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集

第一章 悚人惊变
  七八五年年末的最后几天,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一片宁静。林迪红衣旗本被总长召回并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帝都的官僚们看来,一位年轻的红衣旗本晋升为副统领,这诚然是值得羡慕的幸运儿——但也就值得羡慕一下而已。帝都的高官太多了,区区一个副统领,在那些耀眼的巨星衬托下,立即变得黯淡无光了。
  林迪红衣旗本进城当晚,立即去中央大街二十一号的总长府求见。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他得到了接见。在总长府的地下室内,总长殿下与新提拔的副统领谈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警卫们守住地下室的门口,谁也不许靠近。
  当林迪红衣旗本走出总长府大门时,已经是满天星辰的深夜了。踏着中央大街厚厚的积雪,那个颇为英俊的军官莫名其妙的放声狂笑起来,这让总长府门口的警卫十分吃惊。
  第二天晚上,总统领罗明海刚回到家,侍卫来报:“林迪红衣旗本求见。”
  “不见。”总统领冷冷说。
  “他说有要紧事,关于报春花的要紧事。”
  “红色报春花”,这是消灭帝林的行动代号,而知道的人只限于家族总统领和总长二人。
  听到这个词,罗明海一震,转身说:“见。”
  见到总统领,林迪开门见山:“大人,报春花行动,总长已经同意了,特命下官前来协助大人您。”
  看着面前的新晋军官,总统领淡淡的点头。在他看来,这个行动该是越机密越好,让林迪加入并无必要。
  “下官鲁莽,敢问大人,您已有计划了吗?”
  “有。”
  林迪苦笑,他再问:“敢问其详?”
  罗明海才不情愿的,挤牙膏一般的说出了他的计划。整个行动听起来像是一场小规模军事政变。三天后。也就是七八五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日,驻扎在城内的中央军两个师将接到命令,出兵包围监察厅的总部。罗明海亲自在现场指挥,他们将粉碎一切抵抗,直接逮捕帝林,随后,大刀咔嚓一声。奸邪人头落地,天下太平。
  听到一半,林迪已是眉头大皱,只是碍着眼前的人是家族的总统领,他才耐心的听完,还得装着很佩服的样子:“大人思虑深远,安排周密,这样的行动,帝林定然在劫难逃了。”
  “嗯。”
  “但下官只怕总长殿下不通过。”
  “嗯?”
  “大人,您得为殿下着想。虽然殿下同意您动手。但元老会召开在即。为擒拿区区一个叛贼。出动大军,破坏帝都城内的祥和之气,这恐怕并非殿下所愿。”
  罗明海眯起了眼晴。他并非蠢人。事实上,总长已经把同样的意思给他暗示了:帝林骄横跋扈,家族对其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如果某天那位骄傲的总监察长突然横死,那么,不会有人追究其死因和凶手的——潜意思非常明白:家族会乐意看到罗明海干掉帝林,但不会插手其中。
  这个行动,起码要在表面上看来是一次私人恩怨的报复行动,与家族无关,更与英明伟大的总长殿下无关。但想起妻儿的血仇,怒火已经烧晕了罗明海的头脑了。只要能杀帝林,他已经不顾后果了。
  他冷冷说:“本官自有分寸。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林迪站起了身,以同样冷傲的声音回答道:“大人,只怕这不是您能承担的问题。没有总长殿下或者宁殿下的手令,您调动不了中央军。而且,总长殿下绝不会颁发手令给您的。”
  两人对视一阵,罗明海愤怒地移开了视线。他闷声说:“那你说怎么办?”
  “帝林的仇家众多,他自己也是非常小心,出入护卫多达百人,护卫严密。他的出入时段毫无规律。每天上下班都走不同的路线,而且从不在外饮食进餐,吃的都是自己携带的饭菜——大人,想用突然袭击的法子伏击他,一般情况下绝无可能。”
  “这个,不必你说!”
  罗明海冷冷地说,他着手的时间比林迪更长,当然知道这点。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了出动大军,直接捣毁帝林的老窝。
  “一般不可能,却并非完全不可能。”林迪说:“帝林防范得再密,但总长殿下支持我们,这就是他的必败之处!”
  “但总长说,不会插手……”
  “总长不插手,但暗中给我们点帮助,那还是可以的。帝林行踪不定,诡秘难测,但总长殿下的召唤,他却是不能不到的。比方说——”林迪笑着说,“下官可以肯定,三天后,也就是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殿下会召帝林去汇报今年的监察厅工作汇总。汇报从晚上九点开始,十二点结束。大人您想,帝林结束了汇报,在这个新年即将到来的深夜,他会去哪里?”
  “回家!”
  两人同时喊出声来,罗明海兴奋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急速地走动着。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林迪说透,他就明白该怎么办了。帝林最棘手的就是他行踪诡秘不定,但现在知道了他的行动,只要在路上埋伏一支伏兵,消灭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林迪沉声说:“大人,即使知道帝林的行踪,我们仍然不可疏忽大意。帝林的随从护卫大多是好手,听闻他本人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战力不容低估。而且,总长殿下也不希望事情惊动太大,我们动手最好避开中央大街。”
  沉浸在兴奋中的罗明海并没有听进林迪的话。他急不可耐的与林迪商量起动手的细节来,在什么地方埋伏,如何安排人堵车,伏兵如何布置,如何突然杀出才能达到最好效果。
  商量中,林迪认为,罗明海应该亲自到现场。帝林毕竟是家族的总监察长,一旦他持剑在手坚强抵抗。高声叱骂,这很可能会动摇部下们。罗明海亲自在场坐镇,才能压得住阵脚,而且,这样也可以避免其他不明真相的过路兵马插手这场伏击。当然,他更有一个不便说出口的理由:罗明海亲自到场,世人才能名正言顺的认为,这件事确实是总监察长与总统领的私人恩怨。并无其他阴谋。
  罗明海痛快的答应了。因为他也很想亲眼看着这个平生大仇人死去——如果能亲手捅他几刀,那就更圆满了!
  为了避免惊动帝林遍布各处的耳目,参与动手的人必须绝对可靠,而且不能惊动太大。幸好,作为家族的总统领,罗明海有一个便利,他能以培训,集训,轮调,出差的名义,把自己的亲信从各个部队中调出,悄悄的完成兵力的集结。”
  “大人,”林迪毛遂自荐,“下官带有五十多骑兵回来。他们都是跟我多年的老兵,打仗有经验,也都靠得住。倘若能为大人助上一臂之力,那是下官的荣幸。”
  在罗明海看来,就人手而言。自己三百多人的敢死队已经是足够充裕了,新加入一伙外人不但没有必要,还有泄漏秘密的风险。但林迪是总长派来协助自己的人,隐隐有种监军的味道,如果自己拒绝他的话,那未免有点不恭了。
  他答应了林迪,但安排让林迪的部属在外围警戒,负责清场场和拦截帝林的援兵。林迪毫不在意地答应了,恭敬地说:“大人,大仇即将得报。下官先恭喜您了。”
  “呵呵。”罗明海干笑两声。确实如林迪所说,情报精确,形势有利,帝林伏诛看来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数年大仇就要得报了。但不知为何,在他心中,一点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感,反而是一阵怅然若失的茫然感。
  失去帝林的紫川家,将会是怎样呢?
  ※※※
  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深夜。
  站得笔直的侍卫向正在出来的人敬礼:“殿下!大人!”
  汇报工作结束后,总长紫川参星居然一直送他到大门处,这颇令帝林感到意外。自从他就任总监察长以来,这种待遇已经是很久没有了。
  在今晚的会见中,总长对他表露出一种罕见的、推心置腹的坦诚态度。”
  “我老了,这个担子太重,我是坚持不下去了。阿宁很快就要接位了,这件事过年后就会在元老会上宣布。”
  作为一名即将退隐幕后的家族最高权势者,紫川参星今晚的坦率态度是令人震惊的。考虑着他的意图,帝林恭敬地说:“殿下您言重了。下官看,殿下您的精神还是很好。依微臣看,再坚持几年没有问题。殿下,您是我们大伙的掌舵人,家族没有您,那可怎么办啊!”
  紫川参星笑笑摆手:“老了老了,我的事自己知道的。按说一代人管一代的事,将来的世界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的了,但我这个半截身子快进土里的人了,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啊。阿宁还年轻,她还需要锻炼和学习。很多事,需要人帮她。但……唉,斯特林,这个人你让我怎么说他好!这个时候,他给我搁了担子,他的辞职报告放我这里了,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收回。斯特林一走,家族就更缺人手了。帝林,今后你的担子会更重了,阿宁要多拜托你。”
  帝林悚然,继而心头一喜。他连忙谦让,说自己年纪还轻,见识浅薄,平时行事多有轻狂,也有很多不到之处,实在不敢承受这份重任。接着口风一转,说自己蒙受两代国恩,只要新任总长不嫌弃自己鄙陋,自己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继续报效家族的。
  紫川参星深深的凝视着他,目光中带有一种让帝林琢磨不透的东西。良久,总长深深叹一口气,拍着帝林的肩膀,缓缓说:“带林,你我君臣一场,也算有始有终。今晚,怕是你最后一次跟我汇报了。这几年,你很辛苦。为家族做的贡献也很大,这些,家族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不会忘记,阿宁已经答应我了,会好好待林秀佳和小帝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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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拥抱了帝林一下,轻声说:“家族感谢你,我这个老头子也感谢你。真的,谢谢你。”
  天上下着小雪。月色黯淡。在寂寥空旷的街上,车队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车厢上剑与盾牌交叉的标志十分显眼。车声辘轳中,昏黄的风灯有节奏的晃动着,冷风嗖嗖的从车门的缝隙里吹进来,道旁梧桐树婆娑的影子映入了车内。
  帝林在座位上闭目休息,一缕散发遮住了他的额头,监察总长还在回味着刚刚得到的震撼消息。
  总长退下了,紫川宁即将接位。
  大陆诸势力的首脑都有其鲜明的个人特色,紫川参星是只狡猾的狐狸。流风霜是头凶悍的老虎。林睿是条潜伏的眼镜蛇,紫川宁是——是什么?戴着头盔全身披甲的小白兔?
  帝林苦笑着摇头。对于即将就任的家族总长,他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近墨者黑,在她叔叔的言传身教下,她也想模仿她叔叔那样举重若轻的操纵局势,但可惜缺乏岁月和经验沉淀下来的智慧;又因为大陆已经有一位女性的霸者存在,紫川宁也羡慕对方的风采,但可惜,她也没有流风霜那种军功无数而累积起来的威信,她一边学狡猾,一边学强悍,两种风格参杂,效果……嘿嘿。
  帝林认为。比起做总长,更适合紫川宁的职业是去出演青春偶像剧,最好是出演那种经常遭受挫折每天都在成长中的立志少女角色,家族落到这样一位只会两眼泪汪汪昂着头喊:“我要坚强!我要努力!”的小姑娘手上,前景不妙啊!
  今后几年,总长名义上退下了,但暗中他肯定还在操纵着局势,倒是斯特林的辞职让帝林很感失望,这位正值壮年的二弟在想什么呢?少了他。自己缺了一个在军方强力的盟友,也没有人帮自己在统领处帮助牵制罗明海,自己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劝他收回辞呈吧……
  “哐啷!”车子一顿,缓缓的停住了。帝林从沉思中醒过来,抬头从车窗望出去,见到的却还是街边的梧桐树。
  他看看路牌:达亚西路大街。
  “怎么回事?车子为什么停了?”
  一个护卫军官跑到了窗前:“大人,治部少在前面设卡临检,拦住我们的去路。现在,前导的车子正在跟他们交涉,应该很快就可以了。”
  “治部少?”帝林探头从车窗望出去,前方的街道闪烁着一片***,影影绰绰的确实有不少穿着制服的身影提着灯笼在晃动着,治部少特有的红白蓝三色警灯高高悬挂在高处。争吵声从前面传来,宪兵们正跟一群穿蓝色大衣的治部少警察在吵吵嚷嚷。
  帝林淡淡说:“治部少越来越不像样了,竟敢拦我们的车子?你去看一下,记下他们带队人的名字。”
  “遵命,大人!”
  那军官敬了个礼,快步跑向前去。
  帝林目送着他的背影融入了那片***中,一阵寒风吹过,街道两边的梧桐树被吹得哗哗作响,一片树叶悠悠的飘过窗前,在帝林眼前飘落。
  望着那片叶子坠落的轨迹,帝林瞳孔猛然收缩,身乎微微一颤,心头陡生险兆——这种动物般的灵敏直觉,已多次在生死关头救过他了。
  一瞬间,一连串的事闪电般在脑海中掠过,车队被拦截,前方闪亮的警灯,那天开会罗明海失言恫吓自己,当时总长急忙打断他,眼中一瞬间掠过的惊慌,还有今晚总长意味深长的对话——大串看似不紧要的小事,此刻却神差鬼使般被串了起来,帝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痕迹已经如此明显了,自己竟如此迟钝,一点没有察觉?
  现在,他已很清晰的感觉到了,杀机已然荡漾在空气中,浓厚得简直像死人的尸臭!
  帝林扫了一眼街道黑黝黝的两边,轻松的笑了笑,关上了车窗。
  在车队的前方,监察厅的宪兵护卫正愤怒的冲着拦路的治部少警察们吼叫着。若不是因为还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早已大打出手了。他们义愤填膺,又迷感不解:警察们平时见到自己就跟见到鬼一般。今晚怎么那么大胆,敢拦截监察总长的车队?
  “小子,不立即搬开路障的话,”宪兵军官威胁道,“你就等着二十年的监禁吧!军事监狱可不会跟你开玩笑!”
  警察们躲躲闪闪的躲在路障后。警官点头哈腰的谀笑着:“长官您息怒,长官您息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大伙都是吃公门饭的,长官您体谅一下咱们不容易,上头命今,咱们敢不听吗?很为难的……上头让我们严密盘查来往车辆。无论谁都不能放过了……我们放过了您,回去就得丢饭碗的啊……”
  无论宪兵们如何愤怒大吼,警察们就是不发怒,他们像一块被咀嚼过的口香糖那般,湿达达粘呼呼的,任宪兵们怎么骂甚至被打了两个耳光都不发火,一个劲的陪笑脸说好话,但就是不让路。
  宪兵们愤怒不已。只是帝林还没下命令,他们还不敢动手。
  他们也奇怪:被耽搁了这么久,总监察长大人为什么还不下令动手呢?
  僵持中。突然,一声尖利的呼哨刺破夜空的寂静:“滴滴!”
  那警官笑脸一敛,尖叱道:“动手!”
  惊变骤发!
  噌噌声中,警察们纷纷拔出了身藏的利刀。挥刀便砍,一时间,刀光闪亮,血花四溅,利刃砍入肉体和骨骼的刺耳声中,惊呼和惨叫声密集的响起。这时的警察们,哪里还有半分畏惧躲闪的样子!
  “敌袭!”前导车的军官这才察觉不妙,他高声喊道:“他们是冒充治部少的刺客!反击……”
  话音未落,几把长刀同时捅进了他柔软的身躯,鲜血涌出哽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身躯沉重的扑倒在地,大摊的鲜血将地上的白雪染得一片猩红。
  “诛杀国贼!天诛!”身穿警员制服的刺客们呼喝着口号,如狼似虎的跃过了路障,他们击溃了措手不及的前导马车护卫,迅速向车队的中路冲去,一片刀光闪烁,无数急速移动的脚步将地上的雪花踢得粉末横飞。
  第二辆马车的八名卫兵都没来得及下车,就被刺客们堵在了车厢的门口,一个大力的刺客扣住了车厢的拉门。用铁枝拴得死死的。车厢内的护卫们还在拼命的砸门时候,“哧,噗,哧……”一连串的急响,十几根刺枪从四面八方刺穿了车厢的隔板,将他们扎了个对穿。
  窄小的车厢根本无处可躲,男人们绝望的惨叫声和哀求声在黑暗的车厢里回荡着,鬼哭狼嚎一般,让听到的人都觉得牙根发酸,但刺客们恍若不闻,他们围住了车厢站成一圈,平端着手中的刺枪,再次朝着车厢用尽全力刺过去,抽出来的刺枪都被染得一片猩红,黏稠的鲜血滴滴的溅落在雪地上;然后,刺客们又是一次齐刺,又是一次……直到车厢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在刺客们冲过来前,第三辆马车的七名护卫中已经有四名从车厢里出来了,其中有带领这辆马车的军官。听着前方那片惨叫和呼号,还有正朝这边扑来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军官脸色立即就变了,他急速的叫道:“全部上弦!射!”
  仓促之间,只有两两名宪兵得及把箭装到弩上。都来不及瞄准了,对着冲过来的人群,他们就扣动了弩机的扳和。
  “飕飕、飕飕!”几声尖锐的急速风声,四个刺客应声倒下。
  宪兵们来不及再次上弦,剩下的刺客们已经扑到了身前,他们不得不把弩机就地一扔,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应战,但敌人实在太多,几个宪兵在人潮中恍若大海中的几片叶子,转眼就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倒在了血泊中。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天诛!天诛!”低沉的呼喝声犹如闷雷一般。回荡在大街上。消灭了前面几辆马车的护卫,刺客们潮水般向车队的中路涌来。但前面护卫们的拼死抵抗并没有白费,“敌袭”的警报已传到了车队的中路,他们用生命为同伴们换来了淮备的时间。
  以第四辆马车为掩体,二十多名护卫已经结阵集结。一个脸色冷峻的宪兵军官站在车夫的座位上眺望着。望着前方涌来的人影,他的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下令道:“瞄准了!给我射!杀这群乱党!”
  这真是非常有力的打击,刺客们刚冲过路障。迎面就飞来了一片密集的弩箭,顿时射翻了好几个,这轮箭雨直打得他们魂飞魄散,残余的刺客们吓得高叫:“他们有弩机,快躲……”回身向后跑,但他们立即被砍倒在地。
  更后面的黑暗中传来了凶狠的声音:“大人有令,斩杀帝林,人人重赏!贪生怕死。畏缩不前的,一律诛杀!给我上!”随着那喝令,更多穿着蓝色警服的刺客从黑暗中扑过来,迎着车队冲上去。
  靠着第四辆马车,宪兵们结成了线队,熟练的给手持轻便弩上弦上箭和射击。另外又有五个手持马刀的宪兵站在前列,随时准备投入肉搏战。敌人前赴后继的出现,射倒了一批,立即又有一批从黑暗中扑上来。刺客们也学精明了,不再直挺挺的冲出来当靶子。他们推前面几辆马车充当移动盾牌步步逼近。手持刺枪和砍刀的刺客躲在了马车后面,只等逼近身了就冲出来打白刃战。
  看着敌人躲在马车后越逼越近,指挥的军官紧张得满头是汗。他高声鼓励部下们:“别怕,大人马上会给我们派增援来的!我们后队还有人!”
  话音未落,身后轰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军官骇然转身,他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街道两边的每个房门都打开了,从里面涌出了无数手持利刃的黑衣杀手们。刺客们高呼着:“天诛!灭国贼!”的口号,从道路两边朝着中间的车队杀去,长蛇阵的车队转眼间就被他们截成了几段。
  一瞬间,军官脑子里只转过一个念头:“完蛋了!”绝望中,他愤怒的高喊道:“杀光乱党。弟兄们,跟我上!”迎着冲过来的刺客们,宪兵们怒吼着反而迎了上去,他们近得几乎是贴着敌人的脑袋放箭,射光了弩机中的箭就抡着十几斤重的弩机当锤子用,狠狠将敌人脑袋砸得脑浆崩裂,然后被乱刀砍倒……
  两边的伏兵突然杀出,整个车队都陷入了血腥的混战中。双方展开了惨烈的厮杀,惨叫声和哀号声密集的响起。一轮又一轮红色或者五彩的烟火在空中高高的绽放着,监察厅在呼唤增援。
  以帝林乘坐的马车为中心,宪兵们把几辆马车围着帝林的马车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地。但敌人的进攻来得太快了,没等宪兵们按照演习的那样布置好阵地,十几名蒙面杀手已经扑杀了进来,紧接着是数十名、上百名黑衣杀手扑进来。
  就在马车之间的狭窄甬道里,刀光雪亮,武器碰撞的铿锵声一声紧似一声,惨叫接连不断,一具又一具人体沉重的倒下,濒死的男人在低声惨呼。大量的鲜血就像鲜艳的花儿,密集的绽放在大街青色的石板上,一朵又一朵,最后汇集成了一片血泊,被那些快速移动的皮靴踩得满地飞溅。
  监察厅军官哥亚,他亲手杀了四个刺客,负伤五处,依然坚持拼杀在第一线。在与第五个刺客交手时,他已筋疲力尽,对方一刀就将他的武器磕飞了。望着对方举起的长剑,哥亚只能闭眼等死了,但此时,恰好一个烟火在空中绽开,一瞬间,哥亚的脸在焰火下被照得清楚,不知为何原因,对方忽然停住了手。
  瞅准机会,哥亚猛然抽出了护身匕首,冲入对方怀里,只听见对方惨叫一声:“不!”哥亚已经旋风般朝对方肋间连捅三刀,直到对方的身体缓缓软倒。直到此时,他才觉察不对,连忙扒开了对方的面具,入目的赫然是自己弟弟惨灰的脸。抱着自已弟弟的尸体,哥亚当场崩溃,被随后跟来的两个刺客毫不费力的砍死,兄弟二人的尸首叠在了一起,鲜血流得分不清是谁的。
  悲剧并非只有一个,在十二月三十日深夜的达亚西路大街上,在厮杀的双方中,不少人都是熟识的,甚至是朋友、亲人。但在那条黑暗的街上,在那片森冷的刀光间,杀人者旋即被杀,骨肉兄弟白刃相向,同胞血亲彼此残杀。骨肉相残,兄弟阎墙,仿佛上天都不忍目睹这一惨剧,悄悄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压压的彤云遮盖了天空,只首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
  厮杀得残酷,但持续时间并不长。十几分钟后,交战声逐渐稀疏,各处的交战和砍杀渐渐平息。护卫的一百多名宪兵全军覆没,在激战最激烈的中心地带,那个没能建造完成的马车防御阵的甬道里,护卫和刺客们的尸首一具堇着一具,将甬道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过,鲜血汩汩汇成了一条可怕的小河,在大街上静静的流淌着,直到被冻成了血块,血腥味扑鼻。
  第二十八集 
第二章 唯有兵谏
  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突袭,但胜利者并没有高兴。在护卫们簇拥下,总统领罗明海失魂落魄的徘徊在遗尸遍地的战场上,他脸色铁青,低沉的喝问道:“人呢?”
  被喝问的人一个哆嗦,低声回答:“大人,我们已经进行了严密的探索。在帝林的马车内并没有发现他,目前在死者中也没有发现……”
  “废话!”罗明海低喝道,脸色黑得跟炭一般,“找!”
  部下们一声不敢哼,连忙转身就去。远远近近的传来了响亮的叱喝:“仔抽搜索!每一具尸首都要检查,提防帝林诈死!”警察和士兵们提着灯笼,在那血腥熏天的尸堆中翻弄着,辨认着每一具尸首的面目和衣着。
  “大人!林迪副统领快步走到了罗明海身前:“袭击完成,不宜在此地久留。大人,一击不中,便当远离,我们该撤了!”
  “滚!”罗明海根本没转头看林迪,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来。他目光茫然的游离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望望这里,又看看那里,仿佛期望在什么地方能突然找出帝林来。
  林迪的脸陡然变得煞白,英俊的脸可怕的扭曲了。他喘着粗气呼吸了好一阵,才强忍着怒气低声说:“大人,我奉殿下之令而来!”
  罗明海霍然转身,赤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林迪,愤怒得眼中都喷火了。
  林迪站得笔直,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眼神坚定。他无声的告诉罗明海:“我的官职虽然比你低,但我现在是总长亲自委任的监军!要我屈服绝无可能!”
  双方恶狠狠的对峙了一阵,最后,还是罗明海先移开了目光。他沙哑的说:“出总长府时候,帝林确实上了那辆车。现在不见人,他肯定是躲起来了。而且很可能是装死人藏在尸堇里了!现在一撤,我们就全功尽弃了,林迪阁下,绝不能那样!”
  林迪的怒气稍消,想想罗明海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但看着那堇积如山的尸骸堇,林迪也犹豫起来:今晚厮杀得胜,但也是场惨胜。监察厅一百零七名护卫全数被杀,但自己方的伤亡人数也不下一百五十人。在两三百米的长街上。一百多具尸首零散抛落,要将这些尸首全部整理辨认,没有个把小时是办不到的。
  “大人,半个小时!”林迪坚决的说:“您只有半个小时搜查!过了半小时,监察厅就过来了,到时候,要逃跑的人就是我们了!”
  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罗明海只说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里,可以让所有熟悉罗明海的人惊得摔破眼镜。为了节省时间,堂堂的家族总统领。不顾身份和部下们一起充当了搬尸工人。他不顾那满地的血污、熏人的血腥、遍地的碎肉甚至是洒了一地的肠子和发臭的污物。亲自捋起衣袖,在那一具又一具的尸骸中翻查着,辨认着,弄得满身血污臭气熏天。
  部下们都感到惊讶又佩服,眼前这碎尸血海的惨厉场面,哪怕打过伏的老兵见了都会发噩梦的,偏偏这位没上过战场的文官能这么从容的工作,这份定力当真是了不起。
  “不是!”
  “不是!”
  “不是!”
  部下们钦佩,罗明海自己的心情却是越来越烦躁。他亲自检验了一具又一具尸首,浓重的血腥熏得他直想呕吐,满眼的鲜红晃得他头晕目眩,胸口堵着块铁般难受。但这些,罗明海现在都顾不上了。他像个赌输了全部家产的赌徒。血红着眼睛只管嚷道:“下一个!”
  “大人,全部尸首您都看过了。”
  罗明海抬起头,眼中茫然一片:“全都看过了?不,一定还有!”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四处张望着,目光却没有焦点,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风呼呼的吹过,梧桐树被风吹得摇晃不停,发出稀稀疏疏的声响。刺客们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的注视着他们首领。所有人都知道了,行动已算彻底失败了。
  带着怜悯的眼神,林迪说:“大人,时间已经过了。我们该撤退了。我们还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罗明海冷笑着,摇摇晃晃的走近来。盯着林迪看了一阵,他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指着林迪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你这个蠢货!你根本都没明白,你要难付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帝林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你脑袋被马踢坏了吧?”
  一瞬间,林迪的脸色变得铁清。他的脸孔扭曲成一团,眼中冒出了怒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的表情太恐怖了,士兵们立即聚了过来,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马上就要往罗明海狂笑的脸上狠狠地捣上一拳。
  林迪紧紧地咬着牙,手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早已掐进了肉里,那钻心的剧痛使得他清醒。用高度的克制力控制住了自己,他一字一句说:“大人,你该清醒一点了!”
  “我很冷静!”罗明海狞笑着:“看不透的反倒是你!帝林逃脱了,我们完蛋了!蠢货!”
  “还有总长殿下……”
  “总长……哈哈哈……”罗明海歇斯底里的狂笑着。眼前的军官少年得意,见识却还太浅。论起对紫川参星的了解,自己比他深刻一百倍。
  暗杀若成功,斯特林肯定要哭哭闹闹喊着要严惩自己,紫川秀也会躲在魔族窝里喊几句威胁的话——但叫嚣一阵后,事情终究将要过去。毕竟,斯特林不可能为死了个人造反,紫川秀也不会为他的大哥起兵杀回来。为平息众人怒气,总长会装模做样的严惩自己,说不定还会很愤怒地把自己撤职下狱——只要风波平静后,自己照旧是家族的总统领。
  现在,暗杀失败了,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格局。帝林睚眦必报。他肯定要报复,而且,他还可以联合两个兄弟一同行动。帝林和斯特林都是掌握重兵的强势将领,再加上远东的紫川秀,面对这么沉重的压力,总长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蓄意谋杀家族重臣的奸贼罗明海及同谋林迪”抛出来喂狼的。可怜眼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满脑子想着平步青云,却不知前方早已是死路一条。
  看着罗明海无缘无故狂笑不已。林迪迷惑不解。他猜测:“这人,该不会已经疯了吧?”开始他还顾忌着罗明海的身份,但今晚被多次冒犯,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再也没兴趣敷衍对方了。
  “下官还有事,失陪了。”
  林迪草草行了个礼,带着部下们转身离开,直到走出了很远,回过头,他看到罗明海还是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冷笑着。也不出声,那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让林迪很不好受。
  “疯子,真是个疯子!”
  林迪嘀咕着。一边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不就是刺杀失败了一次吗?看他那失魂落魄样子,没出息!天又没塌下来……”
  突然,林迪陡然停住了脚步:前方遥遥传来了低沉的嗡嗡声响,地面在微微震动着。他惊疑不定的望着飘雪的地平线,望向身边的部下们:“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部下们竖起了耳朵,有人轻声说:“好像是兵马调动的声……是骑兵吧?”
  “哈哈,不可能!”林迪断然否定:“帝都乃皇畿,达亚西路街靠近中央大街,谁敢这么大胆,深夜在此兴兵?除非他们想造反了!”
  林迪说得肯定。心头却越来越惊疑不定了,震动和蹄声响得越来越清晰,突然,一个部下惊叫:“大人,您看!”
  在那飘雪的长街尽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点,那亮点在急速的增多,汇成了一片闪亮的光带,那分明是一支举着火把迎面冲过来的骑兵军!蹄声轰隆。火把闪亮耀眼,人如虎,马如龙,队伍没冲近,一股久战精锐的强悍气息已扑面而来,队伍前方的旗帜赫然跃入眼帘,剑与盾牌的交叉图案在火光中透出了杀气腾腾!
  林迪失声叫道:“是宪兵团的骑兵队!”他马上转身就跑,“快跑!”
  街上惊呼四起:“监察厅来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刺客们看到骑兵的同时,骑兵也看到了他们。骑兵们骤然加速,队列发出一阵可怕的吼声:“报仇!杀杀杀!”
  罗明海的部下中间并不缺高手,但为了刺杀而仓促组建起来的乌合之众对上了配合默契的宪兵骑军,结果并不难想像。刺客们连第一轮攻击都顶不住就被弩弓射得溃不成军,接下来就是全面溃败,狼狈逃跑。
  宪兵们骑着战马,高举着马刀,到处追杀着逃跑的刺客,刺客们惊惶失猎,把手中的兵器随手一丢,只为能跑得快点。大伙都知道,两条腿的人决计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的,为了躲避追杀,有人躲进了民房里,有人躺在地上拿血涂脸装死尸,有人翻墙钻狗洞。为逃生,什么主意都有人想到了。
  但真正能逃得性命的只有少数的幸运儿。犹如一阵狂风骤雨,骑兵们迅猛的扑近身来,追上了逃跑的人群。人马未到,迎头就是一通箭雨,当场就把逃跑的杀手们射倒了一片,然后马蹄凶猛的踩踏过去,将他们踩成了肉泥。
  满街都是惨呼和哀求饶命的号叫,很多刺客眼见无法逃脱,连忙跪下举着武器,喊道:“我是XX的军官!饶命!”但宪兵们的回答是马刀的斜劈横砍。
  半个小时前,罗明海及其部下还是威风凛凛的杀戮者,万万没有想到,报应来得竟是如此迅速。参与刺杀行动的三百多人大多是逃跑中被骑兵们赶上,被马刀砍死或者弩弓射死,甚至是被马蹄践踏而死,能逃得性命的,十中无一。
  厮杀打斗声再次在深夜的长街上响起。居民们战战兢兢的关上门,在窗户缝隙里偷偷的窥视那场惨烈的厮杀。自从魔族军围城以来,帝都城好久不曾有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不,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事了。
  不是没有抵抗的人。在街角的屋檐下,不死营士兵围住了林迪。像刺猾般团在了一起,背靠着民房抵挡着骑兵们的冲击,这是步兵应付骑兵们的标准阵形。林迪并非指望这样能抵挡骑兵,他只是希望能拖延灭亡的时间,或许在最后一刻,总长会派人来救他们呢?抱着这样缥缈的希望,不死营士兵打退了骑兵的两次冲锋,杀了两名冲上来的骑兵。
  但林迪最终还是没能等来总长的增援。眼看强攻失败。宪兵立即调整了策略。监察厅的骑兵都是装备着轻便弩的,虽然比不上流风霜的精骑骑术精湛,但行进中骑射对他们并不是难事。一队骑兵掠过,伴他们到来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不死营士兵的阵列中响起了一阵惨叫声,骑兵的浪潮仿佛永无尽头,一队过完又是一队。当第七队骑兵掠过后,屋檐下已经再无能站立的人,密密麻麻的箭枝已经覆盖了那一堇人体。
  家族新一代的名将之星林迪红衣旗本被乱箭射死,而他的同谋,刺杀行动的总指挥罗明海同样没有逃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紫川家的总统领选择了尊严。他没有像部下们一样狼狈爬围墙钻狗洞,而是领着几个亲兵,在大梧桐树下迎击汹涌而来的骑兵。
  总统领勇气可嘉。但结果却并无不同。因为他并没有穿着表明身份的服装,混乱中,骑兵们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下了消灭家族总统领这样的壮举,只打了一个呼哨,又去追赶其他的逃窜者了。
  马蹄声轰隆,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从街头涌过,宪兵们神色严峻,腰挎马刀,一手持着轻便弩。在他们奔涌的潮头上,不时传来短促的厮杀和惨叫声。
  在大群举着火把的护卫簇拥下。帝林出现了。他骑在马背上,审视着整个战场,望着地上的尸骸,目光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忧虑。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骑兵们三三两两的从各处赶回,出鞘的马刀上血迹斑斑。蹄声嘀嗒,一个军官快马冲过来,矫健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帝林的面前:“大人,逃逸的刺客已全部被消灭。”
  帝林俯身问:“弟兄们还有幸存的吗?”
  那军官黯然,低下了头道:“很遗憾,大人。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遗体,一百零七位弟兄全部殉职,一无一幸存。”罗明海把尸骸集中到一起查,这同样方便了宪兵清点死者。
  帝林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把头上的骑兵盔帽解下,慢慢地捧在了胸前。
  对于那些殉职的部下,他有一种难以出口的惭愧之情。在刺客们行动之前,自己一个人偷偷的离开了车队,却把护卫们全部丢下充当吸引攻击的诱饵——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官之道,帝林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舍出生命来捍卫长官的性命,这本来就是护卫们的职责,而也只有自己活着逃出来,才有机会为他们报仇。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护卫死不瞑目的眼睛,帝林依然感觉很不舒服。
  默哀之后,帝林下达了命令:“第二队负责清点战场,第一队和第三队负责外围警戒——立即行动!”
  “是!”宪兵们轰然应答,四下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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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旗本哥普拉走近来,脸上神色很古怪。他做个手势,示意护卫们避开了,才对帝林轻声说:“大人,今晚的事……很蹊跷。”
  帝林望了哥普拉一眼,帝林面无表情:“嗯。”
  作为监察厅首脑,帝林承担着国内治安、政治保卫、监察文武官员、军法系统、情报侦察等重要职责。他的仇家包括了国内的大型黑帮、野心跋扈的贵族世家、魔族余孽、林家和流风家的间谍、腐败堕落的家族官吏等等,连哥普拉都说不清大人到底有多少仇家,也记不清到底遇过多少次刺杀了。暗箭、投毒、行刺、伏击,这类的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了,每周都会碰上一两回。
  但在帝都的大街上,数百名匪徒扮演成警方伏击围攻总监察长的车队,造成一百多名护卫全数殉职。这样的事件实在匪夷所思,哥普拉还是第一次碰到。这已经超出刺杀的范畴了,简直是一场小规模战争了。哥普拉无法想像。那些阴魂不散的敌对份子有这样的实力。
  “大人,黑帮和那些外国奸贼……搞搞破坏下点毒还行,这么大场面,他们没有这样的实力和胆子。”
  “你说得没错。”帝林目光闪烁,冷笑着说:“罗明海肯定有份,至于背后有没有人指使……现在还没证据。”
  哥普拉心下一寒。跟随帝林日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上司的习惯。越是紧要关头,帝林就越是镇定。事情越是重大,监察总长就越是轻描淡写。“还没证据”,在监察总长的字典里,意思就是非常肯定了。证据这类东西,就跟民意代表啊、正义啊之类差不多,从来都是根据需要而出现的。
  总统领已是家族臣子第一人了,能在背后指使他的人——哥普拉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东边,那个一片漆黑的方向,正是家族总长府所在。
  宪兵们的工作和罗明海刚才做的并无不同,只是更为高效罢了。士兵们用战马将散落各处的刺客尸首一具具拖了回来。在街道的中间一字摆开。专门有人检查死者的衣裳和尸首。寻找可以辨认身份的证件和身上的纹身——很多部队或者国内黑帮,都会在皮肤上纹上特殊的图案作为标记。在检查过程中,银币清脆的叮当声一直响不停。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很多钱财,有人甚至装了满兜的银币。很容易推测,这是一支临行前用银子喂足了的敢死队。
  帝林骑在马背上,神情冷漠的看着部下们摆弄尸体,不动声色。大多数尸首,他都是匆匆看一眼就走开了。但在一具尸首前面,他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见到大人停下脚步,正在检查的军官起身汇报:“大人,这个人身上没带证件也没带钱。他大约五十岁。衣服档次比较名贵,手上并没有拿兵器的茧子。其他死者大多是正当壮年的男子,只有他的年纪偏大。我们很怀疑,他是不参与动手的指挥者。对这个人,我们会进行重点检查,争取尽快查出他的身份。”
  “不必了,我知道他。”帝林微微晃头,把散到额前的头发给拨开了,很平静的说:“他叫罗明海。”
  一瞬间。所有人愕立当场。
  家族的总统领躺在血泊中,怒目圆睁,血污将他半边脸都盖住了,他手中还紧握着一把被打折的长剑,那愤怒的表情极好的阐述了“死不瞑目”的涵义。
  与死者愤怒的眼睛对视了一阵,帝林移开了视线,厉声道:“加紧速度,加快检查!”
  “是,大人!”
  帝林脸色阴沉:罗明海要杀自己,这是帝都人尽皆知的事。但他没料到他会这么愚蠢,竟会亲自到现场指挥,结果反倒被干掉了!
  “这下麻烦了!”帝林抬头,望向那雪后彤云密布阴沉沉的天空,心情阴郁。
  将领们簇拥在他的身边,同样的脸色低沉。有人眼中流露出了惊惶。虽说是防卫反击,但杀家族的总统领,后果如何,大伙谁都不知道。
  帝林望向旁边的人:“哥普拉,你说,怎么办?”
  哥普拉神色凝重:“大人,这得看情形了。照法理上说,总统领率队行刺在先,企图谋杀大人,还杀害了我们一百多名兄弟,监察厅出手镇压,我们不但无罪还有功!”
  “正是,正是!“军官们纷纷赞同,“我们做得一点没错!”
  “但若是……总长在背后指使的呢?”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通通沉寂,军人们脸色发白,有人牙齿咯咯的打着颤。
  家族是无敌、不可抗拒的。
  总长,那是家族实力和权威的象征,他拥有着常人无法想像的强大实力。
  军人们是监察厅的军官,但他们首先更是家族的臣民。从孩童时代开始,他们就一直被培养这样的信念并对此坚信不疑。对自己祖国的政权,军官们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服从感,他们连做梦都没敢想过对抗总长——那跟反抗神一般不可能。对方一个手指就能把自己像蚂蚁一样捏死了。
  看着部下们面如死灰,帝林慢慢说:“事情未必是总长的意思,大家先不要急着下定论。继续检查!”
  尽管大伙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祈求刺杀跟总长并没有关系,但冥冥中仿佛真的存在一位命运之神,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倾听芸芸众生的愿望,然后安排一条相反的道路。
  “启票大人,我们在一个死者身上……发现了这个。”
  呈送上来的是一本证件。黑色皮夹上面写着金色的字:“军官证。”封面已经被鲜血浸得湿透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封皮,读出了里面的内容:“禁卫第一师师团长,红衣旗本,林迪。”
  一瞬间,军官们感觉天旋地转,大地在脚下崩溃,脚下空荡荡的。数百人聚集的街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空中零零散散的飘洒着雪点,寒冷的风夹杂着雪点扑在了士兵严峻的脸上。士兵们按着马刀,背着轻便弩。空气中荡漾的杀机比风雪更冷。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帝林身上。此刻,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是大家所有的希望了。
  帝林伫立在长街上,他的身形萧瑟寂寞。斗篷下的身影是那么瘦弱,憔悴。在那一刻,无尽的重负仿佛把他给压垮了。
  哥普拉定定的望着帝林,他很难以形容此刻的帝林,在那如雪峰般冷峻孤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同的东西。那是什么?痛苦?失落?寂寞?脆弱?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名将,不再是以冷酷残忍闻名的总监察长,不再是平时众人所熟悉的那个坚强又理智的领路人。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确认是他吗?”帝林的话说得并不大声,语气也并不重。但众人无不感觉到,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的重量,沉重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在场的几个军官都上前看了林迪的尸体,然后不出声的回来了,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躺在那里的,确实是那位最近风头很劲,颇受总长殿下赏识的少壮将领。
  “确定是他了。”
  帝林长长嘘叹一声。就在叹息中,他仿佛将所有的软弱和犹豫都随着呼吸一同排出了体外。一旦确认了敌人,那位坚强自信又强势的总察长再次复活了!
  他不出声的一个接一个的望着身周的将领们,目光深沉又凝重,蕴含着深意。当望到哥普拉时,他顿了一下,用眼晴不出声的询问着。
  彻骨的寒流迎面扑来,哥普拉打了个寒战,他明白帝林的意思,心头悸动,情知这是生死关头,自己再不能蛇鼠两端了,若不及时做出抉择,自己决计活不到天亮。
  他立即站出来,挥舞着手臂大声说:“弟兄们,我有话说!这几年,大人领着我们,打了多少仗,为国家流了多少血?没有我们大人,帝都早给魔族拿下了!现在,家族无缘无故要对大人下手,要杀害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我哥普拉第一个不服!弟兄们,这么多年,大人没亏待我们,我们享的福不少,造的孽也不少!我们跟大人都是绑一条绳上的。大人若倒,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今天是大人,明天就轮到我们了!”
  有第一个人领头就好了,军官们被煽动得十分激愤:“对,我也不服!”
  “凭什么!跟总长说理去,问他个究竟!”
  “我们上元老会告他去!他胡作非为,废黜了他!”
  “闭嘴!一个个胡说八道,反了吗?”帝林的声音比这深夜的寒风更冷,他斜眼望着部下们:“身为家族臣子,难道你们想造反谋逆吗?”
  全场立即静了下来,将军们都哑了口。大伙古怪的望着帝林,谁都不明白,监察总长打的什么主意。
  哥普拉干咳一声,昂首站出来说:“大人,我们自然不想造反!但监察厅有功于国,总长殿下却无缘无故要杀我们,此为乱命!我们虽然忠诚,但绝不愿束手就死!”
  笑意在帝林眼中一闪而逝,他依然板着脸:“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如果殿下真的执意要杀我,你们……”他顿住了话头。慢慢的望过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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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普拉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昏君乱命,我们反了!”
  “我们反了!”
  “我们反了!”
  呼啸的风夹着雪凌厉地扑向站立的人群,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们神情严峻,激动的波动在人群中蔓延着,人们的心头比那呼啸的风更为寒冷。无数个窃窃私语的人声渐渐汇集到了一起,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余音音震得人人心头发闷。
  终于有人喊出这句话了。
  帝林神色严峻,他以威严的目光望向部下,回应他的是同样坚定的目光。站在那的,是从远东就开始跟随自己的部下,一伙亡命之徒。他们曾为国征战。洒血疆场,他们也曾烧杀掳掠,罪恶滔天。他们的罪孽和他们的功勋一般显赫。不能见容于世人。除了“铁血宪兵团”这个恐怖的团体,天下虽大,无处可供他们藏身。在这里的每个人手上都造了太多的孽,一旦有人被这个团体抛弃,顷刻间,他们就会被海一般的仇家所吞噬,尸骨无存。
  “弟兄们,”带林清朗地声音在风雪中回荡盘旋,震撼人心:“我们监察厅都是对家族忠心耿耿的忠实臣子,我们为国而战。流血牺牲,功勋累累!但总长殿下受奸邪蒙蔽,他忘记了,是谁,在远东为家族打下了江山?是谁,在魔族入侵,恶波横行之时,挡住了魔族的大军,守住了帝都?”
  “我们!”沉闷的低吼声如一声雷,滚滚的碾过人群上空。
  “现在,总长殿下被周围的奸邪所蒙蔽,他忘记了我们对国家的功勋,非但没有奖赏,反倒无故加罚!我们有功无罪,坚决不从!在这个时候,采取坚决行动,将总长殿下从那些包围他的奸邪小人手中解救出来,这是我们监察厅的神圣职责!”帝林凶狠的一挥拳,像是要将那奸邪小人一拳打倒,“必须立即行动起来!出路只有一条,以武力促使总下改正错误,恢复正道!我们——兵谏!”
  哥普拉顺势站出来吼道:“弟兄们,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的性命,谁也别想拿走!”
  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回应了他,那些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男子们热血沸腾了起来,无数条嗓子发出剧烈的吼声:“兵谏!”
  “别无选择,唯有兵谏!”
  三百年前,家族第一代总长紫川云在帝都墙头怒吼:“我紫川氏就此独立!”三百年后,又一个不世出的枭雄在帝都发出了震彻大陆的声音:“别无选择,唯有兵谏!”
  而当时,连流风家的进犯和魔族入侵两大灾难都没法将它动摇,紫川家的统治被世人认为是巩固、牢不可破而且将永远持续,此时此刻,包括领导人和参与者在内,谁也没能想到,正是在这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深夜,在帝都达亚西路大街上,一群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家族官兵在绝境之时发出的怒吼,竟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力,竟至彻底的颠覆了紫川家长达三百年的统治根基。
  永载史册的三杰之乱,就此拉开了序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紫川家震撼世界。
  按照家族军务处的记载,在七八五年的年末,在帝都城内的兵力布置得并不是很多。因为家族刚刚打完了残酷的卫国之战,目前并无强敌窥视,所以帝都城内并没有留驻重兵——当然,这个“重兵”的定义是针对一般城市而言的。作为一个大陆强国的首都,再怎么空虚,帝都的兵力也不是一般城市所能比拟的。
  作为以兵变谋逆起家的家族,紫川家对那些手握重兵武将的提防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的。首都军区的兵力绝不能统于一人之手,这是家族总长代代亲口叮嘱的不传之秘。因而,一如既往的,为了用铁的手腕捍卫家族首都地区的安宁和谐,从而统治整个帝园,历代总长一般习惯将帝都地区驻军主要划为三部。
  第一部份:中央军,一如既往,他们是拥有着悠久历史和辉焊传统的紫川家骄傲。尽管这支军队在杨明华叛乱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随后在斯特林手中,他们用在远东和帕伊的辉焊战绩洗刷了耻辱。在卫国之战时,中央军将士在帝都奋勇抗战。顶住了魔神皇的可怕压力,为大战的全胜奠定了基础。现在,中央军的现任军团长是家族未来继承人紫川宁殿下,但宁殿下是即将接任总长的人了,事务繁多,所以实际上,日常事务主要是由副军团长秦路阁下负责的。
  中央军的正常编制是十五万人,包括十个步兵师和十个骑兵师,这是一个大军区的编制。他们负责的不止是帝都城防卫和治安,还包括了帝都周边的中央和东南部份行省的防务。但在卫国战争中,中央军将大部份骨干主力支援给了新组编的东南方面军。战争结束后,那批被借调的部队不但没有归还,又因为要发动对魔族王国的讨伐战争。远征军又从中央军中抽调了一部份精锐,再加上在帝都战役时中央军的损耗也是相当严重——尽管秦路三番数次的向军务处和总长写报告,认为中央军缺员状况已经相当严重了,到了难以承担捍卫首都地区安全的地步了,需要紧急给中央军补充精干的士兵和熟练的军官,但这些极告递上去通通像被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了一般,从来都没有任何回复。
  原因很简单,家族没钱。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家族必须削减军费开支以充实民间重建。尽管远东的紫川秀独立。但他毕竟还没对家族表现出敌意,目前,帝都也没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胁,充实中央军也并无紧迫的需要。况且,斯特林率刚刚归来的家族远征军就驻扎在达克城,十五万精锐的选征大军,这已经足够震慑所有不安份的敌人了。
  所以,秦路阁下,委屈你了。困难就暂时克服一下,您就继续率领着那支缺人手的中央军再坚持一下吧!
  所以,在七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当晚,号称有着十五万大军的中央军,实际上只有四个步兵师留驻在帝都城内,而且都是缺员严重的步兵师团,总兵力不过两万五千余人。其余部队不是派驻在帝都的周边行省,就是根本不存在,只是在军务处文件上的一个空头序列罢了。
  虽然中央军的兵力严重削弱,但没有一个姓紫川的为此担忧得夜不能眠。因为中央军只是驻帝都军事力量的一部份。担任保卫家族首脑任务的,另有其人,那就是号称“御林军”的禁卫军团。他们负责总长府及周边地区的警卫安全。比起残缺不全的帝都中央军,禁卫军的待遇要好得多了,一万人两个师团的编制随时保持全满,兵员选拔要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官兵全部来自帝都本地籍人,大部份都是出身家族官员或者贵族家庭,待遇也是家族各军团中最优越的,而统带的将领都是总长最亲信的亲将。所以,不管战斗力如何,这支天子亲兵的忠诚程度是最高的,在他们的护卫下,总长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至于帝都城内的第三支主要武装力量,那就是监察厅所辖的宪兵部队了。这支部队并不属于军务处管辖,而是隶属于监察厅指挥,但他们也属于家族武装部队的序列,也在军务处登记造册。按照监察厅报上来的数字,驻帝都的宪兵部队应有三个师团,包括两个骑兵师团和一个步兵师闭,总兵力为两万人——但实际上,除了天气预报以外,监察厅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表里如一的。
  对军务处来说,监察厅驻帝都的实际兵力一直是个无解之谜。因为宪兵部队的调动是不必通过军务处审批同意的,宪兵部队的经费、编制和兵员招募系统也是独立自成一体,理论上说,只要帝林养得起,他完全可以招收上五十万军队蹲在自己大营里——当然,这么大规模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帝林以训练新兵或者部队轮调的名义,将部队番号打乱,假借外省军队进京轮调的名义,他扩充上两三倍的兵力是能做到完全不被外界察觉的。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了,不过做得更加巧妙更加隐蔽而已。名义上,驻帝都的宪兵部队只有三个师团,但实际是七个师团,兵力多达五万多人,而且装备十分精良。
  第二十八集 
第三章 神秘七司
  深夜凌晨一点五分,秦路副统领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他的勤务兵急切地摇着他:“大人,总长府来人了,她急着要见您!”
  在庆新年的家宴喝了不少酒,秦路还是昏昏沉沉的。他含糊不清的问:“谁找我?”
  “大人,是李清侍卫长。她好像很急的样子。”
  恍若被一盆冰水浇身,秦路激灵的一下子清醒过来,失声叫道“李清?她来找我?”
  他当然知道李清,她是总长紫川参星的亲信近臣,斯特林的夫人,无论哪个身份都非同小可。以精明强干闻名的她,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可能深夜跑到自己家中来的。
  一瞬间,所有的醉意全消失了。秦路干脆利索的跳起身,抓起床边的军服就往头上套,匆匆穿上了鞋,一边系武装带一边往外走,勤务兵手忙脚乱的跟在后面,帮秦路整理衣服上的皱褶。
  在客厅里,秦路见到了李清,头号侍卫长正急切的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掩饰不住的焦虑。看到秦路,她立即迎了上来,很急的说:“秦路大人,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了,实在有不得已的大事!火急!”
  “清大人,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您请直说吧。是总长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正是。我带来了殿下的手令,请您立即执行!”李清从口袋里掏出了手令,秦路摊开了匆匆一阅,脸上微微抽搐,不动声色的将手令揣进了口袋。
  “大人,您看明白了吗?”
  秦路点头:“总长殿下让我们中央军立即出动,在帝都执行宵禁,护卫总长府及周边地区的安全——我明白了,会立即执行。但清大人,可否透露一下。这是为什么?我们要防范谁?不是我秦路多事,您若不说清的话,我怕会误了总长的大事。”
  二人都是家族的高级军官,都知道规矩。深夜紧急调动中央军出动执行宵禁,这样的举措不同寻常,肯定是家族面临某种迫在眉睫的危险了。
  李清明快的说:“本来就没有瞒着秦路大人您的道理。殿下若信不过您,也不会让您来执行这个任务了。”她压低了声音:“监察厅那边有异动,我们不得不做好提防!”
  秦路一惊。还以为自已听错了,反问道:“监察厅?帝林大人?”
  “正是。”李清点头,她的神色同样沉重,“殿下今晚得到通知,监察长有不稳的动向,宪兵部队在大规模的调动。我们当然希望这是个假情报,但倘若不幸这是真的——那总长府肯定会成为被攻击的第一目标,秦路大人,您的动作得快,他们也在集结中,我们已经是晚了一步。时间是最要紧的!”
  秦路吞下了口水。只觉得口苦得发干:“我明白。”
  “秦路大人。您得多加留种。留驻在中央军里的军法官和宪兵部队已经不可靠了,今晚的调动,您最好能瞒过他们。”
  “恐怕办不到。这么大规模的调动。要瞒过军法官是不可能的。”
  李清秀眉微蹙。她的特长是处理琐碎政务,军队调动事务并非她所擅长。她无奈地说:“反正,秦路大人您看着办吧,只要能完成任务扦。这是紧急情况,总长殿下已经授予您全权,若有人敢阻碍,您可先斩后奏。”
  “明白。”
  “就这样吧。我得走了,还要去宁殿下府上走一趟。”
  秦路奇道:“军团长大人?”
  “正是。总长吩咐我将宁殿下接到总长府,那里比较安全。今晚的行动,就拜托大人您主持了。”
  “辛苦清大人您了。可否需要我给您加派几个警卫?”
  李清摇头:“谢谢。不必了。我自己有护卫。”她打开了门,于是秦路这才看到,门外人影晃动,禁卫军士兵安静的守候在马车边,都是全副武装的,雪亮的刀刃反衬着屋内映照出去的灯光,灼灼发亮。
  秦路心头一凛,看到那些平时仅仅作为仪仗队的禁卫军士兵如此警惕,他这才真正有了真实的危机感。意识到叛乱确实已迫在眉睫了。
  时间匆忙,二人都没有多做寒暄,李清匆匆告辞而去。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秦路回头,对勤务兵说:“去大营!”
  深夜凌晨一点,中央军城东大营。
  当秦路的马车到达时候,中央军的大营还陷入在深沉的睡梦中。夜已深沉,在这飘雪的谗夜,士兵们唱得烂醉,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大营中一片沉寂,只剩值勤的哨兵在来回的巡逻——就连他们的步子都有点摇摇晃晃的,刚才的庆新年晚会上,他们也偷偷喝了酒。哨兵本来是不能喝酒的,但新年,现在又是太平年间,当班军官也不想败大伙兴致,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秦路也没空料理这些军纪小事了,他径直进了中央军的中军营指挥部,按照惯例,作为拱卫帝都的主要军事力量,中央军大营每晚都要有一个高级军官轮值。今晚的轮值指挥官是第七师师团长辛列红衣旗本,他匆匆迎出门来,笑道:“大人您辛苦了。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急事?”
  “辛列红衣,”秦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他说:“你派人通知师团长来会合。另外,马上吹起床号,叫醒全军,让各部队集合待命!”
  辛列踌躇道:“大人,昨晚是庆新年聚餐,士兵们都喝了酒,醉得厉害,要叫醒是不是太突然了?还有,因为是新年,今晚没轮值的师团长都回家了,有人甚至已经离开了帝都。军官也有不少溜号回家的,下官怕一时召集不齐人。能否等天亮再说?”
  秦路望了他一眼,愤怒的低声嚷道:“十万火急的事,你让我明天再说?帝林要造反了,明早。我们大伙都要人头落地了!”
  “什么!”辛列的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声音发颤地说:“帝林大……他……他要造反?”
  “是的!现在,总长已经颁发了军令,让我们中央军出动平叛。辛列,马上吹集合号!”
  辛列还没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他慌慌张张地说:“大人您先进去休息下官这就去办!请……”
  “这是要命的大事,辛列你万不可玩忽!”
  说着,秦路大步走进了指挥部,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突然愣住了:在自己的座位上,已经端坐着一名黑衣的军官,他的臂章上刻着剑与盾牌标志。五名宪兵站在门边,冷冷的望着自己。
  “你们是谁……”秦路吃惊的失声问道。
  看到秦路进来,那名军官站起身,响亮地说:“是秦路大人吗?下官是监察厅第六司的小旗武士阿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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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你们怎么进我办公室的?”
  突然,秦路明白过来,回头望向跟在后面的辛列。后者低着头,脸色苍白的移开了脸。避开了秦路的目光。秦路醒悟过来。他立即转身就向门口冲去,喊道:“警……”
  话没喊出口,旁边有人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喊叫声堵在喉咙里。宪兵们七手八脚的抓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紧紧地按在地上。另外有人想狠狠地朝他后脑狠揍了一下,几只强壮有力的胳膊将他整张脸都深深的按进了办公室厚厚的地毯里,毛茸茸的地毯堵住了他的嘴,发出来的呼救声都变成了呜呜的哀鸣。
  但秦路还在拼命的挣扎,像条被钓出水面的鱼一般拼命的扭动着身躯,拼命的反抗,他力气奇大,五个宪兵加一个军官竟按不住他。阿塔尔死死掐住了秦路的脖子,喘着粗气对站在旁边的辛列低声嚷道:“你……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整个过程中。辛列一直站在旁边,呆若木鸡,脸色白得跟死人一般。听到阿搭尔的叫唤,他反而吓得退了一步,眼种惊惶得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这时,被捂住了嘴的秦路挣扎着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他。
  看到秦路的眼睛,辛列又后退了几步。他踉踉跄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办公室。在门边,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阿塔尔从腰间拔出了闪亮的匕首……
  出门以后,辛列无力的倚在墙上,双脚颤抖得厉害,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了。
  一阵工夫,门又被打开了,宪兵们用抹布拭擦着手上血迹走了出来,阿塔尔走在最后。看到辛列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默默注视了他一阵,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辛列的眼前始终浮现着秦路那欢愤怒的眼睛。恶心得要命,他跪在地上拼命的呕吐,但除了酸水以外,他什么也吐不出来,泪水不受抑制的从眼眶里溢出,模糊了他的视野。
  “大人,对不起,我是第七司的人。”
  在这晚,在那个飘雪的晚上,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监察厅第七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潜伏的密探们都接到了紧急指令,要求他们不惜代价的采取行动。命令非常明确:“不惜代价,在天亮之前要彻底瘫痪中央军!”在第七司潜伏探子的指引下,监察厅行动司的暗杀小组倾巢而出,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帝都治部少长官卢华红衣旗本在家中睡梦时被自己的勤务兵刺杀。
  中央军驻扎帝都第五师师团长宁真旗本喝醉了酒,在回家途中遭到一伙没表露身份的军人刺杀,在护卫们的拼死掩护下,他侥幸孤身逃脱。但不幸的是,他逃脱后的第一反应是向附近最近的宪兵处报案,他嚷嚷道:“快来人啊!我是第五师师长宁真,刚才有人袭击我们,快出去抓住他们!”结果,宁真惊讶的看到了几个宪兵笑容舌怪的朝自己围上来,他们看起来有点面熟,身上血迹斑斑……
  中央军第六师师团长洗锋红衣旗本在自己家中被刺死,凶手不明。
  八年前,因为杨明华叛乱而引起的帝都流血夜动乱中。帝林引远东兵入帝都,那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血腥屠杀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屠夫”绰号至今让人闻风丧胆。
  很显然,在这八年间,监察总长有了很大的进步,对暗杀这种手段的运用,他已到了妙绝登峰造极的地步;没必要杀的,他一个也没杀;该杀的,他一个也没放过,而且杀得干净俐索,比外科医生做手术更精密,更准确。除掉哪个人,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帝林了如指掌。比起当年流血夜那晚三万人死亡的大灾难,这次帝林下令除掉的人少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总共只有八十三人。
  这八十三人的职责各不相同,他们中间有中央军的将领,有治部少的警官,有忠于紫川家的贵族,有帝都邮局的值班经理、有总长府机要室的传令军官,有掌管帝都城门钥匙的低级军官,还有几个连军官都不算的传令兵。
  杀了这八十三人,帝林不但将中央军的高级指挥层铲除一空。使得帝都最强的一支保卫部队陷入了无力化。也暂时瘫痪了紫川家的指挥系统,使得家族的中枢无法发布任何命令。
  迅猛若电的行动,精确的情报。杀最少的人,达成了最大的效果,这才是真正的专业水准——相比之下,林迪和罗明海真是两个彻底的门外汉,他们的表现连笨拙来形容都不配。
  在后世的民间传说中,帝林被渲染成一位无辜而悲壮的英雄。对这位柔弱的美男子,民众普遍抱有极大的同情,尤其是女性们,更是充分发挥了她们天生的母性柔情,为这位俊美将军的遭遇黯然泪下。
  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位将军啊。他不但容貌秀丽,才华出众,还拥有高贵的品质,像白天鹅的绒毛一般纯洁无暇。他击败了魔族军,保卫了国家的首都,深得部下和民众的爱戴——这真是十全十美的人物。
  但可惜,就像以前历史上常发生的那样,腐朽怯弱的当权者害怕这位才华出众的将军,他们卑鄙的暗杀他。幸好,好人自有天佑,帝林奇迹般从恶毒的刺杀圈套中逃生。
  被效忠的对象所背叛和加害,忠诚的帝林将军是如何的悲恸万分啊!面对着当权者的加害和步步进逼,被背叛的美男子将军流出了悲伤的泪水。
  生命与忠诚,何去何从?美丽的男子迷惘不已,他陷入了爱与忠义的伟大旋涡中。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为了正义和爱,柔弱的美男子终于觉悟了!他挥出利剑,斩断了迷惘的思绪,华丽的悲情英雄从此身不由己的走出了一步又一步——当然,帝林大人在远东战争和帝都流血夜的那些大手笔,女崇拜者们决计是无视的。即使看到了,她们也不会当回事,帅哥的微笑比十万个人头重要多了。
  严谨的史学家对这种论调是不屑一顾的。著名的三杰之乱,因为其过程十分混乱复杂,这给史学家们混饭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一百年后仍是史学家们研究的热门题材。争论得最激烈的焦点是:三杰之乱的首倡,在帝都发动兵变暴乱的帝林,他的行动到底是迫于无奈的反抗,还是处心积虑的谋逆呢?
  在短短三个小时内,通过一连串精确而凶狠的谋杀,帝林铲除了所有对他可能有威胁的人物,将帝都城彻底掌握在手中,这在古往今来的政变史上也算是创举了。如此庞大的暗杀名单和行动计划,不可能是仓促之间能做出的,再加上后来帝林迅猛的反击——学者们认为,帝林绝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无辜,他肯定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政变计划,他和紫川参星的关系,只是谁先动手的问题罢了。紫川参星虽然先出手,但他低估了监察总长的危险程度,没能在行动之初就动用最大力量,给了帝林反击的机会,最终一败涂地。
  学者们找到了宪兵士官巴兰达的日记本。在日记中,这位士官记录了那晚他的亲身经历,这是后人研究三杰之乱的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凌晨两点,我和同伴们都还在营房睡得正熟,军官把我们叫醒了:“快起来。紧急集合!”我们立即起来整装,拿起武器就奔出了营房。当时我们都以为不过是又一次夜间演习,谁都没想到这晚是要杀人的。
  出了营房,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操场上白茫茫的一片,已经集合了黑压压的一片士兵,我们赶紧整队入列。这才察觉,气氛有点不对。
  在我们的队列前,穿着黑色大衣的军官们都站得直挺挺的,表情十分严肃。没有人笑,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说话,军官们眼晴里冒着杀气,贼亮贼亮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跟噩梦一般。我们也不敢开口说话。大伙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大雪中。等了好一会儿,每个人肩头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营地门口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一队人骑着马从营门口冲进来。马蹄将地上的雪粉溅得好高,像云一样激荡,骑在最前头的人就是监察总长帝林大人,看到他,我就预感到了,今晚的情况,绝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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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我们不认识的高级军官站在高台上向我们训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国家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期。阴谋和叛逆份子把持了宫廷和朝廷,胁持了总长殿下。他们对监察厅进行了突然袭击,就在今天晚上,已经有一百多名宪兵军官英勇殉职了,他们捍卫正义,英勇殉国,我们要踏着他们的足迹继续前进。
  “必须立即反击!”那个军官声嘶力竭的吼道:“敌人势力十分强大,我们将要孤军奋战。士兵们,拯救总长,挽救家族就靠你们了!”
  他说话的时候,全场寂静无声。我悄悄看了下站在我旁边的哥们大胖,发现他也在看我,于是我们两个赶紧把目光移开了。我们都不知道到底谁是阴谋份子,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胁持总长殿下的。在那个军官急速的讲话中,我们根本无暇思考,只知道我们的人已经被打死一百多个了——我们都陡然紧张起来,只觉得血流加速,心脏怦怦直跳。
  那个军官说完以后,向帝林大人敬了一个礼,转身下了高台。帝林大人走上高台,他高高地俯视着我们,一言不发。
  三十年过去了,至今我仍记得那晚的帝林大人,身材颀长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宪兵军官大衣,肩上挂着统领月桂肩章,外面罩着雪白的风雪斗篷,脚上穿着高筒的黑色皮靴。无尽的雪花纷纷的从他秀丽的脸庞旁落下,他注视着我们,甚至我觉得,他专门就在注视着我。看到他的眼神,我打了个寒颤:悲哀、绝望、疯狂,大人秀美的眸子中露出了火焰一般的凄厉决意,就像燃烧自己的凤凰。那晚的帝林大人,美丽得让人耀眼。
  寂静,死一般的安静,操场上只听得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帝林大人平静的说:“士兵们,我要你们陪我一起死!”
  听到这句话,嗡的一声,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胡乱的挥着手——不止是我,在操场上,像是陡然升起了一片手臂的海洋,成千上万裹在黑色军服里的男人们激动地吼道:“愿追随大人!愿迫随大人!”吼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久久回荡在操场上空。
  行动开始了。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小旗跟我们说:“等一下不管去哪里,只要有令,大伙只管动手杀人好了!”
  我们狂热的吼道:“知道了!”这时,关于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里,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我们的营房在帝都的郊区,在鹅毛大雪中,军队冲向帝都城。在到达城门时,我们发现,帝都的东门早已洞开,把守城门的并不是城防部队,而同样是穿着黑衣的宪兵士兵。他们在城头列着队向我们敬礼,因为在跑步行进中,我们无法回礼,只有我们带队的小旗停下匆匆向他们还了礼,然后立即跑步跟上了队伍。风雪中,我们回头看到城头那些排得整齐的黑色身影,心头都觉得暖洋洋的。
  我们并非孤军奋战。我们的同伴遍布天下,这令我们的心头充满一种踏实感。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的黎明时分,我们到达帝都的中央大街。天空上飞舞着雪花和粗大的黑色烟柱,不知哪里着火了。
  远方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巨大鸣响,依稀仿佛是喊叫和冲杀的声音。街道两边的房子门窗都紧锁着,窗户里一片漆黑,连一个亮灯的房间都没有,也看不到一个居民出来看热闹。
  中央大街已经被占领了。街上到处是军队,骑兵、步兵和车队混杂在一起。在他们头顶的旗帜和军服的臂章上,我都看到了金色的剑盾标志。黑色制服的士兵、马车和战马堵塞了道路,一片喧杂。在这片人海中,我们的队伍就像溪流融入了大海,得排开人群才能艰难的前进。
  在中央大街的雕塑前,一个手持指挥旗帜的宪兵军官拦住了我们:“不要再前进了,前面就是战场!前敌指挥部有令,没有命令的部队通通留在这边充当预备队。”
  我们带队的副旗本上前与他交涉了,然后回来无奈的说:“全体原地休息!”
  我们坐下来休息。不认识的人给我们送上来了早餐。一些简单的馒头和包子。我们还没吃完,就听到前面急速的马蹄声响,一名骑马的传令兵急速的奔过来。高声嚷道:“前敌指挥部有令:一〇七师第二大队立即参战!跟我来!”
  立即,我们手忙脚乱地跳了起来,扔掉了手里的馒头和包子,拿起武器就跟着那名传令兵向前奔去。其他部队给我们让开一条道来,有人给我们吹口哨和鼓掌,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想着一件事:“要打仗了!要打仗了!敌人到底是谁?”
  我们通过了一道警戒线,跑步进入战区。这里本来是个很不错的大花园,但现在已成了废墟。断墙残壁的凉亭水榭。被打碎的美人鱼雕塑、破碎的名贵花盆、名贵的玫瑰被士兵们踩在皮靴下,典雅幽静的池塘上面飘浮着十几具死尸,碎砖烂瓦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简直没处落脚。地上到处是尸首,有穿着宪兵黑色制服的,也有穿着深蓝镶金边制服的,尸体摆了一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带路的军官弯着腰在建筑的废墟间穿梭前进。我们跟着前进。在我们前进的时候,对面那栋有着拱圆入口的建筑里嗖嗖不停的有冷箭飞出,队伍中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我听到对面喊话说:“监察厅的弟兄们,放弃吧,你们是在叛变家族,马上回头还来得及……啊!”最后结尾的是一声惨叫,那个喊话的人不知是不是被射死了,于是再没有人吵嚷了。
  冲到一面断墙前,我们伏低了身,飞箭嗖嗖的从我们头顶飞过。一个头上裹着绷带的军官弯着腰小跑过来,对我们喊道:“进入阵地!弩机上好!准备要冲锋了!拿下那栋楼!”
  我们齐齐应道:“是!”
  “滴!”一声响亮的哨响,我们低喝一声:“万岁!”纷纷从断墙后跃出,向着对面那栋高大的建筑冲过去。急速的尖锐破风声在我耳边不断响起,身边不时有同伴倒地,但同时,我们的弩箭手也开始还击,无数的弩箭飞射而入,对面同样响起了接连的惨叫声。恍惚中,我第一个冲近了那栋建筑,忽然身子一震,整个人愣住了:在那栋建筑入口上的牌匾上,赫然有着显眼的“总长府”三个大字……
  巴兰达小旗武士当日的日记到此为止了。在攻打总长府的战事里,他被冷箭射中受伤了,被同伴们送往后方医院。在医院里,他邂逅了一个漂亮的女护士,与这位女扩士发生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然后,那位姑娘成了他的妻子。这对夫妻患难与共,渡过了那段动乱的日子,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儿孙满堂。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凌晨时分,他和他的同伴在总长府前庭和花园的废墟中冒着飞箭和碎石与禁卫军士兵厮杀时,总监察长帝林离他们的阵地不到三十米。
  总长府中燃烧着熊熊大火,前庭、候见厅和一排不知名的建筑都在烈火中燃烧着,烧焦的铁锈气味、木炭气味、焦砖气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作呕,头晕目眩。灰尘和浓烟充斥着整条中央大街。就在那浓烟掩护下,宪兵们不间断的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与那些同样的勇敢的禁卫士兵们厮杀混战着,逐步逐步的压缩禁卫军的防御阵地,猛烈的突破,迫使他们不断的后退。
  “大人,”宪兵一〇七师师团长沙布罗红衣旗本带着一身的烟熏火燎味,进了作为临时前敌战地指挥部的那间民房。他向站在地图前的帝林响亮的敬礼道:“我师已到达指定位置!请求立即发动进攻!”
  “同意。”注视着墙上的地图,帝林转过身,他神态沉稳,眼中带着熬夜的血丝,但眉目间有掩饰不住的一丝蕉虑:“指挥部已经决定,从你师中抽调三个强弩大队和两个步兵大队进入阵地。进攻必须更猛烈,更迅速,给你四个小时,务必拿下全部总长府!能不能办到?”
  “是!保证完成任务!”
  “另外五个大队作为预备队,在外围包围总长府,不能放跑了一个!”
  “是!”
  沙布罗红衣旗本敬了个礼,转身向外走。临出门时,他顿了一下问:“大人,若我们攻打进去,还发现了他……那怎么办?”
  帝林从地图上抬起头,向红衣旗本望了一眼——那是幽幽的、深不可测的一眼。后者立即醒悟,自己刚刚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帝林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围攻总长府是为了“将总长殿下从包围他的那些奸邪小人手中解救出来”。自然,最后结局是家族的头号忠臣帝林大人来迟了一步,总长殿下已不幸丧命于叛贼罗明海之手,全体将士三鞠躬默哀——自己和部下们根本没理由见到活的总长,只能见到他的遗体。
  即使活的也得让他变成尸首!
  沙布罗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敬礼道:“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看着沙布罗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帝林重新把眼神投回了地图上,心情却无法恢复了。
  第二十八集 
第四章 帝林弑君
  进攻并不顺利,禁卫军士兵出乎意料的坚决,进攻者不得不在每一栋建筑都要厮杀,付出大量死伤的代价才能夺取。遭受突然袭击,一万多名禁卫军并不是全在总长府里,抵抗的只是总长府内急忙召集的四千多名轮值士兵。但总长府内的工事布置严密,机关重重重,攻打得并不顺利。最初虽然用出奇不然的袭击夺取了外围围墙,但内卫的禁卫们迅速反应,借助府内的工事和建筑群层层阻击,让宪兵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弑君实在是件悚然惊闻的事件,紫川家三百年的统治,积威己深。沙布罗跟了自己十年,算是自己的亲信嫡系,自己待他也甚是亲厚,但在对待总长的问题上,就连他这种死忠份子都存在动摇,帝林实在不敢想像,一旦自己离开,总长若是在被包围的建筑里现身,高声表明身份,自己的部下们会不会倒戈?
  攻打总长府是最关键的一步,自己不亲自在这里坐镇,实在放心不下。
  但除了总长府外,帝林还有很多要担忧的事。战斗并不局限于总长府中,整个帝都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硝烟滚滚中,很多街区都在发生着激烈的交战。武装宪兵部队封锁了中央大街,元老会、统领处、军务处等要害部门都是他们的占领目标。还有紫川宁,哥珊,李清,皮古等重要人物,帝林已派行动司的精锐干探去抓捕他们了,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捷报传回。
  这些人,只要走脱了一个,将来都会是心腹大患。
  连帝林自己都没有料到,兵变会如此出人意料的顺利。中央军瘫痪了,治部少被击溃,各家贵族出于恐惧还在作壁上观,只有禁卫军还在苟延残喘做最后的抵抗。在全力动员的监察厅面前。帝都城内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自己的行动。
  “大人,”说话的人是站在帝林身后的监察厅第四司司长卢真红衣旗本。他忧心忡忡的说:“各组进展得很顺利,但是关键的是达克!”
  帝林的目光从地图上帝都城的位置移开,看到帝都旁边的那个小黑点。帝林忍不住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
  卢真说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大患。斯特林坐镇达克,只需接到总长殿下一纸檄令,大军朝发夕至。可平定任何动乱。
  虽然自己麾下的宪兵部队也堪称强有力,作为将领,帝林也并不认为自己比斯特林不如,但帝林并无自信可以据守帝都抵抗斯特林的勤王军团。家族远征军究竟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帝林比任何人更清楚。那十五万军队荟萃了家族各个军区的最强兵,西北的骑军,东南的重步兵和帝都的皇城子弟。这支军队历经抗魔族战争和远征魔族王国的残酷战事,战斗经验丰富,强悍得无以复加。而且斯特林这样的名将,更是不可能有指挥出错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一旦远征军的主力兵临城下。帝林哪怕想据城死守也办不到。中央军、治部少还有贵族们的私兵,他们都只是暂时被自己的强势吓到,在全力进攻总长府的同时。自己并没时间和余力去对付他们。一旦远征军开到,他们马王就会跟春天里的野草一般蓬勃地生长起来,伺机反扑。
  看到帝林神色凝重,卢真也猜到了他的担忧。他本来是监察厅派驻瓦伦要塞的驻军军法官,但在七八〇年初,魔族在远东的军力甚盛,瓦伦大有重新成为前线的危险。卢真眼见不妙,连忙脚底抹油找门路调回了帝都,哪怕在监察厅总部守门口他也干了。此事成为了监察厅内部的一大笑柄,但卢真却不屈不挠。以其厚颜无耻重新博取了帝林的欢心,担任了监察厅行动司的司长。卢真虽然懦弱成不了大器,但他有一项难得的才能:他的心思特别细腻,在拟订计划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帝林认为,取人要看长处,卢真这种人,要他当持坚披锐的勇士是勉强了点,但他却是很好的参谋长料子。
  既然被委以军师重任,那在这关键时候。当然得想点办法出来,否则主子要你何用?
  “大人,下官听说,您与斯特林大将军交情非浅,或许未必一定要弄到开战的地步?斯特林接到消息率军赶来,那起码是下午的事了。那时候,我们已拿下总长府了,总长也死了。斯特林即使跟我们开战也无济于事。或许,我们能跟他谈判解决?比如,大人给他点让步,我们与他平分家族,并肩称王?”
  帝林转过头来,对着卢真笑笑:“并肩称王?卢真,斯特林过来时,你过去跟他说说如何?”
  帝林的笑容里,藏着某些不怀好意的东西,卢真慌了神:“这个……下官并不善于言辞,说服并非下官所长,只怕误大人重托……”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看你怎样被斯特林砍首示众呢——卢真,你的脑袋这么大,吊起来挂旗杆上一定也很好看吧?嗯,挺重的呢!”
  帝林笑咪咪地拍拍卢真的脸颊,仿佛真的在掂量重量:“蠢货,下次犯傻之前动动脑子,别提那么白痴的建议好不好?要谈判,你得先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卢真冷汗直冒。他连连点头:“大人智虑过人,下官远远不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打是打不过他,说服也说服不了,对这个二弟,帝林深感棘手。斯特林平时给大家的感觉很随和,看起来是个讲义气好商量甚至有点好欺负的老好人。但帝林深知,一旦到了忠诚和气节这样的大事上,斯特林就会坚定得跟铁板一般,没人能动摇。当他率军抵达时,总长若没死,那他就会进攻以拯救总长;总长若死,那他就会拥戴紫川宁继位,与自己开战复仇。
  “听天由命吧!如果斯特林收不到总长的传令,那是我们还有点希望……唯一的希望。”
  帝林抬起头。目光越过了鲜血淋淋的战场,投向了蔚蓝的天际。在那里,一只展开洁白双翅的鸽子正在云间飞翔着。
  卢真迷惑不解。包围总长府是在半夜两点开始的,紫川参星若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他肯定会在包围圈合拢之前向远征军求援的。从帝都到达克,都是一路笔直的大道,信使快马疾驰也没有迷路的可能,斯特林怎么会收不到命令?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一时。
  温柔的飘雪安静的飞舞落在城市的上空。温柔的将整个城市笼罩。达克大营笼罩在夜的静谧中,士兵们安静的沉睡着,温馨得仿佛在母亲的怀抱中。谁也没有看到,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只展翅的信鸽翩翩的从西方的天际飞来,无声无息的落在了达克军营的某个屋子上,从窗口里钻了进去,落在了白色的鸽子笼上。
  信鸽咕咕的叫着,噗哧噗哧的扑打着翅膀,在鸽子笼上扑打着。直到一双颤抖的手抓住了它。从它腿上解开了一个信环和纸条。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很多因素都可能导致帝林的兵变以惨败收场。譬如说,信鸽在雪夜中被冻死或者迷失了。或者监察厅驻达克军法处某个无名的二级士官——他是喂养信鸽的饲养员,也负责接发特急信件——在那晚也像中央军的士兵们一样在迎新酒席上喝得大醉——这并非不可能。达克的远征军那晚也举办了迎新年酒会,官兵们聚餐和晚会,气氛十分热烈,连平时总是板着脸的军法官们都放下架子喝了不少酒,互祝新年快乐。
  帝林的运气就在此了。那晚信鸽员同样也喝了酒,但他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经过信鸽房,恰好就听到信鸽的声音,于是他走进去。在信鸽的腿上看到了代表特急的红色信环。
  后人往往认为,是那个尽忠职守的信鸽员导致了三杰之乱的发生。若他等第二天睡醒起来才发现信鸽的话,那历史的发展就会截然不同。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处理特急消息,监察厅有一套固定程序,要立即上报,每级报送时间不得超过十五分钟,迟延者追究军法责任。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信鸽员还是立即屁滚尿流带着信件敲响了情报科副科长的房门。然后副科长同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找到了驻军的刑事军法官,然后刑事军法官再次顶风冒雪的冲过半个达克城去寻找他们的上司,监察厅驻远征军的军法官——这真是刻不容缓的一夜,事实上,直到这个传信环节的最后一道工序,监察厅驻达克军法处里军衔最高的负责人吴滨红衣旗本被部下用冷水浇头弄醒了以后,距离收到信鸽才不过刚刚过去了四十分钟。
  而此时,总长府的使者带着紫川参星的亲笔求援兼讨逆军令才刚刚出发,他们在监察厅占据帝都东门之前夺路而去,顶着风雪向达克方向一路狂奔。按照这种鞭死马的速度,他们即使拼死赶路也得四个小时后才能抵达近两百里外的达克城。
  在七八一年,帝林力排众议,投入巨资为监察厅建设了信鸽传信系统,这个举动一直被部下们所垢病。因为信鸽是一种娇嫩的动物,要在每一个城市都培养出一批能投入实用的信鸽,花费是很惊人的。而且信鸽很容易被人射击和捕杀,常常会有信鸽迷失和丢失信件的事情发生——丢失信鸽还是小事,信鸽所携带的机密函件外泄,那才是可怕的。
  监察厅从珍贵的预算中耗费巨资建造了一个既不安全也不稳妥的通信系统,各地监察厅和军法处头目对此是很有意见的。只是帝林大人独断专行,他们也没办法,只有在背后偷偷嘀咕说:“有这笔钱,还不如兴建几个驿站来得安全实用点。”
  但在三杰之乱的这个晚上,帝林终于证明了他的英明。他的坚持换来了丰硕的成果,信鸽系统为监察厅争取了生死攸关的四个小时,也为帝林争取了胜利。
  深夜一点五十分,达克,远征军大营中军营。
  “大人,吴滨红衣旗本紧急求见!他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昨晚被部下们灌酒唱了不少,斯特林含糊的问:“他说什么事了吗?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大人,他没说。要不然。我把他赶走?”
  宿醉最是难受,头疼的眩晕一阵阵袭来,斯特林几乎要同意卫兵的建议了,但念及吴滨的身份,他犹豫了:名义上,吴滨是自己的部下,但实际上,他是监察厅派驻在远征军的最高级别军官。这个人虽然是技术军官出身。但却不是不通事务的书呆子,他这么紧急的半夜过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是为了第一个跟自己说新年快乐的。
  莫非是监察厅有什么急事?
  他叹口气:“让他进来吧——还有,你给我冲杯茶。”
  散发着清香的淳厚浓茶入口,斯特林顿觉清醒不少。没等他喝完一杯茶,披着一身雪的吴滨已带着门外的寒风扑了进来。
  斯特林微笑着示意他坐下,让勤务兵给他也倒上了茶:“吴红衣,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这雪怪大的。今晚大家都喝得不少,半夜赶来。你也很辛苦。”
  “谢大人!”吴滨向斯特林行了个礼,才在座位上坐下,却不动面前的茶水:“下官鲁莽打犹大人休息了。实在是厅里有紧急差使,不得已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斯特林笑笑:“什么紧急差事呢?是不是我们军中有什么重大违纪,竟然惊动了厅里?或者在我们这里藏有哪个重案要犯?远征军有十几万人,良莠不齐,作奸犯科的事恐怕还是免不了啊!”
  “若只是那些小事,下官也不敢半夜来惊动大人您了。几个小贼,我们动手就把他给拿下了,哪敢半夜来惊动大人您。只是这事,着实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吴滨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签纸:“厅里紧急来函,要我们立即把这东西交到大人您手上,还叮嘱说,这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迟一刻都有可能会有人丧命。”
  “有人丧命?”斯特林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了。他接过吴滨递过来的信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帝林的字迹,内容只有一行字:“总军帅长明诗要求只杀以风我的吗全乱命家议论速度训来一集救!”
  几秒钟后,斯特林已经读出了意思:“总长要杀我全家,速来救!”
  这是帝林的求救信!
  斯特林一震,霍然站起,盯着吴滨厉声喝问道:“命令上还说了什么?”
  被斯特林喝一声。吴滨吓得向后缩了下身子,嗫嚅着答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反覆强调,这是很急的事,得争分夺秒……”
  “争分夺秒!”将手里的信笺捏成一团,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斯特林焦急地在屋子里急速的来回走动,眉心紧锁,神情严峻。
  他停住了脚步,冲屋外喊了一声:“叫醒卫队,集合!备马,准备马上出发!”
  “是,大人!”
  一片混乱的喧闹声,军官的呵斥声、战马的嘶鸣声、集合的口令声混成一片,吴滨困惑的望着危襟正坐的斯特林,又望着门外急速跑动的士兵,迷惑不解。
  一阵,斯特林的护卫军官进房禀告:“启禀大人,卫队全员两百一十人已经集合完毕,马匹也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斯特林心事重重地点着头,大步就往外走。但在出门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疑惑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卫队:在雪中,两百多人的卫队已经集合完毕,精神抖擞的牵着马站在院落里和门边的街道上。
  不知为什么,斯特林就停在了门边,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像正在考虑着很严肃的问题。
  过了好一阵,斯特林还是做了决定。他喊道:“卫队全员,解散!”
  不管部下们吃惊得张大的嘴巴,他对吴滨说:“吴红衣,看来得您陪我走一趟帝都了,马上出发,有问题吗?”
  “遵命,大人,没有问题!”虽然诧异。但吴滨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他已觉察了,今晚的情形很古怪。
  他说道:“大人您不带卫队?虽然现在并无战事,但从达克到帝都有两百多里,都是荒野,说不定有些蟊贼会出没。大人您一身安危关系全军,最好还是带上卫兵。”
  斯特林望望他,不出声地抽动嘴角,眉宇间浮现一层忧色。他当然知道吴滨说的有理。但要保住帝林和林秀佳的性命,他必须亲自回帝都去,说不定还会忤逆总长的意思。这样,自己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带着数百人卫队大张旗鼓地回去,这可能会给总长一个感觉,自己是在以军队胁迫总长同意——谨慎的斯特林干脆一个卫兵都不带,只带了军中的军法长官进帝都,谁都没法挑毛病。
  “吴滨红衣,你放心,我略通武艺。几个蟊贼还奈何不了我们。”
  想起斯特林还是家族出名的高手。吴滨释然:“那是,大人武艺高强,自然不需担忧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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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我们这就出发。”
  吩咐士兵们拿来了两身遮头的风雪斗篷,斯特林和吴滨穿过了士兵的队列,径直走到坐骑前。二人跃身上马,在满天风雪中奔出了达克城的大门,朝帝都方向奔去。
  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星空,只有黑压压一片又一片的彤云,道路上积雪盈寸,马蹄踏上去发出了沉闷的回音,溅起了一层飞雪。道路两旁都是一片茫茫的雪原。大地万物都被大雪覆盖了,只剩白茫茫一片。虽然没有星光和月亮,但有雪光的反射,道路一目了然。
  一路上,冷风和飞雪扑面而来。二人都把斗篷罩得紧紧的,但冷风仍然带着雪从衣领的缝隙里钻进来,在体温熏陶下,雪化成了水,湿漉漉冰冷冷的很难受。
  一口气奔出上百里后。二人都觉得疲惫,控马的双脚都快麻木了,战马也开始打撅了,二人不得不寻得一个避风的小坡树林边歇息,也让战马恢复体力。
  二人裹紧了斗篷靠着树干相互偎依坐着,看着雪慢慢的在眼前落下。
  “这鬼天气,下这么大得雪,真是不让人活了!“吴滨嘀嘀咕咕地,不时偷眼望向斯特林,想从他那里寻得一点线索。今晚的事,实在让他太摸不着头脑了。
  斯特林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不时抬头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神色沉静。呈现在这位年少得志的将军眉宇间的,是凝重的忧色。过了一阵,他才答话:“今晚我们失策了。”
  “啊?”
  “刚才走得太急,我竟忘了多备两匹坐骑,那样我们可以不用停歇一路赶到帝都了。”
  吴滨只听得头皮发麻,刚才急赶了两个小时,他大腿的内侧都被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机会歇息。没料到,斯特林竟想的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他咋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大人,我们这么急匆匆赶回去,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斯特林淡淡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不知道?”
  吴滨老老实实的承认:“我确实不知道。”
  “吴红衣,我想你一定不是军法官出身?”
  吴滨诧异道:“大人您说得一点没错!我本来是七七七的技术总监,后来被委任为一〇一特种师师长,指挥技术兵种——不过您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专职的军法官不会那么多嘴的。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不要多问。”
  吴滨脸红耳赤,起身说:“真是很抱歉,下官确实不懂事,失礼了,请大人……”
  “坐下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斯特林轮廓分明的俊脸被雪光映照得苍白,眼睛深邃而有神。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原尽头,远方的树林只剩黑黝黝的一线。
  “军法官是应该公正严明,但对你的那些同僚,我的感觉也不是很好,他们更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人。我也不知道监察厅平时是怎么培养你们的,是否进了监察厅就一定要断绝七情六欲。但板着脸不苟言笑就代表公正严明了吗?未必吧?”
  目光转回吴滨身上,斯特林微笑说:“吴红衣,你是我见过的——怎么说呢——最有人情味的军法官,你很人性。”
  听得这样的评语,吴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谦虚,他支吾的说:“呃,大人谬赞。这个,下官愧不敢当,这个……”
  “我并不是在赞你。”斯特林很认真的说。
  吴滨更不知如何应答了。
  幸好,斯特林很快转换了话题:“对于监察总长帝林,你是怎么看的?”
  “帝林大人?”吴滨愕然,他答道,“帝林大人刚正严厉,意志坚强,对各种邪恶行为绝不妥协。在卫国战争中,他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击退了魔族的大军,是国家的柱石功臣……”
  斯特林打断了他:“吴滨,我问的是你个人观感。”
  “个人观感?”吴滨一下子泄了气,他苦笑着摇头:“大人,您知道的,帝林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作为下属,我们能对他怎么看法?平时,帝林大人待部属们很宽容,只要不犯军法,战斗勇猛,犯下再大的错大人也能保住我们。但若是犯了大人的规矩,他的惩罚也是毫不容情的。若说看法……我很怕他就是了。”
  “是啊……很怕他。”斯特林叹道,心头浮现那个孤傲的身影。希望别人怕他而不是爱他,或许,这也正是他的希望吧。
  但总长为什么要杀他和林秀佳呢?
  事情太突然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这很让斯特林纳闷。
  想到帝林身处危险中,自己却不能及时赶到,斯特林心急如焚。
  他先站起身:“走吧,歇得差不多了。”
  吴滨其实还没有歇息够,但他不敢拒绝斯特林,只好苦笑着起身发牢骚说:“哎哟,大人。这种天气半夜赶路,您真给我找了个好差使啊!除了我们,下官还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半夜出来……”
  话没说完,大道上远远的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二人同时望去,在那漆黑的夜里,从帝都方向赶来了一群骑士,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火一般飞快的经过,转瞬就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目送着骑兵们的身影消失,吴滨笑笑:“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除了我们,还真有这么倒霉的人啊!”
  斯特林琢磨着,这么一行骑士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这么急着半夜赶路走?但很快,对帝林的担忧占据了他的全部精神,他很快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此时,斯特林也好,吴滨也好,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刚刚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正是来自帝都总长府的求援信使。
  信使也绝不会想到,就在半道的那片树林旁,他们已经与求援的目标擦身而过。尽管他们满心焦虑的拼命死赶,但他们注定是不会抵达达克大营的。在大营前数里处,人疲马倦的他们将会遭到远征军中的宪兵部队伏击,最终全部被杀,一个也没能逃脱。
  而这些,斯特林现在是想不到的。他和吴滨顶风冒雪,在凌晨三点的冷夜黑风中,跨坐在僵硬冰冷的马鞍上朝帝都城奔去,大腿内侧的皮都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满脑子想的只是对帝林性命的担忧。
  “大人,前面就是望都陵了!”吴滨从斗篷里伸出头来,他的声音在雪夜里听起来干涩又清冷:“过了这个山头,我们就到帝都近郊的第一个检查站了。天气这么冷,检查站的哨兵该回去钻被窝了吧?”
  望着前方那个黑黝黝的山头,斯特林不出声的点点头,他脚下用力刺了一下马刺。战马受疼,嗖的一下猛窜了出去,二人加速转过了山头。
  突然间,二人同时勒住了战马,惊疑的望着眼前:料想中黑灯暗火的检查站,此刻却是***通明。漫天的风雪中,大群黑色斗篷的骑兵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只有两间小屋的检查站照得亮如白昼。二人同时注意到了,在检查站的上空飘扬的旗帜并非往常的红色飞鹰旗,而是一面蓝底金色的剑盾交叉图案旗帜。
  二人同时勒住了战马。惊疑不定的望着那面旗帜。
  “吴红衣,我记得望都陵检查站是隶属帝都中央军的。”说着,斯特林转头望了吴滨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吴滨凛然,立即答道:“大人,我也不知道。”
  突然,身后传来了粗鲁的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站住!”
  几个宪兵从道边的树荫里冲出来,一个军官气势汹汹的冲二人嚷道:“立即下马。接受检查!”
  吴滨气愤地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盘查我们?”
  “我们是监察厅的,我们有权……”
  “废话,老子也是监察厅的,而且比你官大!”
  争论声惊动了那边的检查站。立即,五十多名骑兵向这边冲来,在几步开外,他们停住了马步,缓缓围了过来。
  斯特林立即警觉,他开声喊道:“我是斯特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听到斯特林的名字,骑兵们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答话:“斯特林大人。我们是监察厅属下。奉命在此执行任务。”
  “监察厅?你们是谁的部下?”
  “是帝林大人的部下。”一个军官越众而出,他从马鞍上跳下来,大步向斯特林走来:“更确切的说。是我的部下。”
  在斯特林面前几步,他站住了脚步,摘下了头盔,于是斯特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军官向斯特林草草行了个军礼说:“军务处长大人,久违了。我等在此恭候已久。”
  看着这个人,斯特林皱起了眉头:“哥普拉?你在这等我?”
  “正是。帝林大人说了,处长大人您义气深重,接到消息后必然会连夜兼程赶来,下官等只需在此恭候即可见到大人您了。大人神机妙算,一切尽在他预料中。”
  斯特林一楞。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缩:“是帝林的安排?”
  哥普拉淡淡地点头。
  “那么说,飞鸽传书也是假的?”
  “消息倒并非虚假。就在数个小时前,紫川参星指使罗明海谋杀我家大人,幸好被我英勇的监察厅士兵击退,帝林大人安然无恙。”
  “帝林安然无恙……”斯特林慢慢的重复了一次,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但熟识他的人已看出了,军务处长眼角微微抽搐着。脸色铁青了。
  他冲着哥普拉笑笑:“既然帝林没有事,那我就是白担心了。这么大半夜的,赶路也蛮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拨转马头想回头,但哥普拉却抢上一步,拉住了他僵绳,仰头对斯特林说道:“大人已经到这里了,何不进城去见见我家大人再走?我监察厅再简陋,一张舒服的床还是能提供的,大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斯特林笑笑:“这么大半夜的,哥普拉你就不必麻烦了。”
  “大人,您到了这里都不肯进城见我家大人,这会让下官很为难的,帝林大人会责罚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惹大人您生气了吗?”哥普拉嘴上说得客气,手却紧紧拉住了缰绳,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
  二人默默对视了好一阵,目光如刀锋般在空中砍斫着,谁都没有说话。大伙心知肚明,到了这种地步,再继续敷衍装客气已是不可能了。
  斯特林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好胆!”
  “下官不敢,奉命行事而已。”
  “总长殿下是否已经遇害了?”
  “下官不知。”
  “宁殿下呢?”
  “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下官只知道,今晚要带大人您一起走。”
  “如果我说不呢?”
  哥普拉笑笑,也没见他做了什么动作,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飕飕的尖锐破风声,斯特林的战马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嘶,前蹄一软跪倒在地,随即翻倒。在它的脖子上,有几个穿口的血洞,鲜血正汩汩的流出。
  在战马倒地前斯特林已经灵活的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跟随自己多年的坐骑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蹄子无力的踢打着泥土,汪汪的眼睛还在哀求的望着自己的主人,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哀鸣。
  斯特林悲伤的望着战马,他蹲下身来,一手捂上了战马的眼,另一手摸到了战马脖子上动脉,暗运寒冰真气。顷刻间,战马已经结束了哀鸣,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斯特林重新站了起身。他正视着哥普拉:“家族立国三百年,恩泽未竭,气运犹在。虽有能强盛一时的权臣,但谋逆者从不得善终,杨明华之类,足为前车之鉴,这也是天数。这句话,希望你能转告给帝林。”
  哥普拉微欠身,肃然道:“下官定当转达。不过,大人您为何不亲自跟帝林大人说呢?”
  斯特林遥视远方,地平线上,巍峨的巨城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现。他摇头,有一句话哽在了心中,他并不打算跟眼前的人说。
  以前,我们情同兄弟手足,生死患难与共;此刻,你已沦为国贼。即使见面,大家还能说些什么呢?
  斯特林望向哥普拉:“阁下已非我家族臣子,也不再是我属下,下官二字,也不必再提起了。”
  哥普拉默然。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该讨伐国贼了!”
  哥普拉急忙后跳几步,躲在了斯特林剑刃范围外,喊道:“大人您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帝林大人是您的挚友,非要动武伤和气吗?”
  斯特林没理会他,他把手扶在剑柄上。就在这瞬间,冲天的杀气徒然升起。
  凝重得有如实质的气势迎面扑来,哥普拉竭尽全力才撑住了身体,他呼吸急促,不停的后退,后退,再后退——不单是他,整个队伍都在后退,士兵们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压,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
  战马不断的嘶鸣、吼叫着、撅蹄,尽管士兵们拼命的拉住缰绳,但它们还是纷纷转身逃走,连主人叫唤都不肯回来。动物的本能告诉它们,面前是一头不可匹敌的凶兽,绝不可接近。
  斯特林太恐怖了!
  哥普拉叫苦不迭,以前作为友军时还没如此感觉,但站在敌对一方时,他才真正明白“紫川之虎”的威力。斯特林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他剑未出鞘,但气势已经压制了全场。在他的威压下,士兵们能站稳就不错了,根本没法上前近身攻击。
  第二十八集 
第五章 巨星陨落
  传说中,当年魔神皇卡特能力敌万人,哥普拉以前只当那是神话。但现在,他觉得,斯特林距离当年的魔神皇卡特只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人,您的武功太高,生擒您,我们并没有把握,所以……”哥普拉的声音在发颤,他做个手势,所有的弩机都抬了起来,箭头遥遥指着斯特林。
  “大人,您一生为国,我们都很尊敬您!但若您还不改变主意,那……我们只好得罪了!”
  “乱臣贼子,不共戴天!”
  雪亮长剑出鞘,照亮人眼,滔天的杀气逼人而来,斯特林巍然的身形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白芒在黑夜中一闪而逝,长剑雷震般袭来。
  “放箭!”
  “不要!”
  两声呼叫同时响起,尖利的破风啸声中,人影一晃,箭刺入肉的沉闷回声哧哧作响。就在那闪电间,吴滨扑到了斯特林身前,瞄准了斯特林的利箭射中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像根沉重的木桩子般一下栽倒,倒在地上的他还喊道:“大人,快走……”
  斯特林没有走,在吴滨中箭倒地的同时,他的胸口也像是被一柄大锤重重的敲了一下,轻便弩近射的威力出乎意料的恐怖,斯特林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倒撞在道边的一棵树上。
  他沉重的喘出一口气,低头看,惊讶的看到了自己胸口那正急速扩大的殷红。这时,那阵火辣辣的疼痛才从伤口处传到了大脑。
  他平静的皱了皱眉,看了下伤口,像看着一件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他用力站直了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剑。
  宪兵们平端着弩,在十几步开外沉默的看着他。
  这时,哥普拉那颤抖的命令声再次传来了:“齐射!发射!”
  暴雨般的箭又一次向着那个人倾泄而去,那强劲的弩箭穿透了他温暖的身躯,带着激射的血液叮叮的打在身后的树干上。鲜血大蓬大蓬的激喷而出。黑暗中,那个身影晃了几下,但最终还是站稳了,摇摇晃晃的站稳了。
  鲜血一滴滴地溅落在雪中,力量一点点的从身体内消失,曾经能力夺千军的双臂,现在却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斯特林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这么多年,从南到北,征战无数,从心底里泛出来的疲惫,他从心底到身体都累透了。
  “好累,真想好好休息啊……”
  斯特林努力的睁开眼皮,最后看一眼面前的大地,他在这片土地上奔波了三十一个春秋,白雪覆盖了这片广袤而宽厚的土地。当春天到来时,草木将萌芽,动物将苏醒,被积雪所覆盖的土地将再次焕发勃勃生机……眼前地视野在一点点地变得模糊了,头顶的天空在慢慢的旋转着,黑色密麻麻的乌云在向自己的头顶压下来。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冲着自己微笑着走来,弯弯的眉毛如同新月一般的妩媚,眼波犹如星光般明亮。
  “卡丹,是你来接我了吗?”
  女孩温柔的笑了,她洁白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着,就像那年的夏天一般,女孩的美丽依旧。她温柔的牵起了斯特林的手,带着他走上了一条道,那条道路的两旁开满了美丽的鲜花,鸟儿在歌唱。那条道越来越高。通向那遥遥的云层天边,在那道路的尽头,有金色光芒和美妙的音乐在隐隐传来,斯特林就在那条道上越走越高,越走越远了,他迷醉的牵着身边女孩子的手,感觉幸福而美满。
  寒风呼啸,雪落如麻。宪兵们屏住了呼吸,心惊胆战的望着黑暗中屹立的身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哥普拉试探的喊道:“大人?”
  没有人回答,只有雪纷纷落下的簌簌细碎声响。
  黄金时代最伟大的战士,已经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一声嚎哭打破了寂寞,中箭倒地的吴滨红衣旗本嚎啕大哭,因为被穿透了肺,他的哭声断断续续,压抑而低沉,更像是哽咽,他一边吐着血,一边沙哑的哭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畜牲啊,你们害了大将军!”
  宪兵们脸色发白。哥普拉神情凝重,眼中更有一丝厚重的忧伤。
  “全体都有!立正,敬礼,默哀!”
  尽管没有说明对象,但谁都知道,致意的对象是谁。宪兵们把手中的弩机搁在脚边,对着那个蒙蒙细雪中屹立的人影,齐齐立正行礼,然后大伙低下了头,默哀致意。
  哥普拉低下了头,喃喃道:“大人,情非得已。愿英灵不灭,您一路走好。”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魔族王国佛格罗兹比亚城。
  清晨起来巡营的紫川秀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流星在东南方的天边陨落,它的光芒四射,最终消逝在黎明到来前漆黑的天际中,那美丽的光芒让紫川秀和白川望得入神了。
  白川感叹道:“好漂亮的流星!快许个愿吧!”
  转过脸来,看到紫川秀脸色难看,白川诧异道:“大人!”
  “没什么!”
  紫川秀摇了摇,他晃晃脑袋,努力把那一瞬间的心悸抛出脑外强笑道:“该巡营了。今早蒙族的三个酋长都过来觐见,我们得早做好准备,他们三个混战了快一年了,那点纠纷,我得出面调解了。蒙族是王国的骑兵大族,不能老这么乱下去,与野蛮人的战争里蒙族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
  “是,大人,蒙族的事,远东统帅部已经做好了完整的计划,等一下就呈送给您过目。”
  说着话,但二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颗耀眼的流星。不知为何,这一刻紫川秀突然感觉心头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失去了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呼吸困难。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西北蓝城。
  早起的流风霜在闺房的窗口同样望到了那颗耀眼夺目星辰的陨落,她移步窗前,出神的凝视着流星那拖长的焰尾,星光洒在她凝玉般白皙的脸上,耀眼的光芒已经映满了她明晰的双眸。
  “天陨巨星,国失重将。”望着流星,流风霜心头充满了疑惑:“现在并无战事,紫川家为何出此天兆?能引动天机。陨的又是哪一位重将?是斯特林,还是帝林?难道,会是他?”
  愣愣的望着流星,流风霜心下忐忑,她痴痴地站在那,想念着心上的人,身上被晚霞打湿了也茫然不顾。
  当紫川秀和流风霜都看到流星的时候,同样在魔族王国的佛格罗兹比亚城,卡丹公主殿下睡得正香。卡丹若醒来的话,从她的窗户可以看到,一颗巨大的流星正拖着长长的尾焰,从她窗边的天际划过。
  流星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它也在眷恋着不愿离去,灿烂的星光透过窗户。温柔的洒在公主秀美的脸庞上,仿佛爱人的手在抚摸。
  “斯君……”卡丹公主喃喃呓语:“……不要走……”
  睡梦中,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流淌在美丽的脸上。在流星光芒的照耀下,每一颗泪水都在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晶莹剔透,美得像珍珠一般。
  辉煌的流星慢慢的消散,黯淡,最终消逝在黎明到来前的东方天际。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凌晨五时,功勋卓著的紫川家重臣、军务处长兼远征军司令、斯特林统领。在帝都郊外望都陵遇刺身亡。遇害时,年仅三十一岁。
  当哥普拉带着部下们回到帝都时,围攻总长府的军事行动依然在继续。宪兵们已经攻占了总长府的前门和花园,黑色大衣的士兵像蝗虫一般挤满了昔日尊严的汉白玉宫门,帝林的指挥部也移到了总长府的候见室内。
  踩着泥泞不堪的名贵地毯,侧身让过一群穿梭经过的士兵,哥普拉神色严肃的踩着总长府的匾额进入了那条著名的长走廊。指挥部的房门敞开着,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帝林。
  总监察长忧郁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注视着对面墙上的镜框。在上面,家族首任总长紫川云在威严的注视着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饱含了对这个叛贼的痛恨。帝林无动于衷的坐在残缺的候见椅上,对画像上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大群嘈杂而忙乱的参谋中间,他冷漠得像一位事不关己的过路人。
  “哥普拉!”在哥普拉看到帝林的同时,监察总长也发现了自己的头号心腹。他兴奋的跃起身,快步走近来:“事情办得如何?有没有接到人?”
  站到帝林的面前,哥普拉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帝林立即察觉到不对,喝问道:“失败了?没截到人?”
  “大人,我们接到人了。”鼓起了勇气,哥普拉小声说:“今早五点多,我们在望都陵接到了他——他和随营军法官吴滨一起来的,没带卫兵。”
  “哦。”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帝林松了口气:“那样的话,你们要看好他。多派守卫,但待遇一定要好,伙食要精细,照顾要周到,要客气。我二弟脾气很倔犟,他现在肯定是不愿意见我的,说不定还会发脾气。你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等过多些日子,局势平稳下来,他的气也该消了,那时我再去与他好好说说……”
  “大人,我们没能活抓到他。”哥普拉低着头,不敢看帝林的眼睛,“斯特林大人拔剑抵抗,我们没有办法,只好……”他低着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出声。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血色从帝林那白皙的脸上一点点的消失了。哥普拉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气的喝问,仿佛地震前的低沉雷声:“人呢?”
  哥普拉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沉默着。
  刚才还嘈杂繁忙的指挥部里,此刻安静得令人恐惧。参谋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吃惊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人。
  监察总长身躯微微晃动着,像发冷般哆嗦着,他低沉的又问了一次:“人呢?”
  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无可抑止的涌了上来,帝林感到了寒彻骨髓的恐惧,他清晰的看到了。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深渊,深不见底,沉沦永无尽头。
  哥普拉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幽幽的眼神,于是,帝林什么都明白了。
  如同被人正面重重击了一拳,他跌跌撞撞的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回了原来地椅子上。脸上全无血色。像是脊梁骨被打断了一般,他深深的弯下腰,痛苦的掩住了脸,低沉的呜咽声从他那手中慢传出来。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张脸孔,那个爽朗而正直的军人正温和的对着他微笑,近二十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剧烈的痛苦已经将帝林给吞噬了,他泣不成声,痛苦的呻吟道:“老天,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大人,请节哀。”哥普拉站前一步,恳切地说:“我们本意确实想抓活的,但斯特林大人他拼死抵抗,而且还拔剑砍击我们,为了自卫,我们不得不动手——很抱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帝林毫无动静的坐在那里,继续说:“何况,大人,我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顾忌私情了。斯特林阁下虽然是您的挚友,但他愚忠于家族,是我们的威胁。如果他不死,不止您一个,我们的几万弟兄都得死。他死,未必不是好……”
  哥普拉没能说完,一记凶狠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没等他站稳身子,帝林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一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胃上,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从胃一路急速的传上大脑。他整个人抽搐着,瘫软得像一团泥。但他没能坐在地上,因为帝林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道:“人呢?你给老子说!”
  哥普拉抽搐着,嘴里不停的呕吐着酸水,他挣扎着说:“大人,他死了!”
  “你撒谎!二弟战无不胜!他是紫州之虎!你们怎么杀得了他!把他交出来!交出来!”
  帝林凶狠的咆哮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如狮如虎的可怕杀气,在他身上,杀气像火焰燃烧一般升腾着。参谋们吓得魂飞魄散,谁都不敢上前劝阻。
  哥普拉当场就崩溃了,他在帝林铁腕般的手中挣扎着,大口的喘息着:“死了,大人,他死了!”
  “你撒谎!撒谎!二弟不会死!”帝林疯狂的吼听着,他掐住了哥普拉的脖子,眼睛血红的喊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哥普拉拼命挣扎,他使劲地掰帝林的手,但帝林疯狂若虎,手腕像是铁铸的一般。他的颈骨被掐得咯咯作响。他想向旁边人呼救,但帝林的铁碗已经捏住了他的声带,他无法发声。呼吸困难,眼睛渐渐凸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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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普拉恍恍惚惚的想:“难道,我要死在大人手上了?”
  就在这时,几个人冲进了房间。
  “大人,快放手啊!哥普拉快不行了啊!”
  第二司司长今西红衣旗本和第四司司长卢真红衣旗本失声惊叫。他们都是被帝林的咆哮惊动赶来的,恰好看到了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眼看哥普拉就要硬生生的被帝林掐死了,二人连忙冲上来把他拉开,可是疯狂的帝林有着无穷的力量,军官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照旧无法撼动帝林的手。
  眼见哥普拉都吐出舌头眼睛发直了,今西红衣旗本回头吼道:“傻呆着干什么?还不上来帮忙!”
  被他暴喝惊醒,在场几个被惊呆了的参谋和在门边观看的两个卫兵连忙也上来帮忙。大伙儿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帝林拉开来。这时,哥普拉已是脸色发紫了,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酸水,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脸色发紫,身子像虾米般卷成了一团。
  但这时,没人顾得上理他了。大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监察总长身上。部下们忐忑不安的望着他,谁都不敢靠近。
  过了一阵,卢真红衣旗本轻声问:“大人,您,没事吧?”
  帝林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眼神空洞。对部下们的呼唤,他恍若不闻。整个人仿佛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大人,您息怒。哥普拉说得没错。斯特林不死,对我们威胁太大。他顽固不化,而且有威望。他武功太高,关他是关不住的。只要他逃出去,随时都能号召起几万勤王军来攻打我们。”
  “大人,您的情绪不稳定……最好休息一下……”
  卢真话音未落,帝林头一昂,口中鲜血狂喷,将地毯溅得一片猩红。在部下们的惊呼声中。监察总长已从椅子上瘫软了下来。昏了过去。
  因为斯特林的死,帝林也濒临崩溃,叛军的临时总部陷入了混乱中。在帝林昏迷以后。在场的三名红衣旗本——哥普拉、卢真和今西——慌成了一团。
  “必须封锁这个消息!”
  清醒过来后,三人同时想到了这个。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消息一旦传出,不要说动摇军心,全军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蛇无头不行,现在正是兵变的关键时候,数万叛军不能失去指挥。在帝林不能理事的时候,必须有人指挥监察厅的部队,这点,三人都是明白的。
  但到底谁来担当这个重任呢?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三名红衣旗本互相谦让,哥普拉赞今西阁下年富力壮精神好,今西说卢真阁下深谋远虑主意多,卢真连忙夸哥普拉德高望重威信够,大家都说自己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倒不是监察厅的司长们高尚到视权势如浮云的地步,只是大家都知道,现在监察厅危机四伏,形势太复杂了,总指挥这个位置。没有把握的人最好不要接,真的要死人的——而且,司长们还有点不好出口的私心:万一兵变失败,家族将来追究责任时,除了帝林外,那个“代理总指挥”肯定是家族追杀的首要目标。
  责任大、风险高,好处却没有——这种好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干吧。
  司长们足足相互谦让了五分钟,眼见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哥普拉忍无可忍,拍着桌子喊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大家都不用推了,我们三个一起指挥,谁都别想走!”
  以牙还牙,二位司长都推举哥普拉负责对外发令,理由非常充足:哥普拉是帝林的亲信近臣,常常代帝林传达命令,他出面的话,大家才不会怀疑。
  哥普拉推无可推,只能同意。于是,以哥普拉为首的“三人指挥部”就此成立了。
  在黄金时代的众多将星中,并没有哥普拉的名字。他没有运筹帷幄的才能,更没有驰骋沙场的气魄。在军事领域,他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庸将。但他有一个长处,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不高估也不妄自菲薄。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范畴,有把握的事,他会很坚决的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就东张西望的拖,直到比他高明的人来接手——总而言之,比普通人略胜一点,但还没到优秀的地步。
  因为帝林清醒时已经制订了完整的政变计划,也安排了人选去执行,哥普拉根本没想过改动,他亦步亦趋的照着拟定的步骤执行——说得更简单点,就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等。
  早上六点二十分左右,坐在指挥部里打瞌睡的红衣旗本们被叫醒了。行动司的抓捕组报告,他们抓到了幕僚总长哥珊,并说哥珊希望能见到兵变部队的指挥官。
  揉着一夜没睡的通红眼睛,哥普拉诧异地问:“哥珊竟没有自尽?”
  哥珊是在早上六时被抓获的。就在兵变的晚上,紫川参星预感到大事不好,派李清去将那些重要的大臣和官员接入总长府保护,哥珊也在这个名单上。但哥珊因为出席宴会没在家,李清没能接到她。当她回到家中时,兵变已经发生了,宪兵们潮水般涌上街头。哥珊身为帝都治部少的直接监管大臣,也是抓捕的重点对象。但她见机得快,在叛军赶到前离家潜逃。带着亲兵们躲进一个亲戚的家中。但不幸的是,她的亲兵中也潜有第七司的眼线。没等天亮,监察厅已经得到了密报,宪兵们包围了藏身处。
  哥珊是罗明海派系的重要人物,她刚直,强硬,哪怕对着总长也不肯低头。抓捕的宪兵估计她肯定是不会屈服的,说不定还会上演一幕骂贼而死的狗血场面。出于对她的尊重。带队的军官特意在门外等了好一阵,给她留出了自尽的时间。
  结果让大伙跌破眼镜:哥珊下令亲兵通通放下武器投降,她自己打开房门出来说:“我是哥珊,我投降。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我有重的事跟他说。”
  监察厅军官们感觉像眼睁睁看到一头老虎变成了猫。
  听完报告,哥普拉哭笑不得。他问两位同僚:“谁有兴趣去见哥珊?”
  今西笑咪咪说:“那个婆娘?没意思透了,说话像人人欠她钱似的。我没兴趣过去听她训话。”
  卢真也摇头:“哥珊不是普通人。如何处置她,要杀、要放还是要用?这得大人才能决定。反正我们不能擅作主张的,见她干什么?”
  “但万一她有什么要紧的事……”
  卢真撇嘴:“现在什么事比打仗更要紧?哥珊虽然是统领,但她不带兵。一个文官能有什么大事?关着她好了。等大人康复时再处理吧!”
  哥普拉点头,他也不觉得一个被擒的文官统领有什么重要之处。
  他下令道:“好好关着她,不许虐待。也不许放跑了!等帝林大人有空时再去见她吧!”
  哥普拉塔识人之明,卢真思虑周密,今西雄才大谋,三人都可以算是难得的英才。但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不自觉的犯了一个错误。他们都忘记了,除了统领处成员、后勤部主管、财政部主管、行政处主管、帝都治部少统管大臣等一连串响亮而引人瞩目的职务外,哥珊还有一个不起眼但非常重要的兼职:她还是总长府重建工程的总指挥,曾经全权负责过总长府重建工程。
  那是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经过了一夜的鏖战,叛军和至今仍旧坚守阵地的禁卫军都在休息,他们都在积蓄着力量,准备着更激烈的厮杀。只是,相比与得到源源不断增援的叛军,禁卫军显得力不从心了。由于叛军挖断了几条通往总长府的沟渠,断绝了府内的用水和食品补给,这引起了守卫者们的恐慌。
  在两军休息期间,经过短暂的谈判后,双方的医护兵进入了战场,搜救各自的伤员。这个时候,守军的阵线里有人打着白旗出来。向宪兵们提出要会谈。
  这时,监察厅在场的最高指挥是宪兵一〇七师师长沙布罗红衣旗本。见到对方使者,沙布罗吃惊得瞪大了眼晴,好一阵才说出话来:“老师!您亲自出来了啊?”
  禁卫军统领皮古皱着眉,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沙布罗的临时指挥部,审视着宪兵们的战线和工事掩体。看着那个偻着身子的背影,沙布罗忽然有种感觉:对方随时会像在远东军校时那样,说出一些批评或是指点的话来。
  他恭敬的躬下身子:“老师您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老将摇摇头,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而微弱:“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在这边指挥。难怪我觉得攻击的套路很熟悉——不过推进的节奏你控制得不大好,弩兵和近身战兵种的配合还需要加强,另外,你太喜欢用侧翼包抄了,用了两次——所以刚刚就吃亏了吧?”
  “是,老师的教诲,学生记住了。”
  “若是我有你一半兵力的话——你是攻不下总长府的。”
  沙布罗恭敬的说:“论起用兵造诣,学生如何是老师您的对手?这次不过是倚多为胜罢了。”
  “倚多为胜……唉!”皮古一愣,他无奈的苦笑,脸上的皱纹都结成了一团:“算了,你也不必安慰我了。‘倚多为胜’,这本来就是兵法的正道,我老头子居然连这个都忘了,还谈什么用兵,还有脸来教训你——真是惭愧。”
  沙布罗连忙劝解道:“老师您别这么说……这都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只能苦笑着摇头。
  当年,他是他最敬爱的恩师,他是他最得意和心爱的高徒。今天,他们重逢于内战的战场上,却站在了敌对的两边。二人默默坐着,只觉得命运之残酷,无过于此。
  “沙布罗,没想到在这边能碰到你。既然如此。我就摊开说了。帝林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干出这种事来,想把大家都害死吗?”
  沙布罗温和的说:“老师,这件事情,恐怕不能光怪监察长大人吧?”
  二人心知肚明,此事该负责的人是紫川参星,若不是他纵容罗明海,帝林也不可能闹到要兵变的地步。
  皮古气哼哼的说:“事情是罗明海搞出来的,现在他人都死了,帝林还想怎么样?”
  “罗明海是死了,但他背后还有指使的人。”
  “指使的人?你怀疑是总长殿下?真是荒谬。怎么可能呢?听到罗明海行凶的事。殿下十分震惊,正想狠狠惩治他呢——没想到帝林就先闹起来了!沙布罗,你是我的学生。我不怕直说,帝林当真是不知死活。他受了委屈不假,但他也不能这样乱来!他能有多少部队?顶天了也就两三万人。斯特林就驻在达克,距离帝都不过一日行程,远征军杀回来时,到时你们怎么抵挡?帝林是在把你们往死路上带啊!现在,趁事情还没弄到不可开交,我建议,大家先停战,总长殿下和帝林阁下面对面的谈一下。看是否能和平解决这事。”
  在皮古说话的时候,沙布罗一直安静的听着。然后,他点头:“老师,您说的事,不是学生能决定的。不过,学生可以传达给林大人。您还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皮古转达了总长提出的条件:总长会宽恕包括帝林在内的参与叛乱官兵,事后也不加追究,众人的职位和官衔都不会被剥夺。另外,总长还征调远东统领紫川秀入京。他将担任调停人,调解总长和监察长的纷争——因为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情是广为人知的,这可以视为对叛军生命安全的保证。
  会谈结束后,知道事关重大,沙布罗没有丝毫耽搁,立即返身回到了指挥部。他求见帝林,但被告知,帝林长官此刻正忙,没空见他。
  帝林的首任幕僚兼监察厅第一处处长哥普拉斟字酌句的说:“大人很累了,休息去了。沙布罗,你跟我们说就是了,我们会转告给大人的。”
  沙布罗望望哥普拉,眼里掠过一丝怀疑。
  今西红衣旗本插话说:“沙布罗,帝林大人把工作交给我们三个,你有事就说吧。”
  沙布罗望望今西,然后,他又望向在场始终没有出声的第三名红衣旗本。
  卢真点点头,表示今西说的是实话。
  于是,沙布罗释然:哥普拉是帝林大人的亲信,还有两位司长在场,事情应该不会有假了。
  “事情太大,本来我是要直接奏请帝林大人的,但既然诸位长官都这么说……我就说吧。”
  沙布罗只说了一半,卢真立即就跳了起来,急不可耐地问:“总长真那么说了?真的既往不咎,全部宽恕我们?他还会调远东统领进京调解?”
  “我老师皮古是这么说的——他应该不会骗我吧?”
  卢真像发痒般扭动着身子,看样子,他很想抓住沙布罗问个究竟,但又顾忌其余两位同僚不敢开口。
  事实上,哥普拉也好,今西也好,大伙都理解他的想法。其实他们想的也是差不多的念头——昨晚造反时凭借的是一股冲动与热血。经出一晚的厮杀和流血,他们已经冷静了很多,再加上帝林的昏迷。这时,对家族的畏惧和对死亡的恐惧,重又在心头占据了上风。皮古说得没错,只要消息传出去,各路勤王义师必将蜂拥而至,监察厅是无力对抗整个紫州家的。现在,总长首先伸出了橄榄枝,将军们都在心里打着小鼓鼓,他们不敢互相对视,彼此提防着。
  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缓兵之计
  一阵沉默后,哥普拉说:“知道了。我们会报告给大人。沙布罗,你继续进攻,及早拿下!他们说什么不要管,我们只要穷追猛打就行!”
  “且慢!”卢真叫住沙布罗,“沙布罗,你再跟我们说说,总长挛到底怎么说的——详细点!”
  “卢真!”哥普拉愤怒的一拍桌子:“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卢真看来也是豁出去了,他毫不退缩的怒视着哥普拉:“你嚷什么!让大伙知道总长说的话,也好思量思量下出路,这有什么错!”
  “你!你这是动摇军心……你在想着投诚对面!”
  “放屁!我是在为弟兄们着想!家族有几十万军队,远东军,远征军,西北边防军,随便哪支部队拉回来都能把我们给收拾了!现在总长被我们困住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逼得他接受我们的条件,大家才有活路啊!真要攻进去鱼死网破,那大伙就只有一起死了!”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缓兵之计!他们还不知道斯特林完了,现在想拖延时间等远征军回来。这说明,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蠢人!就算拿下了总长府,杀光他们,我们又能好多少?不过多活几天罢了!西北军或者远东军一旦回师勤王,我们马上就是死路一条!”
  卢其狞笑着:“哥普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害死了斯特林大人,现在你怕了!我们一旦跟总长谈和,远东统领回来了,我们大伙都没事,你准完蛋!秀川大人绝不会放过杀斯特林的凶手的!所以,你不肯和谈,想把大家拉着一起死!”
  他转过头,对今西和沙布罗嚷嚷道:“你们都明白了吧?哥普拉的心思就是这个!我们不能被他拖着一起死!”
  “你!“哥普拉脸色煞白,他并不擅长言辞,对付能言善辩的卢真,他确实不是对手。
  沙布罗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他气愤的说:“几位大人,这样的大事,不是该呈报帝林大人定吗?你们在此争吵,成何体统?”
  三个司长都愣住了。今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笑吟吟地说:“沙布罗说得对!卢真、哥普拉,你们两个都是高级统领,有不同想法,该呈报大人裁决,自己吵得像公鸡似的,确实不像话。沙布罗,你先回去,我们先报告大人,大人有指示时我们会通知你的。”
  沙布罗走了,各怀心思的三个红衣旗本都没有说话。哥普拉气冲冲的喘着气。卢真则冷笑着看着墙。二人板着脸,谁也不看对方。
  看着他们二人,今西笑了:“二位,听我说两句吧。照我看,总长的提议,五分真,五分假。”
  “怎么说?”哥普拉闷头闷脑的问。
  “五分真,总长确实被我们逼到绝路上了。只要能保住性命,他现在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他的条件,现在确实是真心的。”
  眼见今西赞同自己,卢真喜出望外,连忙转过头:“所以我说……”
  今西打断了他:“但将来,一旦总长缓过气来——对殿下的性情我多少有点了解。他的胸怀和气量未必真那么大,而且他也是个常改变主意的人——他肯定会反悔的!到时候,他只要把监察厅拆散了,把我们调开了,收拾我们那再容易不过了。”
  “但是远东统领……”
  “总长说要调请远东统领进京,但他可没说秀川大人何时能进京啊!”今西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稚气。他幽幽的望着两位同僚:“远东统领现在正在魔族王国跟野蛮人打仗,听说战事不利,他已经撤离了魔神堡。正在佛格罗兹比亚训练魔族新军——战情正紧,路途遥远,远东统领能不能回来,何时能回来,这都是个未知数。哥普拉说得没错,这是个缓兵之计。我怕的是,远东统领没回来,西北的勤王军或者远征军就杀回来了。斯特林虽然不在了,但文河他们可没死。局势一旦平稳,总长一声调令,远征军从达克扑过来,那可是只需要一天时间就够了。退一万步说,即使远东统领真的能及时赶回,跟他老人家有交情的只有帝林大人一个。反正我是没福气交上秀川大人那样的朋友——卢真,你跟秀川大人的私人交情如何?他会不会为了保护你而跟总长对着干?”
  卢真脸色苍白,今西笑吟吟的拍拍他肩膀:“卢真啊,既然走上了这条路,现在想回头,已经太晚了。那边,是绝——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最后那句括,今西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的说的。这时,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一副天真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孩子般动人的笑容,浅浅的两个酒窝显得稚气又可爱。
  “让帝林大人当总统领,胁天子以令诸侯,号令天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了!”
  “胁持总长?”
  “对!不过不是紫川参星,而是紫川宁!紫川参星太狡猾了,我们没法控制他,绝不能留。相比之下,控制紫川宁要容易多了!”
  拿下总长府,杀了紫川参星,活抓紫川宁,然后,胁迫她任命帝林为总统领,号令各路统领,这就是今西的计划。他说:“控制了紫川宁,我们有了大义名份。她接任总长,统领们就没了起兵勤王的理由——”
  “我们攻打总长府,杀了总统领和军务处长,这么大的事,要对外隐瞒是不可能的。”
  “统领们和元老会都会知道真相,要瞒住是不可能。但只要把紫川宁控制了,她没法发出勤王诏令,统领们就失去了勤王的理由。谁敢起兵,他就是反对新任总长紫川宁殿下,他就成了叛贼,他就被孤立,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讨逆平叛!掌握了紫川宁,我们就掌握了大义名分。国家就在我们控制中!二位,拿下总长府后,帝林大人出任总统领,未来的统领处肯定少不了我们三个。诸君,前途无限远大,我们正当努力!”
  两位同僚异样的望着今西,像见到个不认识的人那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今西红衣旗本笑了,笑得天真又纯洁,脸上绽放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错,没错!”
  “很好,很好!”
  两位红衣旗本忙不迭地出声。说实话,以前他们对这个幼稚的同僚并不是很看重,帝林为什么会把内情司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这样看似腼腆的小伙子,他们也不是很明白。
  现在,他们明白了。
  七八六年一月一日中午十一点左方,在总长府内的人们并没有等来停战的答复。等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攻击。中牛十一时。守卫者们听到外围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声响,那些有经验的军官无不脸如死灰——重型攻城器械来了,守卫者的末日也来了。
  重型的攻城器械只有正规军中才有装备的。宪兵团虽然也是武装部队,但他们是纪律惩戒部队,只装备有轻武器。现在,他们却弄来了大型重武器,这表明了,帝都城内肯定有某支正规军被他们控制——不是中央军就是远征军——这两支军队无论哪支被帝林所控制,对总长府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有了攻城车,叛军进攻的速度会大大加快,在战线全盘崩溃之前,不可能有增援来的。于是。困守内线的家族首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在总长府的地下室里,地面交战的声音不断地传来,重型攻城车碾压着地面的沉闷回声在窄小的空间里轰隆的震荡着。昔日总长的秘室,如今已变成了最后的防御基地和伤兵医护室了,墙上点着火把和油灯,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刺激味道,伤兵在痛苦的呻吟、惨叫着。坐在地上休息的文官脸色发白,不时探头探脑的朝地下室的入口望去,生怕叛军立即就打来。
  在一群争吵的禁卫军官旁边。紫川宁看到了她的叔叔。老人坐在军人中间,几个军官在他面前激动的争论着,挥舞着手臂,口水横飞。但紫川宁看出了,她的叔叔根本什么都没听。他那毫无焦点的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看到紫川宁进来,老人眼中一亮,他起身朝紫川宁走来。
  “你跟我来。”
  他说着,带着侄女进了一个没人的房间里。
  “叔叔,刚刚我上去看了,确实是弩车和攻城锤。回廊防线已经失守了,皮古大人正在收拾兵马在后殿组织新防线——”她犹豫着,像是对要出口的话难以启齿,“但他也认为,守是守不住的。攻城锤太可怕的,什么建筑都顶不住它敲几下。皮古大人认为,趁着我们现在还有力量,应该马上组织人马突围,杀出去!”
  “突围出去?”紫川参星眉头轻轻一挑,“突围到哪里?”
  “到中央军大营——或者干脆到达克,到斯特林那里!”
  “未必出得去。”紫川参星摇头,“帝林这人,品行不怎样,但说到用兵和帷幄,他确实是一把好手。他既然敢围攻总长府,那就肯定料到了我们突围的可能。”
  “这……”紫川宁语塞,对帝林的军事才能,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在坚守帝都时候,她亲身见识了那位相貌酷似女子的将领的超人智慧。设伏、包抄、截尾、诱敌,那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战术令魔族叫苦连天。帝林是全方位的战术天才,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同样擅长。尽管满腔义愤,但紫川宁不得不承认:到真刀实枪的战场上,自己比他确实差得太远。
  “刚才,有几个团队长向我提议,暂时与叛军议和,等候远征军回援。”
  紫川宁秀眉一蹙,诧异道:“我们不是派皮古过去说过了吗,帝林的态度很明确,他根本不想议和,只想死打到底。”
  “他们的‘议和’。是我们这边放下武器!”
  “什么?”
  然后,紫川宁明白了过来,脸色陡然变了,失声说:“这不是投降吗?”
  她心头火起:“叔叔,是谁说的?把他们抓起来!”
  紫川参星摇头:“抓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只是说出心里话而已,抓了他们,更多的人就连心里帮都不说了。他们干脆就直接阵前投降,或者——”
  他转向紫川宁,眯起了眼睛,不说话。但紫川宁已经读懂了他眼中的寒光,她不寒而栗:那些被逼得绝路的禁卫官兵也有可能兵变,甚至抓了叔叔和自己去交给帝林。
  她愧疚的说:“叔叔,是我的错。若我能掌管好中央军……”
  “不,阿宁,这件事,错的是我。”紫川参星很平静。他不像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而更像夏日午后在树下在跟自己的侄女闲话家常:“其实,你做得很不错了。全无军事经验的你来统领中央军,这本身就是件极困难的事。你做得已经比我估计得好了——不是每个人都是流风霜那样与生俱来的军事天才的。这件事上,犯错误的是我,我低估了帝林,却高估了罗明海和林迪。我挑衅了那条毒蛇,却没提防他的反扑。阿宁,这也是一个血的教训,你继任总长后,要记住:在没把握消灭对方之前,不要轻易出手挑衅!”
  紫川宁哭笑不得。外有强敌围攻,内有兵变之危。自己的叔叔却在好整以暇的教导自己如何做一个好总长。她委婉的说:“叔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该想想怎么应付……”
  “该如何应付,我已经准备了。帝林包围了总长府,但他不知道,总长府内还有一条秘道,可以一直通出帝都城外。”
  紫川参星笑笑,笑容惨淡又凄凉:“这是我们紫川家代代相传的机密,自从你爸在临终前告诉我这个,我本来以为这条秘道永远都用不上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要用上了。阿宁,等一下你就从秘道里撤退,离开帝都,号召各路军团勤王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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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紫川宁又惊又喜:“叔叔,我们马上走!”
  “傻丫头!”紫川参星抚摸着自己侄女的头发,脸上流露的是慈祥和悲哀:“只有你能走。我留下坐镇,禁卫军才有可能死守。若我们同时消失,那他们马上会向帝林投降的,宪兵们也会迅速追上我们——只有你逃掉了,今日的牺牲才有意义。”
  “不,叔叔,我怎能丢下你……”
  “阿宁,我们两人,必须留下一人坐镇。谁留下,谁逃?这不是叔叔我来定,也不是你来定,这是为了我们紫川家的利益定的,为了家族的列祖列宗定的!在魔族攻来时,我就已经逃离过帝都一次了,这次,我若再逃,即使我能忍受逃亡路上的颠沛流离活下来,但我这次丢了这么大脸,也没脸再坐总长这个位置了。而且,我年纪大了,身体也很差了,即使没有帝林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阿宁,叔叔年纪大了,让我到各地涎下老脸去求那些军头,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苦也丢不起这个脸了。阿宁,你年轻,你坚守帝都,宁死不退,在民间有威信。所以,即使你这次逃离了也不会损折你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你比我年轻!阿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家族三百年的基业,不能断于你我之手!”
  紫川宁还想再争,但叔叔脸上已变了脸色:“紫川,你跪下!”老人脸上流露出了少有的肃然,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紫川宁不由自主的跪倒在他面前,眼中充满了茫然。
  威严地俯视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肃然道:“云殿下及列祖列宗在王,我,紫川家第八代不肖子孙紫川参星,将总长之位传递给我侄女紫川宁。阿宁,你跟着我宣誓!我,紫川宁……”老人低沉的声音有一种难以言述的蛊惑力,神秘又压抑。
  紫川宁茫然,她低声的重复:“我,紫川宁……”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总长……”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总长……”
  “……我统掌家族的军队,捍卫家族的领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庙与社稷。盛衰存亡,决于我手……”
  “……我统掌家族的军队,捍卫家族的领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庙与社稷。盛衰存亡,决于我手……”
  “……我已奉献于家族……”
  “……我已奉献于家族……”
  “……我的血脉,从此将流传于家族之血……”
  “……我的血脉,从此将流传于家族之血……”
  “…永不退缩,永不畏惧。无论何等艰难困阻,我将牢记……”
  “…永不退缩,永不畏惧。无论何等艰难困阻,我将牢记……”
  “……紫川乃我之名……”
  “……紫川乃我之名……”
  “愿列祖列宗庇估,令我家族荣耀广播天下,兴旺昌盛!”
  “愿列祖列宗庇估,令我家族荣耀广播天下,兴旺昌盛!”
  宣誓完毕,紫川参星跟着在紫川宁身边跪下。他昂着头,像是对高居苍穹之上的神灵祷告:“列祖列宗在上,从今日起,紫川宁就是家族的第九代总长。愿列祖列宗庇佑!愿家族气运长久。万年不竭!”
  然后,他转过头:“阿宁,起来吧。虽然仪式简陋了点,但从现在起,你就是家族的总长了。从现在起,叔叔我也得听你号令了。刚才的仪式和誓词,你记住了。这是我们家族列代总长继位的宣誓词,将来你传位给你的继承人时,也得让他这样宣誓。当年,你爸爸是手把着手教我读的……”
  “叔叔!”紫川宁哀呼一声,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叔叔,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叔叔……”
  一双温暖而慈爱的手慢慢的抚摩上她的头发,老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对不起啊,我本来已为你准备了盛大的登基仪式……没想到让你这样子登基……真想亲手把家族交给你,看着家族在你手中一天比一天兴旺……叔叔老了,但真想活到看到啊!对不起啊,阿宁,我没能守住家族的基业,把这样一个烂摊子交给你……叔叔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爸,更对不起家族的列祖列宗啊!”说着,老人失声痛哭,“阿宁,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想到就要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紫川宁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强忍住悲恸地问:“叔叔,没有你在身边,我出去以后,该怎么办?”
  “阿宁,这么久还不见增援来,我估计不但中央军,怕远征军那边也是出变故了。斯特林忠义,绝不可能跟帝林同流合污,但他太过耿直,我怕他是中了帝林的圈套……阿宁,出去以后,第一件事你就是要赶紧到远征军中去!若我猜得不错,帝林很有可能害了或者囚禁了斯特林,已经控制远征军。但无论如何,远征军毕竟是我家族的军队,忠义的官兵肯定占大多数。只要你能到远征军中,你就找文河。他虽然骄傲,但却正直,他跟帝林是合不到一处的,只要他在,他就能保护你起来。”
  “若是文河也被帝林害了呢?”
  紫川参星一愣,喃喃道:“连文河也死了?对,帝林既然能下手害斯特林,那他真的就再无顾忌了,也不在乎多害一个文河。但帝林总没法把远征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杀光吧?远征军中,除了文河,还有谁呢?方云?斯塔里?”
  想起这些军官,紫川参星不禁有些踌躇。对于这几位军官,他的了解并不深。
  他们都是地方部队积功提拔上来的军官,参星对他们的了解仅仅限于觐见时那短暂的几分钟,那几句程序化的对答:“方云卿,你辛苦了!今后,还望你多多努力!”
  “谢殿下隆恩,微臣必将戮力尽心以报!”
  紫川参星就是对自己再有信心,他也不敢就凭那短短两句话鉴别忠心。当然,在正常情况下,方云和斯塔里肯定会服从来自中央的命令,但如今这个非常时期,中央的权威已被帝林的军队所颠覆。纪律和权威都指望不上了,这个时候只能依靠每个人心中的忠诚。
  而将侄女交托拾几名并不熟悉的中层军官,紫川参星实在也放不下心来。
  沉吟良久,紫川参星终于说:“若是找不到文河……阿宁,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随机应变吧。远征军那边若不行,你可以投明辉。他虽是怯弱,但却忠义。西北边防军也有相当实力,足以与帝林一战,明辉若是战败……再不行,你还可以向流风霜或者林家借兵来消灭帝林!”
  紫川宁骇然,紫川参星倒是淡然:“不要惊讶,为复国,我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紫川宁低声应了声:“是!”心中却是奇怪,叔叔连向流风霜借兵都想出来了,为什么却忘了,家族在东边还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名将紫川秀呢?
  “叔叔,我想……若是远征军指望不上。我可否先向远东统领求援呢?”
  “万万不可!”紫川参星立即说,“紫川秀与帝林关系太密,他们若互为勾结,阿宁你就等于送羊进虎口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紫川宁失望的点头。看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只能苦笑了。自已的侄女年纪还是太轻,考虑问题不能长远。老实说,帝林这次的谋反是仓促之间被逼的,紫川参星是不怎么相信他会事先跟紫川秀串通的。但他担忧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紫川家三百年的统治,民心未失。无论流风霜还是林家,他们都是外人,即使他们能击败帝林,他们也没有能力彻底吞并整个紫川家——当然,为这几路友军的参战。紫川家肯定要哦付出惨重代价的,家族的西北和西南很可能就要当成酬谢他们的礼物了,但即使这样,也比邀请紫川秀进京增援的好。
  因为流风霜和林家都是外人,他们若想反客为主,彻底吞并紫川家的话,他们会遭到家族本土贵族和军阀——比如说远东的紫川秀、西北的明辉等人——的坚决抵制。但若是紫川秀平定了叛乱,借此功勋,有着紫川姓氏的他完全可以继承大位的。家族内部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林家和流风霜也没有介入的理由,这完全是紫川家的内部事务。
  家贼比外人更可怕,这就是紫川参星的观点。
  但这些东西,现在是没法跟紫川宁说明白的。在这个女孩子心里,现在还充满了“阿秀哥哥,宁妹妹”之类的幼稚思想,她还不明白,现在早已不是青梅足马的童年时代,紫川秀也早不是当年那个纯真而充满热血的少年了。现在的他,已经是野心勃勃的远东军阀身兼魔族王国的皇帝。这样的人物,眼见中央出现了机会,岂有不乘虚而入的道理。
  帝林谋反窃国,恶名天下昭著。在国内,他和元老会的关系很僵,贵族们绝不会支持他。而国际上,无论林家还是流风家,他们怎么想且不管,唇亡齿寒,他们也不可能支持这种谋反的家贼。四面树敌之下,帝林纵能逞凶一时,但其势必不能长久。
  但紫川秀……紫川参星实在无法看透他。这是个出得池塘变金龙的人物,紫川参星对他的警惕是由来已久了。若论对紫川家的威胁,他比帝林还大得多!
  望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露出了慈爱又痛心的眼神。
  我的侄女啊,你要走的是,是一条艰辛而布满荆棘的复国之路啊!你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你要利用所有人,却不能被别人所利用。你要面对的,都是最凶狠最狡猾的敌人,帝林,紫川秀,流风霜,林睿——这些人,无一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计谋百出,智慧过人。他们无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要多你百倍,要与这种强势的人物周旋,将紫川家族的血脉给保存下来——侄女啊,你的叔叔交给了你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啊!
  心里想着许多,他的脸上并不显露丝毫,只是淡淡的说:“阿宁,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紫川宁站了起来:“叔叔,你要坚持住,我出去以后,马上就联络救兵!我要去远征军那里喊来增援,很快会来解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等着我回来!”
  紫川参星望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朝她挥手。
  紫川宁转身离去,忍不住捂着脸想哭。身后传来了叔叔的声音:“孩子,要坚强,记住,你叫紫川!”
  这时候,强忍住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紫川宁在心里默默说“叔叔,我绝不会忘记!我保证!”
  当晚,兵变的消息已像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帝都。
  居民们恐慌不安,人们慌张的躲在自己家中,把值钱的金银打好了包袱。他们关紧了房门,不敢开灯,在窗帘的缝隙里窥视着街上军队行进的情景。
  当太阳升起来时,呈现在帝都市民们眼前的,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的景象。商店照常营业,学校、医院也照常开门,唯一的异样是,穿着黑色大衣的宪兵们代替了巡逻的警察,他们神情严肃的站在街头,指挥着市民绕开几条通往中央大街的几条道路——总长府和统领处都在那条街上,以那为中心的约一平方里的地方至今仍是战区。
  第二十八集 
第七章 生存之道
  街上人烟稀少,人们匆匆赶路,熟人见面不敢交谈,只敢以目光彼此示意。即使是号称最大胆的居民也不敢靠近那些穿黑衣的巡逻宪兵。失去控制的军队比任何天灾人祸更可怕,帝都的市民是深有体会的。就是这些宪兵们,八年前在这座城市里制造了恐怖的“帝都流血夜”,这至今让帝都的居民心有余悸,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人心惶惶,生怕那恐怖的一幕将会重演。
  在城市的上空,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重的气息,仿佛暴雨来临前,黑压压的乌云已经遮盖了蓝天、末日即将到来。
  而在帝都东南区的仁德路上,有一个被爬山虎和树藤围墙围起来的庄园。外表上,它与附近的庄园没什么两样,唯一的特殊是,院子里最高的建筑上方飘扬着一面黑色的飞鹰旗,而大院的门口有两个站岗的哨兵,这表明庄园是隶属于远东军区的产业。
  在这天,唯有在这个庄园,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安宁,那席卷整个帝都的恐怖气氛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
  门被打开了,吴松小旗武士带着满身的雪和寒风走进屋里来。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望向他,小旗武士鞠身行礼道:“大人!”
  “不必那么多虚礼。”远东军副统领林冰将军一身戎装,修长的深蓝军官制服上佩戴着金色的将领徽章,映照得这位女将军俊秀的脸颊分外靓丽。她好整以暇的尘在椅子上,窗外清晨的阳光恰好照着她半边脸,于是在吴松看来,这位女将军的身周仿佛笼罩在耀眼的光圈中一般。
  “吴松,你回来得正好。有几位贵客在,你等一下,握有话跟你说。”
  林冰转过头,微笑着对对面的人说:“各位爵爷今天大驾光临,我们十分荣幸。尤其是萧平爵爷。大人曾说过,他当年在帝都时常蒙您照顾,还特意嘱托我这次过来一定要向您老人家问好。我本想亲自拜访,只是俗务缠身,也怕叨扰了您——没想到您先来了,真是让我们小辈的惭愧啊!”
  “林冰大人,您太客气了。”坐在林冰对面的是一位衣饰华贵的老人。他一头矍烁的白发,面貌端庄,神态雍容平和。他从容的笑道:“当年的一些琐碎小事,难得秀川大人还记在心上,真是惭傀。”
  林冰莞尔一笑:“我家大人一向珍重友谊。只要是朋友伸出来的手,无论多远他都会接住的,而且永远铭记在心。”
  萧平微笑道:“是啊,秀川大人是个重情谊的人!上次大人进京,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聊天,大伙聊得很是投机。可惜这次大人没回来,回想起大人的谈吐和风采,我们都很想念啊!不知大人何时有空能回来跟老朋友们见见呢?”
  “有劳诸位爵爷牵挂了。我家大人也很想念大家。只是军务繁忙。家族又委任大人当了极东统领。家族如此器重,大人也不敢懈怠了军务啊!”
  几位贵族同时赞道:“那是,秀川大人忠于家族。勤劳王事,尽忠职守,令人敬佩啊!”
  “有秀川大人这样能干的忠臣,那是家族之福啊!”
  “只是极东地方苦寒,魔族狡诈无信,林冰大人一定要提醒大人小心保重啊!”
  萧平干咳一声,旁边立即有人端出了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裹,轻轻的放到了林冰面前。
  萧平慢条斯理的说:“都知道秀川大人是出名的清正廉洁,但几件御寒的衣物和一点帝都的土特产,林冰大人您就干万不要跟我们推托了——呃,当然,里面我们也给林冰大人您备了一份,也请不要嫌弃。”
  他轻轻把一个信封在桌面上一搁:“这么久不见了,我也很思念秀川大人。这里有封信,还麻烦林冰大人您代为转交给大人了。拜托了!”
  望向桌子上那厚厚一叠的“信”,林冰眼中闪过了嘲讽之色。她不动声色的收起了那封信,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呢?如此,下官就代大人感谢诸位爵爷的好意了。”
  看到林冰收起了那个信封。几个贵族都松了一口气,收了钱,那就好商量了。
  但贵族讲究的是气度雍容,哪怕刀架到了脖子上,贵族也不能丢了架子,直白而赤裸裸的喊:“救命啊!”——那是与贵族身份不对称的。于是大伙就开始漫天漫地聊天,从天气突然变冷一直到帝都剧院的新歌剧,从帝都最近的流行服饰到元老会的奇闻秩事,帝都贵族见闻又广,林冰也是个甚有水准的谈手,大伙言谈甚欢,笑声不断。
  眼看谈得差不多了,萧平使个眼色,在座的费诺思伯爵会意,咳嗽一声:“林大人,昨晚帝都发生了件大事,您知道了吗?”
  “说来惭愧了。我家大人虽然一直忠心报国,但却总有些嚼舌根的小人跟他过不去,造他谣言。身处嫌疑之地,我们也不敢和外界多接触,一直窝在远东军驻帝都的办事处里,也不关心外面的事,几乎是与世隔绝了——不知伯爵您说的是什么大事呢?”
  三个元老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瞄了一眼站在旁边没吭声的小旗武士:林冰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分明她还不断的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哪里是“不大关心外面的事”?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贵族们有求于林冰,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伙也不好揭穿她。
  费诺思又干咳了一声:“昨天晚上,轰轰然一片,满街都是兵。今早,我们想去问问总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通往中央大街、华山路和富贵路等几条主要街道路口都被人用拒马和沙袋拦住了,宪兵在那守着,总长府、统领处、元老会等地方都没法靠近。听人说,总长府那边在打伏,宪兵部队包围并攻打总长府,厮杀得很凶。”
  林冰淡淡说:“莫非帝都军方在搞演习?诸位该联系紫川宁殿下或者秦路大人咨询下。帝都是他们的辖区。”
  在座最德高望重的贵族萧平叹道:“如果是演习,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系过了,紫川宁殿下、秦路等诸位大人都失踪了。林大人,我们也不用遮着掩着了,算我老头子乌鸦嘴一句吧,恐怕八年前的杨明华之乱,今日又重现帝都了。”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过了一阵,林冰才说:“殿下圣明,任用贤臣,诸位军团长都是忠臣,何况,家族虽然在魔族战争中受创惨重,但民心未失,要说分崩离析,现在还远不是时候,更有远征军,中央军等重兵驻扎帝都周边——我觉得不会有人敢这么大胆吧?”
  萧平摇头苦笑:“林大人,我们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揣摩疯子的想法?林冰大人。我老头子也斗胆问你一句了,倘若当真被我老头子不幸而言中——你们远东军站在哪边?”——尽管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叛逆到底指谁,但有意无意的,谁都没有提到帝林的名字。
  林冰回答得很干脆:“只有秀川大人能代表整个远东军表态,至目前为止,我还没收到统领大人的命令,所以,您的问题下官也没法回答。”
  贵族们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紧接着,林冰斩钉截铁的说:“不过,下官是领受家族俸禄的军人,无论秀川大人是如何决策,我绝不助叛逆!”
  这刻,在那位优雅女子眼中流露的,已是无惧生死的坚定,听者无不动容。
  萧平感慨的说:“林冰大人赤胆忠心,我等十分敬佩。”
  同来的两个贵族也流露出羞愧之色:身为男儿,论起胆色还不如林冰一个女子。要知道,这里是帝都,是叛军控制的中心地区,敢在这个时刻态度鲜明地表态反对叛军,那是有掉脑袋准备的。
  “不敢。只是尽本份而已。”林冰平静的问,“不知诸位爵爷前来,有何指教呢?”
  “说来惭愧,我等是来向林大人您求救来了。”因为知道了林冰的态度,萧平也不再兜***,“说来不是夸口,我们几个在帝都略有家业,族中人口不少。如今兵荒马乱,我们很担心受到侵害……破财消灾倒还是小事,就怕家人的性命被残害。”
  林冰秀眉微蹙,她说:“爵爷您的担忧,下官很理解,也愿意帮忙。只是下官来帝都,所带护卫人马并不多,无力分兵前去护卫爵爷您的府邸了。若是爵爷实在担心,下官建议,爵爷您可带家人到我办事处中暂避,待局势安定冉回家,您意下如何?”
  萧平摆摆手:“林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中也有些许家丁,虽然比不上远东的百战精锐,但也算忠勇,应付几个乱兵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们担心的是,我们是家族的贵族,叛贼击溃王师以后,他们可能就要冲着我们来了……所以,我们希望能倚仗远东军和秀川大人的威名庇护,免遭荼毒。”
  林冰一愣:“借助远东军的威名?”
  “是的。当年秀川大人在帝都时,我跟他也打过一些交道,也算小有交情。但如今,秀川大人万里之外,远东军在帝都的最高级军官就是林大人您了。不得已,我们只好厚颜来向大人您求救了,还望大人您千万伸出援助之手,我等日后必有重报。”
  “爵爷言重了。倘若有能效劳之处,下官愿意尽力而为。爵爷,就请您吩咐吧。”
  “说起来冒昧了,我们希望林大人能出借给我们一些标志或者信物,可以证明我们的府邸是受远东部队保护的。”
  林冰睫毛微垂,转瞬间,她已经明了贵族们的用意了。帝林谋逆,叛军占领了帝都,这些豪门世家都面临一个站队表态的问题。若是站到帝林一边,将来忠于紫川家的军队一旦平叛成功,自己的家族就将面临灭顶之灾;但若是站在紫川家一边,惹恼了帝林,现在立即就有血光之灾。帝林杀人满门也是从不手软的。
  不想与帝林同伙,也不想招惹了他,这就是贵族们的普遍心态了。
  但想含糊保持中立也不是容易的事,在这血与火的残酷时代,若是态度含糊,那两边都会把自己当敌人,将来紫川家族会不会清算自己还不知道,起码现在帝林就绝不会放过自己。哪边都是个死。在铁血时代,这是个极残酷的选择题,看似也是无解。
  亏得这些世家还是有人才的,在这看似无解的绝境里,不知是哪个天才的脑子居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远东统领紫川秀。
  紫川秀在远东手握重兵,势力雄厚。他是家族的重臣,并没参与帝林的叛乱,但却与帝林有着深厚的交情。而且,立足未稳的帝林也不愿意招惹紫川秀这样实力雄厚的军阀。他出面庇护的话,叛军多少会给点面子吧?
  将来家族若是顺利平叛。那就更无妨了。自己是站在远东统领一边,并没有参与叛变,不会清算到自己头上。
  站在紫川家那边现在会被帝林杀,站在帝林那边将来会被紫川家杀,只有站到远东统领这边,无论是帝林还是紫川家都不会动自己,最安全!
  这些复杂的想法,林冰一瞬间已经相通了,她不由感慨,那些屹立百年的贵族世家,他们能延续至今,并非幸至,自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他们应变之灵活、算计之精。远超出一般的平民百姓。大概魔族征服大陆时,这些贵族世家也能在其统治下过得很滋润呢。
  “明白了。”林冰明快的说:“爵爷,我们这边人手也紧,派不出护卫去帮您看护家宅。等下,我会让军需官拿来几面远东军的旗帜,爵爷把它们悬挂在家宅的显目位置,有人查问,你就说这是属于远东军的产业,有人来问我们的话。我们这边也会承认的——您觉得如何?”
  贵族们大喜,以萧平为首,三人齐齐对林冰鞠了一躬。
  “林大人,您是救了我等满门性命啊!大恩大德,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才是!日后远东军但有所需,只管向我们开口就是了,我们必将尽力而为!”
  林冰起身扶起,客气道:“爵爷,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至于此呢!”
  拿着林冰赠送的旗帜和标志,元老们千感万谢的离开了,林冰微笑着送他们出门,然后才望向一直站在门边的小旗武士。
  吴松小旗武士会意,上前行礼。
  “大人,”望着贵族们的背影,小旗武士脸上出现了厌恶之情:“恕下官多嘴了,您为什么要保护这些元老?贵族都是腐败的寄生虫,若不是他们,当年远东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死了那么多人!您平时不也是很讨厌他们的吗?”
  远东军的主要骨干就是当年的叛军,包括紫川秀在内的所有高级将领都是出身平民,天生就与世家贵族格格不入。对于贵族,远东军上下的普遍感觉是:一群只会消耗粮食的废物。
  看着这位困惑又愤愤不平的年轻人,林冰摇头笑笑。她明白,对贵族们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对远东军来说,这确实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就几面旗子而已。至于这些旗子是不是真能起到庇护的作用,那就不是林冰关心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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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林冰确实极厌恶那些骄横跋扈的远东贵族,顺带着,她对家族内地的贵族也没什么好感。哪怕帝林把元老会全宰光了,林冰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不过,现在既然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为远东军挣下老大一笔人情,这样的事林冰也不反对顺手做上几件的。元老们虽然私兵不多,但他们掌控着家族境内的经济和商业,很多元老都是举足轻重的富豪。穷得丁当响的远东军很需耍能交上一些这样的朋友的。
  到了自己这个层次,考虑事情已不再光凭自己的喜恶了。
  “小旗,举手之劳而已,让他们欠我们人情,这对大人有好处。”林冰转为严肃,“小旗,你出去可查探到什么情况吗?”
  “是,请允许下官向大人您汇报!”
  吴松站直了身子开始报告。今天一早,他就带着部下出去查探了。帝都市容平静,秩序井然。只是人流比平时少了很多,各家店铺和商家都在正常营业。平时执勤的治部少警官看不到了,现在街上三三两两的散布着宪兵,每隔几分钟就有成队的宪兵经过。
  奉林冰的命今,吴松等人分别去紫川宁、秦路等人家中株听消息,可是都没有找到人。秦路的家人告诉他们,秦路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同样的。紫川宁也不在府中。
  在紫川宁的家里,他们还被暗中监视的宪兵抓住了,吴松不得不亮出了远东军官证,宪兵们才放他走。
  林冰听得非常仔细,对这个细节,林冰很关切,她反覆确认:“宪兵们都没有为难你们?他们当时说什么了吗?”
  “我亮明身份以后,宪兵们显得很惊讶,不知怎么处置的样子。后来,一个军官拍了板。他说:‘这几个人是秀川大人的部下。远东军不是敌人。让他们走吧。’于是,我就走了。”
  “远东军不是敌人?”琢磨着这句话,林冰嘴角露出了微笑。从这个细节。她可以看出了,叛军们如今还无意与远东军为敌,自己和随行人员目前都是安全的。但立即,她神色一黯,问:“紫川宁家附近有宪兵监视……那秦路家呢?那里有没有人监视?”
  “启禀大人,在秦路大人家中,我们没受到任何留难,直接就见到了秦路大人的妻子。她显得很忧心的样子,一见我们就问是不是知道她丈夫的下落。我告诉她,我们是远东办事处派来的,只是想找秦路大人探问点消息。她很失望。告诉我们,昨天晚上总长府的人就把秦路大人给叫走了,到今天还不见回来。于是我们就出来了——大人,在秦路家,我们没见到宪兵,也没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林冰秀眉微蹙,默默思考着得到的信息。紫川宁是皇储兼中央军的军团长,秦路是中央军副军团长,这二人都是带都城内的军方实权人物。按理说,都该是叛军的重点监控对象才是。但现在,叛军竟没派人控制秦路的家人,这个举动很是耐人寻味。
  她与秦路并无多少交往,但大家同为家族高级军官,也都是副军团长级的将领,平时也见过几次面。
  在林冰印象中,秦路是个勤奋、踏实的将军,是个毫无野心,一心为公的男子。在斯特林离开后,他本来很有机会出任中央军统领的,但家族却委任了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紫川宁来担任中央军统领。要一个戎马半生的老将来担当一个黄毛丫头的副手,这是件令人十分难堪的事,换别的将领肯定会有怨言的,说不定还会给新上司弄点下马威——这在军中是常有的事,那些老资历的将军并不是好驾驭的。在远东打出赫赫威名的紫川秀,也算是家族名将了,但初任西南统领时,黑旗军中也有文河这样的悍将不服,打算给他个下马威。
  但秦路没有,他安静而沉稳的服从了命令,默默无声的完成他份内的工作。对那个幼稚的上司,他并没有刁难,而是抱着善意,宽容和尊重,设身处地的考虑,帮助那个青春年华的少女逐渐适应军旅生活。这个并不起眼的男子,却拥有着令人信任和肃然起敬的高贵品质。
  “恐怕,秦路阁下已是凶多吉少了。”林冰走到了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默默的摘下了头上军帽,以这样的方式向那位值得尊敬的同僚离去致哀:“一路走好,战友。”
  回过身来,林冰的神情转为严肃:“现在至关重要的事是确认这几个人的安危。总长殿下是否健在?宁殿下是否健在?总统领罗明海、幕僚总长哥珊等人现在在哪里?还有,斯特林大将军在达克,对于帝林叛乱,他究竟要何时发兵勤王?这些事情,你可探听到了吗?”
  “十分抱歉,虽然市面上有很多道听途说的传闻,但我们都没办法确认。”
  “都有些什么说法?”
  “有人说,这次是家族在搞紧急军事演习;有人说,是监察总长帝林叛变了。他即将登基为皇;还有人说是家族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叛变了,他已经杀害了总长殿下,现在监察厅正在捉拿他;甚至有人说是斯特林大人在达克谋反了,正要回师杀往帝都,所以现在全城戒严……”
  听到这里,林冰不禁哑然失笑,笑道:“斯特林叛变了?当真荒谬!”
  “大人明见,那群愚民。什么都能编出来的,也什么都能相信。”
  这时,有人轻轻敲响了房门,林冰的勤务兵出现在门口:“大人,有客人到访,希望能见您。”
  “是什么客人?”
  “是监察厅的人。”
  林冰霍然转过身来,此刻,在优雅女子眼中闪烁的,是森严的寒光。她一字一句的说:“请他们进来。”
  “是。不过,他们说希望能单独见您。”
  林冰眼中寒芒一闪,冷冷说:“不肯说出名字。还要单独见我?帝林的人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她冷笑一下,对吴松说:“你先出去吧。我见见这群监察厅的好汉。”
  小旗武士退下,勤务兵领着两个黑色制服的宪兵军官出来。他们的肩膀上都佩戴着三颗银色星星的肩章。制服的袖子上都绣着红色边,这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两位红衣旗本恭谨的向林冰行礼,而林冰则坐在椅子上没动,嘴角挂着嘲讽的冷笑。她已经认出了,其中的一名军官是自己的熟人,当年的瓦伦军法官卢真。
  “诸位长官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可是我犯了什么错,监察厅要拿我林冰了?”
  两位军法官一愣。卢真尴尬的笑笑,他清楚林冰的火爆脾气,情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她。
  另一位军法官很认真的解释道:“林大人您言重了。您乃远东重将。是秀川大人的心腹爱将,而秀川大人又是我们总监察长大人的好朋友,下官怎敢与您为难呢?”他连连摇头,仿佛以此证明绝无恶意,“大人您真是言重了。”
  “你是谁?”
  林冰问得很无礼,但那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军法官却回答得甚是恭谨:“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真是很失礼。下官名叫今西,在第三司任职。这是我的证件,请大人您检查。”他走近来,鞠躬双手递上了一本军官证。但林冰却没接,只是冷冷说:“不必了,我知道你是监察厅的人,我认得他。”
  望着今西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娃娃脸,林冰皱皱眉,问:“第三司?国内情报安全司?”
  “正是。林大人对我们厅的分工也很熟悉啊?”
  当年在远东军时,林冰也分管过一段时间的军法,因为业务接触,她对监察厅内部各个司的职能分工也略有了解。
  监察厅一共有七个司,各自担负着不同的任务。
  第一司,军法司(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司,也称军法处),负责监测军队动向,维持军纪,处理军人违纪案件,战时则担任督战队,监察厅的宪兵部队就是第一司直接指挥的,第一司司长也是监察厅最重要的职务,目前由哥普拉红衣旗本兼任。
  第二司,外情司,负责搜集国外——主要针对流风家,兼顾林氏家族——的政军情报,掌握着数百上千的驻外间谍(这个司有一个外号叫间谍处)。
  第三司,内情司,负责国内安全和反间谍事务,侦察和审判相关案件。
  第四司,行动司,这个司专门负责刺杀工作。他们拥有一支技艺精湛的杀手队伍,精通刺杀枝术。在这次兵变中,执行司大出风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五司,律政司,负责监察家族文武官员是否有不法行为,侦察和审判相关案件。
  第六司,政治司,负责监视国内贵族势力、地方豪强和地下黑帮势力,侦察和审判相关案件。
  第七司,这也是监察厅最神秘的一个部门,只有代号而没有名称它掌管着数以千计的密探和情报人员。但与外情司不同,他们针对的是家族内部的官员和将领,专门负责监视和刺探。
  内情司负责国内反间谍事务,能坐上司长位置的人,绝对是心思慎密智慧高超的人物。林冰心下警惕,她并无兴趣与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天真的法官探讨同行生涯的心得,只是冷冰冰地说:“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对林冰的冷淡视而不见,今西笑容可掬的说:“昨天晚上,帝都出了点事——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因为远东军是我们监察厅很重要的伙伴,秀川大人更是总监察长大人的挚友,我们一向对远东军的诸位同僚非常尊敬,诸位坚守在边疆抵抗魔族的侵袭,劳苦功高。当然了,厅里第一时间派我们过来,这也证明我们非常重视与你们远东军之间的友谊——”
  “废话就少说了,直接说正题吧。”
  今西一点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加亲切:“是,林大人时间宝贵,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厅里面派我们过来,是想就昨晚的事情做说明。毕竟,远东军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希望跟你们闹误会啊。”
  第二十八集 
第八章 家族大劫
  根据今西介绍,昨晚确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死了几个人——当然,死人的事是每天都会有的,这次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更不稀奇了,不过死了一个总长、一个总统领、一个军务处长、一个禁卫统领、一个中央军副统领再加二三十个红衣旗本或者旗本罢了。
  罪魁祸首是总统领罗明海。他昨晚悍然谋逆弑君,不但杀害了总长殿下,就连斯特林大人、皮古大人、秦路大人等军方重臣也被他谋害了。很明显,罗明海叛逆的目就是想黄袍加身,自立为总长。幸好,这个阴谋被监察厅察觉了。帝林大人及时、迅速的采取行动,挫败了罗明海叛军,将他们击溃。罗明海残部走投无路,竟然裹胁了宁殿下,据守在总长府内。现在,帝林大人正率领着忠勇的监察厅战士与罗明海叛军在总长府展开激战,相信以帝林大人的神威和监察厅战士的英勇,拿下总长府顺利平叛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今西介绍的时候,林冰玉容冰雪不动,唯一的例外是当她听闻斯特林的死讯时,她秀眉一挑,失声叫道:“斯特林大人已经殉国了?这不是真的吧?”
  “听到这个消息,下官也同感悲痛。但非常遗憾,这个消息已经被确认了。我们也收殓了斯特林大人的遗体,帝林大人亲自确认了,确实是他——顺便说一句,帝林大人也非常悲痛,在见到帝林大人遗体时,他已经昏厥了。”
  “最好帝林死掉了更好!”林冰心里恶毒的诅咒着,脸上却恢复了平静:“攻下总长府之后——我是说,消灭掉叛军以后,帝林阁下打算怎么办呢?”
  今西唉声叹气,显得很忧心的样子:“这也是帝林大人担忧的问题啊!总长殿下遇害,宁殿下被罗明海叛军裹胁。至今行踪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我们不愿意去想,但不得不考虑这样一个可能:一旦两位殿下都不在了,家族的大业由谁来主持?”
  林冰冷笑:“帝林大人智勇双全,挫败了罗明海叛变的阴谋,挽救了家族,此等的丰功伟绩,何人能及?自然该由他来主持家族大业了!难道还有人对此有任何疑惑吗?若有此等不识大局的人物。诸位不必客气,大可刺刀长枪齐上,好好的将他教导一番!”
  仿佛听不出林冰的讽刺之意,今西红衣旗本微笑道:“林大人所言甚是。虽然单论功勋,帝林大人确实是当之无愧了,但他高风亮节,并从无窥觎家族宝位之意。”
  林冰冷笑着:“哦?那高风亮节的帝林大人想干什么呢?”
  “罗明海谋逆,两位殿下齐齐离去,家族少了主心骨,无人主持大局。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此四分五裂,非常危险。帝林大人为此非常忧心,他想邀请诸位统领——也就是远东的秀川统领、西北的明辉统领,当然,还有在帝都的幕僚统领哥珊大人——回帝都一趟,大伙畅所欲言,当面商议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帝林想干什么?
  林冰微蹙秀眉,在心里思考着帝林的用意,嘴里随口敷衍的问道:“哥珊大人,她安然无恙吗?”
  “托天之福,哥珊阁下安然健在,没被罗明海奸贼所害,我家族总算保持了一份元气。”今西嘘叹一声,很真诚地感概道:“昨晚一夜,我家族菁英尽丧,实在是元气大伤啊!”
  林冰冷笑了一下,却不出声。
  “所以,有什么话,大伙坐下来谈,总能商议出一个解决法子的,不必再动刀戈——家族如今的状况,也经不起什么纷乱了。林大人,还请您把我们这番话及时转告给秀川统领大人,请他老人家看在家族大业的份上,及早进京,商定大事,以安定民心和局势啊!”
  我是紫川秀的话,傻瓜才这时候回帝都——回来也行,带上二十万远东军吧!
  林冰冷笑着,脸上却放缓了神色:“今西阁下你说得很对,家族确实再也经不起纷乱了。我会将诸位的意思……”
  今西连忙补充道:“不是我们的意思,是帝林大人的意思。”
  “我会将帝林大人的意思及时转告给秀川大人。如何处置,想来秀川大人会仔细考虑然后慎重决定的。”
  今西露出了再真诚不过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林大人,您是秀川大人信任的爱将,也希望您能在其中斡旋一二,以助大局早日恢复平静。”他和卢真交换个眼神,两人同时起身站了起来:“林大人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监察厅上下同僚都在翘首期盼,盼望秀川大人能早日进京安定局势。”
  “我也希望局势能早日恢复和平,但是……”
  两个军法官凝住了身体,目光齐齐的望过来。
  林冰盯着一直没出声的卢真红衣旗本:“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成皇败寇,男人豁出性命来斗,愿赌服输,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好怨的,但,祸不及妻儿!他们的家属——妻子、父母、小孩——是无辜的。斯特林大人殉国,他的妻子在哪里?卢真,你告诉我!”
  卢真一愣,答道:“昨晚很乱,我们不知道李清红衣旗本的下落……”
  今西红衣旗本插话道:“大人,李清红衣阁下昨晚被罗明海的乱军所裹胁,如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要听恐怕!”林冰截然打断道,“宁殿下是秀川大人的妹妹,李清是秀川大人兄长的遗孀——监察厅要对她们的安全负责!如果她们有个什么闪失,无论天灾也好,人祸也好,那……一切后果你们自己承担!你们回去告诉帝林,这就是我们远东军的要求!”
  林冰的声量不高,神情也并不凶狠,但她淡淡的话语中,一种刺刀锐利的寒芒扑面而来,两位红衣旗本无不凛然。尽管林冰只是若质女子。而且身处监察厅的掌控之中,但此刻,二人都对她不敢有任何失礼,不敢继续再用那些荒谬而愚蠢的谎言来侮辱她的智力。在这个优雅女子的背后,是远东的三十万强兵,是整个魔族王国的军队,而统率他们的,是从未战败过的当代名将紫川秀。
  “林大人。您的话,我们听明白了,也会禀报帝林大人。”今西脸上不再有天真纯洁的笑容,他的神情肃杀起来。这时的他,才真正像一位掌控内情机构的职业情报军官,连话语间仿佛都带着一股森严肃杀的血腥味道:“希望您和秀川大人也好好考虑帝林大人的建议。事已至此,意气用事于大局丝毫无补,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秀川大人千万慎重!”
  林冰眯起了眼睛,她把身子向后靠在了椅子背上,森冷的说:今西阁下,你在威胁我们秀川大人吗?”
  今西笑笑:“下官不敢。秀川大人是我家族第一名将,执掌重兵。战无不胜,下官何人,岂敢冒犯他老人家虎威?下官只是阐述一个事实:以家族为后盾,秀川大人才可以放心的在远东开疆拓土,再无后顾之忧了——林大人,想来您也赞成这个吧?”
  林冰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林大人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两位军法官起身,鞠了一躬,告辞离开。在离开的时候。卢真在门口停顿一下,右手仿佛不经意的在门边碰了一下。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冰才上前去,在门边的地上捡起了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
  打开了纸条,对上面的内容她匆匆一阅,嘴角露出了嘲讽的冷笑:“鼠首两端,摇摆不定。那个胆小鬼,他真的从来就没变过啊!”
  曾与卢真共事过,林冰深知他的缺点。卢真平时倒也算得上思虑缜密。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胆小如鼠。对于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他立即就退避三尺。他缺少与强敌血战的勇气和坚定的立场,很容易动摇。对这个人,林冰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她更注意的是与卢真一同来的第三司司长今西。面对他的时候,林冰的感觉就像是——怎么说呢——对着一头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猛兽。尽管他表现得彬彬有礼甚至是过度客气了,但林冰依然能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是无法掩盖的。
  奇怪的是,以前自己竟一点没听过他的名字。
  林冰默默的想:监察厅可真的是藏龙卧虎啊!那么多的英才,死心塌地地跟随你造反,帝林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当卢真和今西回到指挥部时,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哥普拉第一句话就是:“大人醒来了。”
  “大人醒过来了?”两位红衣旗本惊喜道,顿觉心头轻松不少。
  “正是。他要马上见你们。”
  午后,雪又下起来了。窗外是纷飞的白雪,屋子里是暖烘烘的火炉。
  当三名红衣旗本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时,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窗前,冷漠的注视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军官们齐齐立正,敬礼道:“大人!”在看到帝林的第一眼,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那种感觉——说起来很令人难堪,但在这位比自己年轻了不下十岁的上司身上,军官们有一种小孩在父亲身边的感觉。只要有帝林带领,大家顿时心里有了底,有他在,无论怎样的艰苦和危险,他们都能忍受,都能坚持。
  窗前的身影转过了头,于是一张俊美的脸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监察长穿着一身没有领花的黑色军法官制服,笔挺贴身,纤尘不染,连一丝皱褶都没有。除了略显疲惫以外,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这位镇定而冷漠的军官与数小时都那个狂性大发的疯子仿佛是两个人。
  “刚才的事,哥普拉已经跟我说了。”帝林温和的说,他凝视着面前的人,“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感谢你们。谢谢!”他对两个人说话。但他的眼晴,自始至终只望着今西。
  很明显,监察总长已经知道了,在那个最危险的时刻,叛军顶住了崩溃的压力,其中谁是真正的功臣。
  一股热流涌上了今西心头,他用力再次敬礼:“大人,这是下官该做的。”
  帝林微笑的望着他,那笑容让今西心头暖洋洋的。
  “如今,大伙生死未定。我说这个话,也许有些狂妄了。”帝林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听得非常舒服,他一个个的望过眼前的人:“帝林可以在此发誓,倘若大业能成,我与诸君共享富贵,绝不相负。”
  哥普拉第一个领头跪下,卢真、今西二人跟着跪倒。
  “能追随大人,是我一生的幸运。”哥普拉诚挚的说:“无论成败,请允许我们跟大人您一同奋战!”
  今西激动得满脸通红:“大人,豁出去干吧!我们跟你轰轰烈烈闹一场。成了,他日凌霄阁上有我们的肖像;败了,我们这些堂堂汉子也不枉来世上走一趟!”
  卢真跟着用力的点头:“大人,我们跟你走!”
  望着部下们,帝林露出了微笑。他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沙布罗红衣旗本大步走了进来,叫道:“大人,我……”突然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住了。
  帝林镇定自若:“沙布罗,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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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我们胜利了!”宪兵一〇七师师长抬头望了下墙上的钟:“大概十五分钟前,我军已攻克了总长府,紫川参星死了。”
  对这个消息,大家是早有思想准备了,但此刻,人们依然感觉十分震撼。大家都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怀着不同的心思,他们都记住了现在的时间: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下午五时十三分。
  沙布罗汇报了总长府失陷的经过。在叛军打到最后防线的时候,紫川参星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半个小时后,察觉不妥的待卫们撞开了门,他们看到了老人的尸体。消息传开后,禁卫军官兵失去了抵抗的信心,他们大批大批的放下了武器向叛军投降。
  而禁卫统领皮古坚持到了最后,在前来收缴武器的宪兵面前,他坚决不肯放下手中的刀——皮古年近七十,又有心脏病、高血压,稍动一下就气喘吁吁,拿着把刀纯粹是个象征意义罢了,根本不存在杀伤力,就连前来受降的宪兵都不忍心了,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好久,可他就是一个劲的摇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清楚了没有。最后没办法,几个宪兵结果了他。
  “就这样,孩儿们用马刀,呃,就这样把他给砍死了。嗯,砍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像根木头一般……嘿嘿,这该死的老顽固!”
  汇报的时候,沙布罗脸上一直带着笑,他越说越开心,笑得越来越欢,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屋子里没有人笑。大家都知道。皮古是沙布罗的老师。同僚们不敢望他,生怕眼中流露出对他的同情。对监察厅的男人来说,同情是一种侮辱。
  “那个老家伙……”帝林喃喃说,他挥一下手,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大家都沉默着。无论对紫川参星憎恨还是热爱,但谁都不能不承认,那是足以影响一个时代的重要存在,谁都无法忽略。尤其他的死亡是自己一手促成,于是这种震撼感就来得更加强烈了。
  但很快的,将军们意识过来,拿下总长府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一条通往权势颠峰的道路已经出现在他们脚下了,红衣旗本们精神抖擞,大伙齐齐躬身对帝林说:“恭喜大人大获全胜!还望大人就任总统领之时,莫要忘记我等的效劳!”
  帝林也不谦让,微笑道:“将来若有那么一天,诸君的功劳,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但现在,我们还没到能放心庆贺的地步。当下就有几件大事,我们不得不立即做!”
  “是!请大人吩咐!”
  “中央军虽然被我们清洗过了,但这支部队驻留城内,一旦被人煽动事生变故,必成心腹之患。沙布罗,你带队驻扎中央军大营协助辛列红永旗本,严密监控,绝不许他们异动!”
  “是!”
  “今西,内情司负责监视帝都城内的元老会和贵族势力,元老会的萧平、西加的方青,还有那几位嫡系的公爵。你想办法安抚好他们——原则就一条,不要让他们跟我们捣乱就行了。用什么方法,你自己看着办。”帝林笑笑:“当然,你若能让他们表态支持我们,那就更妙了。”
  今西也笑了:“大人,那几家豪门精得跟耗子一般。大局未定,他们不可能表态的。但若只要他们乖乖的话,这个不难。政治司对他们一直都是注意着的。这个,大人您可以放心!对他们,我们是有一套的。”
  “很好!剩下的就是达克的远征军了。远征军必须安抚好,这是最重要的大事。我打算亲自出发去达克,哥普拉、卢真。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过去。带上宪兵的骑兵十一师。”
  “大人!”几个声音同时发话:“您亲自去达克,太危险了!”
  哥普拉恳切地说:“大人,我去就行了!我一定会尽力压制好远征军的!”
  帝林摇头道:“你不行——别板着一张死人脸。我不是说你能力不行,你是资历不够!去达克,要跟文河、方云、斯塔里那帮军头打交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打仗打了无数,连呼吸都带着杀气。你杀人还不够多,去那边震不住他们。”
  他环视众人:“这事,非得我亲自过去。”
  众将无语。帝林说得有道理,但让帝林亲自去远征军的大营——此事非常危险。虽然随行带了一个骑兵师,但若是斯特林被害的消息传出。远征军肯定会炸营的。面对那支愤怒的复仇军团,一个宪兵师跟没有差不多。
  此去,九死一生。
  今西肃然行礼:“大人,您多加小心!”
  沙布罗也肃然说:“大人,一路保重!没有了您,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帝林笑道:“别搞得那么严肃,不过就达克而已,我明天就能回来——你们给我看好家,别让那些兔崽子翻天了!”
  今西和沙布罗同声唱道:“大人,您放心吧!有我们在,帝都稳如泰山!”
  “很好,那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了……”帝林目光一扫,停在了一个人身上,奇道:“卢真,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差?大冷的天,你还出汗了?”
  听说要随着帝林到远征军大营中去,卢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想到要到那十几万如狼似虎的锐兵中去,他怕得心里直打战。虽然斯特林并非自己所杀,但那些大兵哪里会跟你讲什么罪有应得,他们只知道斯特林是死在监察厅手上的,而自己又是监察厅的高官……
  “会不会被挖出心肝来祭奠斯特林呢?”想到这里,卢真吓得脸白如纸,汗湿重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去,绝不能去……”
  听到帝林问话,他打了个哆嗦,陡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出声说:“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何事?”
  “今天早上,下官与今西去走访了远征军驻帝都的办事处……”卢真绘声绘色把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反正都是事实,他也不怕今西揭穿:“远东军那边强调,一定要保证宁殿下和李清大人的安全。下官想问沙布罗阁下,可找到她们的下落了?”
  沙布罗一愣,摇头道:“没有,大人。战场很混乱,到现在我们还没发现她们二人。”
  卢真肃然道:“大人,李清阁下是斯特林大人的遗孀,在安抚远征军这事上的,她的作用巨大;而宁殿下是家族的继承人——哦,不,参星殿下身亡,宁殿下已是我家族的总长了!控制此二人,对我们意义重大,更不要说她们还是远东秀川大人指名道姓要保护的人了!”
  听到紫川秀的名字。帝林的秀眉轻轻一挑,眼中闪烁,神情颇为耐人寻味。
  他点头道:“卢真,你提醒得好。这事,我还真是疏忽了。找到她们。若没死,她们应该还躲在总长府的哪个角落。”然后,他说出了卢真最想听的话:“卢真,你就不要去达克了。你留在帝都,专门负责搜查,但,不许伤害她们!”
  卢真高兴的立正敬礼:“遵命,大人!下官一定完成任务!”
  卢真在帝林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找到紫川宁。再怎么说,这个任务都比到那狼巢虎穴一般的达克来得安全多了,所以,他也抱着极大的热情雷厉风行的开始了搜查。
  在搜查之前,卢真先审问了禁卫军俘虏们。他们都招认了。围困时,宁殿下确实在府中,还亲自指挥过战斗,但她后来去了哪里,谁也说不上来了。
  担心紫川宁在混战中身亡。卢真下令将战场上的所有阵亡官兵遗体通通辨认了,其中并没有紫川宁和李清,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因为总长府的封锁禁令还没解除,卢真认为,紫川宁肯定还躲藏在总长府的哪个角落里,找到人并不困难。
  入夜,大规模的搜查行动开始了。火把将数小时并还是战场的废墟照得通明透亮,鏖战结束的宪兵们没来得及擦干净身上斑斑的血迹,就被命令要在总长府内搜查两个年轻女子,而且不能伤害她们。
  为了搜索方便,卢真将诺大的总长府划分为十五个区域,每个区域指派两个中队进驻搜查。总长府建筑众多,为了加快进度,卢真调动了监察厅的刑侦专家组前来助阵,他们指挥着士兵翻箱倒柜的查看着每个壁柜和衣柜,连床底都搜遍了。
  但一直到半夜十二点,各个搜查组传回的报告都是:“没有找到人。”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杳无音讯,这让卢真十分震惊。紫川宁是个关键人物,她不但关系叛军和远东军之间的关系。而且没有了紫川宁做掩护,监察厅就是一伙叛军这个事实将会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四面八方围攻。
  “继续搜!找不到人,大家都别想休息!”
  对于部下们的埋怨声,卢真充耳不闻。他红着眼睛在总长府断墙残壁的废墟中走来走去,不时对路过的官兵破口大骂:“饭桶!无能!废物!”仿佛这样对找到人有很大的帮助,心里却是充满了惶恐和绝望。
  在卢真疯狂的进行搜查的时候,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深夜,在帝都城外的荒野上,漫天的飞雪中,一队披着蓑衣的行人正在雪地中艰难的前进着,在他们身后,一串深深的足迹散布在脚腕的雪地中显得分外显目。
  “停步,大家休息一下!”李清红衣旗本解下了头罩,回过身来走向队伍后面。一名披着斗篷的少女已经被落到了队伍最后,正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这位少女,李清的眼中满是关切和疼惜,她搀扶着对方起来:“殿下,请不要坐雪地里,会冻坏身子落下病根的。”
  “没事的,清姐。”紫川宁的头脸裹在斗篷里,用力挣扎着起来。她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额头上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双脚又疼又酸,已经被冻得麻木了。她的眼中含着泪,却依然倔犟地说:“这点累,算不了什么。”
  “殿下……这样的雪天里,让殿下如此跋涉……对不起,都是臣等无能,让您受罪了!还请您再坚持一下,只要到达克就好了。我夫君斯特林虽然无能,但对家族却是赤胆忠心,只要与他会合,我们就安全了!”
  紫川宁努力对李清微笑着:“清姐,这一路过来,多亏了你。将来平叛讨逆,还得倚仗斯特林大哥。清姐,我发誓,只要我紫川宁尚存一天,斯特林家族就与我紫川家共存同荣!”
  “殿下,您言重了。”李清严肃的说,“微臣与斯特林都是家族臣子,受家族厚恩。值此危难之际,只要有一丝良知的人都知道该勤王卫国,不过尽本份而已。殿下您如此挂怀,倒令微臣不安了。”
  她紧紧握住了紫川宁的手,恳切的说:“殿下,您不必担心,帝林不过一时猖獗而已。达克驻有家族的精锐部队,有拙夫辅佐,殿下统领大军转瞬即可杀回,诛杀逆贼易如反掌!”
  “嗯!”望着李清明澈的双眼,紫川宁用力的点头。她回头望去,漫天的风雪中,帝都巨大的轮廓在夜幕下若隐若现,紫川宁又一次热泪盈眶。
  “叔叔,我一定会为您复仇!”紫川家年轻的总长暗暗发誓:“帝都,我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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