初起时声音传不过来,但此时大乱之势已成,整个皇宫以麟德殿为中心已经乱成了一片。宫人内侍的惊恐喊叫,禁卫士兵的呼叫喝骂,火烧麟德殿惊动了的禽鸣兽啼,金戈之下无辜者惨死的哀号,不甘受死的宦官拼死反抗的斥骂,全都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 
  
  李太后虽然屡遇宫变,但以往多半都是宦官作乱,趁夜除去天子或者后妃,像这种天子收拢左神策军,在宫中大肆杀戮宦官,纵火焚烧宫殿的阵仗她却还是头次见到。于是她赶紧吩咐:“李浑,拟诏,令中尉薛安之、统领黑齿珍便宜行事;紧锁宫门,以防大变;召集宫中壮勇有力的内侍宫人,协助鸾卫禁军保卫中宫。” 
  
  由于紧张过甚,一连串的命令下来,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白花花一片,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瑞羽伸手将她扶住,急声问:“王母,你怎么样?”   
  旁边的四阉见状暗喜,再次上前道:“娘娘,情势如何,您也看到了!废立之事刻不容缓,再迟可就来不及了!娘娘,您要及早决断啊!”   
  瑞羽恼怒他们这种时候还有逼迫之意,扬眉怒喝:“你们还敢添乱!给我站到一边去,若再敢胡言乱语,惹王母不快,予饶不了你们!”   
  李太后头脑昏眩,耳内嗡嗡地作响,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摆手,转头问她:“阿汝,大乱在即,你有何打算?”   
  瑞羽既担心李太后的病体,又忧虑此时的大乱,略一思忖,道:“王母,老师初闻哗变之声,已经奔赴太极门查看消息。中宫的九重宫门,有重重禁军守卫,乱军一时也入不了此地,千秋殿和承庆殿暂时安全无虞。您和小五且在此安歇,我去鸾台查看军情。” 
  
  李太后闻言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拉住她,叫道:“阿汝,兵战凶险,你是金枝玉叶,怎能轻身赴险?不行!”   
  瑞羽习武,她心疼之余还能接受,但要让她看到瑞羽亲赴险境,这却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   
  瑞羽苦笑,“王母,以唐阳景的个性,他不得势便罢,若得势,像我这般得罪过他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若让乱事波及西内,还提什么金枝玉叶?”   
  李太后何尝不知现况,但仍旧攥紧她的手不放,“战事自有薛安之和黑齿珍安排,这二人都是你父亲时负有盛名的战将,且忠心耿耿,有他们在,不需你操心。何况你身为女子,年龄尚小,即使去了也驾驭不了那些骄兵悍将,只会徒然增添他们的负担。乖,你就留在王母身边,这里是最安全的。” 
  
  瑞羽无奈地叹了口气,“王母,鸾卫的那些骄兵悍将,我迟早都要统驭,如果当此大难,我连露面鼓舞士气这样的胆量都没有,日后还谈什么统驭?何况老师说得有道理——唯有烈火方能炼真金。只有在这样的大乱中,我才能用自己的行动获得臣属的认同,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忠心有所价值;我也能借此机会,看清臣属的品性才能,知道日后应当如何任免。” 
                 
  下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五官被映射出一层璀璨的光芒,这不是女儿之态,却是一股骄傲的风致,外面杀声震天,她却跃跃欲试。   
  这样的神态,数十年前,李太后分明曾在故人的脸上见过,可这样的神态却又与故人大不相同。李太后怔了怔,恍惚之间,不自觉地松开了拉她的手。   
  阳光下,正值韶华的少女,却有着一种唯有生在皇权中心,被权力倾轧之下仍旧顽强不屈的精神气度。   
  “王母,让我去吧。薛中尉和黑齿珍驻守鸾台,总管战事,我不会胡乱指挥,只是由亲卫护送巡查一下几道宫门,激励一下士气。”   
  李太后这才恍悟,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拉着瑞羽的手,既然已经松开了手,她就无法再将瑞羽拉回来。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培养瑞羽独自处事的能力,但到发现瑞羽能够自立于外时,她仍忍不住心头怅然。   
  瑞羽的一双手,已经能够握枪控弦,而她的一双手,却已经无缚鸡之力;瑞羽的身量已经长到了与她齐高,腰身挺直,而她的头颈却已经佝偻,背弯如弓。瑞羽小的时候,她抱着她,扶着她,拉着她,在这重重宫阙里瑞羽一点点地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踯躅学步,再到能独自行走。时至今日,瑞羽已经挣脱了她拉紧的手,想要自己走出去,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这不是孩子了呀!   
  她长长叹息,万般不舍,手抬起又落下,终究还是没有试图将瑞羽拉到自己身后,只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许了瑞羽的请求。   
  瑞羽得她应许,心中一喜,俯身向李太后深深地行了个礼,“王母放心,阿汝会安全回来的。”   
  拜别了李太后,瑞羽刚转身,手又被人拉住了,这次却是东应拉着她不放。她以为他是害怕这场乱事,便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温声说:“小五,你别怕,这场乱事也没什么了不起,姑姑去去就来。你在王母身边待着,会很安全。” 
  
  东应摇摇头。临危关头,他的脸色反而不难看,居然满目沉静,举止从容,“姑姑,我与你同去!”   
  瑞羽一怔,他接着道:“大乱在即,宫门的戍守很重要,但我们也要防着内部出鼠辈。姑姑去巡查宫门,我便去各宫各殿查看上下人等有无异样。”   
  他的话让瑞羽想起了背叛的紫萱和一干禁卫,瑞羽顿生警觉,低头问道:“小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如果真的有变,你能应付吗?”   
  东应在知道紫萱背叛以后,也消沉了好一阵,连带地对原来贴身服侍的其余几个婢女也疏远了。听了瑞羽的话,东应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她的手,旋即抬起头来,正色说:“姑姑放心,我不是那种被风一吹就倒下的人。” 
  
  事实上东应在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后,在人情世故上的长进远比李太后和瑞羽所能想象的更大。除去对瑞羽的依恋——因为她这段时间的细心照料而更胜从前,他虽然对待下人依旧宽厚,但已不再是以前的亲密信任,而是疏离淡漠。 
  
  今日他主动提出去巡查各宫各殿,可见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再出一个两个“紫萱”,他也绝不会因为伤心而深受打击。   
  他这时提出去巡视各宫各殿的请求,除了帮瑞羽分忧之外,还是因为他怕李太后强求他当皇帝。因此他一得到瑞羽的默许,便立即向李太后行礼告辞,“太婆,我和姑姑一起去看看。” 
  
  李太后迟疑道:“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愈合了,我不使枪弄剑,伤口不会绷裂的。我只是由禁卫护着巡查一下各宫各殿有无异常。”   
  李太后看看他和瑞羽,想了想,回头吩咐通事舍人,“用印,给长公主几张空白诏纸,她可便宜行事。令行者监套上羊车,以供昭王巡查各宫各殿用。”   
  周围诸人闻言都愣了愣,随即把盖了印的空白诏纸交给瑞羽,瑞羽可自己决定下诏的内容,这跟直接把凤印交给她掌管也差不多。至于羊车,则是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使用的器物,构造精妙,可以在廊庑狭小之地进退自如。 
  
  这两年李太后身体病弱,逐渐把手中权力下放,让瑞羽和东应处理西内上下的事务。虽然李太后对他们信任有加,但像今天这样几乎全权交付的情况却从未有过。   
  大乱在即,她对二人不多加限制,这已经很让人意外,至于全权交付,并放纵他们行事,更让很多人想不通。   
  众人愕然间,李太后已经拉着瑞羽和东应的手,看着他们殷殷切切,“好孩子,你们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不阻拦你们,只是你们要记得,一切都小心、小心再小心!” 
  
  瑞羽和东应一齐点头,“王母(太婆),我们一定小心!”   
  李太后看着他们的眼睛,确定他们真的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才松开手,退了一步,轻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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