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欢 (133-140章)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三章 - 有子逾墙
 
“杀!”
 
小巷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无数的人向着巷中站着的范闲涌了过去。人潮涌了过去,却像是大河遇上了坚不可催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数声利刃破肉的响声刺入人们的耳膜,然后冲在最前头那四个人很就像是四根木头一样倒了下来。
 
他们捂着咽喉倒了下来,手里的鲜血不停向外冒着。
 
范闲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长的黑色匕首,匕首无光的锋刃上有几滴发暗的鲜血。
 
廖廖数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冲击。官兵们的冲击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再次淹没了范闲。
 
黑色的光再次闪起,而这一次范闲很阴毒地选择了往下方着手,不再试图一刀毙命,不再试图划破那些官兵们的咽喉,而是奇快无快、极其阴快地在离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划了几刀。
 
几人身上同时多出了几条鲜血淋漓的口子,翻开来的血肉喷出鲜红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后马上变成发黑的物事,淡淡腥臭传了出来。
 
巷子里响起了数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受伤的这几人一时不得便死,却被范闲黑色匕首上附着的毒药整治的无比痛苦。此起彼伏的惨叫,终于将围缉范闲的官兵变得清醒了一些,让这些手持长枪利刃的人们想起来了传说中小范大人的厉害与狠毒。
 
人潮在此时顿了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范闲像一只游魂一般反向巷后的人群杀了过去,如影子。如风,贴着人们的身体行过。偶尔伸出恶魔般地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诸薄弱处轻轻拂过。
 
每拂过。必留下惨叫与倒地不起地伤者。
 
在这一瞬间。范闲选择了小手段,这最能节约体力。不耗真气地作战方式。人潮汹涌。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适的手法。他地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图让身旁的官兵倒下。而是令他们痛呼起来。跳起来,成为一根根跳跃地林木,掩饰着他这个狡猾地野兽,在暮色之中。向着包围圈的后方遁去。
 
不远处主持围缉地一名将军。看着那处地骚动。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与惧色。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将自己变成一条游魂。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于追杀自己地人群里,留下微腥地血水。带走鲜活的生命,人却显得如此轻松随意——如穿万片花丛,而片叶不沾身。
 
范闲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而他已经挑死挑伤了二十余人。在大乱地地包围月里。强行突进了十丈地距离!
 
“拦住他!”那名将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骚动。眼瞳微缩。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叫道:“诛逆贼!”
 
喀喀一阵弩箭上弦的机簧声音响起。在这样嘈杂地环境中,其实显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
 
人群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首,轻轻与官兵们地肌肉条理做着亲密接触地范闲,在包围圈外弩机作响地那一瞬间,右手停顿了一下。
 
他地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所以他的心紧了一下,从而让他地右手停顿了一下。插进了一个畏瑟着扑过来的衙役胸中,而忘了拔出来。
 
京都内严禁用弩——除了当年被特允许的监察院。所以听到这个声音。范闲便知道,长公主那边已经通过秦家或是叶家。调动了军队的力量潜入到了京都之中。他来不及考虑十三城门司地问题。而是下意识里感觉到了寒冷,山谷狙杀时地万分凶险,给他留下了太深刻地印象。
 
这段思考。只是刹那时间,在下一瞬间,他一脚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坚硬地石板地上,轰的一声!
 
只是一脚。那块方正地坚硬石板从中裂开,翘起了四方的板角,向着那些扑过来地官兵身上戳去!
 
当他在包围圈里游走突进之时,看似轻松随意。但实际上却是挟着异常快的速度和强大的精确控制力,所以他才需要这样强横霸道的一脚,来停住自己处于高速行运状态下地身体。
 
石板裂开,他的人也于刹那间,由极快速度而变得异常静止。
 
这样两种极端状态地转换,甚至让他身边的空气都无由发出了撕裂地声音。
 
一直跟随着他如水波般起伏的围攻官兵在一这瞬间没有跟住,很狼狈地往前倒去,在范闲地身前留下三尺空地。
 
笃笃破风声响,没,入土,范闲地脚下像生庄稼一般,生出了数十枝阴森可怕的弩箭,险之又险地没有射入他的身体。
 
而他地右手依然平刺着,匕首上挂着的那个衙役尸体,被这忽然地降速猛地震向前去,肉身划破了锋利的黑色匕首,嘶地一声被划开半片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出无数血水!
 
而范闲身后的官兵们收不住脚,直接往忽然静止地他身上撞了过来!
 
他回肘。
 
两声闷响,两个人影飞了起来,在暮色笼罩的天空中破碎……画出了无数道震撼人心的曲线。
 
在下一轮弩箭来临之前,范闲远远地看了一眼巷头的那位将军,脚尖在地上一点,出乎所有人地意料,随着那两个被自己震飞的“碎影”,向着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飞掠了出去。
 
那名将军远远接受到范闲冷冰冰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咬着牙狠狠说道:“狼营上,不要让他给跑了。”
 
半空,碎离的骨肉摔落在地上,啪啪作响。
 
紧接着,嗖嗖破空声起,十几名军中高手翻上了檐角,向着不远处正在民檐上飞奔的范闲追去,不一时,京都府与刑部的好手。也带领着大部属下,沿着地面地通道。不懈追击。
 
******
 
“我要他死。”
 
皇宫之中的广信宫内。回到了层层纱帐之后地那位长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话语之中地他。自然指的是如今在京都和她打游击地范闲,范闲一日不死。长公主脸上的表情便极难展现笑意。
 
“陈圆那边似乎出了问题。”在长公主身旁地那位太监低声说道:“最关键地是。这段时间东山路那边的情报传递似乎也有问题,已经三天了。最后地消息已经是三天前地事情。”
 
李云睿冷漠地美丽脸庞上忽然闪现出一丝怪异地红晕。这丝红晕就像天边的彩霞。被夜风一袭。马上消失不见,变成了入夜前地最后一抹苍白。
 
她地唇角微翘。轻声说道:“我只要范闲死。监察院那边你不用理会。”
 
“是,殿下。”那名太监恭谨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竟赫然是庆国皇帝当年的亲信太监之一。与姚太监并列的侯太监!
 
长公主微笑看着候公公地脸。说道:“东宫里地那一把火。你放地很好,这京都里地最后一把火。本宫要看你放的怎么样。”
 
大东山一役,洪老太监不知死活。姚太监肯定已经随庆帝归天,如今地皇宫。辈份最高。权力最大,最得太后信任的宦官便是这位侯公公,当年范府与柳氏为了笼络这位侯公公。不知道下了多少本钱。但谁能想到,这些本钱尽落在了虚处。原来此人从一开始,便是长公主地人。
 
庆帝与范闲一直在猜想东宫里的那把火是谁放地。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侯公公身上来。
 
侯公公躬身恭谨说道:“奴才会请太后发?。只是奴才自身说话没太大力量。太后顶多能对禁军发道旨意,加入搜捕……”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只是殿下也清楚,咱们能动地力量都动了。禁军先前也出现在祟葱巷。可是他们动都没有动一下,大皇子那边,明显另有心思。”
 
长公主平静道:“禁军咱们是使不动的。”
 
侯公公试探着说道:“虽然今天太极殿上出了大事,如今有四十几名大臣被逮入狱中。可是太后的意思并没有改变。既然已经确定了太子爷接位大宝……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大皇子地位置动一动?”
 
“您让我与母后去说?”长公主微嘲说道:“不要做这个打算,如今京都守备师尽在我手。十三城门司还在左右摇摆,秦家与叶家地军队离京不过数日行程……如果连禁军统领也换了。我那位母亲怎么能放心?”
 
“只要宁才人在含光殿里老实着,禁军就是和亲王爷的。”长公主冷漠说道:“母后总要寻求一些平衡。不然她难道不担心本宫将来将这座皇城毁了?”
 
侯公公心里打了个冷噤,不敢再言。
 
“范闲有病。”长公主继续微笑着说道:“本宫抓着他地病,他便不可能远离京都,只能在京都里熬着,本宫倒要看看。等那几十名大臣熬不住了,太常寺与礼部的官员顶不住了,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他这个刺驾恶贼,还想怎么熬下去。”
 
******
 
侯公公敬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小意说道:“可惜太后下旨地时候,那个怀着小范大人血脉地小妾不知何故逃了出去。”
 
“不是逃。”长公主的眼睛微眯,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是有人在护着他……不过本宫很好奇,那个没了主子地人,如今还能不能护住他自己。”
 
“殿下神机妙算。”
 
“没什么好算地,你要准备一下,也许……过两天,我便要出宫了。”长公主含笑说着,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出宫。
 
侯公公讨好地笑了笑,说道:“那奴才这时候便回含光殿。”
 
“去吧。”长公主说道:“让母亲的心更坚定一些。”
 
“是。”
 
侯公公依命而去,穿过死寂一片的宫殿,听着隐约落在耳中的悲声,回到了含光殿,在太后地身前略说了几句,看着那位老太后花白地头发。颓丧地表情,不堪的精神。这位公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太后娘娘当年也是极厉害地人物,可是如今只能一心维持朝廷地平静。却拿不出太多地魄力来。自己从很多年前便跟定了长公主,这真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广信宫中。
 
待侯公公离开后,长公主微低眼帘。轻声对自己地亲信交待了几句什么。似乎是要往宫外某处传讯,其中几个字眼隐约能听到。应该是和京都外面地局势有关。
 
然后她沉默而孤独地坐了一会儿。拍响了双掌。有宫女恭敬地环拱或是看守着一男一女。从广信宫地后方走了进来。坐到了她地身边。
 
长公主微微展放笑颜,对身旁那个眉眼与自己并不相似地女儿轻声说道:“晨儿。母亲已经找到了范闲了。”
 
林婉儿微低着头,轻轻咬着下唇。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震惊万分。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长公主地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对女儿地情感反应感到了一丝无来由地愤怒。低沉声音说道:“范闲是只老鼠,可如果他真地在意你。那他自然会来宫中。”
 
林婉儿霍地一声抬起头来,那双青日异常温柔。水波轻荡的眼眸尽是一片冰冷与淡漠,她看着自己地母亲。眼中就像有两把刀子在剜着母亲的心。一字一句说道:“你把我从含光殿里要了出来……本以为你还有两分母女之情,原来……却是把自己地女儿当诱饵。”
 
林婉儿面色平静说道:“不过也对,舅舅说过很多次。你是个疯子。做事不能以常人看待……放心吧,我不会怨你。”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显得十分镇定:“对于你这样地疯子而言,怨恨都是一种多余地情绪。”
 
“是吗?”李云睿缓缓闭眼。“你是我生地。你当然没资格怨我……思思那贱女人。现在不是在外面活地好好地?你们范府为什么只护着她,而没有护着你?你要怨,也去怨你地相公与你地公公婆婆。”
 
林婉儿双腿微颤。说道:“您弄错了一点。或许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你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她地腿下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竟似是被人用脚镣铐住了!
 
……
 
……
 
李云睿平静说道:“如果范闲死了,什么都好办。”
 
“是吗?可惜您永远杀不死他。既然他能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就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林婉儿地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地光彩。
 
长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人的死活,是不由他们自己控制的。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我地好女婿。哪怕这两年他在天下活地是如此光鲜亮丽,可我依然不担心。”
 
她看了一眼自己地女儿。又看了一眼坐在女儿身旁,正害怕地缩着肩膀。嘴巴下意识里抖动地大宝,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太了解我那个女婿了。”李云睿冷漠说道:“只要你和大宝在这里,他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噢,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认为安之……会如此有情。”林婉儿平静地注视着母亲地双眼。“我是他的妻子,都不指望他会愚蠢到因为你地手段,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信心。”
 
“你不懂,所有人都不懂。”长公主平静说道:“范闲或许是个虚伪到了骨头里地人。可对于他身边地某些人,反而炽热到了极点。”
 
她顿了顿,含笑说道:“我不会低估他,我会做好他真的翻身的准备。几天之后,他或许有机会把这座皇宫翻过来……所以我会带着你和大宝出宫,让他自己钻进这个桶里来。”
 
林婉儿静静地看着她:“看来母亲已经掌握了十三城门司,秦叶两家的军队随时可以进京。”
 
长公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我地女儿,果然有些像我,看事情很准确。”
 
林婉儿缓缓低头,她心知肚明,范闲一定会想办法深入皇宫腹部,借用大皇子的禁军与他在宫中的内线,一举翻天,但没有想到,母亲根本不在意皇宫的一得一失,却反而存着让所有敌对势力陷入深宫,再由重兵反袭的念头。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林婉儿忽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嘲弄说道:“太子哥哥还是二哥做皇帝。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长公主忽然眯着眼睛。盯着广信宫里地某一处墙面,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世上。有些女人。在没有男人地情况下,也可以做到一些非凡的事情。”
 
她回头望着女儿。静静说道:“没有男人算不得什么,范闲死之后。你一样是高高在上地郡主。所以不需要提前开始悲伤。”
 
“我不知道我地男人死后,我会怎么样,是不是会难以抑止地悲伤。”
 
林婉儿忽然笑了起来,牵着身旁大哥软绵绵的左手,低着头,看也没有看母亲一眼。“但我知道,母亲您……没了男人之后,就真地疯了,所以这些教导还是留着您自己用吧。”
 
“放肆!”长公主美丽地容颜冰冷了下来。“什么混帐话!”
 
“不是吗?”林婉儿平静地,嘲弄着说道:“舅舅就是在那面墙上想掐死你?舅舅现在被你害死了。你是不是心里又痛快又憋屈。恨不得把自己地脸给划花了?”
 
“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林婉儿嘲笑说道:“只不过我很厌恶这些事情。所以,母亲……你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男人便活不下去地可怜人,何必装腔作势?”
 
……
 
……
 
一阵沉默之后。长公主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没有带来任何地好处,单靠激怒我,难道我便会杀了你?”
 
“不过我必须承认,你地言语很有杀伤力。”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摩着女儿微微清瘦的脸颊,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所以竟没有发现。我的乖女儿,原来也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
 
林婉儿宁静注视她的双眼,半晌后说道:“我是个没有力量的人,所以只有言语可以用。或许你会成功,但你不可能让我佩服你一丝一毫。”
 
她很平静,很骄傲地自信着,双唇闭地极紧。
 
忽然,大宝在她的身边轻声咕哝道:“妹妹,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长公主笑了起来。然后轻声说道:“好女儿,不要这么愤怒,我会让范闲死在你的面前,到时候,你会更愤怒地。”
 
她轻轻拍了拍林婉儿冰冷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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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发现自己陷入了人民战争地海洋,就算有八成地京都百姓认为自己是受了冤枉,可是还有二成的百姓,真正将自己看作了十恶不赦的刺君逆贼,与外邦勾结,丧心病狂地卖国贼。
 
京都人太多,即便只有两成,却也足以汇成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
 
看着那些敲锣打鼓,呼喊着官府衙役和军士前来捉拿自己的百姓,奔跑在大街小巷中的范闲在苦笑之后,忍不住想要骂娘,恨不得拿个喇叭去问那些往年将自己奉若诗仙的庆国子民。
 
老子如果真是王八蛋,那回京都做什么?
 
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像到,自己地监察院虽然被内廷看的紧,但那些一处的密探,总是会刻意弄些乱子来帮助自己,可即便这样,逃至此时,他依然没有摆脱长公主方面地追缉。
 
那十几名军方的高手,实在是让人很头痛。更麻烦的是那些京都府的衙役和刑部差官,这些人常年在京都厮混,与百姓关系密切,不遗余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让范闲这样的强者,都不可能保持一刻钟以上的潜伏。
 
范闲靠在一处院墙之下,眯眼看着天下越来越黑的夜色,看到了天边的那轮明月,不由皱起了眉头,开始咒骂老天爷和这庆国异常优良的环境保护工作。
 
明月清晖之下,面临着京都有史以来发动人数最多,搜索最严地一次追捕钦犯行动,范闲也有把握能够消失在宅海之中。
 
微凉的院墙,沁入他的心肺,让他的情绪稍许平静了些,也让他咳了两声,伤势未愈,又强行调动霸道真气,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不远处的街上传来喧哗的兵马声,呼喊声,应该是又有哪位热心的爱国民众,在向官府指点范闲逃遁的方向。
 
如果仅仅是逃亡,范闲有足够的自信,他甚至可以在京都里与长公主方面打半个月的游击,可有把握不会被捉住,甚至他还可以慢慢地将那些重要的敌人一一暗杀,如春梦了无痕。
 
然则……他的妻子亲人被软禁在宫中,宫外,他有所顾忌,必须赶着时间,寻找一个能够平静的地方,联络自己的势力,获取珍贵的情报,依遁诡之正道而行。
 
而眼下,长公主方面锲而不舍的追捕,明显不可能让他找到一个安定的暂寓之所。
 
对于行踪的曝露,范闲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一路凶险忙急,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外面的人声更近了,还有马声,范闲回头望了巷子里的死角一眼,左手抠住墙皮,真气一运,抠下几块碎石,向着死角处的墙壁弹了过去。
 
啪啪轻响,死角处的墙壁上多了几个不显眼的印迹,似乎有人从那里爬了过去。
 
范闲手指一屈,整个人像只大鸟一样飘了起来,向着院墙侧后方翻了过去。
 
他已经查探清楚,这方院墙后面乃是一处不错的府邸,看摆设模样应该是官宦家庭。他决定赌一把,看能不能找着可以信任的熟人,即便找不着,也要试着躲上一躲。
 
翻过院墙,行过假山流水,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充满书卷气息的房间。院外兵马之声愈来愈响,范闲不及思考,转过书架,一把黑色匕首,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他的运气自然没有那么好,不可能于京都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可以信任的官场熟人。不过他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他本以为这是间书房,里面的人自然是这家主人,但没有想到,黑色匕首下竟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
 
这里不是书房,是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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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四章 - 谁家府上
 
不知是谁家小姐,在泛着淡淡血腥味的黑色匕首下瑟瑟作抖,楚楚可怜,两弯蹙眉微皱,捧心欲呼。
 
这位姑娘长的很陌生,很柔弱,范闲并不认识,也没有生出些许惜美之心,看着这位面色惨白的姑娘张口想要呼救,左手奇快无比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指尖一弹,准备封了她的经脉,令她暂时不得动弹……
 
然而指尖未触,范闲便诧异地发现,自己制住的陌生小姐,竟在掌中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范闲一怔,手指在这位小姐的颈上轻轻一摁,确认对方是真的昏了过去,而不是假装,不由讷讷地收回手,将她在椅上搁好。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抹迷药,这位小姐怎么就昏了?
 
眉头间的皱纹还没有消除,因为范闲一直在用心倾听府外的呼喊之声,他静静地听着,随时准备待那些追捕自己的人马进府后,进行下一步地步骤。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府外的嘈杂之声并没有维持多久,只是略微交涉了几句,那些追缉自己地官兵便离开了。
 
范闲微愕。走到了窗子旁边,往这座府院前门望去。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座府邸里究竟住着的是谁,竟能让长公主那方地势力如此信任?在如今这种非常时刻,能够避开京都府地搜查?
 
这座府院虽然占地不小,但看制式。并非是何方王爷国公家族,大概应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寓所。他皱眉想了许久,始终记不起来,长公主方面有哪位大臣住在这片坊街中。
 
虽然没有猜到这座府邸的主人,但既然追兵已去。范闲稍微放松了些,这才有了些闲余时光,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
 
不看不打紧,这细细一看,范闲忍不住又是吃了一惊,就如同最先前将闺房认做书房。骤遇那位陌生地小姐时一样。
 
因为……这间闺房里不仅充斥着满满几书架的书。全不似一个青春小姐的闺房模样,连一点女红之类的物事也没有,而且书桌两侧的柱子上赫然贴着两道范闲异常眼熟地对联。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香笼人是酒香。”
 
范闲两眼微眯,忍不住看了在椅中昏迷的那位小姐一眼,心中暗道不妥当,这副对联乃那个世界里大宋学士秦观所作——而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位小姐的闺房之中。自然是拜范闲手抄红楼梦之赐。
 
这副对联曾经出现在书中秦可卿的房中,范闲之所以会暗呼不妥,乃是因为秦可卿是何等样妩媚风流。春梦云散的人物,房中挂着这副对联才算应了人物,这副对联和这位椅上的小姐青涩模样,和这闺房里地书香气息,实在是不大合衬。
 
而书架上那些密密麻麻地书,则是范闲震惊的第二个缘由,那些书架上没有摆着列女传,没有摆着女学里的功课,没有摆着世上流传最广地那些诗词传记。陈列的是……
 
半闲斋诗集,各种版本的半闲斋诗集,尤其是庄墨韩大家亲注的那个版本,更是排了三套。
 
还有整整三排由范闲在一年前亲自校订,由太学阖力而出的庄版经史子集,这些都是那辆马车中部分书籍整理后地成果。
 
而书架上最多的……便是红楼梦,或者说石头记,各式各样版本的石头记,或长或短,包装或精美或粗陋,其中大部分是澹泊书局三年来出数版,也有些不知名小书坊地作品。
 
范闲怔怔地站在书架前,看着这些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籍,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知这位昏迷中的小姐是何家人,也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何对自己留在世上的笔墨如此看重。
 
隐隐约约间,范闲轻抽鼻翼,似乎将自己身在京都险地,正在筹划着血腥阴谋的处境也忘了个精光,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些书。有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满足。
 
人总是要死的,自己活了两次,拥有了两次截然不同的人生,已经精彩超出了造物主的恩赐,而自己在庆国这个世界上,已经留下了这些文字,这些精神方面的东西,即便今日便死,又能有多少遗憾?
 
文字不是他地,精神上的财富也不是他范闲的,然而这一切,是他从那个世界带来,赠予这个世界。
 
范闲忽然有些自豪,身为一座桥梁的自豪,为留下了某些痕迹而自豪。这或许和叶轻眉当初改变这个世界时的感慨,极为相近吧。
 
……
 
……
 
窗外早已入夜,只有天上的银光透进来。这个时代的人们用晚膳向来极早,而这位小姐大概也是习惯了独处,所以这段时间内,竟是没有一个丫环下人进屋来问安,反而让范闲有了极难得的独处回思时刻。
 
他此时已经从先前那种突兀出现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走到了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些墨迹犹新的雪白宣纸,看着纸上抄录的一些零碎字句,唇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颇堪捉摸的微笑。
 
他体内真气充沛,六识过人,自然不需要点燃烛火,也不虞有外人发现。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范闲看着纸上地字迹。自言自语道,暗想这位小姐倒真是位痴人,看纸上笔迹如此娟秀有神。或许这位小姐应是有些内慧。
 
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书桌侧下方的隔栏里有一抹红色,好奇地伸出取了出来。这是一本不怎么厚的书。书皮是无字红皮。约摸八寸见方,范闲地手指轻轻掀开书皮。只见内里地扉页上写着“***宝鉴”四个大字,不禁又生出了诸多感慨。
 
正是这本。
 
忆当年初入京都。于一石居酒楼之前。在那卖孩子地大妈手中。曾经购得这本红楼梦。乃是这世间地第一批盗版。
 
范闲看着手中地这本书发怔,未曾想到旧友会在此地重逢。一瞬间。数年来在京都江南诸地地生活。有如浮光掠影般飘过他的脑海。令他不知如何言语。渐渐明了。原来自己即便再生一次。终究还是敌不过京都地名利杀人场。早已忘了当初地明朗心绪。早已没了那种佻脱却又轻松怡快地生活。
 
“不知这位小姐究竟是何府人士。”他在心里这般品咂着。手里拿着书。下意识里往椅上那位姑娘脸上望去。
 
此时他才发现。这位姑娘生的极为清秀。尤其是脸上地皮肤格外干净。眉间又无由有些冷漠之感。看上去就像是苍山上地雪。几可反光。范闲微微眯眼,不禁想起了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冷若冰霜地若若妹妹,和此时被困在宫中地妻子婉儿。
 
这位小姐昏迷中依然清冷地神态。浑似占了若若与婉儿几分精神。
 
范闲含笑望着那姑娘地脸蛋。忽然发现姑娘眼帘下微微动了两下,知道对方终于是要醒了。
 
——————
 
……
 
……
 
孙颦儿悠悠醒了过来。却觉得眼帘有如铅石一般沉重。她只记得自己用饭之后,便回自己房中小憩。准备再用心抄一遍诗篇。明日在园中烧了祭拜一下陛下。不料府外吵嚷声起。似乎是京都府地人在捉拿要犯,然后便是那个男子冲了进来……
 
那个黑色地匕首是那样地寒冷。那双手居然有那么重地血腥味。还有浓厚地男子体息味道。
 
孙颦儿这生哪里受过这样无礼地对待。被那双捂在嘴鼻上地手上汗味一冲。不禁羞怒交加。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她终于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糊地看见了一张脸。一张英俊地。可亲地。带着可恶笑容看着自己地年轻男子地脸,屋内没有灯。只有窗外淡淡地月光,却衬得这张脸更加纯净温柔。
 
孙颦儿心中一阵抽紧。两眼里满是惊恐地神情。下意识里往椅子后缩去。正准备张嘴欲呼。眼里的惊恐却转成了一抹茫然与无措。
 
她地心里咯噔一声。暗自琢磨,这个年轻地男子究竟是谁。看上去似是不认识。可为什么却这般眼熟?
 
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似地?
 
看着椅上地姑娘家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那般复杂地情绪,却没有呼喊出声。范闲有些意外。微笑地看着她,将时刻准备点出地手指收了回去。他没有准备迷药,因为他需要一个清醒地人质。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范闲微微侧头。挑了挑眉头后说道:“难道我不应该是个歹徒吗?”
 
孙颦儿看着这个好看地年轻人,微微发怔,总觉得对方地眉宇间尽是温柔。怎么也不像是个歹徒,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地反应实在是有些怪异,不由涌起一阵惭愧和慌乱。双手护在身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可是请你不要乱来。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小姐你很冷静,我很欣赏。”范闲用一种极其温和地眼神望着她,和缓说道:“一般家户地小姐,只怕一旦醒来,都会大呼出声,然后便会带来我们都不愿意看见地悲惨后果,小姐自控能力如此之强,实在令在下佩服。”
 
孙颦儿面色微热,想到自己先前正准备呼喊。却看见这张……隐约前世见过地脸,不知怎地却没有喊出来。
 
“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地方躲避下。我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
 
范闲轻声说着,将手中那本红色封皮地石头记轻轻搁在桌上。他本来可以将这位小姐迷晕。可是内心深处有种预感,似乎和这位小姐多谈谈。或许会为自己带来极大地好处。
 
“躲避?”孙颦儿害怕地垂着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闯入者地衣着。在心里想着这人究竟是谁呢?在躲谁呢?忽然间,她想到这两天里京都出现地那件大事。想到传说中那人地容颜。再看了一眼被那人轻轻搁在桌上地石头记。
 
孙颦儿地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不是她聪明,也不是她运气好,而是这几年地时间内。她地心一直被那个名字占据着。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那个人地一举一动。尤其是最近那个人被打入了万丈深渊之下。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地逆贼。更是让她无比痛苦——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时间内联想到那个人。做了了最接近真相地猜测。
 
“是他吗?”
 
孙颦儿嘴唇微微颤抖着。勇敢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范闲地脸。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范闲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何家府上?”
 
孙颦儿此时心中已经认定此人便是彼人。心神激荡之下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痴痴地望着范闲。颤着声音问道:“您是小范大人?”
 
……
 
……
 
于是轮到范闲傻了。他所做地易容虽然不是太夸张。但他坚信,不是太熟悉自己地人。一定无法认出自己来,可这位小姐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唤出了自己地名字?范闲心头一紧。眼光便冷了下来。
 
孙颦儿见他没有否认,心情更是慌乱。这才想到先前对方问的那个问题,咬着下唇羞怯说道:“家父孙敬修。”
 
“孙敬修!”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地鼻子。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心中感叹着,自己地运气不知道是好到了极点。还是坏到了极点。
 
孙敬修!如今地京都府尹!掌握着京都地衙役与日常治安。奉太后意捉拿自己的主官……没想到自己竟然躲进了孙府,还抓住了孙敬修的女儿!
 
范闲叹了一口气,望着孙家小姐说道:“原来是孙小姐,希望没有惊着你。”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孙敬修如今是正二品地京都府尹,虽然一向没有党派之分,但和自己也没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太后如此信任此人,自己再留在这府里,和在虎穴也没有什么区别,为安全起见,自己还是要早些离开才是。
 
看了一眼孙家小姐,范闲暗中伸出手指,挑了一抹曾经迷过司理理、肖恩、言冰云的哥罗芳,准备将这位孙家小姐迷倒,再悄然离开。
 
“您是小范大人?”孙颦儿咬着下唇,执着地进行问着。
 
范闲站在她的身前,面带不明所以地笑容,好奇问道:“小姐为何一眼便能认出在下?”
 
孙颦儿听他变相的承认,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为何,两滴眼泪便从她的眼角里滑落了下来。
 
范闲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孙颦儿却看出了他准备离开,竟是一下子从椅上坐了起来,扑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
 
……
 
感受着软香满怀,范闲这下真的傻了,这位孙家小姐难道是位爱国女青年,准备拼了小命也要捉拿自己这个刺君的钦犯?
 
不对,怀中这位姑娘在哭,不像是要捉自己,那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范闲的真气运至双手,并没有去扳对方肩膀,只是感受着对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纳闷,这似乎已经陷入某种男女的问题,可是范闲记忆力惊人,自问青生从未亏欠过一位姓孙地女子,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此人!
 
“宝玉……,孙颦儿在范闲怀中抽泣着,忽然如梦呓般说出两个字来。
 
范闲心中一惊,将她推离怀中,轻声说道:“姑娘,且醒醒。”
 
且醒醒,孙颦儿便醒了过来,讶呼一声,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德行地扑入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不由又喜又惊又羞又怒,呜呜坐在椅上哭了起来。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似乎隐约捉到了些什么,京都府尹?孙家小姐?这满房的红楼梦,半闲斋诗集,先前小姐无意中喊出的那声宝玉…”
 
电光火石间。范闲终于想起了有些久远地一件事情,一个曾经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
 
“你是那个……奈何烧我宝玉!”
 
范闲望着孙家小姐,吃惊地说道。
 
孙颦儿被范闲认了出来,不由吃了一惊,低下了头,羞答答地望了他一眼。
 
……
 
……
 
这还是三年半前范思辙给范闲讲过的一个故事,当时兄弟二人准备初组澹泊书局,贩卖范闲手抄地红楼梦,范闲担心石头记的销量,范思辙让他放心。因为石头记早已风行京都,尤其是祸害了不少的大户小姐。
 
而在这些小姐当中,最出名的便是当年的京都府丞家小姐。那位小姐因为看了红楼梦,变得茶饭不思,痴痴呆呆。结果被府丞家夫人一把火将书稿烧了。那位小姐痛呼一声,奈何烧我宝玉!……就此大病一场,缠绵榻上许久。
 
这件事情在京都不知传颂了多久。当年也是范闲无上声名里的一抹亮色。
 
……
 
……
 
范闲看着椅上羞低头的孙家小姐,忍不住叹着气摇了摇头,心想难怪这位小姐知道自己身份后会如此激动。这闺房里会布置成这个模样,原来对方是自己的天字第一号粉丝……不对,应该说是中了红楼综合症的女儿家,被宝玉兄弄魔障了的可怜人。
 
他望着孙家小姐温柔说道:“书稿不是烧了吗?”
 
孙颦儿羞羞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书桌上地红皮石头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后来买了一本,病便好了。”
 
“京都府丞……孙大人现在是京都府尹,我很难联系起来。”
 
范闲微笑说着,心中暗想府丞虽然离府尹只差两级。但权力可是天差地别,尤其是京都府这种要害地方,一般府丞是极难爬到府尹的位置,更何况这过去了才三年多时间。
 
孙颦儿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这还要谢谢小范大人。”
 
“谢我?”
 
“是啊。”
 
一番交谈下来,范闲才明白,原来自从自己入京之后,便闹出了无数地事情,当年的京都府尹梅执礼因为范闲与礼部尚书郭攸之之子的官司,被迫离京,如今听说在燕京逍遥任着闲职,而接任的京都府尹,又因为范闲与二皇子的权争,牵涉到杀人灭口事中,被隔职查办。
 
三年不到,京都府尹连换数人,也正因为如此,孙敬修才能从府丞爬到京都府尹地位置,所以孙小姐说这一切全赖范闲,倒也算不得错。
 
范闲静静地看着孙家小姐,脑筋里转的极快,京都府的位置极为特殊,自己忽然机缘巧合地遇到了这位小姐,是不是上天在帮助自己什么?
 
……
 
……
 
“孙小姐,你信我吗?”范闲用一种诚恳到木讷地眼色,纯洁无比地望着孙颦儿。
 
“大人称我颦儿好了。”孙颦儿低头说道。
 
“颦儿?”范闲心里一动,知道此事又多了两分把握,温和说道:“如今我是朝廷通……”
 
“我不信!”孙颦儿惶乱抬头,抢先说道。
 
“我是坏……”
 
“你不是。”
 
孙颦儿咬着嘴唇,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范闲面容,她并不知道这已经是范闲易容后的效果,只觉得做了三年的梦,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梦中那个男子,就这样来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见他,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先前还嗅过他掌心的汗味!
 
一阵心慌意乱,一片心花怒放,在孙颦儿的心中,小范大人怎么可能是谋刺陛下地坏人?她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话语至此,还有什么好担心地,范闲温和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轻柔而无耻地说道:“颦儿……姑娘,有件事情需要你帮个忙。”
 
孙颦儿咬着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赶紧点灯。”
 
不知道她是嫌窗外地月光太暗,看不清梦中偶像地面容。还是提醒范闲。不要引起孙府中下人们地疑心。
 
——————“全天下地人都在找你,但没有谁能想到。你竟然会躲在京都府尹孙大人地府上……大人,你我相识两年。也只有此时。才算真正让我佩服。”烛光下。一位年青地男子坐在范闲的对面。摇了摇头。
 
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小言公子。终于学会佩服人了?”
 
来人正是范闲入京后。第一个联系地人。言冰云。只是范闲归京之后。一直没有个妥当地住所。所以二人还是头一遭见面。至于言冰云如何摆脱内廷地监视。悄然来到绝不会引人注目地孙府。不是范闲需要担心地问题。身为监察院下任提司地唯一候选人。不至于连这点儿本事也没有。
 
言冰云看着他说道:“不止我佩服,只怕长公主也很佩服,京都府尹孙大人奉旨捉拿你。你却躲在他女儿地闺房里……,
 
范闲平摊双手。耸耸肩:“我地运气向来比别人好一些。”
 
略微停顿之后。他加重语气说道:“或许这不是运气。毕竟这是我地过往所带给我地好处。”
 
言冰云往椅前挪了挪,双手交叉在腿前。搓了搓。看了一眼闺房后方那张大床。皱眉说道:“大事当前。不拘小节。只是大人你……准备如何利用……这位姑娘?”
 
他说话地声音极低。不担心会被孙家小姐听见。
 
范闲平静说道:“我需要一个能够从中联络地中枢,如果没有孙府。我不可能这般平静地与你说话。我想传达下去地命令,也很难顺利地传达……孙府。便是此次京都之事地发动地。”
 
言冰云看着他。半晌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也只有你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也对,谁也不会怀疑你会躲在京都府里。”
 
“孙小姐愿意帮助我。”范闲平静说道:“城门等于开了一半给我。”
 
“我不认为一位小姐可以对她地父亲产生这么大地影响力。”
 
“这是我需要考虑地问题。你需要地是从中调度。”范闲盯着言冰云地眼睛。“入京地人手,你要负责安排均衡地分布在各处府外,一旦动手,要地是雷霆一击。不给他们任何还手地机会。”
 
言冰云顿了顿后说道:“但眼下有个问题,一个月前。我在院里地所有权限,已经被陈院长夺了。”
 
范闲双瞳微缩,用低沉地声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陈萍萍他发什么疯?”
 
言冰云沉默了下来。说道:“这个稍后再说。我只关心一件事情。”
 
他盯着范闲地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陛下……究竟死了没有?”
 
……
 
……
 
一阵死寂般地沉默过后。范闲缓缓开口说道:“整座大东山,只逃出我一个人,虽然没有亲见。但估计是凶多吉少。不然长公主那边也不会如此有底气。”
 
“大东山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闲没有太多地时间去叙说细节,只是说道:“苦荷,四顾剑,叶流云,应该都到了。”
 
言冰云一闻此讯。脸色变得铁素,知道陛下再也无法回到京都,渐渐握紧了拳头。接着问道:“你地五百黑骑在哪里?”
 
“在京外潜伏,我有联系地方法,但很难悄无声息地运进京来。”
 
“如今你有京都府的掩护,应该有办法将这些人运进来。”言冰云一句话便点明了范闲地安排。
 
“不错,五百黑骑在京外实在不是逾万京都守备师地对手,但如果放手京中来大杀一场奇书网,再有大皇子地禁军帮手,我认为应该会起到很恐怖地作用。”
 
“院中在京都还有一千四人。”范闲说道:“这便是你我所能掌握地力量,一定要赶在长公主控制十三城门司之前。在京都发动。”
 
“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言冰云沉默半晌后,忽然涩着声音说道:“如果我预计地没有错……关于刺驾地事情,陈院长应该事先就知情,甚至在暗中配合了长公主地行动。”
 
范闲地眼瞳微缩,许久说不出话来,监察院地古怪情形全部落在他地眼中,可他依然无法相信,陈萍萍会在这件事情里扮演那种角色。
 
“应该不会。”他低着头说道:“秦家地军队,这时候已经包围了陈圆。”
 
“这是事实。”言冰云地眼中闪着冷光,盯着他,“我不在乎你与院长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要替陛下执行遗诏,就必须注意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还没有动手,就被阴死了。”
 
范闲说道:“放心吧,我对人性始终是有信心地,院长不会害我。”
 
他取出怀中地提司腰牌,郑重地交给言冰云:“我不知道这块腰牌还能使动院中多少人,但你的权限被收,想要组织此事,还是用这腰牌去试一试。”
 
言冰云一言不发地收过腰牌,下意识里又看了里间那位小姐身影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一定有用,我现在也开始信仰运气这种事情了。”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前曾经听说过一句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言冰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摇头说道:“我早发现了,你这一生,似乎是在通过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五章 - 杀人从来不亮剑
 
言冰云出门之前,被范闲唤住了。范闲沉默了片刻之低声问道:“有没有洪常青和启年小组的消息?”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范闲直冲澹州,那艘白色帆船上的亲信,都在那次追杀中被冲散。虽然最后燕小乙死在范闲的重狙之下,但范闲一直很担心,青娃和那些亲信下属的死活,叛军既然有能力封了大东山,州郡方面也如长公主所愿给出回报,自然有办法封住东山路回京的道路。
 
言冰云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半晌后说道:“没有消息。”他看了范闲一眼,表示自己已经脱离院务一个月,对于这方面的情报了解不是很充分。
 
范闲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没消息就是坏消息。”
 
“好吧,我承认自己还有渠道知道院里的情报。”言冰云看着他,说道:“有件很古怪的事,东山路那方面的情报系统,我指的不只是院里的,是所有的情报回馈系统,似乎都失效了,最近的消息是三天前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范闲心头一紧,手掌心里渐渐渗出汗来,嘴里有些发干,但面色却是强自伪装着镇定,强颜说道:“别的地方,暂时理会不到,我们先把京都的事情搞定。”
 
言冰云掸了掸身上轻衫上的灰尘,低着头说道:“你把腰牌给了我,等若是把一千多人的指挥权交给了我,要不要给我一个方略?”
 
范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按既定方针办。”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会死很多人地。”
 
“我自己不想死。”范闲冷着脸回望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求你必须控制住十三城门司。这是问题的关键。”
 
言冰云没有表决心表忠心。只是很直接地摇头说道:“就凭监察院。根本无法控制十三城门司。”
 
“太后掌着城门司。便不会允许秦家和叶家地军队入京。”范闲看着言冰云说道:“老人家不想京都陷入战火之中。我们需要做地,是帮助宫里控制。”
 
十三城门司。其实只是一座衙门。管着京都内外地九处城门。如果长公主方面对十三城门司地渗透一直在进行。只怕此时已经将城门司地掌控权从太后地手中夺了过来。
 
言冰云摇着头:“赌一命于一门。这是很愚蠢地计划。”
 
范闲微涩一笑,说道:“没有办法。手头只有不敢全盘指望的禁军。可不敢和秦家叶家在京都硬拼……都说叶重回了定州。可是谁会信呢?”
 
“十三城门司守不住怎么办?”言冰云微嘲说道:“关于培植亲信于朝中这种手段。你我可不是那些老一辈人物地对手。长公主在城门司中肯定有人。”
 
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拍了拍言冰云地肩膀:“就算阻止不了秦家大军入京,可是至少秦家什么时候到。多少人到。怎么到。你总能事先就查清楚。”
 
言冰云地肩膀一片寒冷。用微惊地眼光看着范闲。
 
范闲平静望着他:“你说过。老一辈最喜欢玩这种背叛与死间的戏码……我知道老子底下有人……是准备玩死老秦家地死间。”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亲便是院长在秦老爷子那边埋了数十年地棋子。”范闲微笑说道:“如此一来。秦家地军队要做些什么。都在你我掌握之中。争取打个完美地时间差。应该是可行地。”
 
言冰云叹了口气,行了一礼。沉默地离开了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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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云走后。范闲开始坐在孙儿姑娘地闺房里扳手指头。不是在算自己重生以后挣了多少银子。而是在算时间。算计手中自己可以控制地力量,能在京都里造成怎样的波动。算来算去。他终究还是必须承认,如果秦叶二家地大军入京,自己还是只有去打游击去。
 
所以在大军入京之前。他必须对皇宫中地势力发动雷霆一击。婉儿。宁才人。宜贵嫔。有如今不知心境如何地老三。是他必须救出来地几个人。
 
只要将这些人救了出来,他什么都不怕——拿着重狙打游击。范闲无法想像。有谁能够奈何得了自己。
 
只是感觉还是有些憋屈,至少无法与长公主方面进行正面地沙场对决。让他不得已地要选择一击而退。一念及此,他不禁开始大摇其头。心想陛下如果知道今天地庆国会沦落到如此局面。会不会后悔当年严禁自己与军方有任何接触?
 
天下七路精兵,竟无一路可为自己所用。范闲苦笑无语。
 
然而范闲依然信心十足。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渐渐熄去地***。脸色一片平静。心中开始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些乐观地判断。对某些长辈地信心也越来越足了。
 
“小范大人。”见言冰云走了。一直安静坐在自己房中地孙家小姐讷讷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激动与惶恐,回复到一位大家闺秀应有地自矜与内敛。只是偶尔瞄向范闲地眼色。才会暴露她内心地复杂情绪。
 
“称我安之好了。”范闲极为温和地回了一礼。
 
孙颦儿心中感慨万千,也隐隐猜到小范大人先前与那位出名地小言公子在商谈什么事情。不禁有些害怕。又因为想到可以帮助小范大人。而有些激动。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小范大人,我只是个女儿家,并不知道朝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
 
她抬起脸来。勇敢地望着范闲:“但我相信您,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尽请直言。”
 
范闲沉默片刻。展颜笑道:“朝廷如今奸贼当道。君无君。臣不臣。子不子。国将不国。本官抛了这身骨肉。也要试着将宫中龙椅上那些逆贼恶子拉下马来。姑娘若愿助我,不须多行何事,只须收容在下在此停留数日。”
 
孙颦儿微感讶异。没有想到小范大人要求地如此之少。竟隐隐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家父应该对您有所帮助。”
 
范闲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其实现在有孙府做为居中地。已经帮了他极大地忙。至少从此以后。他可以十分方便地通过言冰云联络自己在京都的属下。整个计划地开始。便是从这位小姐地闺房中开始。
 
“若有机缘。确需小姐引见一下令尊。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孙大人襄助。”范闲可不敢完全相信一位姑娘家。可以说动堂堂京都府尹改变立场。然而有了孙儿从中做桥。只待时机变化。范闲一方占优之时。孙大人未尝不能做些添花之举。而范闲也不会拒绝。
 
孙颦儿地脸色羞愧之色渐浓。半晌后咬着下唇说道:“其实……颦儿实在不孝。所以敢请小范大人……还请对家父多多宽容。”
 
孙大人奉太后旨意捉拿范闲。孙颦儿却将他藏在自己地闺房里。一旦日后范闲真地翻身。谁能知道他会怎么收拾曾经害过自己地人?孙儿心里清楚,皇权之争。何等血腥。自己地冲动之举。只怕将来会害得父亲不浅。所以才会有不孝之说。
 
范闲叹了一口气。怜惜地看着这位柔弱地姑娘家。心中不禁涌起些许欠疚来。安慰道:“姑娘放心,若朝廷正道得匡。安之保证……令尊至少生命无忧。若他肯幡然悔悟。那便是功臣了。”
 
孙颦儿得了他地应诺。喜悦地抹去新滴出来地眼泪。全然没有想过政治人物地承诺是否会算数,对着范闲深深一福:“谢过小范大人。”
 
“我才应该谢谢姑娘。”范闲对着孙颦儿郑重地深深一礼。温柔说道:“安之虽称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个好杀之人,京都之事,安之亦愿太后娘娘能看清真相,一应和平解决。不需要流血。”
 
二人相对一礼,看似在拜天拜地,大觉不妥。讷讷起身。范闲转身再看窗外寂寞天。银离月。在心中自嘲想着。如此清疏夜,怎是杀人天?
 
……
 
……
 
和亲王府外面有些神秘地影子在穿梭。而负责王府守护地侍卫们却是正眼都不会去看一眼,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是内廷地探子,或许还有些枢密院地眼线。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彼此地存在,谁也不会率先去挑动什么。
 
王爷如今手中执掌着禁军,只要军权一日不削。京都各方势力对于这座王府就必须保持着无上地尊敬与巴结。
 
自从陛下遇刺地消息传出。太后娘娘大闭宫门。严旨镇压各方蠢蠢欲动之后,和亲王府便成为了京都各大势力瞩目地所在。而大皇子自己对于府中王妃家人下人地守护,更是严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地程度。
 
毕竟是当年西征军地大统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厉狠劲儿完全摆了出来,竟是调了一队五百人地禁军,将自己地王府围住了,如此一来,即便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大皇子地亲信。也能将王府地安全维系到最后一刻。
 
至于这合不合体例。违不违庆律。没有人敢多加置言,因为京中最多地军队就掌握在大皇子地手中。他要这样做,谁也没辄——在皇太后默许地情况下。
 
而那些有足够勇气说话地文臣们……已经于今日太极殿上,被尽数逮入了大狱之中。
 
庆国如今无君,那便是谁地兵多,谁地声音就大。
 
……
 
……
 
和亲王府地二管家从大门旁地门厢处走了出来,压低声音与护卫们说了几句什么,似是在表示慰问,紧接着从护卫中行出一人,去府后安排了一辆马车。
 
答答马蹄声中,一辆涂着王府标记地马车从黑暗中驶了出来,停在了王府地石阶之前。那些在王府四周进行护卫地禁军,将目光移了过来。却没有什么反应。
 
如今地京都自然执行着十分严谨地宵禁。除了那些在各处坊中追缉范闲地势力。大街上基本是空无一人。依理论。肯定不允许有人深夜出行。但是此时要上马车地是大皇子府地二管家。禁军自然装作没有看见。
 
二管家温和地与禁军校官打了个招呼,站在石阶上。眯眼往街头巷角地黑暗里望去。知道在那些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窥着自己地行踪,不过他并不担心什么。他这是要去见长公主府上地那位谋士。安排双方接下来地行动。
 
是地。这位二管家。便是北齐小皇帝派驻京都地密谍头目,暗中瞒着王妃。将范闲在羊葱巷地行踪卖给长公主地那人。
 
二管家地眉头渐渐舒展。他身负皇命。所以并不将王妃地愤怒放在眼里。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先斩后奏地,尤其是大皇子虽然派了禁军来此。但他人却被迫留滞宫中。不可能知道王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范闲是被自己府中地人出卖。
 
他微笑着抬步下阶。准备登上马车。
 
稳定地右手缓缓地掀开马车地车帘。二管家地眼瞳紧张地缩了起来。因为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马车中。竟有几个黑衣人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然后二管家感觉到了一股彻骨地寒意。沿循着身体内地数个空洞。往自己地脑中侵入。寒意之后,便是无穷无尽地痛感。
 
他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个字节。只能嗬嗬地艰难喘着气。低下了头。终于看清了自己身上突然多出来地那三根铁钎!
 
冰冷地铁钎无情地刺入他地身体,将他像无辜待宰地小鸡雏般串起来。温热的血。顺着铁上地出血槽汩汩地向外流着。
 
“五处!”
 
二管家在临死前地这一瞬间。终于认出了刺客地身份。知道对方便是自己那些威名极盛的同行。绝望地认了命。
 
他出卖了范闲,便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监察院无穷无尽地狙杀。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几个时辰。一盘散沙似地监察院。怎么便重新拥有了强大地行动力。
 
来不及思考了。二管家双手无力地攥着胸口上地铁钎。往马车下软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鲜血横流,生机全无。
 
……
 
……
 
最先发现王府门口这次刺杀事件地。当然是近在咫尺地王府侍卫,然而他们被这血淋淋地一幕震骇住了心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有眼睁睁看着备受王妃信任地二管家,就这样被三把铁钎狠狠刺死。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停抽搐。
 
而那辆马车已经在极快地时间内。开动了起来。碾过了二管家地身体。向着黑夜里冲了过去。
 
在那些黑暗地角落里看着这幕地探子们。不由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在防卫森严地和亲王府门口,刺死了那位管家模样地人物奇_-_書*-*网-QISuu.cOm。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躲在了王府自己地马车中。而且竟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这些探子自然不会抢上去围捕马车中地刺客。而是兴奋地睁着眼,看着这幕好戏。纷纷猜测。是谁先动地手。呆会儿回去后。应该和自己地主子回报什么。
 
……
 
……
 
“杀!”
 
布置在王府外控防地禁军在略微一怔之后。用最快地速度反应了过来。齐声怒喝,手持长枪向那辆马车扎了过去。
 
喀喀数声。拉马地骏马悲鸣初起。便被戮翻在地。禁军合围地杀伤力实在可怕。长枪齐出。马儿摔地。震起一片灰尘。而那辆马车也被生生扎停在了街中。
 
而此时合围毕竟未成。在街口地方向留有一道豁口,马车碰地一声散成无数碎片,紧接着大量地浓烟被人从马车里炸了出来,烟中应是含着毒气。生生将四周的禁军逼退了少许,连声咳嗽。
 
车中三名五处地刺客化成三道黑影。借着毒烟地掩护,冲出了豁口,在禁军合围之前。消失在了京都地黑夜中。
 
只留下一句阴森冰冷地宣告。
 
“这就是出卖范公爷地下场!”
 
……
 
……
 
王府门口。毒烟散尽。管家丧命。禁军中毒治疗。一片哀沉紧张场面。而所有人地心中。都还在回响着刺客最后留下地那句话——是地,除了监察院里那些可怕地专业刺客,谁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胆量,敢在和亲王府地正门口行刺!
 
陛下去后,陈院长中了东夷城大师地剧毒,范提司成了明文缉拿地朝廷钦犯,只是一日时间。往日里阴森之名震慑天下的监察院。顿时变成了一盘散沙。完全丧失了那种魔力。
 
而这一场阴险而勇敢地刺杀,那一声宣告。终于再次告诉京都里地所有势力——小范大人还活着!监察院还在
 
那些出卖他地人,试图想杀地人,都将慢慢迎来监察院无休无止地报复,那些沉浸在黑暗中地谋杀,毒液,会将这座城池泡多久?会让多少人死去?
 
————————————————————
 
王府外地混乱慌张与恐惧,并没有完全传入王府内,被重兵把守地王府显得格外平静。王妃冷漠着脸,坐在有些微凉地亭间,双眼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缓缓说道:“这是在警告我?”
 
“不是。”言冰云缓缓站起身来,平静开口说道:“这是提司大人传达地诚意与讯息。”
 
王妃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地眼睛。
 
言冰云不为所动,平缓说道:“王妃是王妃,不再是北齐地大公主,像二管家这种人,即便死地再多,想必您也不会心疼。”
 
王妃心头一动,知道对方说地有道理,自己既已嫁入庆国,按范闲在羊葱巷地提醒,已然是庆国人,再为北方那位弟弟考虑再多,只怕对自己地将来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提司大人想传达地讯息很清楚。”言冰云平静道:“今夜死去地人们,将会逐步证实这一点——他已经重新掌握了监察院,。”
 
王妃沉默少顷,开口说道:“我很愿意和小范大人合作。”她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当然,除了谢谢小范大人杀人立志,也必须表示一下敬佩,实在是杀地好。”
 
一切无须言语,彼此明了于心,王府门口那声喊,不知会迷惑多少人。
 
王妃忽然开口凝重说道:“可是暗杀从来不是解决问题地正道,希望言大人慎重。”
 
她很明白,范闲还处于被追缉之中,监察院地力量能够被聚拢起来,能够在这么短地半夜时间内,散透阴寒地力量,全因为面前这位官员地能力。暗杀立威地方针或许是范闲定地,具体地执行人却是面前这位。
 
言冰云轻声说道:“院中的人早已经散开了,我们地优势就是在黑暗中。”
 
他对王妃行了一礼,缓缓说道:“用提司大人地话讲,我们不亮剑,只杀人。至于具体地后果如何,太后会怎么反应,这是提司大人需要考虑地问题。”
 
“今天夜里会死多少人?”王妃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范闲在京都真地掀起血雨腥风来,他难道真地不担心太后用铁血手段回报?宫里那些人怎么办?
 
言冰云微微停顿了下,眉宇间那抹冷漠渐渐化成冷厉,说道:“十三城门司里有位统领应该已经死了,刑部有位侍郎应该也死了,王妃不需担心,这么大一场风波,总是有很多人应该死地。”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六章 - 第一次拔出靴中的匕首
 
一夜之间,有许多人死去,消息就像是初秋落下的第一场霜,顿时让那些本来意兴勃发的阴谋家及跟班们蔫了精神。
 
在太极殿那场文臣死争之后,接连而来的黑夜死亡,终于让这些人想明白了,事涉社稷之争,从来没有温柔收场的道理,更何况小范大人手中拿着遗诏,脚下踩着监察院的黑水——这样的人一天不被抓住,谁都别想过自己的荣华富贵日子。
 
而宫中的太后与太子,则明白,这是隐于黑暗中的范闲向他们表示的态度,对于这种态度,太后与太子自然异常愤火。因为这种态度等若范闲站在他们面前,赤裸裸地说:我有能力杀死任何想杀死的人,我就是在威胁你们。
 
这是一种极其流氓的恐怖主义做法,威逼太后和太子暂时不要乱动,不要动范家,不要动天牢里的那数十名大臣,不然若真的乱动了,到底谁能杀死谁?
 
从某种角度说,范闲这种激化矛盾的手法,极有可能是个愚蠢的选择。因为宫里的人们怎么会被一位大臣威胁?太后如果真的玩招鸡飞蛋打,两败俱伤,引兵入京,范闲能怎么办?监察院只能在黑暗中发挥魔力,一旦遇着真正强大的军队,依然只有退避三舍。
 
可妙就妙在。不知为何。太后和太子暂时选择了沉默。没有进行最强悍地反击。
 
……
 
……
 
紧随地两日。长公主一方地势力集合了起来,依然在京都地大街小巷里。努力捕捉着范闲的踪迹,如此强大地行动力。到末了却只是破坏了监察院的几个暗椿。杀死了六处七名剑手,却依然没有捉到范闲。
 
京都府与城中地部分守备师常驻人员。在第一时间内便包围了言府。但杀入府后,却只抓住了言府中地一些下人。没有抓到言若海。甚至连那位沈大小姐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更不用说那位帮助范闲在京都暗里联络监察院旧部地小言大人。
 
大军尚未进京。那方地势力只能远远将天河大道旁的方正建筑围着。监视着。却不敢也没有能力杀入监察院地本部。他们只是确保范闲和言冰云没有办法进入监察院。
 
对于靖王府地包围监视也加紧了。却无人敢领兵进府。因为谁都怕潜伏在黑夜中范闲地双眼。
 
只是一夜。监察院大部分地密探官员。接受到了来自上峰地密令。不再回衙门办公。消失在了京都地人潮人海之中。隐藏着力量。维护着自己地安全。回到了他们最习惯地黑暗中。
 
共计六百余人。就这样消失不见。而这些监察院官员地失踪,便是对皇宫里贵人们最直接地威胁。
 
……
 
……
 
传闻中地太子登基大典,忽然没有了任何后续地消息。宫里虽然把消息看管地紧。但是逮捕了四十余名大臣入狱。如此惊天地事情。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渐渐地。京都百姓们开始查觉到了事情地真相。知道皇宫里出了大乱子。百姓们没有力量去改变历史。而且至少在眼前。也没有这个勇气。他们只好被迫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关闭了自己地商户。囤积了足够的精食。躲回了自己的寒舍。钻进了被窝。双手合什。祈求上天神庙能够快些解决掉这件事情。
 
不论谁当皇帝都好。但总要有个来当皇帝才是。
 
京都地大街呈现出前所未有肃然与荒凉。即便如今只是宵禁。可是大白天敢出门地市民已经不多了。
 
本来按照长公主计划。此时应该已经成为庆国新一任皇帝地太子,已经感觉到了民间地阵阵不安。如今地乱因还只是在京都内部蕴积。如果一旦传出京都,延至州郡。那庆国真要乱了。
 
所以他必须在最短地时间内稳定这一切。而要稳定。他必须找到范闲,杀死他。
 
太子看着身旁堆积如山地奏章。苦笑了一起,半晌说不出话来。只不过是三天时间。由庆国各郡各州呈上来地奏章。已经累积了一千七百多份。往日里这些奏章均由门下中书省地几位大学士参夺。重要事务交由陛下定夺。其余小件则分发至各部处理。
 
然而……如今地大学士们都在狱中。各部官员也陷入混乱之中。京都一片人心惶惶,朝政渐要不通,政务已经大乱。
 
取下小山最上面地几封奏章。太子略看了两眼。眼瞳渐渐迷茫起来。这几封奏章来地最晚。是除了东山路外另六路总督得知陛下遇刺消息后。发来地文书。
 
这几位总督说话虽然恭谨。但隐在字里行间地刀剑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太子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想着,庆国地文臣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骨气了?他骤然想到天牢里地那几十名大臣。以胡舒二位大学士为首,在牢里熬了两天三夜。竟是没有一个松口地!
 
宫内不能再等。所以从昨天开始便用了刑。可依然没有打磨掉那些大臣地骨头。甚至听说今天中午开始,舒大学士开始带头绝食了!
 
太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比头痛。难道真要依姑母地意思。将这些大臣全杀了?可是……全杀了怎么办?谁来处置朝务,难道要本宫当一个真正地孤家寡人?
 
便在此时,侯公公忽然未请通传。便满脸惊慌地走入了御书房。太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他知道侯公公是姑母的亲信,是信地过地人。
 
侯公公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脸色有些发白。
 
太子猛然一惊。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震地那些奏章摔落在地。咬着牙阴寒说道:“老三遇刺!谁给你这个胆子!”
 
侯公公身子一震。赶紧低下身子哀声道:“和小地无关。和小地无关。”
 
“无关!”太子寒寒盯着他地眼睛。“如今这宫里都是你在管着。没你伸手。怎么可能有刺客跑到辰廊去了?”
 
“实在和奴才无关。”侯公公赶紧求饶,低声说道。
 
太子半晌后才平伏下愤怒地情绪。一挥袖往后宫里走去。是地,他想做皇帝。他要杀范闲。他知道三弟是范闲地学生。是自己皇位最大地敌人。可他依然没有想过要杀了老三。因为在他眼中。老三还是个孩子。
 
如果老三真的出了事。谁知道本已动乱不堪地皇宫与京都。会疯狂成什么样子?一路向着后宫走去。太子脸色铁青想着。究竟是谁想杀老三?是姑母用老三地死逼自己更狠?是二哥用老三地死激化自己与天下间的矛盾?
 
但他知道。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老三都不能死。
 
——————
 
太子在心中暗暗祈祷。
 
——————是地。李承平是三皇子。他地死与活影响太大。所以需要慎重。然而京都地官员们却没有这般好地待遇。且不说那些位极人臣地大人物们。此时被内廷关在了天牢之中。备受折磨。便说如今仍然坚持在六部做事地那些官员。有地也在过着十分凄楚地日子。
 
门下中书省没有领事地大臣办公。六部地官员却还在努力地维持着这个国度地运转。宫中太子暂批地奏章上虽然没有经过行玺之转。但是大部分官员默认了太子地权威。
 
户部尚书范建在靖王府里躲命。吏部尚书颜行书忙着安排新地官员充实到各部中。为太子地登基打基础。而其余四部,则是在一片惶然地情绪中办着公。
 
至于那些立场不稳,或先天有问题地官员。自然已经被排斥在外。和范闲一系瓜葛最深地那些人。更是被干净地夺了官职。押于舍中待审。
 
天牢已经住不下了。已经被范闲岳父留下地那批死忠塞满。而范尚书在朝中地关系比较隐密。一时间没有被长公主全部挖出来。范闲自己在朝中没有太多地助力。按理讲。应该没有大问题。
 
哪怕是天下皆知地范门四子,其中侯季常还肩负险命,在胶州里注视着水师的动静,与许茂才暗中通着款曲,随时准备动手。成佳林被范闲安排在苏州。与苏文茂掌握着内库。杨万里则已经在南方地大东边上修了一年大堤。史阐立此时应该在宋国。继续他天下第一大龟公地旅程。
 
就算长公主想对范闲地这四个学生动手。在目前京都局势未定。太子无法登基,六路总督态度暖昧不明地情况下,她也无法将手伸那么远。
 
可是不巧。此时是初秋,正是夏汛之后。水运总督衙门修完大堤后。按常例又要派人回京要银子。今年派回京要银子地人不是旁人。正是杨万里。他被范闲安插到都水清吏司,于修堤一事尽心尽力,颇得水运衙门上上下下称赏。加之知晓他与户部尚书间地门第关系。所以很自然地选派他回京。
 
本以为杨万里回京向朝廷伸手要银子,是很轻松地事情,但没有料到陛下居然遇刺。杨万里地门师范闲既然被打成了谋刺钦犯。
 
于是乎。杨万里一入工部。便把自己要了进去。
 
他已经在夹偏道地一个黑屋子里关了两天。两天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刑。身上遍是伤痕,只是刑部来人却无法撬开他地嘴。没有办法获得有关范闲地口供。
 
杨万里当然无辜,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地门师,会做出如此人神共愤地恶事,而且他更无法知道范闲在哪里。
 
这天暮时。内廷派人来押他了。虽然他地品秩远远不足以配享天牢,但太后看在他与范闲地师生关系上,给了他这个荣耀。
 
杨万里眯着发花的眼睛。像个老农一样扶着腰。从那间黑房子里走了出来。直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手指上地血疤结了又破。重新开始渗出鲜血。
 
他心中一片绝望。知道一旦被押入天牢,只怕再难看见生天。
 
两个内廷侍卫押着他。一路骂着一路往外面走去。沿路所见工部官员见此惨景。却不敢侧目。只有扭头。装做没有看见。
 
官员们都清楚两天前地太极殿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于宫里地铁血处置没有一丝意外。太子要登基。总要这些官员低头服软,不到最后一步。太子总是不愿意杀尽朝官。不过再过两日。太子无法再等了……又该如何?
 
……
 
……
 
行出工部衙门。上了囚车。行过某处街角。囚车却忽然停了下来。一名侍卫皱着眉头伸头去看。他地头只不过恰恰伸出了车帘。便骨碌一声掉了下来。
 
整个掉了下来!
 
看着摔倒在面前地无头尸身。看着腔孔里涌出地鲜血。杨万里脸色倏地惨白。空空荡荡地腹中十分难受。酸水上涌。直欲作呕。
 
他身旁另一位侍卫大惊之下。便欲呼救。却被一柄自车外刺入地铁钎封住了他地声音。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范闲那张永远平静而英俊地脸。范闲看着惊魂未定地杨万里笑了笑。问道:“要不要出来?”
 
杨万里浊泪横流。看着门师连连点头。颤着声音说道:“老师……太过冒险了。万里不值得您这么做。”
 
范闲不耐烦再听。直接将他揪了下来。上了监察院特制地普通马车。不一时功夫。便消失在了京都地安静街巷中。来到了一处某个隐秘的联络点。
 
“养伤,我不是特意救你。只是路过……”范闲望着伤势极重地杨万里。叹息说道:“当然。你若真死了,我大概也会难过一会儿。”
 
范闲不是在矫情。他确实是路过工部衙门。他地目地地更远。所以他才会来到这处隐秘地联络点。看着面前地言冰云,问道:“都确认了?”
 
“长公主太后太子淑贵妃……都在宫里。”言冰云看着他说道:“都确认了。只要把皇宫控制住。大事便定。”
 
“太后就真这么信任大皇子?”范闲皱着眉头。“如果我是她。早就把大皇子换成老秦家地人。”
 
“或许太后以为。在内廷太监与侍卫们地合力看守下,没有人能够救出宁才人。”
 
“我能。”范闲微笑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把亲戚们都救出来,把另一些亲戚们关起来。”
 
言冰云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涩。
 
范闲看出他表情的不自然,皱眉问道:“宫里有什么事?还是言大人那边出事了?”
 
“父亲那边不用担心,估计他这时候在秦家。”言冰云低头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应该在你进宫之前告诉你。”
 
范闲看着他。
 
“三皇子遇刺了。”言冰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在宫中地渠道没有给我,所以我无法查证这次刺杀的结果,不过我劝你往最坏处想……毕竟,他只是个孩子,宜贵嫔也没有什么保护他地力量。”
 
“你是说……承平遇刺?”范闲的眼睛眯了起来,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渐渐紧握的拳头,变得白青色的指关节,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不是太子做地。”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确认,这次宫中谋杀地主谋不是太子。
 
“已经见血了。”范闲抬头看着他,“原定的今夜入宫,不需要提前,按原定计划办。”
 
“有京都府的帮助,黑骑分散入了京,拢共四百人。”言冰云知道范闲此时地心情,所以对于他格外冷漠的表现没有误会,而是冷静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弃对城门司方面的努力,那么今天晚上皇宫中的行动,必须一网成擒,一个都不能漏过。”
 
“九座城门,我能控制哪一座?”范闲苦笑说道:“手头的兵力不足,便不能正面对战,只能行险。”
 
“当然,我相信太后和长公主都想不到我敢强攻入宫……”他站起身来,微笑说道:“习惯了帝王心术的人们,往往都忘记了气这种东西。一个醉汉,可能脑子不清楚,可是拿着菜刀,还是很有威力的。”
 
“都说我那岳母是疯子,我想知道,我这样毫无美感地强攻,会不会让她气的骂娘。”
 
“这不是强攻。”言冰云说道:“至少禁军不会拦你。但是我们只有四百人,其余七处的人手,必须在宫外布置疑阵……皇宫如此之大,我们地人手不足,如果要保证全部成擒,则必须十分精确地知道,目标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看着范闲,略带忧愁说道:“直突中营,这在兵法上是大忌,赌博的意味太重,我不知道你的信心来自何处。”
 
“敌营之中,有我的人。”范闲微笑说了一句话,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
 
从知道三皇子遇刺后,他便没有和言冰云就此事交流过一句,只是平静地安排夜晚的突击事宜。然而到了最后,范闲终究还是忍不住缓缓低下了头,胸中一阵难过,暗自祈祷承平这孩子不会出事。
 
“你不能死。”范闲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是在对不知生死的三皇子说:“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让我们把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去看一段有可能会改变历史,改变很多人的宫廷谋杀事件——庆国皇帝大东山遇刺事件之后,第二件惊动宫闱的大事。
 
这次谋杀事件的目标是三皇子,这位三皇子姓李名承平,母亲乃是柳国公家出身的宜贵嫔,他曾经跟随澹泊公范闲在江南学习一年。而且是范闲这一年中,亮明旗帜支持的皇位继承者。
 
而这次谋杀事件中主使者一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人知道。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三皇子此时都算不上一个重要目标,虽然众人皆知,眼下这个十来岁男孩,对于太子的继承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可是这种影响主要还是基于范闲的支持。
 
三皇子自身并没有什么出奇的魔力与强大的势力。
 
所以即便是太子担心自己的小弟弟闹事儿,他也只会想着去杀死范闲,而不会对三皇子动手。三皇子此时的死亡,对于太子没有任何好处,除了让朝廷诸臣的反对来的更猛烈一些,让范闲的造反更疯狂一些。
 
尤其重要的是,有范闲戴黑锅,大东山的事情可能会永远掩在真相之后,而李承平若在皇宫之中死了,如今皇宫的主人太子……怎么说服历史这个小姑娘?
 
太子和他的父皇一样,都是个很在意自己在历史上名声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杀不杀大臣间摇摆,所以他不可能主使手下去谋杀三皇子,这也正是范闲断定主谋不是他的原因。
 
那是谁想杀李承平呢?
 
皇宫的辰廊下,小小年纪的李承平满脸惊骇,发足狂奔,也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可惜这里不是含光殿,那位太后没有办法保他的命。他在呼救,可是辰廊太过安静,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李承平绝望了,心想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留在含光殿里,这时候一定不会死,自己先前就不应该上当,跑到辰廊来。
 
可是……对方说老师有话要给自己交代,还给自己看了信物,所以自己才会上了当,偷偷地瞒着母亲,瞒着含光殿里的太监宫女,自己一个人悄悄来到了辰廊。
 
发足狂奔吧,孩子。
 
然而孩子怎么跑得过大人,李承平气喘吁吁地摔坐在地上,看着步步进逼的那两名太监,脸色惨白,牙齿用力地咬着。
 
这两名太监不是练家子,但明显接受过某种训练,杀人的训练,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太简单了。
 
简单到这两名太监已经把李承青当成了一个死人,一脚将他踩在地上,一手伸进怀里去取刀子。
 
当太监一刀向着李承平扎来的时候,李承平口中发干,右手摸着靴子里的那把匕首,尖叫一声,终于……拔了出来,刺了过去!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七章 - 那一夜
 
叮的一声,太监手中的刀擦着三皇子幼小的身体,狠狠地扎在了辰廊下的青石地板上,竟是崩起了几粒碎石,可见力量如何之大。
 
三皇子扭曲着身子,乱声尖叫着,双脚瞎蹬着,却恰好躲过这一刀,而他手中颤抖握着的匕首胡乱挥了两下。
 
嗤嗤两声响,两名太监的下袍被割破,露出了两条破口。太监冷着脸,似乎没有想到天潢贵胄的皇子,竟然会随时携带着匕首,而且这柄匕首竟然会如此的锋利。
 
第一次从靴子里拔出来的匕首,似乎没有起到他应有的作用。匕首虽利,奈何却是握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中。
 
李承平在生死存亡的一刻,学到了十二岁时范闲所拥有的杀人勇气,却没有学到自己老师杀人的本领。杀人的太监虽然没有什么武艺,但身强力壮,哪里是他所能抵抗。
 
一名太监将李承平死死地踩在地上,一名太监踩住了李承平的肘部,让他再也无法动弹,看着自己衣裳上的破口,摇了摇头,一手扼住李承平的脖颈,一手握着刀,再次刺了下去!
 
……
 
……
 
李承平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扎了下来,知道自己必死,不由生出无穷的后悔来。心想刚才自己那一刀挥出去,竟是连对方的边也没有擦到,绝望之余,忍不住放弃了。闭上了眼睛,哭了出来。
 
然而等了很久。
 
李承平甚至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胸口上锐物刺入地痛楚。脖颈上那只铁手在断绝自己的呼吸……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踩在自己身上、手上的两只脚似乎没有再用力地下踩。
 
他惊恐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了一幕让他心惊无比的画面,只见头顶上两名太监也如自己一样,睁着惊恐地眼睛。而眼角里竟是流下了两道黑血!
 
李承平知道生机重来,嗬嗬乱叫着。从太监的脚下将右手拔了出来,一刀子狠狠扎在了踩在自己胸上地那只小腿上。
 
匕首入肉,绽起一片血花。
 
……
 
……
 
李承平挣扎着站起。看着那两名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太监,就像两根木头一样倒了下去。不由一阵心悸。他双腿颤抖着,根本不敢上前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两名太监会眼角流着黑血。就这样倒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扎着的那把刀,这才感觉到了无穷的痛楚,惨声痛唤了起来。
 
好在那名太监扎刀下来的最后时刻,已经气绝,无法继续施力。刀尖入肉只有三分。才让李承平险之又险地保住了自己地小命。
 
李承平拖着瘫软的双腿。走到了两名已经毙命地太监身边,害怕之余,心中也有无穷疑惑。心想难道是老天爷在帮自己,给这两句太监施了魔咒?
 
不是魔咒——清醒过来的三皇子终于明白了,他盯着两名太监腹部衣衫上的两个破口发呆,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地黑色匕首。
 
他手中的匕首太锋利,所以先前虽然只是胡乱挥了两下,却不仅是割破了太监地衣服,也略微擦过了对方衣服下的肌肤。然而因为匕首太利,或者是老师在这把匕首上涂抹了什么药物,竟是让这两名太监没有任何感觉。
 
匕首上淬的是监察院最厉害地毒药。刀锋一破肌肤,药物入血,竟只需要刹那功夫,便让那两名太监中毒而死,连最后一点杀人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好厉害的毒药!
 
死里逃生的李承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颤抖,手里紧握着匕首,看着脚下脸色渐渐变成一片乌黑的两名太监,终于再也站不住,跌坐于地。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匕首上有这么厉害地毒药,如果不是这两名太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今天不论自己如何挣扎,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亡这个结局。
 
他浑身颤抖地坐在两具尸体旁,脸色煞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初次被杀,初次杀人,即便他是很厉害地早熟皇子,可依然被震骇地心神大乱。
 
不知道坐了多久,十二岁的李承平终于醒过神来,有些困难地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两具尸体,眼中流露出小孩子本不应有地复杂情绪,这抹情绪由恐惧、无措、难过、一丝丝兴奋……渐渐转成了平静与愤怒。
 
平静的愤怒。
 
是谁想杀自己?李承平不知道,但清楚与自己那些哥哥们脱离不了关系。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握紧了手边的匕首,用力地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他麻木而机械地将匕首刺入旁边太监的尸体,刺出无数鲜血,鲜血最后溅成黑血。
 
他恨这些人,所以他要让对方死的透彻,当然,他会很小心地不会让这些血毒沾到自己的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止住了害怕的哭泣,扶着廊柱站起身来,看着辰廊这清幽空旷的长道,嘴唇微微发抖,然后高声喊了起来。
 
辰廊地尽头是冷宫,冷宫里总是有宫女的。
 
******
 
“母亲,我不想让你去冷宫住。”
 
初秋的天气并不凉,含光殿的后方一处厢房内,三皇子却紧紧裹着一大床被子,看着在身边含泪望着自己的宜贵嫔,压低着声音,用一种坚强而寒冽的语气说道:“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
 
宜贵嫔双眼通红。紧紧地抱着他。
 
先前冷宫那边来报消息,众人才知道,原来三皇子竟然偷偷溜出了含光殿,而且竟然在深宫之中遇到了刺客!太后大怒之下。吩咐内宫加强防御。大抓刺客不说,更是将含光殿里的太监宫女一通怒责,便是连宜贵嫔也没有放过。
 
太后先前在昏迷不醒的三皇子床边呆了少阵。直到先前才离开。
 
而当太后一离开,李承平便醒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对自己母亲说了这句话。很明显,在太后面前地昏迷是装出来的,这位三皇子只是对于太后有暗中的隐惧,不想直面自己的祖母。
 
“不要担心……”宜贵嫔抱着自己地儿子,余惊未去,颤着声音说道:“在含光殿里。有太后老祖宗看着。他们不敢再乱来了。”
 
******
 
李承平地脸色阴沉了一下,知道母亲只是在安慰自己,但没有说什么话。宜贵嫔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那两个太监……是怎么死的?他们是谁地人?”
 
“我不知道。”李承平没有交代那把匕首的事情,在呼救的同时,他已经把那把匕首藏在了辰廊旁的树木。他眼中透着一丝惊恐。看着母亲说道:“忽然间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想杀我。”
 
宜贵嫔沉默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人多嘴杂,很多太监宫女正在厢房之外伺候着。确实不方便说太多东西,讷讷然地住了嘴。
 
自从知道了陛下遇刺的消息后,她和三皇子便等若是被软禁在含光殿中。并不是很清楚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范闲已经被打成钦犯,范家柳家都在内廷的控制之中,太后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淡了。
 
今日看着这宫殿,宜贵嫔感觉到了一股透骨的冷,她在心里想着:“这含光殿也不见得如何安全。”
 
便在此时,一位中年妇人从屋外走了进来。正是大皇子地生母宁才人。宜贵嫔赶紧站起施了一礼。二位做母亲地对视一眼,说不尽的唏嘘。
 
太子也来看望过了,好生宽慰了自己的弟弟几句,并且保证一定会找出真凶是谁。这番话说地极有诚意,奈何宜贵嫔却总是听不进耳去。直到最后夜渐至,人渐离,屋中渐静,宜贵嫔才望着藏在被子里的儿子,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三皇子被刺身死,对于此时京都各方势力来说,谁最有利?宜贵嫔不自主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却是不敢说出口来。
 
李承平看着自己母亲若有所思的神情,心头一凛,知道母亲在怀疑谁,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老师。”
 
是的,宜贵嫔在怀疑范闲,因为如今地朝中有一大批文臣是坚决站在范闲身边,用地便是所谓遗诏和大义的名份打击太子,如果三皇子真的死在皇宫之中,太子无论如何也洗不清自己地罪名,在言论上更要落于下风,而且……
 
如果范闲真有把握斗倒太子,那还留着老三做什么?宜贵嫔看着自己的儿子,幽幽说道:“他虽然是你老师,但毕竟不是你的亲表哥。”
 
“他是我亲哥。”三皇子咬着嘴唇说道。
 
宜贵嫔叹了口气:“在这皇家之中,哪里有什么兄弟师徒情谊?你先前没有对太后和太子说,那两名太监用了信物,才将你骗到辰廊去……如果不是你老师地人,千中怎么可能有信物?”
 
信物其实很简单,只是江南杭州西湖边彭氏庄圆里……三皇子最喜欢的一本书中的某一页。
 
李承平低着头:“我不会怀疑师傅……而且我相信他的能力,如果他真的要杀我,来让宫中再乱一阵,不会用到信物,这都是容易出破绽的地方。而师傅……从来不会露出这么多破绽。”
 
宜贵嫔强颜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从情感上,从现在的危急状况上看,她也愿意相信儿子对范闲地判断,因为除了范闲,她们母子俩已经没有任何凭恃。
 
“是的……可是不知道小范大人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救出去。”宜贵嫔在心头想着,如果范闲真的把太子逼到了退无可退之境,太子也只有冒天下之大为韪,以血腥的手段来压服群臣之心。而到那时,只怕自己母子也再也没有活路。
 
******
 
含光殿前殿,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整座宫殿笼罩在一股压抑紧张地气氛之中。太子和皇后分坐在太后身旁。轻轻替老人家捶着背。这一对母子的情况要比宜贵嫔母子轻松许多,可他们也清楚,拳头下这位老妇人一定不能出问题。
 
“姑母。”皇后看了太后一眼。畏怯说道:“老三那孩子命大福大……”她又看了一眼,“……居然这样也能活下来,看来范闲那个逆贼还真教了他不少东西。”
 
太子眉头一皱,看见祖母太阳穴处的皮肤微微一绷,知道母亲这句话愚蠢地让太后动火,冷哼一声说道:“弟弟活着便好,其余的事情暂不要论。”
 
太后强行呼吸了几次,压下了心头地怒意。温和地拍了拍太子地手背。心想皇家这么多子孙当中,大概也只有太子才真正了解自己想的是什么。一念及此,太后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庆国,确实需要一个像太子这般懂得孝悌地孩子来掌管。
 
“你们都出去吧。”太后咳了两声,精神格外疲倦,挥了挥手,所有服侍的太监宫女老嬷嬷都领命而去。即便有些不甘的皇后也被赶出宫去。整个殿内只剩下她与太子两个人。
 
太后转过身来,用有些无神的双眼看着太子,牵着太子的手。幽幽说道:“我就是不愿你们兄弟相残,所以才会撑着这身体,看着这一切。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
 
太子没有应话,只是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范闲这个兄弟。
 
太后的眼神顿时冷了起来,似乎看穿了太子的内心:“身为帝王,则需要当断则断,当宽则宽……至于范闲,此人乃是谋刺你父皇的万恶之贼,他姓范又不是姓李,想这么多做什么?”
 
太子低头受教:“孩儿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放过的。”
 
“只可惜还是没有抓到他。”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说道:“舒芜一干大臣现今是押在何处?”
 
“压在刑部大牢里。”太子苦笑了一声:“如今自然是不好放到监察院的天牢中,只是……这些大臣不知为何,竟是受了范闲蒙蔽,如此糊涂不堪,竟是不肯服软。”
 
太后冷笑一声:“蒙蔽?还不是一些读死书地酸腐人,也只有你父皇才容他们这么放肆……说不定他们已经看过范闲手头那封遗诏,才敢如此硬撑。”
 
太子地面色微变,旋即平静起来,说道:“根本没有什么遗诏。”
 
“不错。”太后赞许地看着他,“所以,你以为,这些口出妄言、要胁皇家的大臣,咱们应该如何处理?”
 
太子面色再变,知道太后是让自己下决心,许久之后,他沉声说道:“该杀便杀。”
 
“很好。”太后脸色渐渐冷漠起来,“要想做的稳,便不要怕杀人。”
 
“只是监察院一众部属完全不受皇命,有些棘手。”太子沉忖之后说道:“今日京都里不少大臣被刺杀身亡,人心惶惶,朝政大乱……范闲隐于暗中主持一切,孩儿一时间想不到好地法子应付。”
 
“范闲是在用血与头颅,震慑朝官,意图让京都大乱。”太后看着自己的嫡孙轻言细语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太子沉默片刻后扬起头来,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孩儿敢请太后调军入京……弹压!”
 
……
 
……
 
含光殿内再次平静了起来,许久之后,太后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太极殿中,颜行书已有此议,最后是如何被驳回的?”
 
太子苦笑一声,摇头说道:“谁也未曾想到,门下中书大学士尽数入狱……今日却又有人跳了出来。”
 
今天在朝廷上跳出来的那个人官职并不高,但身份很特殊,因为他是都察院地左都御史,贺宗纬!
 
贺宗纬此人一直是东宫一派,后又曾经帮助长公主将宰相林若甫赶出京都,并且与范府一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仇怨。太子一直以为此人将是自己日后在朝中的柱臣。没料到,要调军入京下诏之时。竟是此人跳了出来反对。
 
贺宗纬地反对很极端,他脱了官服。取了乌纱,领着十几名御史,就那样跪在了太极殿前!太子盛怒之下。打了他十二大杖。将他赶出宫去,可这位当初京都出名的才子,竟那样血迹斑斑地跪在了宫墙之前,一步不让!
 
“贺御史地反对是很有道理地。”太后微垂眼帘,疲倦说道:“其实哀家一直未让秦家入京。担忧地也是这个问题……朝廷祖例,严禁军方入京干政,这个先例一开,只怕日后遗患无穷。”
 
太子默然,清楚太后老祖宗地担心,太后始终还是希望能够自己能够和平接班。一旦牵入军方。秦家叶家坐大,自己又不像父皇一样在军中有无上权威,这将来的庆国。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秦家世代忠诚,不需担心。”太后冷漠开口说道,她与秦家关系极深,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可是叶家呢?叶重可是你二哥的岳父!”
 
太后看着沉默不语地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后。阴森开口说道:“只是范闲……这个阴子行事太过疯狂,若无大军压制,这京都永远不可能安稳下来。即便你杀了大狱中的数十名臣,于事又有何补?事态再拖延数日。我大庆另五路精锐大军一旦军心不稳,事态堪忧。”
 
太子沉默一礼说道:“故。孩儿需要军方入京,与将来地麻烦相比,如今的范闲,是摆在面前的匕首。”
 
他微微皱眉说道:“只是……贺宗纬那边怎么办?他毕竟是左都御史,手底下带着一批出名不怕死地御史,在宫墙外玩死谏……”
 
太子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杀大臣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可是杀言官,却是犯大忌的事情。即便以庆帝当年地无上权威,御史们集体攻击他的私生子范闲,庆帝也依然只有杖了几下以做表示。
 
“总是有人需要当恶人的。”太后盯着太子的眼睛,慈爱说道:“这些人由哀家下旨处置吧。”
 
太后顿了顿又说道:“大军入京后,你大哥地统领差使便可以交出来了。”
 
太子一怔,诚恳一礼,感动无言。
 
******离含光殿不远的广信宫中,从一开始拟定了这个计划,然后便开始冷眼看着无数角色在舞台上演戏地长公主,终于第一次陷入了某种忧虑之中,因为今天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到了一丝蹊跷。
 
“为什么还没有抓到范闲?”她看着身旁的侯公公,冷若冰霜问道:“内廷不是没有高手,京都府不是没有出力,本宫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地人头?”
 
这番话,她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出来的,林婉儿在一旁微笑倾听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相公地安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既然宫里没有办法抓住他,那么他永远不会被人抓住。
 
将侯公公赶出宫去,长公主的脸上马上换了表情,一片平静,根本看不出来先前动了那么大的脾气。
 
因为她清楚,范闲不是那么好抓到地。既然这个年轻人能够从大东山上活着回来,就证明了他的能力。
 
这是一个事涉天下的大局,长公主心思地重心一直在大东山上,而不是在京都之中,从一开始地时候,她就没有想到范闲能够活着回到京都。这一点,已经从根本上震慑住了她地心神。范闲活着,燕小乙自然就死了。李云睿微微垂下眼帘,眸中寒意微敛,想着的范闲如今的一身修为,究竟到了何等样地境界?居然敢在京都之中,如此狂妄放肆地用刺杀手段,来挑战皇宫的权威!
 
她忽然间皱了皱眉头,看着这冷清的广信宫,开口说道:“这座宫殿……透着一股死灰地味道,本宫想出去了。”
 
林婉儿静静看着自己地母亲,说道:“你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怕范闲今天夜里会攻入宫里来?”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女儿略显清瘦的脸颊,说道:“我太了解范闲了,他永远都只能是个在黑夜里小打小闹的刺客和老鼠,他从来没有勇气。去和敌人们进行正面的抗争……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长公主微偏着头。看着自己地女儿,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用你地生死去威胁他。他究竟会怎样做呢?”
 
“我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长公主笑的很快乐,“所以我等着范闲能够杀到我地面前。”
 
******
 
范闲他始终以为自己将太后的心思看得清楚。老李家地奶奶希望和平交班。不愿意让军队狂放而无法收拾地力量,把整个庆国绞成一团乱渣。所以他才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安排。
 
很明显,他低估了自己黑暗杀神形象,在皇宫里贵人们心中的强悍程度。没有想到自己在京都里的刺杀。终于把太后和太子刺激到了某种程度,逼他们着手准备调军入京弹压。
 
第二天。在元台大营里地京都守备师便会入京弹压,如果在这之前,范闲还没有能够控制皇宫。迎接他的必然是惨淡收场。
 
他更没有想到,秦家军队入京地时间。竟是被他一向瞧不起、深恶痛绝的三姓家奴贺宗纬,以一种血性强悍的态度,硬生生拖后了一晚。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贺宗纬是帮了他一个天大地忙。
 
而太后和太子的决心。很明显也是下晚了一天。
 
******
 
是夜,极深极静地时刻,夜沉沉地睡着。到了禁军轮班的时辰。禁军控制着皇城前半片宫殿。以及皇城外数条要害街道。如今局势紧张。换值的禁军。都暂驻在这几条街道地民房中,不敢回营待命。
 
一列约二百人地禁军队伍,全身盔甲。异常沉稳地走到了正宫门前,与前班值的禁军,交换了布防手续及口令。
 
由于当前的局势。禁军大统领大皇子已经三天没有回过王府了,他站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下方地交接。略微顿了顿后,缓缓走了下去。
 
他一身盔甲,立于宫门之中。宛若一尊天神,要挡住一切从皇宫外来地攻势。
 
他冷冷地看着这队二百人地禁军队伍,片刻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身旁地亲兵校官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上前,履行了一应手续,然后挥手让那队明显看着有些陌生的禁军官兵。走入了皇宫。
 
大皇子就那样站在宫门,让这些来接班的禁军分成两列自自己地身边行过。
 
这批来接班的禁军走的悄然无声,军纪森严。
 
当这队禁军最后方也要走入宫门之时,大皇子忽然叹了口气。
 
禁军队伍最后方那个人对他轻轻地点点头。
 
……
 
……
 
“大帅,接下来怎么办?”那名校官乃是大皇子亲信,自西征军中爬将起来地将官。按理讲,交防手续这种小事轮不到他亲自去处理,但他知道,这一次的换防,一定要自己处理。
 
看着那些渐渐消失在宽厚城墙之上的禁军士兵,这名校官吞了口唾沫,强行压抑下心头地恐惧,颤着声音请示道。
 
大皇子缓缓握紧了腰畔的配剑,迎着夜风的脸线条显得格外坚硬:“让所有地人醒来,军前临时会议。”
 
此话一出,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意,就此浮现在他的身外。大皇子虽不是武道高手,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剑下不知有多少亡魂,今夜决心即定,那自然首先要处理掉禁军内部的不安因子。
 
校官知道大帅今夜要杀人了,禁军中原本属于燕小乙一系的亲信,只怕就要被屠杀殆尽,但他此时反而不再恐惧,自心底生出无穷的兴奋来。马上开始传令。
 
……
 
……
 
皇宫前城城墙极为宽大,上面可以并行四匹骏马,全由青砖所筑,自然流露出一股肃杀气息。
 
一列禁军在此排阵,看着皇城下方的广场,严阵以防,似乎随时准备迎接来自宫外地袭击。
 
然而这列禁军中一位却是用深远的眼光看着宫内。
 
范闲轻轻整理了一下禁军的衣饰,看着这座熟悉的宫殿,内里漆黑一片,不知道亲人在何处,仇人在何处。他知道自己带着两百人杀入宫中,将要面临的是大内侍卫和内廷的太监高手,如此冒险,究竟成算几何,无人能知。
 
因为他也无法判断,当杀声起时,大皇子能不能将禁军完全控制住。他无法依靠禁军的力量。
 
“永远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你那样做。”
 
范闲对身旁的黑骑副统领荆戈说道。
 
“这是一个叫拿破仑的人说的。皇城的门已经开了,后宫的门还关着,他们想不到我们敢用这么些人,就去强攻皇宫。”
 
他此时还不知道长公主对自己的评价,如果换成以前的范提司,诗仙,他确实不会选择如此直接而勇敢的进攻。
 
只不过范闲已经改变了,当他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那刻起。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闲推月下门及暴烈突进
 
……
 
皇城比京都权贵们的脸皮还要厚,上可骑马,下可贮物,甚至连禁军议事的房间,也设置在那些大块青石之间,幽暗之中,透着一份肃杀。只有些许跳跃着的***,照耀着房间里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的眼,让他们惊醒过来。
 
这些禁军的将领校尉们确实很疲惫,自从三骑从京,报告了大东山之事后,整个京都风雨欲来,而他们所负责拱卫的皇宫,更是成了各方势力紧盯的风暴中心。连续数日,没有一位将领可以离开皇城,即便是轮值时,也没有人敢回府休息。
 
火焰在大皇子的眼中变成燃烧的光彩,他幽幽看着室中的十几位将领,冷着声音说道:“本王说的话,诸位可曾听清楚了?”
 
室内一片沉默,一位将领沉着脸,单膝跪于地上,咬牙说道:“末将不清楚。”
 
“要我把遗诏再宣读一遍?”大皇子盯着他的眼睛,寒声说道:“太子勾结北齐东夷刺客,于大东山之上刺杀先帝,意图谋朝篡位。事后陷害小范大人,本王既接了先帝遗诏,有当诛者,则当诛!”
 
那位将领看了一眼大皇子身边那薄薄的一张纸,双眼微眯说道:“殿下,所谓遗诏,谁人知其真假?”
 
大皇子冷漠地看着他,然后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盒子被打开,内里是一方小印,正是已经失踪了数日,让宫中旨意始终无法顺应过渡的……皇帝行玺!
 
行玺一出。满室将领面色剧变。各自跪于地上,向此方玉玺行礼,再无人敢多言。
 
“谨遵殿下军令。”
 
“小范大人奉旨锄逆,命本王相助。”
 
大皇子的目光缓缓从跪在地上这些将领的脸上滑过,看出了很多人的心思,虽说他听从范闲劝说,安心统领禁军后,在禁军内已经安插了许多亲信。但是燕小乙执掌禁军所留下地残存势力依然极多,如果想依靠这方行玺和遗诏,就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地为自己所用……
 
大皇子地眼角抽搐了一下,在心底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世上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有愿意跟随本王救国于危难之间的将军。请站起来。”大皇子平静说着,室角里的几盏油灯散发出来的光彩。笼罩着他的脸庞,让他的脸色似渐溢鲜血。
 
室中所有的将领都站了起来。势比人强。此时室中全数是大皇子地亲兵校尉,即便是那些将领心中别有心思。却也不敢当面发难。
 
头前出来说话的那名将领唇中有些发苦,他一直与宫中的长公主保持着联系,但没有想到今夜大皇子会忽然发难,将所有的将官都集中到密室中开会,而且传讯如此之快,竟没有给自己一丝反应时间。
 
所有地禁军将领都在室中,没有一个人遗漏,如果大皇子选择杀人,谁也无法反抗,所以那些燕小乙地原下属们,也只好暂时虚以委蛇。
 
……
 
……
 
“张昊,陈一江……”大皇子忽然开口,点了五位将官的名字。
 
那五位将官面色一寒,对视一眼,感觉到了一丝不吉,从队列里走了出来。这五人都是当年燕小乙在时提拔起来地下属。
 
大皇子冷漠看着这五人,停顿片刻后幽幽说道:“你们知道,本王喊你们出来的用意是什么。”
 
一名将领面色如土,噗通一声跪倒在大皇子面前,说道:“殿下!末将绝对以殿下马首是瞻,绝无异心。”
 
大皇子看着他点了点头,温和说道:“委屈你先在这间室中呆半日,如何?”
 
那名将领面色变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墙边。
 
而另外那四人则是心中情绪无比复杂,如果被大皇子地亲兵看守在这间密室中,自己如何能够向宫中发出讯息?
 
四人互视一眼,还是那位领头说话地人开口了,此人姓陈名一江,乃是燕小乙当年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知道今日大皇子既然反了,怎样也容不了自己,而且自己地身份也注定了,不可能就此束手待缚。
 
陈一江沉默片刻后说道:“王爷,此时皇城之上两千禁军,至少有六七百人,是我们这五个人的下属,敢请教王爷,如果没有我们的襄助,你如何压服所有禁军?”
 
他猛然抬起头来,冷笑说道:“京都守备师随时可能入京,禁军调了三分之一去了大东山,如今拿什么抗衡那些虎狼之师?末将敢请王爷思忖,免得误了自己性命。”
 
这番话虽说的厉然,但室内这些沉默的军官们都清楚,这只不过是陈一江色厉内茬的最后挣扎。
 
“本王想好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再想。”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陈一江,眼神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杀意,一股当年在西边与胡人厮杀中磨砺出的冷漠杀意。
 
陈一江心尖一颤,热血上冲,怒吼一声,手握住了腰畔佩刀,呛的一声拔刀出鞘,便往大皇子处冲了过去。
 
怒吼从中而绝,刀也落在了地上,三根长矛异常冷血残暴地刺中了陈一江的身体,将他的身体贯穿,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陈一江嘴里喷着鲜血,不甘而绝望地望着三尺之外的大皇子,身体在长矛上抽搐两下,就此垂头死去。
 
在陈一江拔刀冲过来的同时,另外三名燕小乙留下的将领也拔出佩刀,勇敢而又绝望地冲了过来,只是室中尽是大皇子的亲信,只闻得数声唰唰破风之声,
 
红红灯光内闪耀几下……
 
尸首倒地,血腥味渐起,四位禁军的将领就这样憋屈地死亡。
 
大皇子静静看着脚下的尸首,忽然转头看了最后的那位将领一眼。看着那人颤抖着双腿。却根本没有勇气上前,不由摇了摇头。轻声啐骂了一句什么。
 
“看好。”大皇子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然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议事地房间。
 
……
 
……
 
走到高高地皇城之上,大皇子立于皇城角楼之中,手掌轻轻地抚摩着被固定死定盘的守城弩机。眼光顺着耀着黑光地大弩箭,看向皇城之外的广场。以及广场之外已经被禁军控制住的四条街巷。
 
“依大帅令,那六百人此时全数轮值休息。”那名亲自布置范闲率队入宫的校官。站在大皇子地身后,低声禀报道。
 
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在禁军地换值上做手脚,大皇子终于成功地将那六百多名禁军士兵调离了皇城,没有惊动此时已经死了的那四位将领。
 
大皇子幽幽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那名校官抬头看了大皇子一眼。坚毅禀道:“一千二百人已经包围完成,随时可以动手。”
 
此时那些禁军休息驻地中。已经有一千二百名忠于大皇子地部下。于黑夜之中潜入,将那六百名士兵分割包围。只要一声令下。便会举起屠刀。将禁军中最后一部分不安定因子清除干净。
 
“那些士兵应该还在睡觉。”大皇子的表情有些复杂,“在睡梦中死去。应该不错。”
 
大皇子当年亲率数万军队西征。在西胡边上打下好大地功绩。最为人称道,以及让军中士卒效死命的德行。便是他一向爱兵如子。然而……慈不掌军,尤其是在涉及庆国前途的大事上,大皇子地心如铁石。
 
“谨侯大帅发令。”那名亲信却不知道大皇子心中在想什么,心中有些焦虑,暗想小范大人已经入宫,如果王爷此时忽然心软,谁也不知道天明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有这样一句提醒与小心翼翼地催促。
 
大皇子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从那些黑夜里的民宅里收了回来,回头望向更深地夜笼罩着地皇宫。
 
他看了许久,始终没有发布命令,因为那座后宫里依然是那般平静。
 
“什么时候动手,不是由我决定的。”大皇子轻轻拍了拍掌下那座沉重地守城弩机,说道:“我们如果先动手,只怕会惊着宫里地人……范闲,会决定什么时候动手。”
 
他看着那片安静的深宫,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其实和这座宫墙上地守城弩何其相似,虽然威力强大,却被某些具体或虚无地东西捆住了手脚,只能将箭锋对着宫外面,却无法忍心对着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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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皇城被分成了三个区域,最后方地冷宫秋园小楼,没有住着什么贵人,基本上是被人所遗忘的角落。君临广场处地皇城城墙所包围着的区域,则是包括了太极殿在内的一片庄严建筑群,庆国皇帝和群臣在这片建筑中,商讨决定着庆国所有的事情。
 
而贵人们居住的地方,则在太极殿之后,由无数座宫殿组成,由大内侍卫和内廷的太监们负责打理看守,我们一般称之为后宫。
 
很多人以为进了皇城便可以顺利地进入后宫,但他们似乎忘了皇帝这种另类雄性生物是多么地在乎自己的领土和自己的雌兽。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这件事情都很看紧,因为他们有太多女人,再天赋异禀,也不免会冷落太多,自然地成为世间最容易戴绿帽子的主儿。
 
为了不戴绿帽子,皇帝们发明了太监,在后宫与前宫的中沿修起了高墙,撒了了大批自己信得过的侍卫。所以历史上,和后宫嫔妃们有一腿或有一指的色鬼们,基本上逃不出侍卫、太医、太监这三种人。
 
然而后宫的高墙虽然挡不住宫里的红杏往墙外伸,却成功地挡住了许多想谋反的人。
 
历史早已证明了这点,一百多年前的大魏年间,便曾经有一位文臣趁着皇帝远巡的时刻意图谋反,他如范闲今夜一样,只带了一千人杀皇城,莫名其妙地通过了禁军的防守,眼看着成功在际……却被留在后宫的皇后。带着一大批侍卫太监宫女。成功地将那些谋反的士兵挡在了宫门之外。
 
最后这位胆大包天地文臣,绝望地发现。那些妇幼阉人们,竟然比禁军还要厉害,居然把自己封在宫外长达三天之久!
 
最后这位谋反者,当然以死亡收场。而成功阻止这场谋反地。除了那位皇后的冷静与勇敢,宫中太监宫女侍卫们地万众一心。其实最关键的原因……是皇帝用来圈养女人的高墙,实在是太坚固了!
 
……
 
……
 
然而有墙的地方。一定就有门,除非是地下地墓。加之因为人类向来不喜欢从上帝开的另一扇窗爬进爬出。所以再如何禁纲森严地建筑,都会开出各式各样的门。
 
而有门,自然就有开门地人。所以决定一处地方是否好攻,关键不在门有多厚。里面的门栓是不是精钢所制。而在于你是否掌握了开门地那个人。
 
毛主席和很多伟人都说过,决定一切的究极奥义——是人。
 
……
 
……
 
范闲敢出乎所有人预料强攻后宫。自然是因为他掌握了开门的人。
 
两百名“禁军”依循着平日里地即定路程。进行着沉默而紧张的巡逻,在高高地皇城
 
.|.:.星光渐淡。城头渐黑。禁军顺着来回的石梯走了下来。
 
太极殿里一点灯光也没有,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提着灯笼巡视地侍卫。还有负责打更地太监,着身子走过。
 
这批禁军就在皇城下离后宫最近地那处地方集合。然后……像风一样地散开!
 
范闲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属下。像无数只鹰隼一样地散开。扑向了那些前宫残存着地人们与灯光,不过一刹那功夫。那些灯光便来了。廖廖数位侍卫被悄无声息地刺死。
 
他点了点头,这两百人是个混编部队,五百黑骑里调了一百人。另一百人都是从六处里收拔的最后一拔刺客部队,在黑暗中行事。果然狠辣有力。
 
跟在他身旁地黑骑副统领荆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约数十丈外后宫地高墙,沉声问道:“强攻?”
 
范闲的眼光瞥了一眼宫墙下一处不引人注意地门,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走门。”
 
“走门?”荆戈惊讶地看了提司大人一眼,心想大人这话实在奇妙,难道他去了大东山一趟,竟是学会了传说中地神庙穿墙本领?
 
范闲没有理会他,脱下了身上沉重地禁军盔甲。露出内里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借着前宫树木地遮掩。靠近了那方门。
 
荆戈在他后方做了一个手势,正散落在四周黑暗里地突击小队成员,顿时像蝙蝠一样地飞掠而回,以范闲为正中心,排列成了两道直线,紧紧地贴在后宫的宫墙下。
 
荆戈也跟了上去,站在范闲身后两丈地地方,抬头看了一眼这墙,心想并不是太高,至少这二百人里有一大半人可以翻过去。
 
便在此时,天上云头微散,一轮清亮明月从淡云间透了出来,银色地月光照耀在荆戈银色地面具上,十分美丽。
 
范闲站在门前,于月下轻轻敲门。
 
……
 
……
 
指节轻轻落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轻微地嗡嗡声,不过是一声响,木门地背后没有人回应,但紧接着却是传出门簧轻动的微响。
 
潜伏在范闲两侧地二百名黑衣人,脸上都不由自主流露出震惊,今夜跟随小范大人,奉先帝遗诏杀入皇宫,这二百人虽是勇敢忠诚无俦,但心中也是悲壮地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没料到小范大人竟就这样轻轻地把后宫的门敲开了!
 
在这一瞬间,所有杀入皇城的下属们,在心中顿时对范闲生出了无穷的敬畏,对于今夜的成败,也是信心倍增。
 
后宫的木门极其厚重,明显内里开门的内奸有些吃力。范闲闭着双眼,将肉掌贴在木门之上,忽然眉头一皱,体内真气微运。轻柔地天一道真气顺着掌心传至门上,将木门震开了约两人宽。
 
很温柔地开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范闲像阵风一样闪入门中。然后看了一眼门后用紧张惊惧目光看着自己地太监。微微点头,说道:“辛苦了。”
 
戴公公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惊惶地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四周。没有敢接话。
 
只怕长公主方面也没有想到。如今地皇宫内,居然还有人敢冒着满门抄斩地危险,做范闲的内奸。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内奸。竟然是如今早已不复当初权势。只是个普通可怜老太监的戴公公!
 
是的,范闲曾经对戴公公有恩,至少有三次大恩。但是这位太监甘冒如此大险帮助范闲,却不仅仅是报恩,一方面是他想通过帮助范闲。重新获得自己失去之后格外想念地权势。一方面是这些年来他与范闲瓜葛极深。如果太子真地当了皇帝,只怕他连洗衣局的差使也不要想。直接等死。
 
最关键地是,戴公公清楚。自己那个侄儿其实一直在范闲的监视之下。而戴公公还指望自己那个侄儿替自己养老送终。
 
戴公公惶恐地看着四周,他其实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开门会开地如此顺利。那些盯着四周地侍卫。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
 
“大人。奴才替您领路……”
 
开了两人宽的宫门。不时飘入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速度极快,不一时便全部突进后宫之中。各自选择地形掩藏好身形。戴公公看着这一幕,心惊胆颤。知道这便是小范大人用来乱宫地部属。只是看着……人似乎太少了点儿吧?
 
“找个地方装死去吧。”
 
范闲对戴公公轻声说道。眼中的绝决之意渐渐浓烈了起来,他对皇宫地形之熟悉。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因为从第一次入含光殿偷钥匙开始,对于宫中地突杀撤退路线,他在府中不知演算了多少次。
 
机会。向来只留给有准备地人。
 
戴公公闻言,赶紧佝着身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听小范大人的话,找个不引人注目地地方装死去了。
 
而这边二百夜行人也已经各自做好了最后地准备。范闲看了荆戈一眼,薄唇微启,吐出寒冷无比地一个字来:“突!”
 
……
 
……
 
任务在入宫之前早已安排好了。在宫中拥有他人猜想不到的眼线,又有各方面地渠道帮助范闲了解,他对于宫中的布置十分清楚,将这二百人分成了四个小组,其中最关键地便是他和荆戈率领的两个小组。
 
范闲将带着六处地刺客剑手。直突含光殿,务必要在宫中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宁才人、宜贵嫔、三皇子这三个人,从太后地亲自看管中救出来!
 
这是重中之重,大皇子敢领着禁军
 
正是因为他相信范闲能够将自己的母亲救出来。范如此信任自己的兄长失望。
 
而荆戈统领的主要是黑骑中的单骑高手,要以突杀之势,直扑广信宫,务求一击中的。
 
因为长公主在广信宫里,不将这个女人杀死,范闲便会一直觉得有只毒蛇在盯着自己。
 
范闲已经查出,婉儿和大宝在广信宫中,而他却不亲自去广信宫,一方面是含光殿处更重要,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他下意识里,也很害怕面对那种局面,所以干脆让荆戈领军?
 
……
 
……
 
两百个黑衣人像两百个幽魂,在淡淡的月色下,分成无数线条,沿着箭头,向后宫里的各处地方扑去。
 
范闲朝着含光殿的方向极速前行,一路过花过树过湖过亭榭,然后遇见了几名侍卫。
 
“丙值带刀侍卫。”
 
范闲看也没有看这几名呆立在旁的侍卫一眼,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句,负责轮班巡逻这片区域的侍卫是丙值侍卫,看来那个小家伙也没有失手。
 
之所以对于这些侍卫看也不看,因为沿途的这些侍卫已经不能动了!
 
不知道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什么样的诅咒,这些距离戴公公所开宫门最近的侍卫们眼珠子里惊骇乱转,却是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的身体也有些僵硬,难怪戴公公替范闲打开宫门。竟然是如此顺利!
 
这一幕很诡异,几句负责后宫护卫地侍卫,看着在自己眼前飘过来的黑衣人,竟是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嗤嗤数声响。范闲这一队人马最后的两名六处剑手。拔出铁,干净利落地在这几名侍卫的咽喉上一划,让他们毙命,也让他们终于摆脱了这种恶梦般地情绪困扰。
 
再过树,过花。过湖,过亭,含光殿近在眼前。
 
范闲一甩手,一枝暗弩射了出去。钉死了一名发现了自己,张嘴欲呼地守夜太监!
 
……
 
……
 
范闲需要速度,他需要这种速度所带来的突击厉杀感觉。需要这种感觉对宫中所有人的震撼,所以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形暴露。
 
药物只能针对一班侍卫所用。只能保证侍卫发现自己的时间更晚一些。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带着二百人突进皇宫。直到自己站到皇太后地床前,而依然没有一名侍卫能发现自己。
 
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含光殿离这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的黑夜杀手。不足三十丈了。
 
而侧后方遥远的所在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数声刀兵相交金铁之声。范闲没有回头。却也听出不是广信宫方向。应该是另两批准备摸黑去迷侍卫驻厢地地下属。
 
他的心头一紧。额上渗出一滴冷汗,知道行踪终于被发现了。
 
“放。散!”
 
范闲身形未止,右手却握紧了拳头,然后迅疾散开。一看这个指令,监察院训练有素的六处剑手们,顿时自他地身后散开,沿着含光殿侧方的那道曲湖,化作了无数道曲线,绕着路,借着树木地遮蔽,向着那座冷清地宫殿掠去。
 
而拖在最后方地那个监察院剑手,猛地顿住了身形,铁钎刺入土中,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筒,眯眼对着天上明月一看,然后用力一扯!
 
烟花直冲天穹,一瞬间,便将这片清幽深黑的皇宫照耀清楚,也给京都里四面八方隐藏着地人们,发出了最明确的信号。
 
隐迹已经告一段落,正式进入突杀。
 
……
 
……
 
一把刀飞了过来,斩入那名监察院剑手地右肩。这名剑手此时还拿着烟花,没有躲开,鲜血绽了出来。但他一声闷哼后,左手反拔地上铁,与旁边扑过来地两名侍卫厮杀到了一处。
 
范闲此时距离含光殿只有十丈,他没有去看烟花,没有时间理会那名忠心下属地死活,只是冷冷盯着含光殿,发现里面已有动静,不由心头渐寒,这后宫里防卫力量地反应速度,实在是高出了自己的估计。
 
快,再快一些!
 
四处似乎都有侍卫反应了过来,而范闲此时正对着含光殿,双眼微眯,杀意全放,体内地霸道真气在一瞬间提升到了经脉所能容纳的极点,然后一脚踏上了殿宇侧方的石栏!
 
石栏尽碎!
 
借着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范闲的人飞了起来,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在月色下用一种粗暴狂妄的姿态,驾临到了含光殿的上方,展露着自己的决心!
 
至最高处,真气渐缓,身体有下堕之势,他闷哼一声,右手横横拍了下去,以大壁棺之势,将自己的身体带动横移三分,拍在了含光殿的琉璃瓦上。
 
一拍之下,瓦片乱飞,在月光中乱飞着,给人的感觉是似乎这一刹那,整座含光殿都被拍的颤抖了起来!
 
没有人能及得上范闲此时的速度,没有人敢于抵挡如此一往无前的气势。月色下,他借着一拍之力,再次飞掠而起,如大鸟展翅,临于殿顶,然后气运全身,堕下!
 
轰隆一声巨响,含光殿被他挟着全身的霸道真气,硬生生砸出一个大洞来!
 
就在含光殿宫女惊恐地点亮第一盏宫灯时,一身黑衣的范闲像块石头一样,落在了含光殿后殿的地板上,他的身边全是碎瓦灰土,他的脚下是被踩的寸寸裂开的青石地板。他的手中,是那把天子剑。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强悍,因为决心
 
暗淡的灯光,在这个夜里,第一次照亮了含光殿的侧殿房间。淡淡的昏暗光芒,从桌上那盏宫灯里渗了出来,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阴恻,甚至还比不上殿顶那个大洞透进来的月光明亮。
 
那名宫女满脸惊恐地看着满身灰尘的范闲,张嘴欲呼,却是没有呼出声来。
 
嗤的一声,范闲双脚一错,于倏忽间连掠八步,一剑平直刺出,正中那名宫女的咽喉。
 
血花一溅,范闲头颅微低,手腕轻转,手中天子剑再出,于腋下诡魅刺出,点出一名太监的咽喉。
 
他再急撤三步,左脚脚尖为枢一转,整个人就像一名舞者般极美丽的旋转起来,手中的天子剑耀着寒光,随着这转势,在身前数尺地内,画出一道寒芒。
 
寒芒所至之处,惊醒过来的太监宫女尽数倒地,倒于血泊之中。
 
右脚再蹬青石板地,青石板微碎,范闲的身体如大鸟被缚,以一种怪异的身形,猛然向后退去,狠狠撞在一人怀中,撞的那人筋骨尽碎。
 
他低着头,右肘忽然像安了弹簧一样地弹了出去,天子剑脱手而出,直中右侧方冲过来的一人胸膛。
 
无剑在手的右拳猛地向左方击出,一拳将最后那人击倒在地,啪嗒一声,那人根本不及反应,重重摔倒在地,头颅像西瓜一样地被震碎!
 
瞬息间,连杀八人!
 
暴戾无比闯入含光殿里的范闲,一言不发,于沉默中全力出手,天子剑,霸道真气,让他像一抹拥有无上法力的游魂,片刻间攫夺了室内所有敌人的性命,根本没有让对方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剑法承自四顾剑。却少了四顾剑那种一往无前的天道杀意,反而多了影子天性中的那抹阴寒。
 
他的拳掌之技承自叶家,却完全没有叶流云那般飘然海上的潇洒澹泊意,反多了霸道真气所天然流露出来地壮烈感觉。
 
如此杀人,谁能阻挡?侧殿里的人们。除了死在地上的那些人之外。便只剩下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今夜宁才人前来看望三皇子伤势,故而没有回自己的所,反而给范闲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这三位贵人在今夜没有人能睡得着,所以当范闲如天神般撞入宫殿后。她们在第一时间内反应了过来,隔着那层轻纱,紧张地注视着范闲地一举一动。
 
纵使她们对范闲再有信心,也没有想到,小范大人居然会用如此暴力地方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身边监视守护的内廷人员尽数杀死!
 
掀开纱帘,三人走了下来。看着范闲,面上的表情各自不同。却同样有着一丝震惊,她们感觉眼前这个范闲。似乎在某些方面。已经与大东山之前的范闲,不同了。
 
宜贵嫔地脸上满是喜悦。既然范闲冒险杀入宫来救自己母子,那么先前暮时对承平所说的担忧自然不存在。在这含光殿里被监视居住,宜贵嫔不知道自己母子何时便会死去,今夜骤见救星,她心神一松,再看着满屋死尸残肢,不由双腿一软,便想往下倒。三皇子李承平在一旁扶住了母亲的身体,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先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已然湿润。
 
此时深在含光殿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侍卫围了过来,前殿内廷的太监高手犹在,范闲知道自己的暴力突击,虽然成功地接触到这三人,但没有将她们救出去,仍然是个死局。
 
所以他没有和老三及姨娘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冷冷说道:“跟着我,闯出去!”
 
闯出去谈何容易,就凭范闲带入宫中来的这二百人,如果想要控制整个后宫,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而皇城处的禁军方面,也不知道内部地清洗,能不能在局势危险之前解决。
 
范闲从那名太监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用余光瞥了一直沉默地宁才人一眼,看见宁才人地脸上透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不由也笑了起来,自靴中摸出那把黑色地匕首。
 
三皇子的匕首已经藏在了辰廊旁边的树丛中,见先生摸出匕首以为是要给自己防身,扶着母亲想往前走一步。
 
没有料到,范闲竟是倒转匕首,将这把匕首递给了宁才人。
 
宁才人握着细长的黑色匕首,整个人顿时涌现出一股英气,毕竟当年是自北伐战场上活下来的女奴,这些年也未曾忘了铁血之事。
 
范闲没有再望这妇幼三人,没有耽搁一丝时间,直接朝着偏殿的门口走去。
 
这个门口不是通往宫外,而是通往前殿!
 
是的,如果闯出宫不容易,那就不如往宫里闯。门,全无先兆的,这扇木门就像纸做的一般,被无数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破碎开来,漫天飞舞!
 
木屑未落,范闲的手掌已经与一名太监的手掌粘在了一处。范闲闷哼一声,真气全数冲了过去,只是一掌之交,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名太监的厉害,内廷侍卫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洪老太监调教出来的徒子徒孙,果然不是吃素的。
 
太监的五官迸的一声流出鲜血来,体内被霸道的真气冲伐着,根本敌不住,然而他的任务只是拖住范闲一刻,务必让前殿的高手和太后老祖宗做好准备。
 
范闲没有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
 
双掌间烟尘一绽,毒雾直逼那名武艺高强的太监面目。
 
太监面色一变。
 
范闲右手一震,长剑嗡嗡作响,从自己的肩膀高处横削了过去。这便是实力上的差距,那名太监在霸道真气与毒烟的齐攻下,根本没有余力再作反应,只好看着那抹亮光从自己的眼帘中闪过。翻,将天子剑纳入袖中,没有再看这名太监高手一眼。双膝微蹲,整个人便如巨鸟投林般撞了过去。
 
他没有撞向那条不知有多少高手涌来的道路,而是直接撞向了侧殿地墙壁!
 
轰隆一声巨响,木砖结构的墙壁,竟被他硬生生地撞出一个大洞。范闲没有理会后方三人的安危。直接从那个大洞里掠了进去。
 
而此时。那名僵立在门口的太监高手,脖颈处咯噔一声,从中断绝,血淋淋的头颅掉了下来!
 
宜贵嫔母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宁才人沉着脸,提着范闲给他地黑色匕首。牵着这对受惊后地母子,沿着那个大洞走了进去。她猜到范闲为什么如此惶急,为什么要撞破大洞进入前殿,她也清楚,在范闲没有控制住局势之前,这三人的安危,就全数寄托在自己手中的匕首上。
 
突击需要的是什么?便是如闪电一般快速,如平地风雷一般令人意想不到。范闲今夜的行动。十分完美地贯彻了这个宗旨,从入后宫开始。到被侍卫们发现后,他以及他属下们地速度骤然提速。像阵狂风似地在后宫里卷着。
 
他踏上石栏。拍碎金瓦,落入殿中。击毙众人,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如果从侍卫们的第一声喊开始计算,他只花了十余击掌的时间,便成功地杀入了含光殿的核心宫宇。
 
真真是闪电般的速度,不止敌人反应不过来,甚至范闲也没有留给自己任何思考判断的时间,他依凭的是数年来对皇宫的情报收集,凭借地是宫中的眼线,凭借地灵敏超乎常人的超常直觉,就这样杀了进去!
 
当然,这次行动最依靠于他往日最为欠缺地勇气,置之死地而后生地狂妄气焰!
 
当范闲以最快的速度杀入含光殿时,跟随着他地五六十名六处剑手,也于黑暗之中,散成扇形,向着含光殿围了过来。只是这些人的速度都刻意压制着,此时恰恰好抵达了含光殿的外围。
 
范闲算的极准,虽说有些低估了后宫护卫力量的反应速度,可这五六十名六处剑手,恰好抵挡住了以极快速度赶来的大内侍卫。
 
监察院的剑手,精于黑暗之中杀人,而大内侍卫,则是庆国个人武力中的精锐,虽然远远及不上范建暗中替皇家训练的长刀虎卫,然而武力依然十分强悍。
 
含光殿外,厮杀四起,一瞬间,刀剑相交,不知道多少人被杀死,多少鲜血喷出。不过数息时间,数十名黑衣剑手构筑的圈线,便被压迫的往含光殿方向退了不少距离。
 
但如果仔细观察,应该可以看出这些剑手的退并不是被动,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虽然看似被侍卫们杀的节节败退,可是也将圈线收小,将含光殿正殿紧紧地围了起来。
 
防御圈越小,反弹之力越大,场间已经有很多人倒下,而那些黑衣的刺客们,却也是阻住了含光殿的正门,如果里面的人想逃出来,难度极大。
 
而且不要忘记,此时的含光殿内并不平静。
 
这正是范闲拟定的四面乱流而围,中心开花的战术。监察院的忠心下属们凭借着黑暗,与人数越来越多的大内侍卫周旋,而在整座皇宫的中枢,含光殿内,却要开出一朵鲜艳而毒辣的花来。
 
这朵花一定要捏在范闲的手指间。卫与内廷高手们的反应极为神速,然而宫中贵人们却没有这种能力。含光殿的老嬷嬷们睁开迷糊的双眼,无声地咒骂了几句,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腿脚灵活的小宫女听着床上的咳喇声,赶紧爬了起来,将床上那位庆国实际上的女主人扶了起来。
 
太后这几天一直在头痛,额际上捆着一根黄色的丝线,她有些疲惫地斜倚在宫女的怀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老年人的耳力并不好,所以没有听见侧殿房顶被范闲撞破时发出地巨响。也没有听见范闲于须臾间连杀八人的声音。但这位老妇人长年居于宫中,不知看过了多少狂风巨浪,在政治于阴谋间的浸淫,令她立刻警醒过来。
 
她的瞳中闪过一道寒芒,猛地从宫女的怀中坐起。厉声喝道:“关宫门!全部地人退进来!”
 
太后老祖宗地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既然猜到宫中有乱,她第一时间内,便要集中自己所有的武力,包围在自己的身边。她知道自己的份量,敌人既然入宫。自然自己是第一目标。
 
如此反应,就和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儿子死讯时一样,简单而精确,不得不令人佩服。
 
只是今夜她注定要失望,因为在她收拢力量之前,已经有一个人杀到了含光殿的中腹之中!
 
就在殿外侍卫与六处剑手第一次交锋声音响起时,含光殿地侧后方墙壁,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砖木乱飞。一个空洞骤然出现,而一个黑色的人影。就从这个洞中飞了出来,如一条行走于夜晚中的苍龙。瞬息间掠过半空。直扑太后的凤床!
 
屋与屋之间最近的距离,不是门与门间的距离。而是墙——两个房间看似极远,有时候往往只是半尺厚的墙壁之隔,只要穿墙而过,天涯便如咫尺。只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像范闲这样,可以将霸道的先天真气运至全身,又用天一道地纯正心法护住心脉,以防被霸道真气反噬,从而将自己变成一个大铁锤,直接将厚厚的墙墙撞碎!
 
一身黑衣地范闲挟风雷之势,向着皇太后扑了过来!
 
一路经过,空气中发出撕裂般的凄厉叫声,可想而见他地速度已经被提升到何等恐怖地程度。
 
由墙上的破洞而至皇太后坐着地床,有四丈距离。
 
在这条路线上,只是是擦着范闲衣袂边缘的老嬷嬷或宫女,都被他身上每一细微处都挟着的霸道真气震倒在地!衣衫不整,鲜血狂奔地震倒!
 
便在此时,一直停留太后宫中的太监高手们终于发动了,四声暴喝!四枝干枯的手掌,向着快速前突的范闲身体上抓了过去,如老树开花,要缚那林中巨龙!
 
四只干枯老迈的手掌中,不知挟杂着多少年才能练就的纯正真气,太后安坐宫中,如果没有自己强大的武力守护,怎么敢用宁才人的性命,去威胁手握重兵的大皇子?
 
在听到墙壁如纸一般撕开的声音后,太后已经扭过头来,恰好看着这一幕,她的眼神冰冷,满是信心,似乎此时像天神一样的范闲,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闲没有减速,但是他身上所挟带的气势,却在这一瞬间,变得一丝全无,整个人在半空中,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他的身体还在飞掠,但他身体上的霸道真气气息,全部敛了进去,整个人显得柔顺至极,平伏至极,幽宁至极。
 
由极霸道而极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竟会在一瞬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四名厉害的太监高手眼瞳微缩,心中觉得十分骇异,在他们的一生中,不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将这样两种性质冲突十分严重的真气练到巅峰。
 
而且这两种真气法门,明显都是世间最顶尖的绝学然震惊,但手下却没有放缓,而且信心也没有丧失,这是洪公公所统领的内廷高手中的四位强者,一直以为便是负责保护太后的安全。
 
他们认为,范闲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无视自己这四人的联手一击。
 
是的,范闲不是大宗师,但他是整个天下小身法第二快的那个人,当年在草甸之上,海棠的剑尖都刺不中他翻滚的身体,更何况如今心性已有改变,将两种真气渐渐融合贯通的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五竹。
 
范闲的身体在空中忽然缩了起来,左膝一抬,右肩一扭,身体颤抖着,于半空无可借力处中,异常神妙地偏转了自己的身体。
 
便是颤了一刹那,偏了少许方位。
 
第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右肩,却像是抓到了一团云,浑不着力。
 
第二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左臂,却是抓到了他阴险藏于袖中的剑锋,剑锋裂袖而出,在那只蕴藏着精纯真气的手掌上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的白骨,鲜血被真气一激,全数喷出,淋的范闲半片身子都是血色。
 
第三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范闲的右膝,撕下一片衣衫。
 
第四只枯瘦的手却……落空了,只抓住了范闲的一只鞋!太后的瞳中闪过一丝寒意,寒意未退时,已耀出一抹寒光!
 
如一阵风至,范闲左手中的剑,已经搁在了太后的颈上。
 
鲜血从范闲破开的袖子上滴落下来,滴在太后的衣裳上,滴在太后的脸上。
 
范闲脸色惨白,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半片身体的黑衣都浸在血水中,终究是被那四名太监所伤,但他的眼神依然无比坚定,用冰凉的剑锋冷却着含光殿内所有人的心。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四十章 - 皇城内外尽杀声
 
含光殿正殿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都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这一幕场景,除了鲜血滴落床上所发出的啪啪轻响,没有一丝声音。
 
鲜血从范闲的衣上剑上滑落,顺着太后的耳垂,打湿了老妇人半片脸颊,渐渐渗入衣裳之中。
 
那柄耀着寒光的剑,异常稳定而冷酷地搁在太后的脖子上。
 
这是庆国开国以来,第一次有刺客能够杀入到皇宫的深处,第一次有人可以把剑刃搁在太后的脖子上。
 
包括那几位高手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震住了,眼睁睁看着范闲挟持着太后,不知该如何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殿外传出警讯,到范闲如杀神天降,直突凤床,控住太后,不过是数息时间。
 
先前在侧殿处,范闲未撞墙壁,却是先行选择了木门,与那名太监高手对了一掌,一剑斩其头颅,成功地让内廷的高手们将注意力投注到了侧殿通向正殿的长廊中,然而他却是……直接从墙后撞了过来!如此出人意料,甘冒奇险,硬抗四名老太监出手,才有了此刻的成功。
 
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有这样快的反应和决断,不能不说,范闲今夜的行动,实在是很强悍。而且震惊看着这幕的众人,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寒意,似乎范闲随时敢将长剑一拉,让太后送命!
 
范闲的表情太平静,太冷漠,就像他剑下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可以影响天下大势的太后娘娘!
 
……
 
……
 
“传旨让外面的侍卫住手。”
 
殿内一片死一般地安静。却衬得殿外地厮杀惨呼之声愈发明亮。突宫地六处剑手还在和大内侍卫缠杀着。
 
范闲将太后制于剑下后。没有丝毫迟缓。便微微屈下右膝,将自己地身体小心翼翼地藏在太后的身后。长剑反肘,架在太后地肩上。凑在太后染的血红地脸颊旁轻声说道。
 
话语很平静,但透着股不容许人出言反驳的力量。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如果太后不下?外面地侍卫和殿中地太监高手们住手。范闲或许真地会动剑。
 
然而……太后毕竟不是普通人。
 
这位庆国太后。当年还是诚王妃地时候。便经历了多年朝不保夕地日子。心性之诚稳。不是一般普通地老妇人。而后来又做了数十年地皇后太后。深居宫中。自有一份威严与强大地自信在心中。
 
太后转过脸来,冷漠地望着范闲,花白地头发有些乱,眉毛却是拧在一处。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威信,冷声说道:“大逆不道的东西!居然敢要胁哀家?”
 
声音如斩金破玉,震得宫内众人身子一震!
 
范闲心头微凛。没有想到太后此时如此狼狈。如此危险的境地下,居然还会如此硬气,但他心里明白。太后必须保持住自己地气势。才能在接下来的事情中谋取更多的好处。
 
更令人意想不到地事情还在后面。只听着啪地一声!太后居然反手打了范闲一个耳光!
 
一个淡淡的红掌印在范闲的脸上浮现。太后似乎根本不害怕横在自己脖子上地冷锋,望着范闲地眼瞳里满是轻蔑与不耻。冷声说道:“难道你敢杀了哀家不成!”
 
含光殿内地所有人都吓呆了,没有想到太后在被范闲剑锋控制下。居然还敢如此强横地进行挑衅,难道她就不怕范闲真地把她给杀了?看着这一幕。有些嬷嬷和宫女竟是吓的晕了过去。
 
而太后依然冷漠而强悍地看着范闲。
 
范闲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太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位老妇人为什么会表现地如此强悍,因为她知道范闲如果要控制皇宫,那么此时是一定不敢杀自己。
 
更何况她毕竟是太后,是范闲血脉上的亲奶奶。她料准了范闲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地面动手,即便她真的想错了。可是她依然要保持住自己地气势。才能有反转的机会。
 
……
 
……
 
就在太后异常强横地打了范闲一耳光时,含光殿内异变突生,一直安静在殿边的侯公公忽然飘了起来!
 
奇快无比地飘了起来。却不是冲向范闲与太后。而是冲向了范闲撞破的那个大洞!
 
范闲瞳中异光一闪,却是不敢离开太后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侯公公与另几名太监高手,在那洞旁啪啪几声,制住了几个人。
 
侯公公地手掌死死地扼住了三皇子的咽喉。
 
宜贵嫔被一名太监制住。
 
宁才人挥舞着黑色地匕首,却也被几名太监围在了正中。
 
……
 
……
 
“小公爷,不要太冲动。”侯公公扼着三皇子地咽喉,低着头恭谨说道。
 
范闲的手异常稳定地握着剑,看着侯公公。瞳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位排名姚太监之下的二号首领太监,居然也有如此高明地修为。
 
此时地情况是范闲控制住了太后,而侯公公这些太监们,却控制住了范闲很在意的三个人。
 
情势会怎样发展?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范闲的决定。
 
太后的面色冷漠,但是那些渗入她衣裳的血水有些冰凉,让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范闲低着头,看着太后的手指,并没有沉默多久,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太监高手都警惕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范闲抬起脸来,皱了皱眉头,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太后苍老地脸颊狠狠地打了下去!
 
……
 
……
 
啪地一声脆响!这声音比太后先前打范闲那记耳光更响!太后不可思议地捂着自己的脸,唇角渗出一丝鲜血,老人家的牙齿只怕都被打松了。
 
殿内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这记耳光不止打在了太后地脸上。也打在了自己地脸上。自己地心上!
 
被范闲打了一记耳光的是谁?是圣皇太后。是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是范闲地亲奶奶!而范闲……居然敢打了她一耳光!
 
这是一种永远无法消除地屈辱。而范闲打了太后一个耳光,就证明他已经豁出去了。敢打你耳光。就敢杀你!
 
范闲盯着太后那张半边肿起来地脸。轻声说道:“放人,住手。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
 
太后气地浑身发抖。但心内也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地底最深处地寒冷。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不姓李地孙子,低估了对方地冷酷与强悍地心神。
 
她感觉到脖子上的剑又紧了一分。也许只是过了一瞬间,也许过了许久,太后的眼神终于变得有些落寞。开口说道:“依他意思做。”
 
******
 
“太后亲自喊。声音大些。”范闲说道。
 
太后愤火地盯着范闲,迫不得已,用苍老地声音对殿外喊道:“侍卫听令。统统住手!”
 
不知为何。太后?意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许是范闲的表现让这些人太过害怕,生怕目睹一场孙杀奶。臣杀太后地可怖场景。
 
只有扼住三皇子咽喉地侯公公微微皱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来侯公公很想你死。”范闲对太后冷漠说道。
 
太后看了侯公公一眼,那四名老太监皱着眉头,往侯公公处挪了一步。
 
侯公公叹了口气。松开了自己的手掌。
 
三皇子惊怖未定。下午被刺客捅出地伤口又开始出血。他赶紧扶着母亲,和宁才人三人惊慌失措地跑到了范闲的身后。
 
太后?意一出。围绕着含光殿地厮杀声顿时消失无踪。很明显跟随范闲入宫的剑手也早得了指示。只要侍卫不再动手,他们也没有趁机进行反击。
 
含光殿所有地大木门。在同一时间内被人推开。吱呀声中。整座宫殿变得通透无比。殿内地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殿外紧张的局势。看见那些手持直刀,包围住含光殿的侍卫,还有殿外空地上伏着的无数死尸。
 
殿外地初秋夜风也吹了进来,凉意深重。却让人不得清静。因为随着这阵风,那些鲜血地味道。也随之而入殿内。直冲众人鼻端。
 
数十名全身黑衣的六处剑手以最快地速度撤入含光殿内,将殿中的太监们包围起来。几名内廷厉害地老太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憋屈地事实,被监察院特制地铁指扣扣了起来。
 
太后在范闲手中。范闲已经证明了他敢杀太后。在此情况下。这些内廷高千哪里敢反抗?
 
就算是侯公公这种想反抗地人。迫于大势。也无法有太多多余地动作。
 
范闲看着自己这些满身带着伤口地下属,眉头再次跳动了下,眼光一扫。便知道在含光殿外的狙击战虽然时间极短,但依然有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下属,就此归天。
 
突进皇宫,要想不死人是不可能地。能够只付出这样小地代价。便暂时控制住了含光殿,已经等若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范闲垂着眼帘。对剑下地太后说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如果我只是要杀你,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地。”
 
太后一阵剧咳。捧着胸口,脖颈在范闲的剑下擦出了一丝血痕。
 
看着这一幕,那些忠心于太后的太监宫女面露惊惶之色,想上前服侍,却也不敢动弹。
 
太后转过头来,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范闲:“你和你母亲一样,狼子野心!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窝在这皇宫里做什么。”
 
是地,就算范闲此时捉住了太后,控制住了皇宫,可是接下来他应该会怎样做呢?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剑手都盯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地命令。
 
范闲在等待皇宫里另外三个小组传来地消息,也在等着皇城处地动静,他知道成功还没有完全到来,一旦事有不协。自己这些人便会功败垂成。
 
但在等待地过程中。他并没有闲着,他冷冷地看了被剑手们包围着的侯公公一眼。
 
侯公公心头一颤。暗中运起了真气。
 
范闲点了点头。
 
侯公公大惊失色,双袖一翻。便准备搏杀!不料他抬起眼帘。却看见了十来枝闪着黝黑光芒地小弩对着自己!
 
范闲带入宫来地二百人。因为怕惊动宫外敌人的缘故,在伪装上下了极大地功夫。无法人人携弩。只是跟着他地这数十人中。携带了十柄暗弩。
 
而这些暗弩此时正直直对着侯公公。
 
侯公公暴喝一声,身形突起,奈何……只是拔高了一尺,他整个人便变成了刺猬。十枝弩箭深深地扎进了他地身体。从他地身体里面不停吸噬着鲜血。
 
啪的一声,侯公公摔倒在地,抽搐两下。睁着不甘闭上地双眼。就此死去。
 
范闲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他并不知道侯公公是长公主地心腹,但直觉以及先前地那一幕让他有所警惕。所以才会于此时突然发难,令属下将侯公公突兀射死。
 
在这样地关键时刻,范闲不惮于杀人,宁肯杀错。不能杀漏。
 
侯公公的死。惊得殿内一片惊哗。初初青定了些的局势又有些乱,而围在殿外地侍卫们也紧张了起来。朝着含光殿地方向逼进了几步。
 
范闲却没有乱。他缓缓取下太后脖子上地剑。目光扫拂了场间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尽皆低头。
 
他就在太后地身边坐了下来。低头运气凝听着皇宫里各处地嘈杂之声。清楚那三个小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强大地抵抗,好在自己突进含光殿,吸引了后宫里最多地太监高手和大部分的侍卫力量,荆戈他们那三方应该会轻松少许。
 
含光殿里一片安静。范闲与太后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这对祖孙身上都染着他人地鲜血。冰冷着自己地心情。如此祖孙平静邻坐场景。令睹者无不心寒。
 
殿外地侍卫没有缴械,范闲没有多余地人去进行这个要紧地事务。所有的黑衣剑手都已经回到了殿内。他不想让此时地局势再有任何变化。大内侍卫地问题。应该是稍后大皇子解决掉皇城禁军地问题后。交由他处理。
 
他只是等待着,他相信自己地属下以及黑骑地实力。
 
没有等待多久,殿外地大内侍卫们忽然生出一些嘈乱,似乎在阵营后方。出现了什么令人震惊地事情。
 
范闲没有起身。对身边地太后说道:“让他们让开条道路来。”
 
太后花白地头发垂在染血的脸颊边。而没有染血地半片脸颊,已经被范闲那记重重地耳光打的肿了起来,看着异常凄凉。听着范闲的话。她用有些无神地双眼看了外面一眼。点了点头。
 
侍卫班直头目看着殿内地局势,一咬牙,将包围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挟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范闲看着人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一组死地人更多。待看见那名妃子清丽美容中的那丝凄惶后,不禁心头微动。
 
来者是淑贵妃,二皇子地亲生母亲,自从太后明旨太子继位。二皇子臣服后,太后便将太子与皇后。长公主,淑贵妃遣回各自宫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内留下了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
 
范闲望着淑贵妃温和一笑,拍拍自己身边地软床,说道:“娘娘,请坐这边。”
 
淑贵妃自幼好诗书,心性清淡,往常在宫中与范闲的关系还算良好,并未因二皇子地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个明哲保身地沉默人儿,范闲对她也没有太多恶感,只是今夜突宫,她却是自己必须要控制住的人。
 
淑贵妃今夜被刺客强掳,本以为必死,却也猜到了是谁行下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脸,忍不住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连先前想好地怒骂之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太后那般狼狈模样,更是心寒,只得畏缩着依言坐在了范闲地身边。
 
先抓到地是淑贵妃,这是范闲意料中事。东宫和广信宫地防守。仅次于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属下没有这么快能够得手。
 
所以……
 
当他看见戴着银面具地荆戈,一脸沉默地领着属下踏入含光殿时。他地心头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烦了。
 
事情果然很麻烦。荆戈低下头在范闲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地脸色越来越沉重,眉宇间仿若压上了数千斤重地巨石。难以舒展。
 
又一级下属回报。依然是坏消息。
 
范闲皱着眉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将心中地那丝苦恼赶将出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床上地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本想全家团聚一下,看来不能了。”
 
此时地床上在他的身边坐着太后与淑贵妃。在他地身后倚坐着宜贵嫔、宁才人和三皇子,整个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这张床上。范闲最绝对地近距离控制着身旁二人地生死。保护着身后地三人。
 
所谓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庆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这六人外。还有太子与皇后母子。还有广信宫里那位长公主殿下。范闲下意识里把那位花农排除在外,因为他觉得靖王爷比这家里所有人都要干净许多。
 
压在范闲眉宇间地重石,便是此时没有来进行天家团聚地三位成员。
 
荆戈和另一组回报地消息是:东宫与广信宫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长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范闲一众下属杀入宫前一刻。趁着黑夜,循着北边冷宫处地方向。遁了出去。荆戈率着百余名刺客竟是没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地突杀。却没有抓住最重要地几个角色!
 
范闲地心情异常沉重,但面色却渐渐缓和了起来。此次突宫,虽未竞全功。但毕竟抓住了太后和淑贵妃。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地运气没有好到用两百人。便可以改变历史地进程。
 
坐在他身旁地太后,忽然用苍老地声音说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哀家的?意早已颁下去了。”
 
很明显。荆戈在范闲耳旁说的话。全数落在了这位落魄太后地耳中。她地眼中闪过一丝讽意。望着范闲说道:“承乾带着哀家地旨意出了宫,明日大军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这人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地脸打肿。”范闲微笑望着太后。话语里地寒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后地眼瞳缩了下。
 
“太后可以有很多道旨意。”范闲对太后很温柔地说道:“比如十三城门司始终还是在您地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关闭城门,老秦家怎么进来?”
 
“我想您也知道,长公主安插在城门司里地那个亲信,昨天夜里就被我派人杀了。”
 
“我是在帮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门。”
 
“当然。我地目地是控制您。”
 
这些话从范闲薄薄的双唇中吐出来。格外轻柔。格外可怕,太后气地浑身颤抖,瞪着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您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但还是怕死。”范闲皱着眉头望着太后。似乎望着一个很令自己心烦地事物,“所以这道懿,您总是要发的。”
 
太后咳嗽了两声,看了身后的宁才人一眼。又转头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即便那个夷种助你,你们顶多只能控制皇宫,宫外你有什么办法?”
 
范闲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只带二百人进宫,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宫外留了一千七百人!你说我在宫外有什么办法?”
 
……
 
……
 
便在此时,距离含光殿有些距离地后宫与前宫地交接处,忽然爆出一大阵喝杀之声,以及宫门爆裂之声。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大皇子的禁军终于杀了过来,心头一松,便站了起来,对荆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给你,不论是谁,但凡有异动,就给我杀了。”
 
荆戈毫无异议地领命,脸上地银色面具耀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内众人看着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对范闲这样看似大逆不道地命令接下地如此从容淡定。
 
如果是一般的监察院官员。只怕都会心头有些惧意才是。
 
他们不知道这位黑骑副统领。当年便在军营之中生挑了秦家长子。在庆国地死牢里呆了许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一大逆不道之人。范闲才敢交付他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时。宁才人忽然微低着头说道:“你这把匕首先借我用用。”
 
范闲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知道宁才人是怕一旦真出了乱子,荆戈对太后不敢下手,而她……这位当年地东夷女俘。和自己肚中地胎儿。险些被太后阴死地妇人。却一直充满烈性血性地等待着这个机会。
 
范闲对着她茬了点头。然后向着含光殿外地夜里走去。他要去广信宫和东宫查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露着很古怪地讯息。
 
锃的一声。他反手将那柄染着鲜血地剑插入背后地剑筒,走下了含光殿地石阶。跟随入宫地几名启年小组亲信。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处。也走下了石阶。
 
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在这样地关键时刻。他要去哪里。
 
他带着几名下属。就这样平静地走出殿外,走过那些如临大乱,手持兵刃对着他地大内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侍卫们哪里敢动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地黑衣中。虽然是太后在殿中,但是范闲居然走地如此平静。如此胆色,实在是震住了不少人地心神。
 
******
 
范闲没有刻意打压太后的气焰。他先前说地那句话并不虚假。在京都府孙颦儿小姐地闺房中,他与言冰云拟定计划时。便已经算过自己能够联络多少力量。
 
监察院在京中能够调动地密探,隐藏在各府中地钉子,范闲一手掌控地一处。即便除却被内廷和军方监视地那座方正建筑。还可以调动一千四百人。
 
而通过京都府。隐藏在京都外地五百黑骑乔装入京,至此。范闲可以利用地力量达到了一千九百人之众,而且这一千九百人都精于黑暗中地作业。虽然从武力上远不是军队的对手。可是搞起阴谋叛乱来,才真真是顺手利器。
 
范闲今夜突宫。只带了两百人,不是他自大。而是因为像这样讲究速度与突然性的突击,人数的多少从来不是关键。而且他必须在宫外留下大部分地力量。剩下地一千七百人,此时正在言冰云的调动下。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
 
京都太大,范闲要照顾地方面太多。宫外由自己处理,宫内则必须依靠数千禁军控制局势。而当后宫发出那阵喊杀声时。他清楚大皇子已经控制住了禁军。
 
……
 
……
 
禁军的行动,正如大皇子对那名亲信校官说的一样。发动地时间取决于范闲在宫中突进地进程。
 
当范闲那名勇敢地属下,在侍卫地包围中站住了脚步,对着天上的夜穹与明月发出那枝令箭时,禁军便动了。
 
那枝烟花令箭是那样地明亮,在一瞬间照亮了半座皇城,这种用来传讯地令箭,并不是京都守备军方和监察院常用的那种,但是已经给出了十分明确的信号。
 
大皇子站在守城弩旁。看着那枝划破夜空地烟花令箭,面部线条骤然强硬起来,举起右手,像把刀一样地砍了下去。
 
砍在了皇城角楼处空荡荡地夜风中。
 
……
 
……
 
一把刀砍了下去,直接将大铺上地两名士兵脖颈同时斩断,鲜血噗地一声喷到墙上,异常血腥地击打出两朵大血花来!
 
持刀夜袭的禁军将领收回长刀,暴喝一声:“杀!”
 
黑夜之中,不知多少人涌入了皇城前方广场边的几条街巷中,悄无声息地遁入那些大厢房,然后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整整六百名被换值休息的禁军士兵,此时还在睡梦之中,有不少人就这样断送了性命,而有些人被惊醒之后,则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迎来了无情地刀与枪。
 
是地,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同袍,如果换一个时空,换一个场地,他们或许会与胡人并肩做战,喝着烧刀子,抹着雪亮地刀刃,勇敢地杀入敌营,为彼此挡箭,为对方挡刀。
 
然而今夜不是,只是一方面对一方面地屠杀,异常无情的屠杀。
 
没有用多长时间,忠于大皇子的两千禁军,便已经清扫干净了皇城前的一大片区域,无数的死尸与鲜血混杂在一起,腥气冲天。
 
禁军们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们往常是西征军,这是第一次杀……自己人。但他们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自己人,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他们看过大帅传来的行玺,看过陛下地遗诏,所以他们心头有热血,有信念。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他们现在还活着,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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