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一章
  当太阳在西边洒落最后一丝余晖时候,马车在中央大街的总长府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位俏丽的女子,深蓝色的高级军官制服衬托得她窈窕的身材愈加的笔挺。看到她,门口值勤的禁卫军官立正行礼:“向殿下致敬!”
  平时都会有礼貌地向卫士回礼的紫川宁,此刻却秀眉微蹙,显得心事重重。她只是点点头,问:“我叔叔在里面吗?”
  “殿下”李清红衣旗本刚好从里面迎出来,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总长殿下刚刚用过膳,正在院子里乘凉呢。殿下您觐见的话,不必禀告了,我陪您一起进去可好?“
  夕阳最后一缕淡淡的余晖洒落在垂挂在花园门庭上的青绿的常青藤和葡萄架上,新竖起的白色柱子悬挂着灯座,几个侍卫正轻手轻脚地给油灯添油。因为总长府是重建的,新建的花园远远比不上原来的规模,只是在其中点缀着一些名贵花卉和几座假山,布置了一个小池塘。在池塘前爬满了常青藤的凉亭下,一个干瘦的老人正在安详地端坐着望着西边天际通红的火烧云出神,晚霞映在他身上,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的寂寞。
  李清停住了脚步,对紫川宁笑笑,小声说:“殿下,您自己过去吧?我就不送了。”
  紫川宁笑笑点头,李清转身离开。朝着紫川参星的背影,紫川宁轻盈地走过去,没等她走到身后,总长却突然开口了:“是阿宁吧?”
  紫川宁微微一惊,笑道:“叔叔,我本想吓你一跳的呢。我步子那么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紫川参星轻声地笑了。他转过头,红亮的霞光照在他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他的语气有点萧瑟:“阿宁,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不必靠眼睛和耳朵就能发现了。”
  紫川参星语气中有太多的感慨,无限沧桑尽在其中。紫川宁静静地走过去,与这个她世上最能倚靠的亲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晚霞下波光鳞鳞的湖面出神。
  花季的少女与垂暮的老人在夕阳下的池塘边并肩而立,飘逸的黑发和沧桑的白发在晚风中被吹拂。那情景美得象一副动人的名画。
  紫川宁轻轻地问:“叔叔,你找我吗?这么急?”
  “不光找你。我还通知了罗明海、哥珊和帝林,所有在帝都地统领都会过来,你是第一个到的。”紫川参星叹息一声:“斯特林已经回来了,他有重要情况要向我们汇报。”
  “汇报?关于什么?”
  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老人淡淡地说:“估计跟201驿报有关吧。
  紫川宁默不作声地点头。她知道那份加急驿报,可能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两周前抵达军务处的加急驿报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震惊军务处,震翻了统领处,更是震乱了自己的心。驿报只有短短两行字:
  “特急:驻扎在瓦恩斯塔的远东部队发生兵变,紫川秀被魔族推举为皇!”
  那时,天崩地裂的绝望笼罩整个总长府。听到消息,哥珊统领的第一反应是:“糟糕,我们又得搬家去旦雅了!”
  驿报来得太过简单。只有短短两行字,众人无法从中窥知更多详情,只能凭空去想象实情,最令人众人担忧的,莫过于孤悬海外的家族远征军安危。这支荟萃了家族所有强兵的队伍,是家族安危的最后保障。紫川秀竟然跟魔族联手了。那远征军怎么样了?孤军深入万里敌后,突然遭遇盟军背叛,这样战例历史上数不胜数,最常见的结局是全军覆没。难道,家族要比历一次七八零年的惨败,十五万强兵竟是匹马不得回关了吗?
  那天晚上。总长府***通宵不熄。统领们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远征军主力被歼灭,紫川秀与家族反目为仇,家族用什么来抵挡来自远东和魔族王国的联军?作为临时军务处长的紫川宁承受了沉重的压力。她在地图上仔细搜寻,搜寻几个月前刚刚复员的预备役部队和能战之兵,连童子军和最偏远郡市的守备队都没放过。
  在那几天,因为焦虑和忧心,也因为对紫川秀叛变的痛苦,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发黑,形影穹立——最后,紫川参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下令秦路接管她的工作,硬是把她从军务处赶回了家中。
  幸好,在过去的几天,进一步的消息逐步从远东传来了。形势并没有众人料想中的那么坏。紫川秀登基为皇了,但他于家族并没有翻脸,斯特林在撤军途中孤身赶回瓦恩斯塔,还与紫川秀做了一番长谈。谈话结果如何,帝都还不得而知,现在,斯特林把军队丢在了达克,十万火急地赶回来,应该就是要跟总长和统领处汇报详情了。
  过了一阵。罗明海、哥珊、皮古、帝林等几位统领先后赶来了。总长府的佣人给诸位统领端来了椅子,大伙在花园中围着紫川参星坐成一团,小声地谈论着,猜测着斯特林要给大家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报告。
  天色入黑时,门口响起了马蹄声和响亮的口令声。一侍卫进花园来,响亮地喊道:“军务处长工、东南军司令、远征军司令、统领处委员——斯特林将军求见总长殿下!”
  紫川参星扬扬眉,嘴角浮现笑意:“一个人要干这么多事,真是忙啊!斯特林带了多少卫队过来?”
  “启禀总长殿下,统领只带了一个马夫,再无别人了。”
  “嗯。”紫川参星笑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请他进来吧。”
  罗明海和哥珊飞快地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很快地又掉开了头。他们都是跟随总长多年的老人了,对总长太了解了。紫川参星的毛病就是猜忌心太重。斯特林算是最忠诚也是最可靠的部下了,但他独掌大军在外,现在总长是在怀疑他掌兵日久变得骄横跋扈起来。幸好,斯特林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低调,不然这君臣之间还真是难相处。
  夜色中,在侍卫的带领下,一个挺拔的军人出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军便服,披着宽大的骑兵斗篷,衣服上风尘仆仆。由于一路赶路,他显得非常憔悴,风霜满脸。魔族王国炽热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又黑又粗,眼睛通红。
  见到总长和众位统领,斯特林很明显地愣了下,象是他没想到总长会在花园里接见他。他缓缓立正行礼,声音中微微带着颤抖:“殿下,微臣回来复命了!对不起,微臣无能。没能完成好任务。”他沉重地低下了头。
  总长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缓缓鼓掌。“啪、啪、啪”,众位统领跟着起身,一起以掌声对这位远征归来的将军表示欢迎和敬意。斯特林连忙向四面回礼,口中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斯特林,快坐下吧。这半年,你辛苦了。魔族的日头很毒,看把你给晒着都不cr样了。”望着斯特林,总长很是感慨:“总之,你能回来我们就放心了。你还把远征军都带回来了,这就很不容易了。唉,我们都看错了他啊!斯特林,你从那边过来,给大伙说说吧,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斯特林摇摇头,侍卫过来帮他把骑兵斗篷解开了,他才在椅子上坐下了,神态很是沉稳:“总长殿下,诸位大人,此事恐怕还有内幕,不好骤下断论。远东统领...他也是有苦衷的!”
  紫川参星微微一挑眉:“有苦衷?他连皇帝都当上了,还有苦衷?”
  “殿下,事变发生后,我曾与他详谈。他向我保证,在魔族登基为皇只是为了羁绊魔族各部落的手段,权宜之策而已。他对家族绝无敌意,他依然是家族的远东统领,包括远东与魔族王国在内的所有土地,依然是家族的领土。至于他本人,愿成为家族东方的镇藩,为家族捍卫东方边境的安全,对家族的忠心始终不改!”
  紫川参星“哼”了一声,掉转头望池塘上水面,却不说话。
  眼见总长恼怒,统领们都不知说什么好,一时场面显得有点尴尬。
  这时,紫川宁出声了:“斯特林,依你看,远东统领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斯特林平静地说:“殿下,微臣以为,远东统领是很有诚意的,他对家族并无敌意,也无野心。”
  紫川宁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目光游离。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问下去了,求助地望向周围的几位统领,但统领们纷纷移开了眼睛,只能以沉默回应她。
  这也是紫川参星恼怒的原因了,一个臣子干出了称帝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却还要声称自己依然是家族忠诚的臣子,这也未免太有讽刺味道了。更让人愤怒的是,家庭政府竟然没有办法对这个谋逆叛贼做出任何惩罚,只能坐观默认这一事实。
  紫川参星问:“斯特林,你去过那边,他麾下的兵力如何?若与他交战,你有没有把握?”
  统领们惊恐地交换着眼色,以疲惫残缺的家联产承包责任制族,还能支撑一场全面的平叛战争吗?
  “殿下,在远东统领麾下,统领着全部的半兽人军,总兵力约莫二十万。但远东有着全民皆兵的传统,而且远东统领在民间极负人望,一旦有事,他能轻松地征集五十万精壮半兽人士兵。我亲眼看见过若干半兽人团队,堪称盖世无双的精良军队。比起家族军队来,他们的装备和武器稍差,但因为高昂的士气和悍不畏死的勇猛,使得他们的战力丝毫不在我们之下。
  远东军序列中还有一支名为“秀字营”的精锐特种部队,由人类组成,人数约莫在一万五千左右。在巴丹会战中,这支部队曾与魔族的装甲兽军团正面交战,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远东统领已在魔族地区登基为皇了。一旦遭危机,他还以得到魔族各部族的支持。虽然魔族军队曾遭受过我家族的沉重打击,在根据我这次东征亲眼所见,魔族依然拥有很深的战争潜力。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二十恨的魔族军队归顺了远东统领,在他登基以后,归顺的魔族军队和部落还会更多……”
  “够了!”紫川参星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无奈。
  斯特林立即停止了叙述,然后是一阵难堪的安静。
  不必说明了,大家谁都知道,征服了魔族王国以后,紫川秀羽翼已成,家族是奈何不了他的。强弱之势已变了,若紫川秀真地象传说中那样与流风霜有暗中勾结的话,紫川秀要挥兵西上打下帝都也不是什么难事。
  夜色黑下来了,总长府花园的阁楼中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明黄的灯光在夜幕中摇晃不定。不知何处传来了蛙声一片,青蛙的鼓噪一阵又一阵,却映衬得这边的安静愈加突兀。
  “帝林、哥珊。”参星沉重地喘口气,却转向了家族的监察总长和幕僚总长:“这么多天,他称帝的事传出去了吗?治部少和监察厅查探到什么吗?民间有些什么议论呢?”
  被问到的两位重臣对视一眼,哥珊统领先做了回答:“殿下,微臣掌管帝都和各行省的治部少警察。就目前来看,社会情绪稳定,物价平衡,治安状况依然良好。远东统领称帝一事,并没有在民间造成很大影响。”
  帝林也出声道:“殿下,派驻各地的监察厅和宪兵部队都给臣发来了报告。远东统领称帝一事确实成为了最近的热门话题,但也仅仅是议论而已。民众并不认为这是很大的事,因为魔神堡实在离我们太远。此事之所以成为焦点,只是因为它的新奇,一个人类成了魔族皇帝,这是远古以来不曾发生过的奇事,所以们感到好奇。
  军队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干扰,民间也没有恐慌情绪,民心和民情都很稳定。微臣认为,家族只镇之以静,不加理睬,此事的影响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不复成为话题。”
  “镇之以静?”紫川参星不以为然地重复着,却没有说话。帝林的话暗示得很明显了:最好什么事也不要干,事情自然而然就会过去了。越闹腾,家族就越丢脸!
  他望向统领处首席:“罗明海,你负责与各国交涉。现在流风和林家都表态了吗?”
  今天开会,罗明海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总长问话,他沉闷地答道:“林家与流风家都没有就此事表态。”
  紫川参星紧紧抿着嘴,眼睛眨巴眨巴着,目光闪烁,谁都不知他在想什么。
  “殿下,微臣有话要说,请殿下恩准。”
  紫川参星望向说话的人:“是帝林啊!你想说什么呢?”
  “殿下,形势已很明显,远东统领独立一事已成事实,家族对此必须有个应对态度。”
  “你说得很是。”紫川参星点头参同:“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不敢当。此乃军国大政,如何决断该由殿下圣裁,微臣不敢多嘴。但请殿下允许,让微臣分析一番时政。”
  “你说吧。”
  “依微臣之见,远东统领所言,他称帝只是出于无奈,此事应该是真的。”
  众人怀疑地望过去,罗明海冷冷地说:“怎么见得?”
  “殿下,诸位大人,若远东统领真有反意预谋的话,他就不会那样登基了。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时机也不对。”
  帝林一口气说了三个不对,然后解释说:“诸位,当时远征军发回的战报,微臣有留意过的。家族与远东联军,围攻魔神堡不下,然后魔族王国东面的大批野兽突然入侵,击败了远东统领麾下的众多仆从军,威胁到瓦恩斯塔——斯特林统领,当时是不是这样呢?”
  斯特林点头:“监察长阁下的记性很好。”
  斯特林和帝林私底下关系很好,但在这种正式场合,二人却是很有默契地互相只称呼官司职,摆出一副只有公务交往的架势——尽管二人都知道这种障眼法骗不了在场任何人。
  帝林点头,继续说:“然后就是远东统领突然称帝了。殿下,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这事太突兀了吗?大军攻坚城不下,本来就士气受挫了,再加上野蛮兽人突然袭击,大军正处险境,正要撤军——身处险境,士气低落,军心涣散,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阴谋家,都不会在这时造反。所以,微臣斗胆认为,远东统领称帝,纯粹是一次迫于形势的突发事件,事先并无预谋。”
  “所以?”
  “既然称帝是突发事件,并无预谋,那远东统领所说应该可以相信,他对家庭既无反心也无敌意。既然他依然承认是家族的臣属,那依微臣之见,”帝林从容不迫地望过众人,仿佛在寻求支持:“若家族不宜与其决裂,则还是怀柔来得好些。”
  罗明海“哼”一声:“我听说监察长阁下跟远东统领是过命的交情啊!叛贼裂土封皇称帝了,而监察长大人却劝我们要好好待他!”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望帝林,而只是对着紫川参星。
  帝林也不看罗明海,也是对着紫川参星说:“殿下明鉴,微臣与远东统领确实有点私交,但这与微臣的提议并无关系,微臣完全是为家族着想。殿下请想,顷尽我家族之力,未必不能击败远东统领,但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家族与远东火拼,两家都是大伤元气,最高兴的莫过于流风家和林家了——微臣记得,总统领阁下不久才刚刚从旦雅回来吧?听说,林壑是个出手很大方的人……呵呵,也难怪总统领阁下帮他了。”
  罗明海勃然起身,怒道:“帝林,你这话什么意思!”
  帝林翻翻眼皮,冷笑道:“被说得心虚,某人恼羞成怒?或者,借恼羞成怒来掩盖心虚?”
  “混帐!帝林,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
  “够了!”紫川参星怒喝道:“你们两个象什么样?!你们是家族的高级官员,不是街头的流氓!真以为我老头子快死了,管不了你们了吗?”
  眼见总长震怒,总监察长和总统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总长鞠躬道歉——反正在总长面前这样闹,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都习惯了。
  镇压下两位重臣,紫川参星神色威严:“帝林,你的意思是家族对紫川秀不闻不理?”
  “殿下英明,如果我们能装着这事根本没发生,那就更好了!”帝林疑惑地望了罗明海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殿下,众位大人,关起门来说句难听的话:远东当年早丢给魔族了,是紫川秀自己一手收回来的,现在远东就算丢了,家族也没什么损失。而魔族的土地就更跟我们家族没什么关系了,所以紫川秀拿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受损失!”
  众人没有说话,都在心里琢磨着。嗯嗯,监察总长说得好象也蛮有道理的呢。照他的说法,紫川秀称帝独立一事,好象对家族并没有多大损害,也不是很严重呢……
  紫川参星沉默了好久,然后,他摇头:“不管怎么说,紫川秀毕竟是家族的统领,现在,他在魔族王国称帝了,家族不问不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罗明海!”
  “在!”
  “以家族的名义,你给他去信,就说家族祝贺紫川秀——不就说祝贺林河殿下顺利平定魔族王国,家族原与其继续保持友谊和友好,双方愿意加强经贸与政治合作等多方面合作——就是这样的贺信,你明白该怎么写吧?”
  罗明海一愣,随即答道:“遵命,殿下。”
  紫川参星望向幕僚总长:“哥珊,重建瓦伦要塞的事要立即进行。你尽快做出方案来。”
  “遵命。不过,要重建瓦伦要塞,工程耗费很大,恐怕我们支撑不住。”
  “耗费再大也要做!”紫川参星冷然道:“要塞关系家族安危,这要当第一要务来抓!”
  然后,他又对斯特林说:“我记得当年打魔族时,紫川秀率部队进入内地,他走的不是瓦伦峡谷那条线路?好象他带着部队突然翻越了古奇山脉,最先出现在比特行省?”
  第二十七卷 
第二章
  “殿下您说得没错。”
  紫川参星目光平视着前方,淡淡说:“东北各省的总督和省长当初任命得太过匆忙,有些不合秩序,现在得调整一下。比特、安卡拉、达玛、乌其、巴特利,这五个行省的总督和省长都换一下吧,把他们调回帝都来。罗明海,你来考虑下,看有些什么能干的军官和文官,派过去轮换一下。”
  罗明海肃然道:“遵命。”
  听得紫川参星说话,众位统领无不心下雪亮。东北各行省是由远东军首先从魔族手中光复的行省,总督和省长都是由远东统领紫川秀战时任命的。后来战胜后,因为家族与远东之间的关系敏感,家族也一直没动这几个行省的人员。现在紫川参星一口气就把紫川秀安插在家族内地的亲信全部拔掉了,可见他决心之坚决。
  一边发贺信祝贺,一边重修瓦伦要塞,一边调换人事,总长的这一套组合拳打得令人眼花缭乱,大伙都隐约感到了会么,但又很难琢磨出来,于是都皱着眉不说话。
  紫川参星站了起身,示意会议到此为止了:“就这样吧,监察长说得对,家族对此事要镇之以静,我们不能惊慌失措,自己先乱了手脚。林河拿下了王国——哼,王国地域辽阔,民风剽悍,他想要平定王国,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单是蛮兽的入侵就足够让他头疼了。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做好必要的防范就是。”
  众位统领跟着起身,应道:“殿下英明!”
  “你们都回去吧!阿宁,你留下,我有事跟人说。”
  望着众位统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花园的门口,紫川宁收回了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叔叔:“叔叔,你有事跟我说?”
  “嗯。”紫川参星沉重地喘了口气:“刚才人多,我不好问:他在远东那边称帝了,你是怎么想的?”
  “阿!?”
  紫川参星皱着眉,不耐烦地摇着头。他问得更直接了:“我说的是,你还想继续等他吗?”
  没有想到叔叔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尽管是早已历练出来的政治家了,紫川宁还是一下子红了脸,轻声道:“叔叔!你说的什么啊。人家。。人家。。。哪里有。。人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底“人家”什么,紫川参星即使拼命竖耳朵,也听不见了——但也不必听清楚了,看侄女这副羞涩难当的表情,不用听都能猜出了。
  这段萌生于远东帝国和紫川家族当权者之前的感情,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对于家族的未来,这到底是有害,还是有利呢?紫川参星迷惑地望着***幽明的花园,无数的灯笼在繁花丛中闪烁。好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叹息声中蕴含着远大和惆怅:纵然自己心机满腹,这种天运之事,实在是算不透啊!
  既然猜不透,紫川参星也就把它丢开了:“阿宁,斯特林和罗明海都回来了,我看,前阵子我们商谈的事……你要做好准备了。”
  紫川宁诧异。虽然紫川参星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事,但二人都对此事心照不宣。
  “远东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件事……还是要办吗?不如等一下看看形势发展如何?”
  紫川宁说,潜意识里,她对杀一个重臣大将还是颇有点抗拒的。
  “傻丫头!”紫川参星笑道:“正是这个时候才好行事啊!趁着大家都被远东独立的事吸引了注意,谁都想不到,而且,紫川秀刚刚称帝,自顾不暇,这时候他正要想修复与家族之间的关系,我们这个时候动手,他才没法干涉啊。而且,罗明海这人实在办不了大事,他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我明白了,叔叔”紫川宁犹豫一下,问:“但总统领那边……会不会有问题?他打算如何行动?”
  紫川参星垂下了眼帘:“阿宁,那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不要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对你比较好。这事完了以后,我会向元老会申请退位。我希望,你能两手干净地接过我的位置。”
  紫川宁失声叫道;“叔叔,你怎么?”
  “没什么奇怪的,你叔叔这么大把年纪,再坐这个位置,确实撑不住了。现在,我办事超过半个小时就开始打瞌睡,上次哥珊来给我说事,我居然睡着了。”紫川参星自嘲地笑笑:“现在不走,等将来犯下大错再被赶下台,那就没面子得很了。”
  紫川宁急切地说:“叔叔,你不在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紫川参星淡淡笑了:“阿宁,你很好。有点信心,你比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你接这个位置,我很安心,你会是个好总长的。”
  望着眼前的老人,紫川宁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老人,47岁时接过自己父亲的担子就任家族总长,迄今已有十三年了。在他任上,家族兴衰轮回,经历了杨明华的叛乱,丢失远东的惨败,与流风家的大战,魔族入侵的灾难,但最终还是屹立不倒。在家族历史历代总长中,紫川参星并不算那种英明神武的领袖,但他却有着坚定如磐石的意志,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绝境,他从不屈服。
  虽然小时候,背后自己也常常说他的笑话,笑话他呆板,笑话他的笨拙,但却是在他的羽翼遮蔽下,自己才能无忧无虑地渡过了充满幻想和憧憬的少女时代。他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一心一意地保护着自己。他不是家族优秀的总长,但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在父亲离开以后,世上唯一真心真意毫无目的地照顾自己的人,只有他了。
  眯起了眼睛,紫川参星望着在林子上起伏飞翔的鸟儿们入神,轻轻说:“说实在的,除掉他,我也很惋惜啊!这个人,他的才华在斯特林之上。只可惜,这个人的心术不正,他走错了道!不为你除去他,我始终是不能安心离开。阿宁,将来你任上,任用人才,你可能不能再犯叔叔的错了,忠奸之辨,可得看个分明啊!”
  酷热的白天即将过去了,太阳正在下山,树林、草地、湖泊和光秃秃的林间空地都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红霞中,道边低矮的养蜂人兼客栈小屋点缀在树林边,在树浪的绿荫中显得格外阴凉。
  虽然是秋后,但日头还是很晒了,田里也没多少农活好干,养蜂人——也就是客栈的老板——和村里头的几个人都坐在门口的树荫里乘凉。
  “最近日子不过好过了啊!”沉沉地抽了一口土烟丝卷制的烟卷,客栈老板眯起了眼睛,盯着那条被晒得烟尘滚滚的大道:“赋税越收越重,打仗经常要抽丁。听说蒙田大人已经下令了,秋收之后,俺们所有壮丁都得集合应命。”
  他的话引得农人们吱吱喳喳响成了一片。
  黝黑的小个子魔族农民嚷嚷道:“又得应役了?今年春天已经应过两次差了哪,夏季时候又应了两次差——现在秋末没到。还得应差去打打仗吗?”
  “是啊!王国有律法,说领主一年只能召集两次差役,可蒙田大人召集了足足五次了!”
  “要是俺们的老公爷还活着,准不会这么干!可惜,老公爷死得太早了!”
  “听说老公爷是被圣地那伙人害死的?”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敢乱说!”
  “可大伙都说老公爷是被蒙亚他们害死的。。。”
  “俺听说了,上个月,我们蒙田老爷打了个败仗,被蒙青老爷狠狠揍了一顿。”
  俺们蒙田老爷凶得很,他准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他准要召集我们再去打过。
  “几个老爷打仗,打来打去,倒霉的都是俺们。上个月,苦塘村的瓜秧子就被打死了,连尸都没收回来。”
  “这年头,到处在打仗,没个安稳日子!我这客栈,可好久没生意了……连送货的货郎都好久没见过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好关门了。”客栈老板叹息一声:“这样的乱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的话引起了农民们的共鸣,大伙都在叹:“是啊!还是当年陛下在世的时候好啊,一年只应一次差就够了!”
  “赋税也只用交三成——不象现在,足足要交七成税!剩下的,俺们连煮粥喝都不够!”
  “象蒙田、蒙青老爷这么爱乱打仗,要是老陛下在世时,准得好好教训他们了!”
  “听说老陛下留了个女儿,她当了新皇帝?”
  “女人当皇帝,那怎么成!难怪她管不了蒙田他们了。”
  “要说治国当家,还得是个爷们啊!他得有虎威!”
  众人正在议论着,忽然远远地传来了有规律的马蹄“嘀哒”声,客栈主一下就听出来了,喜上眉头:“有过路的来了!等了好久,总算有个客了!俺可以开张做生意了!快快,你们这群兔崽子,快闪开点,别挡贵客的道!”
  被晒得发烫的大道尽头扬起了满天的尘土,两名骑兵的身影就在那黄色的烟尘中逐渐浮现。农人纷纷打起眼帘来观望着,小声议论猜测着来者的身份:
  “老板,来的好象是兵呢!”
  “看他们奔的那个劲头,准是兵!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族的兵?”
  “老板!看,他们背上有小旗!是传令兵!难道是蒙田老爷要召集人了吗?”
  两名骑兵一阵风似地疾驰而来,越一越近,突然,那个视力最好的矮个子农民失声叫出来了:“他们背的是金色的小旗!金色的!是皇旗!”
  “他们可是皇家宣抚使啊!”
  “是魔神堡派出来的人,是陛下的使者!”
  呼的一下,不顾那还炽热的落日阳光,躲在屋檐下乘凉的人们一口气冲了出来,站在道边惊喜地望着那两个越奔越近的皇旗信使,神情激动。又叫又嚷,自己今天可真是幸运,能亲眼看到皇家宣抚使了,那是足够回家给左邻右舍们夸耀上整整一年的大事了。
  客栈的老板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至少在这个村里面是,他曾经参过军,在军队里还当过伍长。众人都在激动时,他突然记起了当年在军队里的见闻。记得传闻中,见皇家宣抚使是要有规定礼节的,好象是要鞠躬迎接宣抚使?还是跪下?要磕头吗?糟糕,当时怎么没记清楚呢——不过也不能怪自己,魔神堡已经足足三十年没有派出宣抚使了,大伙对见宣抚使的礼节都只存在于模糊的记忆中了。
  “快,大伙快跪下!”老板急忙地吆喝道:“不能让人家笑话俺们村不懂礼节,见皇家信使那是要跪倒参见的!快~二狗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跪下!”
  被老板这么连哄带踢地催促下,处于激动中的村民慌忙乱七八糟跪了一片。
  那两个骑兵已奔过来了,在客栈前停住了马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两个骑兵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开裂,嘴唇紧抿,神情严肃,眼中却是凶光闪烁,显得剽悍异常。他们的背后背负着一面金色的飞鹰小旗,旗帜在他们肩头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声响。
  客栈的老板代表众人跪倒上前问好:“西加草原钉子河村草民觐见天使!天使莅临此地,乃本村的光荣,敬请天使在本店休息进餐。“
  默不作声地望着老板,又望望跪倒地上的一众村民们,两个骑兵交换个眼神。
  一个骑兵问:”这里就是钉子河村了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极有穿透力,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回禀天使,这里就是钉子河了。”
  “村里的村长在哪里?你们是归哪个族的?”
  “回禀天使,草民就是本村的村长,我们就是蒙族部落的,都归蒙田老爷管。”
  听了这个答复,两个骑兵对视一眼,另一个骑兵嘀咕一声:“蒙田的人。”
  “村长,给我们的马备好草料,给我们的水壶装满水!给我们拿吃的来,要干粮!我们身负皇命!快!”那个骑兵沙哑着嗓子闷声一喝,声音科如晴天里打下个霹雳,震得众人耳膜生痛。
  客栈老板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备了最好的草料和食物,系到了骑兵的马鞍边。在这个过程中,两个骑兵根本没下马。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听话,甚至都没问对方要钱。皇旗信使身上有种有如实质的威压和魄力,那种凛然的特权气势,让他根本无从抗拒。
  备好了食物和草料,他才战战兢兢地问道:“草民斗胆敢问天使莅临,有何贵干?”
  “我等为传圣旨而来!”两名骑兵同时抽出了背后的金色小旗,在空中一挥,动作整齐划一,展翅的飞鹰在夕阳下灼灼发亮。
  两名骑兵同声吆喝,嘹亮的声音响彻树林和原野:“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新皇林河陛下已登基!从今以后,王国以光明为年号!吾皇万岁,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老板领着众位村民跟着参差不齐地喊道。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草民斗胆敢问天使,林河陛下出身何族?新的黄金族将由何族担任?”
  “新皇出身血眼族!血眼族将为新黄金族!”
  说完,两名骑兵一抽马鞭,战马嘶鸣一声,风一般地奔驰开来,转瞬间已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只剩下跪倒一地的魔族农民位被尘土呛得咳嗽不停。望着骑兵们消失的方向,客栈老板慢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打着膝盖上灰尘,眼中满是疑惑。
  他掉头望向众位村民:“喂,你们谁知道血眼族?还有俺们的新陛下,林河陛下,谁知道他是谁啊?”
  回应他的,是一张张同样无知而迷惑的脸。
  有人叹息:“是谁都好,我们总算有新皇了!但愿他能快结束这样的倒霉日子吧,愿吾皇长寿!”
  钉子河村的村长和村民们不会知道,刚刚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一幕,同一时刻几乎在王国四面八方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上演。就在一周前那个天色红亮的黎明,上千名背着黄金狮子小旗的骑兵从瓦恩斯塔出发,他们背后的旗帜表明他们的身份是隶属于魔神皇的信使,这是他们人身安全的最大保证。王国习俗,即使交战的部族都不会伤害中央政权的信使。凭着这面旗帜,他们保以安然穿越那些最野蛮的部族、最残酷的战场、最偏僻的荒野,不但不受伤害,只要有魔族臣民居住的地方,他们都可以得到款待,得到食品、草料和帮助。他们将穿越王国的大小城市、偏僻乡镇、广袤草原、炽热的荒漠和奔腾的河流,他们的中迹将踏遍王国广袤山河的每一寸土地,向数百万魔族臣民发布来自王国中央的意志,他们嘹亮的声音将响彻王国山河的每一寸土地:
  “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林河陛下即位!”
  “年号已改,光明为号!”
  “黑潮已现,王国危急!陛下有令,大小部落立即组织精壮,了兵神保,共卫王国!”
  “敢抗命、敢迟缓不至者,灭族!”
  飞骑传檄是王国新君即位时的传统,也是王国出现重大危机时魔神堡召集各族勤王的最紧急手段。接到飞骑传檄,即使交战中的部族也必须立即停战,合兵救援魔神堡。
  九月十五日在瓦恩斯塔登基后,紫川秀并没有按原计划随斯特林一同撤离。卡丹率塞内亚族突然投降,这诚然是件好事,但也打乱了紫川秀的计划。先前,紫川秀只是打算作为占领军进入王国,烧杀一把就可以走人了。但现在,当了魔神皇,自己就变成了王国的主人,原来的撤军计划很明显不适合了。远东军统帅部必须重新制定战略。
  紫川秀召集了部下们——其中也包括归顺他的魔族族长——集思广益。军事会议开了整整一天,族长们普遍认为,当前与野蛮人的军事形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峻,并没有出现铺天盖地的野蛮人,现在出现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而已。哥昂族和雷族虽然遭受了重创,但那很大程度上归咎于两支部队过于大意了。就连雷豹也承认,若再来一次,只要自己有所准备,那种惨败是不可能重演的。
  而林冰白川等家庭军官则认为,魔神堡是王国东部最大也是最坚固的要塞,远东军占领魔神堡,这有极其重要的军事和政治意义。魔神堡一下,整个王国即望风而平,既然塞内亚族投降了,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要塞,人类若是不趁机将其控制,那将会错失大好良机。
  卡丹更是在其中大声疾呼,说抵御野蛮是是大魔神交托给神族的光荣使命,呼吁众族长合力抵抗野蛮人对王国的入侵,保卫东部王国。
  各种意见汇总到紫川秀面前,光明皇最后拍板了:“王国半数之军已聚在瓦恩斯塔,我们就和野蛮人干一仗,也好知道他们的虚实!发令,大军即刻进军魔神堡”
  老实说,紫川秀并没有碰到一个叫“大魔神”的人交托给他什么“光荣使命”,光明皇也对保护东部王国的重任兴趣缺缺,进军魔神堡的唯一动机是:开什么玩笑?塞内亚投降时承诺给我他们的国库和皇室宝库,这些都还在魔神堡呢!我们这么千里迢迢过来,不捞一把就回去岂不是很冤枉?
  第二十七卷 
第三章
  战略既定,大军随之出发。因为远东军队缺乏对野蛮人的作战经验,所以前卫部队都由魔族各部族来担任,紫川秀带着将领们观摩。
  与野蛮人的战斗完全颠覆了紫川秀以前的战争概念,这更象是一场大规模的觅猎行动。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凶狼的速度太快了,往往他们刚刚出现在视野里,下一刻就立即扑到了身边。面对这样的对手,排兵布阵列队阵型统统都来不及,甚至传令兵都来不及向各部队发布军令!
  这时候,紫川秀再一次见识了魔族兵的剽悍和凶狠。不等长官命令,在看到凶狼的同时,士兵们低喝着,举着简陋的盾牌和斧头,咬紧牙关,拼命地冲着狼群冲去。人浪与野兽的集群撞击在一起,混战开始了。
  论起规模,数十万大军作战的场面他都见过,这种千人规模的交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次的战事却有所有同,根本没有队列,没有指挥,只有勇气和狂暴,只有血腥与残酷。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人类刚刚开始双脚行走的蒙昧时代,回到了人类披站兽皮与野兽争斗觅猎的时代,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最赤裸裸的血腥和力量,士兵们忘掉了所有的战术,只会狠狠地举着斧头和盾牌向前猛砸,双方互搏得血肉模糊。
  交战片刻就分出了胜负,五十多名魔族士兵被咬死,三百多人受伤。两百多头凶狼被打死——很多都是被铁棒、盾牌和斧头硬硬生生砸成了肉酱——剩下的凶狼掉头就跑。
  步兵的牺牲为后方骑兵出动赢得了时间,魔族骑兵呼啸着追着凶狼狂奔而去,万马狂奔,成千上万只马蹄凶狠地将凶狼踹翻在地,直至踩成了肉泥,骑兵们才回转回来,向紫川秀报喜。
  “启禀陛下,我军已击退前路的阻碍,可以继续前进!”
  “干得好!”紫川秀勉励道:“将士们如此勇猛善战,联深感欣慰!”他心里想:好在跟我打的时候你们没这么勇猛,不然我就只好卷包袱走人了。
  在远征途中,远东军不止一次碰到过凶狼袭击。半兽人力气大、身体也强壮,但对这些来去如风的敌人,他们却是束手无策。他们的动作跟不上对方,再大的力气大打不到敌人也没用,只能靠着人多一拥而上——但那时凶狼却早跑掉了。
  在大军团交战中,魔族兵往往要输给组织严密得如机器一般的人类军队。但对上了令人类束手缚脚的凶狼,他们却是特别擅长。他们动作敏捷,反应快,下手狠辣,单兵战斗力强的魔族兵刚好可以克制来去如风的凶狼。
  紫川秀不由想起来了蒙汗临终前的话:“神族天生就是为克制野蛮人而存在的。”当时自己只当这是他在夸张其辞,但现在看来,这未必不是真的。
  经历数十场战斗,一个星期后,魔族与远东联军终于打开了从瓦恩斯塔到魔神堡的通道。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军队,磨神堡内欢声雷动。
  塞内亚守军并非不知道来的是紫川秀,但他们已经被野蛮人连续不断的围攻逼得濒临崩溃。从早到晚,城上到处是成群游荡的凶狼,偶尔还会来头霸王龙闲逛着。头顶上飞过的是尖嘴利爪的翼龙,不时叼上两个士兵飞上高处来个空中飞人,最关键的是,根本没有增援可以指望,城内守军的意志早已降到了最低点。塞内亚人只是在出于求生本能在拼命挣扎罢了。即使攻来的是敌人,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
  魔神堡大开正门,塞内亚守军将领全体跪倒出降,迎接新皇的到来。在跪倒一地的人众中,紫川秀一眼就认出了云浅雪。
  望着匍匐在地上的独臂将军,紫川秀停住了进城的马步。在这刻,看见那个与自己纠缠了一生的劲敌,紫川秀感觉很是复杂。在战场上,二人敌对都是无所不用共极,紫川秀甚至行刺砍断了云浅雪的一条胳膊;但私底下,二人却是存有一份惺惺相怜的好感和敬意——很难描述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优秀男人对同样优秀的男人的欣赏和尊敬吧。
  虽然出生在魔族中,作为一员武将,云浅雪并不残暴。在很多时候,他甚至比人类的将领更文明,更加恪守军人荣誉,他的军队不杀俘虏和平民。
  风度翩翩,儒雅斯文,意志坚定,始终恪守自己为人的原则,强大却不凌弱小,忠于自己的君皇和妻子——虽然魔族王国有很多世袭或者册封的贵族,亲王公爵一大堆,但紫川秀始终认为,王国真正具有贵族风度的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浅雪。
  紫川秀跳下了马匹,站在了云浅雪面前。后者始终低着头,不敢——或者是不愿意——抬头望昔日的敌人,如今的君主。
  “云卿,我们又见面了,抬起头来吧。”
  云浅雪慢慢抬起头来。于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国破家亡的苦难,难以忍受的屈辱,使得昔日的英俊将军已显得苍老而疲惫。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仿佛刚刚流过泪。很显然,人类军队即将踏入魔神堡,这个事实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只看了紫川秀一眼,云浅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深深地磕下头去:“罪臣云浅雪恭候陛下到来。昔日,罪臣不知天命所向,狂妄以扰陛下神威,对陛下屡有冒犯,罪该万死!陛下若有责罚,请责罚罪臣一人,无论千刀万剐,罪臣甘愿受罚。只求陛下宽容,勿要牵连我族无辜,云浅雪纵死亦感陛下大德!”
  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到无数的军旗被朔风吹动的猎猎声。隐隐然,那些跪着的人众中传来了被压抑的哭声。人类士兵骄傲地骑在马上,漠然地望着跪倒地上的失败者。
  “云卿,”在这一片寂静声中,紫川秀缓慢地说:“昔日,你虽是我的敌人,但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敌人。云卿,你虽然战败,但并未失败。”
  说完,他俯身在云浅雪肩上拍拍:“往事已矣,前方的征途还长,云卿,请多勉励!”
  云浅雪愕然地抬起头,紫川秀却早已上马继续前进了。望着那个裹着斗蓬的修长背影,云浅雪心头百感交集,只觉得泪水再次忍不住地夺眶而出,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陛下,这就是魔神堡的西门,天威门!欢迎陛下入主神堡!”
  “轰~轰~”带着铁钉的巨城门缓慢而巍然在紫川秀面前洞开。他踏着宽阔的踏板,穿过漆黑而漫长的护城河。从点着火把的黑暗城门道中走过。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眼望着那巨大的黑色城砖和久经岁月坚硬得跟钢铁一般的城索,城头上那坚硬的塔楼和箭垛,一瞬间,这个城市千年历史的积威猛然向紫川秀压来,直让他呼吸紧促,心脏猛跳!”
  他忍受不住这种压抑,狂呼一声:“啊~~~魔神堡,我来了!!!”
  寂静了一秒种。然后,四方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呼声震得连天上的云朵都在颤抖:“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魔神堡迎来了新的主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军人以征服者姿态昂首挺胸地进入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接管了这个城市,也接管了这个西至古奇山脉,东至大荒草原,南至黑海波涛的庞大国家。
  在瓦恩斯塔,魔族族长位已向紫川秀宣誓效忠了。但众人都觉得,进了神堡,新皇若不按着传统在皇宫内举行一次登基仪式的话,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卡丹夫妇联袂觐见紫川秀,表示若光明皇陛下不嫌弃,他们愿为陛下操办登基仪式,倾魔神保之力,也要把典礼办得风光体面,绝不让陛下逊色也任何一位先皇。
  云浅雪说:“微臣夫妇都知陛下体恤臣下,勤政节俭,不尚奢华,此为明君本色,乃神族千万子民的幸运。但新皇登基是大事,不可草率。陛下还率军击退了野蛮人,登基与庆祝宴正可一同举办。”
  卡丹也跟着帮腔:“陛下,仪式绝非无用之事,这也是向天下显示王国正统所在,收拢人心凝聚国力的头等在事,不可不办。”
  本来紫川秀对仪式典礼这类东西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部下们一再劝说,再加上卡丹夫妇愿意出钱出力帮忙,那他也就不怕麻烦了,答应举办——几乎马上,他就后悔了。尤其是当他穿上那套从塞内亚宝库里搜出来的缀满了珠宝和钻石的龙袍的时候,他更是后悔得不得了。
  “卡丹卿,你的意思是说,腾得坐在皇位上穿着这五十斤重不透风不透气灰尘有两斤重的劳什子——哦,琉璃华贵朝服——整整一天?”
  “不止一天,陛下,除了接见各部族首脑,接纳他们的效忠外,您还得穿着它到祭天台去祭天、去圣宫广场检阅各族兵马、马神墓参见列代先皇的陵墓、去皇家图书馆去给当代《神典》编纂剪彩——呃,具体仪式在典礼官那,微臣也记不齐了,不过整套仪式大概需要四天吧。当然,这都是很严肃的事,陛下您得穿着正统朝服出度,以示郑重。”
  紫川秀托着下巴想了好一阵,最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卡丹,我们都这么熟了,关系也很好,您看,有件事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卡丹警惕地望着他:“陛下,典礼是国之大事,不可偷工减料,缺哪一顶都不行!”
  “卡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紫川秀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再把这个皇位还给你……”
  争论的结果,紫川秀还是取得了最后胜利——虽然传统的威力很强大,但还是现实的权势更厉害点。光明皇义正词严地说:“大批野蛮兽还徘徊在神圣皇畿周边,身为神皇,朕为此日夜寝食难安!这不是大动仪式的时候,战争期间,一切从简明扼要。”
  陛下说得大义凛然,但卡丹夫妇还是聪明地领会了他的暗示:“涉及到要我做的部分,一切从简;跟我没关系的事,你们该如何隆重还是照样吧——反正,我要的是省事。”
  盛典召开的那晚上,魔神堡上空绽放了五彩缤纷的礼花,海一般的魔族军民簇拥在黑色皇宫前的圣宫广场上,呼声如那春雷滚滚,一阵接一阵低低地压过神堡上空:“光明皇~万岁~光明皇~万岁~”
  士兵们和民众的呼声显然是发自肺腑的,他们对新登基的皇帝发自内心地拥戴。王国恶劣的生存条件,造就了这个国家特殊的传统。在这个国度,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民众也崇拜和景仰强者。一旦中央皇权衰落,也就是诸候征战生灵涂炭开始,磨族民众对此无不厌恶。一个强力的君皇意味着秩序,意味着民众安全有了保证。
  君皇以最强者的身份俯视万民,保护万民,如此民众才有安心感,才会拥戴。尤其在野蛮人大举入侵的这个危难时刻,当皇帝的必须足够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哪怕你是人类侵略军头目也无所谓。卡丹在位时并不能得到民众如此衷心的支持,其中的一个原因,也是历为她的女性身份不符合民众心中长期以来的强者形象。
  而皇宫之内却是另外一番热闹景象,庆贺新皇登基地盛典正在举行。曾经一度冷清寂寥的魔神堡皇宫再次变得***辉煌,人气鼎沸。穿着传统华贵服饰的贵族与武将们欢声笑语,出出入入的宫廷侍从们川流不息。巨大的钟形吊灯悬挂在皇宫正殿的上空。三千盏琉璃彩灯将大殿照得犹如白昼。
  魔族王国的即位仪式带有这个军事国家的强烈风格,来得既隆重又沉稳。各族族长纷纷来到皇座前的紫川秀面前,宣誓效忠。
  “微臣哥昂族的哥温,谨代表哥昂族百万子民向陛下恭贺大喜,陛下登基,如海纳百川,民心所向!哥昂族愿为陛下竭诚效忠,愿为陛下而战,不惜赴汤蹈火!”
  “陛下,微臣是雷族的雷豹!全体雷族战士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愿为陛下效劳!陛下,您的敌人就是我们雷族的死敌,您的心愿就是对我们雷族的命令!愿陛下江山永固,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微臣罗斯,谨代表鞑塔族恭贺陛下今日登基!微臣代表鞑塔族全体战士宣誓效忠陛下!陛下,您对我族有再生活命之恩,鞑塔族很荣幸地担任陛下您的亲卫军,为陛下讨伐奸逆,不惜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陛下,微臣是刚族的刚瓦……”
  跟在卡丹之后,族长们一个个上前向紫川秀跪倒,然后说上一通恭喜和效忠的话。紫川秀也按着规矩,对族长位说一些勉励的话:“卿乃王国忠臣良辅,今后倚重之处甚多。王国正值多事之秋,骤登大位,联很感吃力,还望卿能助朕一臂之力。”
  这时,族长们就会大声道:“微臣愿助陛下,不惜肝胆涂地!”然后对着紫川秀连磕九个响头,起身退回队列中,完成了效忠仪式。
  几个大族之后,轮到了塞内亚族上前恭贺和效忠。当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越众而出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大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对于族长们来说,换个魔神皇,不过在自己头上新换了个主人而已,自己作为属臣的身份始终没有改变;但卡丹不同,这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不同旁人,她是先皇的女儿,在这宫殿里的人,当年都是塞内亚皇室的臣子,都是她的下人。
  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跪倒在紫川秀面前,很多族长脸上都流露了黯然的表情,有人不忍地转过了脸去。在这个正殿内,他们都见过魔神皇卡特陛下欢喜地抱着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个言笑嫣然的女孩子是他的心头肉,她总是躲在她父皇身侧,流露幸福的笑容。不少族长都记得,当自己犯了错,战战兢兢地跪倒魔神皇面前时,那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子用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魔神皇的手,使劲地摇啊摇,脆生生地说:“父皇,叔叔他不是故意的啦,不要罚叔叔啦……。”
  宫室华丽依旧,只是江山已改。当年高倨宝座的黄金族,如今已沦为大殿里不起眼的一角了。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卡丹神色庄重,倩倩前行。在紫川秀身前五步,她盈盈地双膝跪倒,双手按地,昂头注视着宝座上端坐的人,声音清朗:“微臣谨代表塞内亚族宣誓效忠陛下!陛下英武雄才,宽宏仁慈,微臣坚信,以陛下伟才,定能带给王国一个美好未来1”
  与对待其他臣子不同,当卡丹说完后,紫川秀望着她好一阵,没有说话,那张俏丽的脸勾起他很多回忆。他想到很多事,很多人。想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想到了与卡丹结识和团聚的经过,想到了斯特林,想到了紫川宁……无数往事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个朦胧而美丽的青春岁月,那种忧郁而甜蜜的少年情怀,如诗如画。
  紫川秀缓缓说:“卡丹卿,你美丽而智慧,你的才华就像那黑夜中的钻石,闪亮耀眼。本来,朕现在坐的位置,是你的,但无奈时运所至,命运给人开这样的开玩笑,谁都没办法。
  昔日,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友谊,你对朕有大恩。这几年来,风风雨雨,发生了很多事,但朕对你的友情,始终不曾改变。无论你我处于什么位置,世上有些东西是超越国界、种族和世俗的。朕并不希望把你当臣属的,朕希望,能继续拥有你这个朋友。”
  没料到紫川秀会这样回答自己,卡丹显得非常惊讶。她脸色变红,好久没有出声。
  最后,她还是深深地低下头去:“微臣才华驽钝,不过中人之资,王国俊杰胜于微候多如过江之卿,实不足担当陛下赞赏,微臣惶恐。承蒙陛下不弃,怀念旧情,愿以友道以待微臣,如此因宠,微臣——及塞内亚一族——感激之情实在无以表达,纵使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宏恩。
  然,陛下今日荣登大宝,王国有制度在,微臣虽蒙陛下恩宠,亦不敢恃恩而宠,轻坏国度。陛下下大恩,微臣无以为报,唯有铭刻在心,报以丹心忠诚。“
  说完,跟前面的众位族长一样,卡丹低头连磕九个响头,怦然有声。当她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青肿一片,她忍住疼,强笑道;“恭贺陛下”
  紫川秀闭上了眼,不让自己眼中的软弱被人察觉。宝座坚硬而冰冷的扶手无声地提醒他:自己已到了一个当年根本不敢想象的高度,在这个位置,自己得到了很多,也必然要失去很多。
  登基仪式之后,紫川秀马上直奔此次魔神保之行的最终目的:魔神堡的国库。就在进城当天,紫川秀已经差遣布兰将军带着半兽人兵封锁了国库,严禁军民出入,然后派遣林冰、白川和明羽等重臣负责清点——虽然秀字营是自己的亲军,但这种事他可不敢派他们去,那群坏子虽然打仗很勇敢,但他们拆烂污同样勇敢,交给他们,他们敢在夜里把半个磨神堡都偷走的。
  等登基仪式告一段落,几位重臣也完成了清点任务,联袂回来向紫川秀复命。
  “大人,经下官的清点,国库内物资我们已有了大概清单。经初步清点,国库内有换资如下:黄金五百一十二万两,白银三千三百万两。。。”林冰说
  紫川秀手上的茶杯当场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失声叫道:“多少?”
  第二十七卷 
第四章
  “黄金五百一十二万两、白银三千三百万两、大型武器库二十个,”林冰不动声色地说:“这是目前已经探清的,还有几个秘密仓库的库存还没包括在内——大人,当初您进军魔神堡,我是保留意见的,因为要与野蛮人开战损耗兵力。现在看来,您是对的,我们发财了。”
  确实发财了。塞内亚人的库存并不仅仅是黄金而已,还有其他的珍宝、武器和名贵奢侈品,尤其是武器,那堆积如山的铠甲,都是历代塞内亚军队在战场上缴获的人类战甲。因为太过窄小,魔族兵用不上,现在统统便宜了紫川秀。
  亲自到国库现场视察,站在那堆砌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山面前,紫川秀眼睛都发直了。
  “搞不懂啊,”他感慨道:“有这么多钱,魔神皇还用出动军队侵略?买都可以买下半个大陆了!有这么多钱,还会打仗打输了,真是不可思议。”
  林冰说:“大人,魔族王国自古金银矿产丰富,以塞内亚族统治王国近百年的积累,有这笔巨财并不奇怪。魔族一贯崇尚暴力,忽视平等的商贸交易。魔族兵既然习惯动手抢就可以得到了,那他们自然不肯出钱买。而且,魔族向人类世界商流通的唯一渠道被紫川家全面封锁了,两国历来又是不共戴天的敌国,魔神皇确实是有钱都买不到东西。
  大人,林家素来以富甲天下闻名,他们的财富恐怕更数倍于魔族,却只是大陆三强中最弱的一个。并非兵马精良、金银满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塞内亚人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林长官,我明白您的意思”
  林冰深深地凝视着他:“大人,您真的明白了吗?”
  紫川秀笑笑:“林长官,请放心,我是个很懒的人,太费力的事我是没兴趣去做的。”
  林冰展颜笑道:“大人是真的明白了,这样,下官就放心得多了。”
  但紫川秀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林冰,这位远东军前统领让他有点琢磨不透。自己在瓦恩斯塔登基称帝,身为紫川家臣子,这是大逆不道的行径。白川罗杰等死忠党也就罢了,但就连林冰也不发一言进谏或者阻拦,这就很让紫川秀意外了。这位前任上司的态度如此冷静,仿佛她将紫川秀在远东登基看作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而她也很自然、毫不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紫川秀低声说:“但倘若——注意,林长官,我说的是倘若——我忽然改掉了懒惰的坏习惯,打算要做一点很费力也很麻烦的事,林长官,那时你打算站在哪一边呢?”
  说完,紫川秀很专注地凝视着林冰,后者的反应却只是淡淡一笑:“大人,自哥应星大人去后,您横空出世,已成为了远东系军人公认的领袖。他们身上已打上了您的烙印,除了依附您以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那您呢?”
  “两年前,魔族破瓦伦关,下官那时本该就去死了。承蒙大人您不弃,极力将下官挽留,委以重任,您对下有再生之恩,照理说,下官该站在您这边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神情中带着几分落寞:“但无奈,下官司毕竟拿了家族十几年的俸禄。侍候过两代总长,有些事,下官实在是做不出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下官身处两难之地,唯有一死。大人恩情,恕下官来生再报了。”
  紫川秀一震,想起这个女将军一生的坎坷和风波,他不禁恻隐。林冰至今没有婚嫁。这个女子,已经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远东军这个团体。她辅助了两任远东统领,先是哥应星,然后是自己,远东军就是她的全部寄托,就是她的家。
  有朝一日,自己若率远东军反叛家族,这等于毁灭了她投入一生心血的成就,毁灭了她奉献和悲喜的寄托,毁了她生活的支柱和所有希望,这种痛苦绝不亚于自己当年见到紫川宁和马维在一起时的心情,那是真正的万念俱灰。
  这是个果断明毅的女子,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底却已下定了最后的决断,自己竟还要刨根问底地追问她,实在太过残酷了。
  紫川秀低头致歉:“对不起,林长官,我不该强人所难问您这个。”
  “无妨,大人,有些事,挑明了也好,大家也不用躲躲闪闪。既然说到了,大人,您能否告诉我吗?您的真正想法是什么呢?”
  望着林冰,紫川秀很认真地、用力地说:“林长官,只要我活着,那就不会有一个魔族兵过古奇山,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哥应星大人的承诺。长官,你可以放心。”
  望着眼前真挚的年青人,林冰慢慢抬起头,笑容象花朵一般在她脸上绽开。象是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突然触碰到了,泪水不住地从她眼中涌出,她转过头,不让紫川秀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谢谢,我很高兴。”她抹去眼睛里的泪光,笑着说:“真的很高兴。他也会很高兴吧。我们都没有看错你,阿秀,谢谢!”
  紫川有递过去一块手帕。很有默契地,两人都没有说话,脑海里都在怀想着一个人,想着他温柔的眼神,微笑的面孔,那个病弱的身躯中却拥有着当代最坚强的灵魂。
  有些人,他虽然死去,却从不曾离开。
  过了一阵,还是林冰先出声说话,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大人,现在我们看似声势浩大,实际却是根基浅薄。虽然攻占了魔神堡,但我们远未能称得上控制了魔族王国。我们真正的实力还是家庭兵马和远东兵马。紫川家是我们的母国,远东军自然是忠于大人,但他们也心怀母国。
  大人,自从您接任魔族皇位后,部队的军心颇为不稳,情绪波动很大,大人您得当心了。”
  “军心不稳?”紫川秀吃惊:“怎么会!我一点报告都没收到!难道她……”
  “大人,白川阁下对您忠心耿耿,但远东情报局毕竟不是全知全觉的。何况,情报局本身就是由人类官兵组成的!大人,您这阵子专注于魔族事务,疏忽了对老部队的控制了。这阵子,有不少部下来找我,诉说他们的想法。他们一直是忠诚大人的,但大人却忽然当了魔族王国的皇帝,他们都感到很困惑: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家族军人,现在忽然变成了魔族皇帝的部下,那现在自己到底算什么?是魔族王国的军人,还是紫川家的军人?”
  紫川秀嘴唇紧抿,声音甚是冰冷:“都有哪些人这么说?”
  “大人,人心是没法镇压的!不止秀字营,不少半兽人士兵也有这种想法!大人,难道您打算派魔族兵去杀您的半兽人和秀字营吗?”
  紫川秀哑口无言。
  林冰叹口气:“要稳定军心,关键还是要稳住家庭。我记得先前家庭曾给您许诺过,只要平定了魔神王国,极东地区可以由您掌控。现在虽然魔族部落推举您为皇,这很让总长愤怒,但实际上,这并没有超出家庭容忍的底线,说到底也就是个面子问题。您若是放低姿态,未必不可争取家族的承认。”
  紫川秀一哂:“家庭怎么可能承认我称皇呢?”
  “承认称帝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家族册封您为远东地区统领的话,我想就足以把军心安定下来了。官兵们就会知道,您统治魔族王国地区,您是光明皇,但对家庭,您的身份是远东兼极东地区全权统领,依然是家族的臣子。家族保住了脸面,总长殿下宽宏雅量,想必也不愿与我们彻底决裂。”
  紫川秀当然知道总长殿下的“宽宏雅量”有多大,两个加起来可以凑一个针眼——想来他也很冤枉,出钱出人费力打下了魔族王国,突然发现全是在帮紫川秀忙活了。
  对于林冰的提议,紫川秀深以为然。但要他跑回帝都去解释,他还不敢。征服魔族王国,总长殿下没这个本事,但砍个把送上门来的魔神皇,这个能耐他还是有的。
  和林冰商议之后,二人都觉得,回帝都解释的最好人选就是林冰。她毕竟是曾任过远东统领的人,威望也好,人脉关系也好,都比白川罗杰这些新生派将领强。而且,她是当年哥应星的爱将,是老资历的家族将领,帝都再怎么猜疑,也不该把她看作自己的党羽,她的立场比较超然和客观。派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回去,显得比较有诚意,说话也比较有说服力。
  临行前,紫川秀告诉林冰:“回去后,你只管骂我,骂我狼心狗肺,骂我丧尽天良,恶贯满盈,骂得越狠越好——总而言之,要不是他们拦着,你明天就要兴义兵来讨伐我了。”
  林冰狡黠地笑道:“大人,我虽然不得已屈身于叛逆军中,但我的一颗红心始终心怀祖国。只等家族平逆大军开到,我就立即里应外合,反戈一击,势与叛贼紫川秀不共戴天!“
  两人哈哈大笑。紫川秀亲自送林冰出了魔神堡的西门,他目送她的离去,直到她的背影在太阳下山方向的地平线上化作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他才怅然地回去。
  送走了林冰,紫川秀终于把精神重新投回王国的军政事务上来了。按照传统,新皇登基,该向整个王国传檄宣布,顺便宣布黑潮入侵的消息,号召全国勤王抗击。
  对于这件事,紫川秀犹豫了很久。倒不是说他派不出这千把名传令信使——光明皇朝初立,各族族长都争着要为光明皇效劳献殷勤,从其中选拔千名骑兵出来担任传令信使并不困难。令紫川秀犹豫的是,现在的魔神保未必还有当年的威信。而且,王国刚刚经历了西征战争的失败,精壮魔族兵大多战死,各族还能拿出多少力量来勤王?
  最好还是卡丹公主帮光明皇下定了决心。她说:“能多少兵马救援神堡,那倒不是关键。陛下您手上军队也够多了,也不在乎小部族的好些零散兵马。虽然您组建了瓦恩斯塔联盟,但还有不少部族——如蒙族、亚昆族——并没有加入联盟,也未承认您的皇位。
  但现在黑潮大举入侵,这是整个王国的危机。无论有什么纠纷,在黑潮入侵时都必须携手抵抗,这也是王国不成文的传统了。我们把新皇登基告示和黑潮入侵的警报同时发布。只要各族出兵抵抗黑潮,无形就等于他们默认陛下您的的皇位了。这样,等黑潮过去,木已成舟,您登基为皇的事也就成定局了。陛下,有一个中央皇权的名义,平时很占优势的。”
  “卡丹公主如是说,皇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言:‘诺。’”——上述是出自魔族史书《神典》上《光明皇本纪》的记载。自从紫川秀登基当了魔族的皇帝后,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就多起来了。首先一桩就是他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几个白头发的魔族老头,整天象蚂蟥一般跟着他,哪怕紫川秀半夜上厕所他们都在外面轮流守着。然后记录下:“辰时,皇起更衣。”甚至还进厕所里探头探脑想看看紫川秀刚刚拉出来的那陀——呃——说是要记录光明皇陛下的健康情况。
  紫川秀很有种冲动,想差半兽人把这几个魔族老头子塞茅坑里淹死算了,但遭到了麾下魔族将领众口一声的反对。他们说这群老头子是皇室的史官,也是王国著名的学者。平时任务就是记录皇帝的起居言行录,编纂《神典》的当代篇章,德高望重,甚得国民尊敬。
  “千年来一脉相传的王国道统传承,不可从陛下而绝啊!”将领们声泪俱下,紫川秀无精打采。卡丹、罗斯、哥温这些知识分子就罢了,不料就连鲁帝这个大字不识的流氓也跑来为那几个史官求情,这不由让紫川秀大出意料,他很想问鲁帝:“就算编成了《神典》,你看得懂吗?”
  越是愚味无知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形成对知识的盲目迷信。眼看麾下的将领们这么热心史书文化,众怒难犯,光明皇最后还是做了让步,允许史官们跟在身边记录,但每次身边只能留一个人,而且当光明皇商议机密大事时他最好识趣点自己走开,不要等半兽人卫兵来把他扔出去。
  史官问题只是小事一桩,让紫川秀头疼的事多着呢。
  登基后,前任魔神皇卡丹向新皇紫川秀移交了王国户部的典籍,其中包括了魔族王国的户籍资料和国土地图。紫川秀在皇宫内粗粗翻看了一下,发现魔族王国地风土人情还真不是一般地复杂。
  根据七八一年的人口普查记录,王国共有大小部族一面三十二个,总人口九百五十三万——经过了鞑塔族叛变、远东战败、西征战败、人类反攻、内战、黑潮入侵等一系列灾难后,紫川秀估计现在的王国人口起码得减个一两百万——这几百万人口,分布在这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称得上典型的地方人稀。有很多地哉,如在东北方的蒙族地域边界,魔族王国只是宣称拥有,实质上并没能形成有效的统治。在那里居住的,还是未开化的野蛮部落——与东大荒的野蛮人不同,这些蛮族其实也算是魔族,不过它们还处于更加落后的时代,没有语言和文字,无法沟通。拿卡丹形容的话来说:“它们还睡在树上呢!”所以,历任的魔神皇对它们都是采取放而任之的态度,只要它们不来捣乱就好。
  魔族王国疆域辽阔,它的西方国境濒紫川家,那是紫川秀熟知的了,王国的南方国境是一片黑色的海洋,被魔族称为黑海。因为王国的航海技术落后,对黑海的探索至今没有完成,也无法知道黑海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地方。王国的东方,那就是著名的东大荒草原了,野蛮人的诞生之地,那是困扰了王国整整三千年的噩梦。
  而王国的南方则被一片连绵不绝的死地所隔绝,至今无人能活着穿越过去。
  身为皇帝,自然要对自家领土和子民情况有个清楚了解。整整一天一晚,紫川秀都埋头在那厚厚的户籍资料里了。研究和背诵一百三十二个部族的资料,光那些大部族族长和长老名字就有差不多两百人,足够紫川秀头疼上一宿了。而且王国地名相当拗口,他读得舌头都打结了。
  典籍中唯一令紫川秀有点感兴趣的,是各部族之间的联姻关系。因为惯例,皇族一般都是只能于皇族通婚。所以魔族各部族之间往往都有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比方说亚哥米有个叔叔的妹妹就是嫁给了蒙汗侄女的儿子,而当年卡顿亲王有一个妃子是蒙汗舅舅的外孙女,所以这样来说,亚哥米和卡顿亲王之间也是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这也形成了魔族特殊的传统,打部族战的时候,首脑们彼此来信时彼此都是称呼:“亲爱的叔叔”、“亲爱的表弟”、“亲爱的舅舅”之类,那股亲热劲。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闹着玩呢;一旦分出了胜负,那些外甥侄子表弟女婿下手砍舅舅步步表哥岳父脑袋时也是蛮利索的。
  没等紫川秀各族之间复杂的关系理个清楚,塞内亚族族长卡丹又跑来找他了,说塞内亚人遭受了惨烈的兵灾,军民伤亡惨重,请求仁慈伟大无私关怀众生的光明皇陛下予以抚恤。
  看着那奏折,紫川秀足足盯着卡丹看了一分钟,敲着那个奏折,他摇头:“卡丹卿,你什么意思啊你?你是想找联翻旧帐是吧?”(当上了魔神皇,紫川秀最不习惯说话方式得突然改变了,他得自称‘联’,称呼大臣时得说‘卿’。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麻烦的是紫川秀某天一不小心说顺口了,说:‘白川卿,朕今天……’然后部下们足足把他盯着看了半分钟。)
  “陛下,”卡丹不慌不忙答道:“当初您是紫川家远征军的指挥官,紫川家是王国的敌人。您的作为并无过错。但如今您是王国的君皇,各族民众都是您的子民,帮助受这的部落渡过难关也是陛下您的责任。我族正处于极度的困难之中,恳望陛下能对我们伸出援手。”
  看着那叠厚厚的申请援助物资清单,紫川秀象是看到了一团火,碰都不敢碰。他唉声叹气道:“卡丹卿,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是当了皇帝,但你这个前任魔神皇什么也没留给我,没钱没粮没兵马——你说,我这个魔神皇该怎么办?”
  卡丹睁着漂亮的眼睛,笑笑:“若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用让位给陛下了,您说是不是?”
  被卡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堵得半死,紫川秀郁闷得要吐血。
  郁闷归郁闷,但事还是得做。紫川秀知道自己是最史无前例的空头皇帝,除了块玉玺外,自己一无所有,更麻烦的是,对王国的情况,自己一无所知,得赶紧找个好助手了。
  用魔族的话来说,得任命个军师了。
  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紫川秀确定了几个条件:
  首先,军师得能干,他得熟悉王国风土人情,能熟练地处理军政事务,
  其次,军师得出身魔族,得有一定威望,如此才能得到各部族的拥戴;
  再次,军师又不能太有威望,不能太得各族的拥戴,否则大伙就搞不清谁是皇帝了;
  再其次,军师得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能放心使用;
  再再其次。。。。呃,不能再加条件,再加就找不到人了。
  该选谁呢?紫川秀一个个在脑子里挑选着自己麾下的将领们:
  罗斯对自己的忠心还可以,但他年纪太大了,但由于几乎灭族的经历,他对塞内亚族和蒙族充满仇恨,紫川秀很担心他当了军师会假公济私报复的,不行;
  第二十七卷 
第五章
  哥温吗?他是大族首脑,自身势力太大了,而且他也不会愿意丢下唾手可得的族长位置跑到皇庭里来任职,不行;
  雷豹?他的出身倒是合乎条件,但他是那种直线条的军人,军师这个职务不适合他,不行;
  鲁帝?还没想紫川秀就赶紧把这个名字从脑子里抛了出去,别开玩笑了。。。
  卡丹?在想到这个名字时紫川秀明显地犹豫了。她的才能和资历是无可挑剔的。当年在紫川宁府邸时他就见识过这个女孩子的才华,知道她有著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惊人的远见,而她后来的经历也证明了这点。在危急关头,她挽救了整个塞内亚族。无论以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该说是天才。
  她现在有意投靠自己,而塞内亚族屡经打击,现在也算不得王国的大族了,沦为了一个中等部落,她的出身勉强也符合条件。
  但紫川秀还在犹豫著,不敢决定。强悍的塞内亚人,令人敬畏的塞内亚人,再次让这个民族进入王国的权力中枢,将来有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准。
  说来难以相信,光明皇有十几万魔族部下,但道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军师。
  拿不定主意,最后,紫川秀干脆召来卡丹,问:"卡丹,按照你们魔族王国的传统——"
  “陛下,微臣斗胆。您已登基,该说‘按照我们王国的传统’”卡丹纠正道:“还有,我们是神族,魔族一词乃人类对我们伟大神族的诬蔑,陛下您请留意此点。”
  光明皇从善如流,立即改正:“按照王国的传统,军师的职责是什么?”
  “陛下,王国不设宰相,由神皇陛下亲自处置军政大事。军师一职是陛下的助手,他辅助神皇,统领百官。处置政务,参赞军机,战时则为全军地总参谋长。陛下,您可是有意要任命军师吗?”
  “正是。卿可有什么好人选可以为朕推荐吗?”
  卡丹秀眉很好看的蹙起,足足有二分钟没有说话。紫川秀也不催促。微笑地看著她。
  终于,卡丹摇头:"军师一职关系重大,此事非人臣所能评论,只能靠陛下圣心独裁了。"
  紫川秀笑笑,问:“罗斯如何?”
  “罗斯卿对陛下忠心耿耿,经验丰富。”
  “哥温呢?”
  “哥温卿精明能干。御众如寡。”
  “雷豹如何?”
  “雷豹卿勇猛过人,所向披靡,乃难得的良将。”
  “鲁帝如何?”
  “鲁帝卿。。。陛下今天的气色很好。”
  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很有几分莫逆于心的幽默。
  “那么,卡丹卿,你如何呢?”
  象是对紫川秀的问题早有预料,卡册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只是扬扬眉:“微臣?”
  “正是。卡丹。朕想请你出任王国新政府的军师,你可有意?”
  卡丹公主没有立即说话。她秀眉轻蹙,眼睫毛微微垂下——看她这个表情。紫川秀就知道她是不肯答应地了——她没有立即回答,并不是在犹豫该不该接任,而是在考虑该如何拒绝才不伤紫川秀的面子。
  “陛下厚意,委托如此重任,此乃微臣与塞内亚一族的光荣。微臣铭感五内。但军师一职执掌皇权中枢,还请下委任心腹大臣担任。微臣新降之臣,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有负陛下美意,微臣惶恐无地。”
  紫川秀叹道:“看来还是朕德行不够,连军师都请不到。”
  卡丹深深一鞠躬:“陛下言重了。实在是微臣德薄力弱,恐误陛下大事。依微臣之见,人才何必外求?白川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林冰大人是熟通政军两务的行家,二人才华远在微臣之上。虽不能任军师,但陛下对我族有活命之恩,若有差遣,微臣定然尽心竭力,誓死效命!”
  紫川秀点头:“卿既然不愿,那此事我们就改日再议吧。”
  他知道,卡丹一来自矜身份,毕竟是担任过魔神皇的人,虽说降了,但要那么高傲地人在自己部下任职,她多少有点不情不愿;二来,她也有所顾忌,塞内亚族是统治过王国百年的强族,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猜忌的眼睛在暗中盯著她,当上军师未必是一件好事。
  找不到军师,紫川秀倒也不急。王国政务,那是可以日后再处理的。摆在自己面前最紧迫也最重要的事,那是野恋人的威胁。在给魔神堡解围地途中,紫川秀杀灭不少凶狼和霸王龙,但却有更多的野恋人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城头巡视时看到那城下游荡的野蛮人越来越多,紫川秀便感觉心头越来越没底了。
  幸好,卡丹和云浅雪夫妇给紫川秀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告诉紫川秀,三千年来,王国经历了无数次黑潮,魔神堡未被野蛮人攻陷过。故老相传,在魔神堡的皇宫和历代神皇的陵墓塔中有克制野蛮人的圣器,所以云浅雪保证:“只要陛下在神堡内,我们是保在保证陛下您安全的。按规律来说,最多一年,黑潮便要退去了,野蛮人便会回到东大荒草原去了。”
  紫川秀稍微安心,但他的担忧并未结束:魔神堡固若金汤是很安全,但自己部下数十万大军云集于此,一旦将来野蛮人断了自己补给粮食的后勤线,城内的存粮是支撑不到明年野蛮人散去的。
  守卫神堡,只需留下少量精兵,紫川秀打算带着军队主力撤往西部王国了,这样更方便粮食供应。但这牵涉到一个面子问题,神族王国乃战士之国,人们最看重的是勇气和胆量,堂堂魔神皇陛下是战士中的战士,岂能国为畏惧野蛮兽族而抛弃首都逃跑呢?紫川秀若做出这事,历代先帝会都在陵墓里被气得翻身打滚的。
  为此,紫川秀冥思苦想了一晚,苦无脱身良策。
  幸好,无论在什么地方,魔族也好,人类也好,善解上意的好部下总是有的。
  在朝会上,哥昂族监国长老哥温大臣提出建议:光明皇陛下登基了,虽然派出了皇旗使者会檄各地,但王国很多部族和地区都没见过陛下,为了陛下更好地掌握王国情况决策施政,也为了王国子民能有荣幸沐浴光明皇陛下的仁慈圣乐,光明皇陛下有必要近期进行一次巡游,视察王国各地。
  听到这个建议。紫川秀心头乐开了花。他很严肃地点头:“哥温卿言之有理,依卿之见,朕该首先巡游王国的什么地方呢?”
  “陛下,我哥昂族是最忠诚于陛下的,我族虔诚的子民渴望觐见陛下尊容,犹如久旱的人们在盼望甘雨。陛下若能将出巡第一站选在我族的话,那将是微臣与哥昂族的无上光荣!微臣斗胆,敬请陛下西巡!”
  好样的,哥温,不枉费我提拔你当首席长老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史官们在神典上记载:“神历3123年。十月。御前参政大臣哥温奏请皇西巡,皇允,次日动身,诸臣皆从,安国将安云浅雪留镇圣都,皇封其圣都留完备。”
  谁都不是傻子。大臣们都看出来了,陛下在塞内亚人的国库内捞了重重一笔,现在是想开溜了。跑吧跑吧,我们也好跟着走,整天看着野蛮人转来转去,我们心里都发毛。
  至于留下云浅雪镇守魔神堡,是众臣一致的要求,他们说:“羽林将军智勇双全,勇毅过人,乃我王国第一名将!有他镇守,神堡定然安如泰山,陛下大可放心。”——以前在卡特陛下时,云浅雪就很受恩宠,当了附马亲王;现在,到了紫川秀陛下了,不知为何,对他也是很看重。这个小白脸,实在可恶,最好让野蛮人吃了他吧!
  考虑到云浅雪熟悉魔神堡的防卫工事和地形,紫川秀最后还是同意了。幸好,光明皇还不至于那么坏心眼,希望云浅雪被野蛮人吃了去。他下令,从鲁帝麾下调出四个团队一万名塞内亚兵,划归云浅雪麾下,以补充伤亡惨重的魔神堡守卫部队。另外,从联军的仓库中拔给了云浅雪一笔粮食,以便守军能长期坚守。
  卡丹和云浅雪夫妇深感皇帝恩惠,跪倒谢恩。
  紫川秀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二位卿不必如此。塞内亚军坚守神堡,那是为了整个王国坚守东大门,只要神堡不失,野蛮人就无法大规模西下。说起来,还是朕应该谢爱卿的。”
  “陛下圣恩,我族感激不尽。”云浅雪依然跪着:“陛下,微臣有件事,恳望陛下恩准。”
  “呃?是什么事呢?”
  “微臣希望,陛下出巡时,能将拙妻一同带去,让她也开开眼界。她虽然愚昧,但熟知王国情况,多少有点见识,说不定一路上也能为陛下帮上点小忙的。恳请陛下恩准。”
  云浅雪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这令紫川秀感到很诧异。他望向卡丹,却发现她玉容平静,显然是夫妻俩事先商量好的。
  紫川秀不知道卡丹和云浅雪打什么语音不过,有这这么这位精通王国事务的美女留在身边,既赏心悦目又可免费咨询,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拒绝。
  他笑说:“云卿,朕尚未婚嫁,你将妻子交托于朕,难道就这么放心啊?”
  云浅雪没有笑,他平静地说:“陛下开开玩笑了。不说陛下昔日与拙妻略有交情,微臣却也深知,陛下下是真正的君子。
  陛下,神堡固若金汤,是决计不会有失的,但战事凶险,微臣若有个万一。。。能将拙妻托付给陛下,微臣很是放心。一切拜托了。。。”
  “云!”卡丹坚决地打断了云浅雪,她的表情十分严肃:“不要说这些。。。我害怕。你若死,我亦决计不能独活!”
  二人相互凝视,目光中蕴含着无限的深情。他们跪在那,浑然忘了自己是在陛下面前,只会痴痴地相望着。
  望着这对男女,紫川秀想到的却是斯特林那深沉而忧郁的眼睛。他长叹一声,转身向外走,抛下一句:“云卿,你放心。卡丹会很安全。你自己也要多保重。你们会再见的,一定!”
  “感谢陛下成全!”
  对于紫川秀的决定,大伙都很赞同,除了一个人——鲁帝。听到部下少了一万人,他连忙跑来找紫川秀嚷嚷:“陛下您可得给俺作主啊,俺地兵马划给云浅雪,俺亏得大了!”
  紫川秀沉呤:“这事联确实有欠考虑了。这样,这四个团队就继续由卿家你带好了。”
  鲁帝知得嘴都合不上,露出黄色的大板牙:“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卿带着这四个团队留下守卫神堡,切记要听从云浅雪将军指挥,不得妄自行事!”
  看着笑容如何在鲁帝脸上凝固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他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为了大局,微臣愿意做出牺牲,还是把那四个团队留给云浅雪吧。。。”
  七八五年十月十日,在魔神堡呆了半个月后,王国军主力开始踏上了返程。按照紫川秀的命令。他们经过瓦恩斯塔城。然后穿过沙漠,在佛格罗兹比亚城做短暂停留。
  大军开拔,日夜兼程。虽然道上也碰到野蛮人的袭击和阻挠,但魔族军队归心似箭,各族兵马轮番开路,终将其击退。
  紫川秀注意到。比起进军时,魔族王国的东部地区已明显地凋零了,肥沃的大地变得一片荒凉,大军在道上走上一天都未必能碰到人烟。一路上,极目所见,都有是荒废的村庄和只见白骨的尸骸。在那往日城市的废墟上,只剩下孤独野狼在号叫。眼看本是肥腴的沃土,如今变成了凄凉的坟岗,各族士兵无不心怀测隐。
  目睹这情景,卡丹公主泪下如雨。她说:“东部王国遭此大难,没有百年时间,难以恢复元气。他日九泉之下,我不知如何面对父皇。”
  当下,紫川秀和几个族长一同安慰卡丹,说野蛮人入侵乃是天灾,谁都无法抗拒,顺带着感慨了一番白骨千里的凄惨——说的时候,紫川秀心里隐隐发虚。他当然知道,造成眼前的凄惨情景,除了野蛮人,自己在进军途中那一路的屠杀掠夺也是有很大贡献的。族长们大多也看出了——野蛮人会杀光村里人,但它们不会放火烧村子——只是大家装糊涂,都推到了野蛮人头上。好在野蛮人也不会因为受冤枉跑来抗议,大家安心得很。
  以横穿其中的戈壁沙漠为分界,魔族王国被分为东西两部。因为已经有过一次过沙漠的经验了,再次穿越沙漠,军队已适应了很多,一路无风无浪。也是因为畏惧沙漠的高温和酷热,在沙漠中,军队碰到的游范野蛮人少了很多。这片将王国划为东西两部的大戈壁,在野蛮人入侵时却是是王国最珍贵的屏障,沙漠阻挡了大部分野蛮人的脚步,为王留下安全的半壁江山。
  经过四天五夜的跋涉,前锋线上传来了欢呼:“前方已经看到了绿草了!”
  听闻传报,紫川秀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了沙漠的阻拦,野蛮人的威胁就少了很多,暂时安全了。他传令各军,直奔佛格罗兹比亚,在那边休息和驻扎。
  因为佛格罗兹比亚是亚昆族的首府,所以,在大军抵达之前,先头部队派去了飞骑使者,传谕亚哥米:“亚昆族做好侍奉的准备,新登基的光明皇巡游即将经过此地。”
  接到传谕,亚哥米大发雷霆:“林河小贼,充其量不过紫川家一裨将而已!一时得势,窃居我王国中枢,现在居然妄称至尊!是可忍,孰不可忍!各族贪生怕死也就罢了,我亚昆族自古是王国名门,绝不承认那个伪帝!让我持臣子礼去侍奉他?没门!来人,给我把伪帝的使者给斩了!”
  亚哥米给怒气冲昏了头,好在亚昆族总是王国大族,族中的长老还是清醒的,知道若杀紫川秀的使者,那会引来惨烈后患的,好说歹说,劝住了他:“爵爷,不管林河得位是否正统,但他兵不血刃而下神堡,玉玺在手,先皇禅让,可谓已得天命。何况,两国交战不杀使者,无论国战还是皇权战争,这都是惯例了。勿要在我亚昆族手上破这个例啊!”
  当两个屁股被打得血淋淋的使者被送回联军大营时,统帅部因为愤怒而沸腾了。族长们纷纷请战,嚷嚷到:“亚哥米这个小贼,竟敢藐视吾皇神威!陛下请允许我带本部兵马出战,将他擒到陛下座前听候发落!”
  老实说,紫川秀实在很难理解族长们的心态,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愤怒——难道是因为自己投靠了人类,现在眼看一个不肯投靠的忠诚分子,这些叛徒们恼羞成怒了吗?但不管如何,眼见士气可用,光明皇陛下当即下令,大军兵发佛格罗兹比亚,粉碎一切低抗!
  第二十七卷 
第六章
  七八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联军主力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郊。
  光明皇的进军堪称鼎盛。远远就可望见色彩斑斓的各色战旗,在阳光下飘舞浮动,犹如风中花朵绽放。丽日明照,闪耀了骑士们明亮的铠甲,亮灿灿的铠甲一望不见尽头。整路兵马宛如一条鳞甲斑斓的巨蟒,在阳光烈日下展现着威力。
  远远的,城头就可以听到了轰隆的震天鼓声,上百名半兽人鼓手敲打着巨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响应着激昂的鼓声,黑色的半兽人步兵方阵出现了。
  在魔神堡的国库中,紫川秀缴获了数千万两的金银,可谓收获巨大。但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金银,数百年来魔族与人类交战无数,缴获的兵器和装备堆积如山。很多铠甲因为魔族兵身材矮瘦无法佩戴,于是作为战绩证明上缴到神堡的武器库里,现在统统便宜了紫川秀。
  铠甲每套重达二十五公斤,这本来是铁甲骑兵的标准装备,但对强壮的半兽人来说,重量并不成为问题。一夜之间,十几万远东军大换装,由简陋的步兵变成了全铠的重步兵。士兵们一律披甲,身躯和肢干都被密密麻麻的鱼鳞甲片所遮盖,头戴黑色尖顶钢盔,遮面罩挡住了面目,脖子间戴有远东鹰标志的护喉,腿部戴有护裆、护膝和护踝的铁甲。
  现在,呈现在守军面前的就是这么一支大陆上前所未有的重步兵军团了,其鼎盛的军容,能使任何君皇为有这样的兵马感到骄傲。
  犹如天边飞来了黑压压的乌云,黑色的铠甲一眼不见尽头。如林的枪刺,直指高远的蓝天。一面又一面黑色的战旗,在他们头顶飘舞摇弋。上万士兵脚步整齐得如一个人,无数钢铁的脚步同时抬起、踩下,踏地声犹如地震轰鸣:“轰、轰、轰、轰……”每前进一步,大地都要微微地颤动一下。在铁甲兵沉重的脚步下,大地在不住地呻吟、下沉。
  半兽人的方阵整齐得象一面黑色的铜墙铁壁,黑压压的一片,散发出森严的杀气和威压。黑色的方阵走来了一列又是一列,直到铺满了视野内的天空与大地。眼看前队的方阵都已经接近城池了,地平线上还在不断地出现新的黑色影子。
  眼见远东军团如此威势。在城头观望的亚哥米脸色惨白。他虽然狂妄,但也是识兵的行家。当年即使魔神皇卡特的全盛时期,装甲兽军团也不过五万之众。而眼前的铁甲重兵,就已超过十万人了!
  跟随在远东铁甲步兵之后,犹如风卷黄沙,大群骑兵遮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骑兵们神情严酷,精干剽悍。他们内穿护住胸膜和四肢的方形轻甲。外穿黑色地斗篷,快马疾驰时。那宽大的斗篷迎风飘起,就像巨鹰招展的双翼,要把敌人统统给一把扫清。骑兵们统统在背后斜背着弓箭和箭筒,腰间系着钢制的马刀,尽管快步疾驰,队列却保持得丝毫不乱,一队过完又一队,在他们的上方,一面“秀”字大旗猎猎迎风招展。
  巴丹一战后,秀字营正面硬撼装甲兽军团,威名震撼整个大陆。各族都知道,在远东统领紫川秀麾下隐藏着一支精锐骑兵部队,他们以“秀”字为旗。既精通武术,又深知沙场厮杀要领,意志坚强,如铁如钢,强悍无匹,总是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迅疾如风,破敌斩旗,如入无人。现在、这支传说中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城下,亚哥米心情沉重。文心阁隼风手打。
  远东的兵马过后,是跟随紫川秀而来的魔族各部军队。他们来自王国的四面八方。哥昂族、雷族、刚族、鞑塔族、屠族,魔族的武士都穿上了最威武的战袍,昂首挺胸地列队前进。一面又一面的五彩战旗在他们头上飞舞,上面绘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斧头、黑羊、飞鹰、牛头角、猛虎、宝剑……
  亚哥米当然明白那些图案的含义,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个能征善战的部族,王国各部,半数都已经归顺了紫川秀——不,应该说,他们归顺了新诞生的魔神皇,服从了统一的王国政权!
  部族军团蜿蜒数十里,在飘舞的旗帜中间,一面黄金狮子旗尤其引人注意,虽然在队列中,这面旗帜并非走在最前面,旗下的队伍也并非特别庞大,但是,当看到这面旗帜出现在紫川秀的队伍中时,在场的魔族官兵——无论是城头上的亚昆族士兵还是各族官兵——都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正在亲眼目睹了一个伟大时代的死亡。他们简单的头脑理解不了这种想法,也说不出来。他们只是感觉,心头堵得很慌,鼻子说不出的酸,眼中发热,泪水顺着长满绒毛的脸颊不住地流下,用脏兮兮的手,怎么擦也擦不净。
  大军前锋抵达城门,震天鼓声中夹杂着铁甲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军官的喊号声、嘹亮的军号喇叭声,无数的杂音混杂成一片,在嘈杂的人声中,蓦然,一个全身黑甲的魔族骑兵从先头队伍中越众而出,他尖锐的高喝压过了所有的杂音:“陛下将至!亚昆族族长为何还不出迎!?塞穆黑林,吾皇万岁!”
  前锋骑兵队齐齐跟着高呼:“塞穆黑林,吾皇万岁!亚昆族族长立即跪迎御驾!”
  “塞穆黑林!!”第一个万人铁甲方阵开始呼号,紧接着,欢声一浪高过一浪。
  “塞穆黑林!!!”十个万人方阵同声呼喝,十万半兽人高举着手中的刺枪和大刀挥舞着,他们粗壮的臂膀被裹在黑乎乎的铁甲里头,手中的武器在烈日下灼灼发亮,海一般的兵器与铠甲在舞动着,十万条粗壮的喉咙在声嘶力竭地呼号着:“塞穆黑林!吾皇万岁!”那呼声远远地传开去。竟能震得远方的群山发回了阵阵回响:“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秀字营军团在呼喝。两万把马刀齐齐指天。
  “塞~穆~黑~林~”三万雷族战士在高声呼喝,雷豹公爵站在阵前,面红耳赤,吼得脸色发青。
  “塞~穆~黑~林~”鲁帝统带着塞内亚士兵,吼得声嘶力竭。
  “塞~穆~黑~林~”哥昂族首席。哥温长老捏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脸色潮红。在他的身后,是来自哥昂族的六万精锐兵马。
  “塞~穆~黑~林~”刚族、鞑塔族、冬日族、屠族。各族首脑与战士齐齐狂呼,陶醉入神,如痴如醉。在吼声里,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回忆中那个骄傲与血腥的年代,王国强盛如狮的华丽时代。那时。他们就用这样吼声来歌颂他们的皇,他们的神。现在,新的皇已经产生了,那是一位与先皇一般了不起的圣皇。他将带领整个神族重新迈入辉煌!
  整路大军都加入了呼号,三十万虎豹,三十万的马刀!那是铁与血的最强汇集。那是暴力与男儿的世界,那震天的吼声里荡漾着一种令人癫狂的魁力。士兵们仿佛被魔法迷醉了一般,如痴如狂,心底下只剩一个念头:“吼!继续吼!”无论半兽人、人类还是魔族,他们统统放开了喉咙,以胸腹间最强烈的气息吼出那句话:“塞~穆~黑~林~”应和着同样的节奏和拍子,三十万个强壮的汉子同声呼喝,那狂呼的声浪一浪胜于一浪,直如山洪海啸般冲向城池,其声势之骇然,声威之震惊,直如震撼天地。
  在那狂暴地声浪的冲击下,城头守军只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被声浪震撼得站立不稳,士兵们纷纷丢掉了武器,抱住了耳朵跪倒在地。
  在城上的指挥搭内,一个军官脸色苍白地跑到亚哥米面前,大声禀报告:“启禀爵爷,敌人使者刚刚差文过来。光明皇下令了,我们若不出城投降,破城之后,全城人鸡犬不留!这是光明皇的最后通牒,请爵爷您过目!”
  望着城下海一般的黑甲步兵,那如山崩海啸般的呼喝声,亚昆族族长和长老们无不变色。拿起了通牒,只看了两眼,亚哥米就恼怒地将它抛在地下。
  “爵爷!”一个长老颤抖着声音喊道:“新皇兵锋惊人,我族无力抵挡。为了全族子民,请早做决断!”
  “决断?”亚哥米望向其他的三位长老,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同样苍白而惊惶的脸。
  “爵爷,您没权力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
  “新皇登基,正是立威之时!族长大人,请尽快收拾残局,再迟就来不及了!”
  “新皇得胜之师,兵锋正锐,气势狂飙如虎,其势绝非我族所能抗衡!您贸然挑衅,已是犯下大错,如今悔改还来得及!”
  就在震天的声浪中,亚哥米脸色惨白如纸,他惨笑着,哐啷一声丢下手中的长剑,脸色惨白,低声说:“随你们吧!”
  带着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们的族长,长老们如释重负。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地喊道:“我族愿意投降!快开城门迎接陛下大军!”
  在烈日下毫无遮掩地被暴晒了整整一天,炽热的烈日灼得亚哥米皮肤生疼,背后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头晕目眩,嘴唇干裂,渴得像喉咙里塞着一个火把。
  大营门边响起了号角声,值勤的魔族哨兵在换勤。眼见军官带着一队士兵出来巡查,亚哥米喊道:“军爷,请求代为禀报:微臣亚哥米请求觐见光明皇陛下!亚昆族愿归顺陛下,只求能见陛下一面!”声音嘶哑干裂,几乎不似人声。
  看到他被晒得焦黑的脸、干裂的嘴唇和颤抖的身躯,那军官眼中不无同情。
  “亚哥米爵爷,我们只是守营门的值勤官,无权觐见陛下。”
  亚哥米沉默了。他在烈日下爆晒下等了足足一个白天,已经多次请求觐见了,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亚哥米想走,却不敢:半兽人军已进了城。接管了城防。佛格罗兹比亚二十多万族人的性命,全都决于紫川秀一言之中。
  想到历代魔神皇对付叛逆的残酷手段,亚哥米恐惧得连灵魂都在颤抖。相比之下,因为疲惫和干渴引起的身体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亚哥米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在什么时候,那个人类叛将紫川秀已变得如此强大了?亚昆族也是王国数一数二的大族了,却在他面都如此不堪一击?不知不觉中,自己与他的实力差距已变得如此巨大了吗?
  太阳下山,天色变黑了,身边的卫士换岗了几批,他却依然不肯离去,落山的太阳将他孤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亚昆族族长!”
  终于听到有人叫自己了,亚哥米惊喜地抬头望去。看见了哥温。
  哥昂族与亚昆族素来有着交好的传统,在哥达汗担任族长时代,两族的高层军官经常聚会,哥温与亚哥米也是常见面的熟人。见到哥温,就象快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亚哥米声音嘶哑地喊道:“哥温长老!”
  哥温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像是不认识似的,神色很古怪。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哥温才说话:“亚昆族族长,陛下宣你觐见,随我来。”
  挪动着僵硬的脚步,亚哥米跟在哥温的身后进了大营。
  大军营地设在城外的树林中,在那茂密的树林间,灰色的帐篷拔地而起,一路远远地延伸出去。林间的通道上,一队又一队披着铁甲的兽人士兵在巡逻,望着士兵们那粗壮的肌肉和强悍的体魄,亚哥米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爵爷!”
  在帐篷之间的转角,哥温突然放慢了脚步,亚哥米险些撞上了他。
  哥温小声说:“爵爷,您拒绝陛下,还殴打陛下的使者,陛下很生气。”
  亚哥米连忙说:“长老,哥昂和亚昆两族世代交好,等下多多拜托。”
  “我尽力而为,但不知是否有用。”
  主营很快到了,那是用金色蓬布围起来的一个巨大帐篷,那片耀眼的金色,在向世人展示其主人的显赫地位。在帐蓬的上方,金色的飞鹰旗在猎猎飘舞。文心阁隼风手打。
  “金色飞鹰旗?”亚哥米眨眨眼睛,小声嘀咕道:“不伦不类。”紫川家的标志是黑色的飞鹰旗,而魔族王国的标志则是黄金狮子旗。现在,曾任家族统领的紫川秀当了王国皇帝,他的标志竟变成了金色飞鹰旗,这种折中混合方式让亚哥米很不习惯。
  “爵爷,谨慎您的言辞。陛下的荣耀神圣无上,不容玷污!”
  亚哥米咋咋嘴。他想起了那个浑身血污杀出重围的人类军官,他那苍白的脸色犹在眼前,现在,他竟成了“神圣无上”的皇帝陛下?
  大魔神在上啊,您给神族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在帐篷外,两名半兽人军官搜了亚哥米的身,然后,他们挥手示意放行。
  踩着鲜艳的红色地毯,亚哥米进了帐篷的大厅。
  天色入黑,宽大的帐篷内点着火把,相当明亮。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一身戎装的魔神皇端坐在明黄色的宝座上。在他的周围,犹如众星环月,站立着王国的重臣和将军们。在那里,亚哥米认出了塞内亚族的卡丹、雷族的雷豹、刚族的刚瓦等众多族长。
  环侍在紫川秀身边的众位臣子都穿着传统的宫廷朝服,他们穿着深色的天鹅绒礼服,上身披着宽大的紫袍,胸前镶嵌着闪亮的勋章,手中握着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钻石和宝石的手杖,珠光宝气,极尽繁华与隆重。
  但突兀的是,被他们群星环月一般围在中间的紫川秀,只穿了深蓝色的军官制服,一颗钻石金星肩章在他肩上灼灼发亮,领子上佩着月桂树叶的领章,胸口挂着一枚金色飞鹰勋章——这分明是一名紫川家统领的标准装束!
  亚哥米顿时勃然怒发:“岂有此理,既然当了魔神皇,这个人就该遵从王国的传统。该穿皇帝的龙袍!可他居然穿着紫川家军服来当魔神皇,这是对王国的挑衅和侮辱!简直不可忍受,我要……”话没出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来意,再看看周围,族长们一副俯首低头的样子。亚哥米满腔的怒气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绝对强势的力量面前,什么传统什么风俗都是无力的。
  紫川秀并没有注意到亚哥米的入内,他正在很专注地听身边的卡丹说话。
  “陛下,血眼族的渊源,那得从神话时代讲起了。根据神典的记载,在三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大地上荆棘丛生,遍地荒芜,到处是死地,到处游戈着吃人的野蛮人。
  大魔神创造了神族的祖先。让他们诞生在这片土地上。他传谕给他们:‘这里是你们的家园,你们要在这里建立信奉神的国度,守护这片土地,直到我重返。’
  神族的先人遵从着大魔神的告谕,在捍卫者领导下。他们展开了与野蛮人的惨烈战争。在那两百年间。光是百万人规模的战役就爆发了五次,双方都动用了先古时代的超级兵器,战况非常惨烈,‘天地被倾覆、高山变平地、烈焰融化千里、大地震裂、海洋被蒸发’这样的记载在《神典》上比比皆是。经过两百年的浴血奋战,野蛮人彻底战败。剑齿虎、象兵、豹人、地龙等数十种恐怖怪物从此灭绝。残余的怪物逃进了东大荒的草海中,不敢再次出现。
  我神族大获全胜,这场历时两百年的战争,后来被称为……”
  说到这里,卡丹嫣然一笑,望向众位族长。
  这是神族历史上最骄傲的战争,早已被神族子民父传子、子传孙地一代代口口叙述传承了下来,在王国那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现在,这个美丽女子用婉转清脆的声音将数千年前的战争娓娓说来,遥想祖辈的风采,众将无不悠然神往。听卡丹问话,雷豹、刚瓦、哥温,甚至是刚进来还忐忑不安的亚哥米,众人都感觉胸间有一团暖暖的火焰在烧,强烈的自豪感洋溢在心头。
  大伙异口同声地答道:“立国战争!”
  “正是!”卡丹肃然挺立道:“大魔神庇佑我们的祖先,使得他们横扫千里河山,缔造了伟大的王国;大魔神同样将庇佑我们的后代,愿他们永保国运!愿大魔神赐福他们,赐福我们的后代,一切我们所失去的,都能被他们所夺回!以辛劳、坚忍和牺牲,永不灰心,永不绝望,无论在何等的绝境,我们都要牢记,自己是大魔神的子民,不辱我们的祖先!”
  卡丹这番话说出来,众位大臣无不肃然,大伙齐齐望向魔神皇,气氛徒然凝重。
  魔神皇淡淡说:“卡丹卿所言正是。今日,同样面对着凶残的野蛮人,我们绝不能退缩畏惧,令祖先的辉煌业绩蒙耻。”
  大臣们齐声应道:“吾皇所言正是!”
  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听出卡丹话里别有所指,幸好陛下故意装糊涂,把这理解成卡丹激励众人英勇与野蛮人作战——呃,这样解释虽然怪异了点,倒也没离题。
  “陛下,血眼族的渊源与王国历史紧密相关,王国的开国皇帝正是血眼族的林萧锋。”
  “哦?”紫川秀微微诧异,众多的事实和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在潜意识里,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即自己的血统很可能与魔族皇族有某种朕系,但他却没想到,朕系竟是这般紧密,自己祖上有可能是魔族的开国皇帝!”
  “这位林萧锋陛下……是什么身份?”
  “根据记载,林萧锋本任‘东南防卫镇守府少将副总参谋长兼特战总队指挥使’,在捍卫者中排名第十三。但在与野蛮人的百年战争中,捍卫者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很多高阶捍卫者战死。开国的四千多名捍卫者们阵亡过半。在战争中,林萧锋陛下逐渐崛起,成为了神族和众多捍卫者们的领袖。战争胜利后,王国建立,林萧锋陛下就成了第一任皇帝陛下了。
  第二十七卷 
第七章
  其后林氏家族统治王国接近四百多年,后来被火云族击败,失去了皇位,但依然是王国的望族。王国历九百一十五年,经历皇权战争,血眼林氏重夺皇位,林肃陛下荣登大位。但这次林氏传承不到百年便被其他的皇族推翻了,林氏重又回到民间。
  如此起起落落,血眼林氏三次成功复辟,又三次被击倒。在王国历一千九百五十二年,血眼族再次向当权的蒙族皇帝发起皇权战争,结果失败。因为血眼族太过强悍,坚韧善战,蒙族皇帝决心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下令屠尽血眼部落,全歼血眼皇族——陛下,皇权战争失败者被斩草除根的传统就是从那次开始的——血眼族部落惨遭数十部落的围剿,一百五十万部落子民被屠,两百多名皇族几乎全部被杀,只有几个逃脱,从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陛下,我们所知道的血眼族的记载,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起血眼这个部族在两千年间掀起的腥风血雨,紫川秀不由悠然神往。他问:“在屠杀中逃脱的那几位血眼皇族,后来去了哪里?”
  “神典上没有他们的记载,不过,既然在王国已无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很可能逃往了人类世界。陛下,微臣斗胆揣测,您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后裔。陛下,您身上有皇族血统、这是毫无怀疑的!”
  禁川秀轻笑道:“卡丹卿,你考究得这般详细,似模似样的,朕听着也就那么回事。姑且听之吧!”
  眼见光明皇态度暖昧,众位臣子心下雪亮。
  哥温族长恳切地说:“陛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您确实是王国名门血眼族的后裔啊!”
  紫川秀像是还拿不定主意,问道:“是吗?怎么以前都没人跟朕提过这事?”
  卡丹以神典专家的权威向紫川秀保证:“千真万确,陛下您就是王国创始人的后裔!”
  “陛下,此事再无怀疑了!”臣子们异口同声地向紫川秀反复保证,“陛下乃王国始皇后裔,从人类世界重返我王国。得塞内亚族禅让皇位。拯救王国于水火中,此乃天命所归啊!”
  刚瓦族长激愤地表示,谁若敢对陛下的血统有任何怀疑,那他就是刚族战士的死敌,刚族战士哪怕战至最后一个人也不会与其善罢甘休的!文心阁隼风手打。
  雷豹:“谁怀疑陛下的血统,那他就是在怀疑始皇陛下的威名。”
  刚瓦:“……就是侮辱我开国先烈的英名……”
  哥温:“他就是挑衅我神圣王国的荣耀!他与所有信奉大魔神的战士为敌!如此罪大恶极的狂徒,丧心病狂的恶贼,纵然陛下宽宏仁慈不与他计较,但微臣等也绝不会放过他!”
  “对,绝不放过他!”族长们异口同声地说,情绪激动。
  大伙如此坚决,紫川秀最终还是让步了。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名为血眼的王国望族后裔。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任魔神皇。现在,眼见王国如今内外交困。生灵涂炭,他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唤,毅然回归王国来拯救民众了。
  族长们齐齐跪倒磕头,喊道:“微臣决意忠心侍奉陛下,以助陛下大业,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紫川秀慈祥地望着族长们:“诸卿都是在瓦恩斯塔就跟着朕的,有拥戴之功。朕自然不会忘记诸卿的功劳的。”
  他转头,望向跪在地上的亚哥米:“原来亚昆族族长也来了。”
  亚哥米觉得,每见一次紫川秀,这个人类都会给自己截然不同的感觉。从七八零年神族庆功晚会上那位狂刀出刃的血腥刺客,到巴丹会战前自信坚强的将军,再到眼前雍容大度微笑着不带半点火气的魔族皇帝——这个人类,真的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啊!
  对着紫川秀,亚哥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伏地说:“陛下圣安。微臣是来向陛下请罪来了。陛下在瓦恩斯塔荣登大典,微臣地处偏远,没能及时向陛下祝贺,罪该万死。”
  “在瓦恩斯塔登基,那是卡丹卿的主意,连朕事先都不曾料到此事,你来不及祝贺,何罪之有。”紫川秀漫不经心地说,表情却逐渐转为严厉,“但朕却不曾料到,朕出巡至此,先遣的皇旗使者竟被你殴打!哪怕就是最偏僻角落的乡村愚民,哪怕是那些蠢不可及的低阶魔族,他们都知道,皇旗使者是朕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为王国大族的亚昆族,竟做出了这等忤天犯上的大错!
  亚哥米,你们根本没把朕的权威放在眼里啊!”
  亚哥米身子嗦嗦地颤抖,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气正如乌云一般在他头顶聚集,沉重的威压凝厚得有如实质,雷霆霹雳即将从九天之上打下来。
  亚哥米拼命地磕头,沙哑着喉咙喊道:“陛下宽宏,陛下仁慈!微臣受小人唆使,一时糊涂冒犯了皇旗,自知罪该万死……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亚哥米,这件事怕不是砍你和几个长老的脑袋就能了结的。”紫川秀扫了他一眼,望向卡丹:“卡丹卿,按照王国的律法,侮辱皇旗者,该如何处置?”
  “陛下,皇权的尊严不容侮辱,唯有以鲜血洗刷耻辱!亚昆族竟敢无视陛下威严,该最严厉地惩罚他们。”卡丹肃然道:“陛下,就让他们彻底灭绝吧!”
  “灭族吗?”紫川秀眼睛一亮:“有趣!”
  他望向罗斯:“罗斯卿,这事若由你执行,彻底杀光亚昆族人——多长时间能办到?”
  罗斯略一沉吟,答道:“陛下,亚昆族有八十万人口。要彻底杀灭他们。微臣手上力量略有不足。若派罗杰和布兰二位将军协助我的话,徽臣担保三个月内,王国再无一个活着的亚昆族人。”
  听到“灭族”两个字,亚哥米当场软倒,他骨头像是被抽去了一般。软软地瘫在了地上。用力地磕头,脑袋撞地发出砰砰的声响,呜呜哀求着,但谁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了。
  族长们都被惊呆了。身为魔族,杀人打仗对他们来说是常事。但现在,就在他们眼前,一个近百万人口的王国大族就即将被屠灭。被紫川秀地杀气震慑,他们集体失声,噤若寒蝉。
  紫川秀抿紧了嘴唇,目光闪烁。他嘴边露出了森冷的笑。手缓缓抬起,正要开口说话,有人扑到了他脚下,苦声哀求道:“陛下三思啊!”
  望着脚下的人,紫川秀皱起了眉:“哥温卿?你想说什么?”
  “陛下。亚哥米藐视皇权,确实罪无可赦,但念在我王国大敌在侧,野蛮人还肆虐于皇畿周边,王国正是用人之时——陛下,就让亚昆族戴罪立功吧,让他们光荣地战死在抵御野蛮人的战场上,也算减轻了一点罪孽吧!”说着,哥温使劲踢了烂泥般瘫在地上亚哥米一脚,“罪臣亚哥米,还不醒悟吗!”文心阁隼风手打。
  被哥温这一脚踢清醒了,亚哥米连忙也爬到了紫川秀面前,嚎啕大哭:“陛下宽宏,给我们一次机会吧!陛下,陛下,我们不敢了,我们一定对您忠心耿耿!再不敢忤逆您了!”
  默默地望着亚哥米,紫川秀面无表情,也不作声。
  看着紫川秀杀气稍敛,态度像是稍有松动,众臣心下稍松。
  雷豹跪倒,朗声说:“以亚昆族罪行,将他们灭族并不过分。但他们后来悔改了,主动开城投降了。按照王国惯例,降者不杀。陛下,诛一亚昆族容易,若令王国各族离心,微臣窃为陛下不值。”
  雷豹公爵是最先投诚紫川秀的族长,资历老,威望也高,紫川秀还是想给他点面子的。
  “亚哥米,有哥温卿和雷豹卿为你求情,朕就暂且寄下了你这颗人头,但你殴伤皇旗使者,不能不加以惩戒!来人,拖他出去打三十板子!”
  几个半兽人进来,将持亚哥米拖出去劈里啪啦一顿军棍,然后又把他拖了进来——看亚哥米那血肉模糊的惨样,紫川秀很怀疑半兽人数学学得不好,把他揍了三百棍——幸好他还是清醒的,还能说话。
  “亚哥米,依你的罪行,三十军棍只是小小惩戒。既然哥温卿和雷豹卿都为你求情,朕暂且收回了灭族令,但如此大错,不能不加以惩戒。现在,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亚哥米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却还能挣扎着给紫川秀磕头谢恩:“陛下宽宏,我族上下齐感陛下大思!佛格罗兹比亚城居民虽然一时糊涂,总还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我们已经迷途知返了,只求陛下给我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嗯……”紫川秀沉吟着,不置可否。
  “听闻陛下有意抗击蛮兽,我族愿贡献壮丁五万,以壮陛下军容。另外,我族还愿为陛下大军凑措粮草……”
  紫川秀这才松了口:“既然亚昆族确有悔改之意,朕也对其进行了惩戒,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亚哥米,你去向罗斯卿家商量吧,他负责组建王国预备军,亚昆族的士兵将被编入预备军内,集训后编入各个军团。”
  “预备军?”亚哥米从没听过这个名词,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却见大臣们面色漠然,像是大家都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死里逃生的他也不敢问,连忙点头:“微臣这就去办!”
  “去吧,今后好好做事。”紫川秀神情淡淡地,“亚哥米,你很幸亚。亚昆族是王国大族,如今王国元气凋零,朕也实在不忍再开屠戮,所以,朕这次宽恕了你。但是,没有下一次了,你也不要挑衅朕的耐性。”
  他一个个地望着大臣们。声音缓慢却充满了力量:“身为人君。朕对王国负有责任,自有人君的胸怀肚量,懂得宽恕之道。但若有人顽冥不化,为维系王国秩序,为了新生的王国政权。朕也不惜展示天子雷霆。用血泊汪洋淹没尔等!”
  威严,如山一般巍然耸立的威严和杀气充斥了整个帐篷,无可抵御的肃杀和尊威。瞬那间,大臣们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位伟大的先皇正凛然坐于宝座之上,一种凛然如齐天高地的气势萦绕在紫川秀身周,那是真正的皇者之怒。
  大臣们同时跪倒。哪怕是平时跟紫川秀言笑不禁的卡丹此刻也跟着跪倒。
  众臣齐齐匍匐,无人敢出声,帐中一片死寂。
  望过那些战战兢兢的身影,紫川秀暗生感慨。匍匐在自己眼前的人们。都是魔族王国的顶尖人物,代表了王国的最颠峰实力。他们统带的军队,曾经让整个人类世界都为之恐惧。现在,他们却统统匍匐在自己脚下,大气不敢喘。
  这就是权势的魁力所在了。难怪古往今来,无数英雄人物为此赴汤蹈火。
  族长们退下了,但紫川秀的工作并未完结。他还要接见另外一批臣子。他们是来自鞑塔族的罗斯、来自塞内亚叛军的鲁帝、远东第三军军长兼任远东军后勤主管的明羽红衣旗本、远东第二军副军团长半兽人布兰将军。比起刚才的众臣,他们来自各个种族各个势力,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紫川秀可以信任的心腹。
  在出魔神堡的时候,紫川秀任命了他们四人,组成王国事务筹备组,专门帮助紫川秀处理魔族王国的军政事务。这虽然是个临时机构,却拥有很大的权力,紫川秀已经给他们颁布了任务,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就是重新组建王国军。
  “原有的部族军不可靠,随时有反覆和叛变的可能。光明皇朝要想真正在王国立足扎根,就必须建立一支可靠的王国新军!”
  现在,筹备组在向紫川秀汇报工作进度。鞑塔族首脑,筹备组副组长罗斯负责征集兵员的任务,他说:“目前,王国预备军筹建顺利,已征集到兵员十一万三千二百人。其中,哥昂族贡献兵员四万五千人、鲁帝公爵贡献兵员两万人、雷族贡献兵员一万一千人、刚族贡献兵员七千人、冬日族贡献兵员五千多人、屠族贡献兵员四千余人……”
  在末尾,罗斯谦虚地说:“……当然,我鞑塔族虽然是微末小族,为陛下效劳亦不甘人后。敝族愿为陛下贡献精壮兵员八千,以壮陛下军容。”
  紫川秀微笑地赞许道:“罗斯卿,你的忠心,朕会记得的。”
  “当年若非陛下援手,我族早就被灭绝了。微臣今日所为,不足回报陛下恩典于万一。”
  紫川秀满意地点头,望向另一名将领:“明羽,你是筹备组的组长,后勤和装备事务是你负责的。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明羽显得很疲惫,皱眉答道:“大人,事情办得不是很顺手。”
  “为什么?”
  “下官向各族分摊粮草和银子,说是用来给士兵发军饷的,族长们吵翻了天,他们说,活了那么多年,还没听过要给士兵发饷银的事!”
  “荒谬!”紫川秀怒道:“他们不想出钱就罢了,怎么竟用这么荒谬的理由?不给士兵发军饷,那军队如何维持?”
  他话音未落,罗斯就干咳了一声,面露尴尬之色。紫川秀望向他:“怎么?朕说错了吗?”
  罗斯显得很尴尬:“呃,陛下明见万里,这个,自然是正确的。但有时候,这个,当然,未必是所有的时候……”
  “罗斯卿,你到底在说什么?”文心阁隼风手打。
  “微臣惶恐,您刚才说的,未必完全对。王国军队确实是不发军饷的。”
  经过罗斯介绍,众人才明白,族长们并没有撒谎。除非少数职业军官和精锐兵种,普通魔族士兵确实是不发军饷的。魔族士兵无偿服役,军队只供应他们吃喝——有时候连粮食都要自备。只要部落族长一声令下,魔族平民就得放下手上的锄头,背上包袱,走上战场。
  紫川秀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魔族士兵居然没有军饷?那他们为何还要服役?”
  魔族兵没有薪水,却有一项福利。除非是执行战时命今时,平时,军队是允许士兵自由打劫老百姓的——在魔族王国统帅部的文件上,这一现象被委婉地称为“自筹补给”——抢劫来的财产,士兵只要上缴部分给军官外,剩下的都算他们的。很多部族队伍,一旦离开了本族的地头,他们就跟大型匪帮没什么分别。“大军过处,寸草不生”这句话并不一定是用来形容敌国的入侵军队的。
  “不发军饷,允许掠夺,这就是王国的统军之策?”
  听完罗斯介绍,紫川秀默然。他望向其他几位亲信:“你们怎么看?”
  鲁帝咋咋嘴:“陛下组建新军,微臣坚决赞成!手头没有兵,什么魔神皇都是虚的,还不如一个白披风!陛下英明,不要听族长们啰啰唆唆。他们谁敢不听话,微臣就教训他们去!”
  “好好,卿家忠诚可嘉。军饷的事,卿家怎么看?”
  “陛下,徽臣带兵带了几十年了,从没发过一文钱薪水!每隔一段时间,微臣就带部队到富裕的地头转一转,给士兵放假一个星期,然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陛下,我们不妨还是照老样子做吧,反正现在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银子。”
  “这就是卿家的看法吗?”紫川秀又望向沉默寡言的远东半兽人将军布兰:“布兰阁下,你怎么看?”
  “光明王殿下,”布兰对紫川秀鞠了一躬:“在佐伊族看来,当兵就是保卫家乡,保卫老婆、小孩和爹妈,这都是男子汉该尽的责任。当然,若有薪水发,大伙自然会很高兴,若没有,那也不要紧,佐伊族战士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要管吃饱就行。至于纵兵掠夺——殿下,在佐伊族,谁敢提出这种主意,他会被立即吊死的。只有匪帮才那么干,绝不是军人!”
  眼见意见对立得尖锐,紫川秀望向最后一个人:“明羽,你来说说吧。你是带兵的人,现在又是我军的后勤主管,两方面你都有发言权。”
  明羽苦笑着:“老实说,下官也在困惑着。作为一个带兵将领,下官是坚决反对任何纵兵掠夺的行为,那样的军队,军纪和战斗力实在难以保证。”
  “明羽大人,您说别的,我还不懂,但您说到战斗力……”鲁帝插嘴说,“当年我们也是不发军饷的,但当年的塞内亚军团,随便拉一个出来,我能将任何一支同样人数的人类或者半兽人军队打得满地找牙!明羽大人,军饷跟战斗力压根是两回事。”
  “鲁帝将军很威风啊!”紫川秀斜眼望着他,“给你一支塞内亚部队,你能把带秀字营的朕也打得满嘴找牙吧?”
  鲁帝这才记得自己犯了圣讳,吓得连忙跪倒磕头:“陛下神武,微臣万万不是对手,不是对手……”
  “塞内亚人当真天下无敌?放屁!打巴丹会战时我就带着秀字营跟卡特打过野战,最后死的还不是卡特——滚一边去,闭嘴!”
  紫川秀将鲁帝训了一顿,才回过头来:“明羽,你继续说。”
  “大人,下官知道,自然是发军饷的军队更好管理;但站在后勤的立场……”明羽苦笑:“还是让士兵自个找吃的吧!要给十一万魔族兵发薪水,我们承受不起这笔开支。”
  “是十六万。”紫川秀纠正了他,“今天我跟亚哥米商量了,亚哥米爵爷很慷慨,他答应赠送我们五万生力兵员。”
  第二十七卷 
第八章
  鲁帝嘀咕道:“我第一次听说亚哥米是个慷慨的人。”
  紫川秀:“朕允许你开口了吗?”
  听闻增加了五万人,明羽的脸皱成了苦瓜:“大人,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样一来,我们的预算就得变成……”他掏出个笔记本算着,然后,靠近紫川秀耳边说了个数字。
  立即,紫川秀的脸也变成了苦瓜,他象是牙疼般吸着气吱吱有声:“明羽,你没搞错吧?怎么要那么多?”
  “大人,因为您特意交代,为了让士兵们有认同感,武器、军服都要用统一的,我们统统得制作新的。还有,为了容纳这十六万军队,我们得兴建四——不,五个——大型军镇营地——他们可是常驻军。若还得每个月发薪水的话……”
  “打住吧!”紫川秀脸越加皱成一团:“不要再说了!让我想想。”
  一阵,紫川秀终于打定了主意,望着众人:“诸位,从现在起,我说的就是命令,不必再讨论。”
  知道光明皇下定了决心,部下们纷纷立正,叫声却是参差不齐。
  明羽道:“谨遵大人命令!”
  罗斯、鲁帝道:“谨遵陛下旨意!”
  布兰道:“谨遵殿下命令!”
  紫川秀不禁莞尔,部下对自己的称呼大相径庭,细想之下也是件很有趣的事。称呼自己为“大人”的,都是原家族军官,如白川、林冰、罗杰、明羽等高级将领。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家族的远东统领,他们是在远东军中服役的军官。彼此之间是上下级关系。他们跟随自己时间最长,关系最为紧密,忠诚度也甚高。
  而称呼自己为“殿下”的,那就是来自远东的半兽人集团了。半兽人战士是自己麾下的主要武力,对他们,自己是上天派来拯救远东的“光明王”。是圣庙长老布丹临终托付重任的人。他们盲目地服从自己。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不惜赴汤蹈火,勇敢无比。半兽人战士往往担任中低层军官,他们的优势在于人数众多。
  最后就是称呼紫川秀为“陛下”的人们了。不问而知,他们都是归顺紫川秀的魔族将领们。比起上面两个群体,这个群体是最复杂的了。虽然他们都承认了紫川秀的皇位。但魔族狡诈、反复的特性在他们身上表露无遗。他们有人是走投无路,主动投靠紫川秀的,比如鲁帝公爵、罗斯公爵;有人是迫于紫川秀强大的兵势,不得已而屈服的。比如亚哥米;有人是抱着寻求强力盟友的想法来合作的,比如哥昂族的哥达汗和哥温,还有雷豹、刚瓦等小部落首领们;更有人打算与虎谋皮,与紫川秀委蛇周旋中暗藏杀机,那就是塞内亚的卡丹了。相比之下,这是紫川秀麾下最不稳定、也最不可靠的一个群体了,但魔族兵的强悍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忽视这个群体所拥有的强大武力。
  望着部下,紫川秀说话甚是有力而沉缓:“诸卿所提议,朕已慎重考虑。以掠夺养军之途,绝不可行。朕既身为此一方之皇,当为一方黎民生计负责,岂有掠夺自家子民之理?王国新军顺天命而生,遵循正义而行,保境护民,除暴安良,堂正威严,纪律严明,无论如何艰困,皆能不堕声威,此乃王师气魄!”文心阁隼风手打。
  明羽:“大人,既然如此,那养军的薪水和钱粮从何而来?”
  “王国新军,自然是国家赋税供养了。罗斯阁下,王国各族平时要向神皇缴税的吗?”
  “陛下,按照传统,各族每年都要向神皇进贡两次财物,分别在春秋之季。按照惯例,神皇陛下会按照各族的人口、当年的收成等情况向各族提出要求,然后各族执行。”
  “这就是赋税了。明羽,你先把组建新军需要多少钱粮打个预算,然后按人数和收入情况分摊给各族!跟族长们说,他们既然承认了朕的皇位,那身为臣子,向朕缴纳赋税是他们的义务。”
  明羽面露为难之色:“我先前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但族长们恐怕不会答应的……”
  “明羽,你最后跟他们谈一次,若族长们还是顽固己见……”
  紫川秀冷笑下:“鲁帝,那时候你就去跟他们谈吧!”
  “我?陛下,微臣是个大老粗,征税这种事实在一窍不通啊!微臣该怎么跟他们谈好?”
  “按你最喜欢的方式去谈!”
  “啊?”
  “蠢货!你部下有一万塞内亚兵,跟朕那么久,难道连老本行都忘了吗?”
  足足过了十秒钟,鲁帝才理解了紫川秀的意思。他立即喜笑颜开:“明白了,陛下!明白了!到时谁敢不乖乖缴税的,我就带人马去烧他们老窝!陛下,这个任务尽管交给我吧,小伙子们太久没打仗,早憋得嗷嗷叫了!呵呵,打部落战,这是微臣最拿手的!”
  “嗯,不。”紫川秀竖起食指摇晃着:“这不是部落战争。要知道,纳税是公民的神圣义务,现在竟然有人敢逃避这个义务,你是负责去惩戒并教导他们走上正途的,这是一次税收知识普及和稽查话动。你要教育大伙,遵纪守法很有必要,逃税的行为是非常错误的,要让大伙知道,按时纳税才有幸福和平的生话啊——明白了吗?”
  “……不是很明白。不过到时候微臣就听明羽大人指挥好了,他说打谁,微臣立即带人过去杀人放火!”
  紫川秀叹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头脑简单,四肢暴力——可见法制普及还是任重道远啊!明羽,鲁帝我就派给你当助手了。此事很急,你们要尽快完成!”
  紫川秀当场给二人颁布了职务。明羽任王国税务总局局长。鲁帝就任王国税务稽查总监兼税警团团长——未来的日子里,这位总监大人令魔族各部闻风丧胆,族长们避之如虎蝎。
  紫川秀微笑着,招手对明羽说:“把耳朵递过来一下。”
  明羽不解地凑上去,紫川秀小声说:“跟族长们交涉的时候。你不妨把赋税标准订得比真正需要的要多一点_多个三两倍吧!”文心阁隼风手打。
  “这倒是不难办。喊多少都是嘴皮动一下而已。但大人,那是为什么呢?”
  “族长都是我的部下,尤其雷豹、刚瓦、哥温这些人,都为我打过仗。你征税,他们肯定会来找我求情的。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没办法啊,朕要养军队。这税不能不收,不然野蛮人打进来谁抵挡?卿家真的实在困难?今年收成不好?这个,唉,本来税额定下了。但卿家对朕是有汗马功劳的,既然卿家真的有实际困难……朕就拼着被筹备组埋怨吧……这样,你就交一半好了。记得,下不为例了啊!’”
  明羽一阵恶寒。
  接着商议的是新军的军官。紫川秀下令,罗斯和鲁帝都从麾下抽出部分精干士官,充实到新军中去担任各级军官——事实上,这次,对从自己部下抽人,鲁帝一点都不抗拒,反倒是相当欢迎。
  他拍着胸口说:“新军需要得力的军官,微臣义不容辞!陛下要多少人,微臣这边全包了,要多少有多少!微臣愿派出麾下最好的军官过去,都是又能干又勇敢的好汉,定能把新军带成为一支无敌之师!”
  紫川秀冷笑:这样做,是否真正无敌还不知道,但王国新军变鲁家军却是肯定了。
  “鲁帝卿,你的好意,朕是很满意,但这么为难的事,怎能让你一人承担呢?就这么说定了,从你部下抽两千人,罗斯卿部下也抽两千人,全部到新军中去担任军官。”
  鲁帝眼珠子一转,又说:“陛下,微臣的部下们征战多年,都是些很有经验的老兵。陛下任命部队主官时可以考虑一下?”
  “鲁帝卿,你的建议朕知道了。但此事朕已决定了,队长级以上的军官和将领都由朕亲自任命,人选从布兰将军和白川将军麾下选调。”
  紫川秀笑眯眯地说,鲁帝顿时泄了气:布兰带的是远东第二军,白川统掌秀字营——这就等于说,只有人类和半兽人才有资格担任新军的部队主官。
  众人微笑不语,看鲁帝吃憋。在座的人都是老军务了,都猜到了紫川秀用意。光明皇陛下虽然年轻,但论起对军队的控制来,他可是一点不含糊。光明皇故意让魔族新军中人类、半兽人、魔族等多种势力参杂,大家彼此牵制,谁都没法独掌。知道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领域,部下们也很识趣,谁都不敢往里面伸手——只有鲁帝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居然想从紫川秀那骗来新军的控制权,众人只好齐齐为他默哀一声了。
  紫川秀在佛格罗兹比亚停留了足足一个月。并非当地风景宜人景色秀美,实际是他发现,佛格罗兹比亚是一个很不错地中枢城市。该城位于王国的中心腹地,无论向王国的哪个地区发布命令都很方便。而且,与目前正在抵御野蛮人进攻的魔神堡战区,佛格罗兹比亚与之相隔了一个沙漠,却是足够安全了。而且,这座城市也合适驻扎大军,可以容纳得下随光明皇而来的数十万军队。
  留驻佛格罗兹比亚期间,紫川秀主要忙活的是整编王国新军。来自各部族的征集兵员已经到位了,新军的训练营被安排在佛格罗兹比亚城城郊,由紫川秀亲自抽掉任命的五千多名军官已充实入新军中。目前,新军被编成四个军镇,每个军镇约四万人,共六十个团队。紫川秀一口气任命了四个军镇长,他们分别是半兽人将军布兰、德昆、鞑搭族首脑罗斯、还有一位远东将领梅罗。
  梅罗此人的履历十分复杂。他本是紫川家军官,在七八零年的远东事变中随雷洪叛变,后来在远东的科尔尼会战后归顺了紫川秀。此人甚有头脑,他早就看出紫川秀决非池中之物了,跟随这么一位大人是可以前途无量的。他一意要成为紫川秀最信任的远东重臣。但也知道,白川、罗杰是跟随紫川秀一同颠沛流浪共患难的交情,在亲近和信任方面,无论如何是没法跟他们比的,自己唯有以战功来博取紫川秀的赏识了。
  在历次作战中,他既勇敢又有韬略。总是把交办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这引起了明羽将军的赏识,认为这是难得的人才,推荐他加入了秀字营。
  在远东,秀字营既是最精锐的军队,也是紫川秀亲领的近卫军。加入了秀字营,意味着进入了紫川秀的嫡系。在远东军高层将领中。人类往往是出身秀字营,半兽人则往往是出于紫川秀当年亲自执教的远东军事学校。加入了秀字营,也就意味着进入了紫川秀的视野。尤其这个时期,远东军缺乏受过系统训练的正规军官。所以远东军校毕业有着全套军事履历的梅罗得到了迅速的提拔,历任秀字营第八中队队长、远东第三十一团队长官、远东第一军团副参谋长、远东第二军团参谋长兼作战室主任等职务。
  现在,他再次被紫川秀超阶提拔,担任魔族王国新军第四军镇司令——至于这个官职到底算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还是副统领。梅罗已经不敢去想了。
  几个大型军镇都被设在佛格罗兹比亚周边的乡镇上,紫川秀整天奔波于几个军镇之间,视察新军的建设情况,编纂训练课程,时不时还干些解衣推食的勾当,比如找士兵谈心问问哪里人伙食好不好训练累不累想不想家之类——虽然离当年创建远东民军时已过了好久,但紫川秀发现自己收买人心的本领并没有荒废,效果也很不错,每次谈完,他总能在士兵们眼里发现些晶莹的光点,有人甚至还感动得泣不成声——这并不奇怪,假使一个魔族农民,他以前见过的最大官是村长,某天,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中的伟大陛下忽然驾临,坐在对面亲切地与自己唠家常嘘寒问暖——他除了泪流满面以外难道还能有别的反应吗?文心阁隼风手打。
  而且,皇帝陛下并不仅仅陪大伙聊天而已。在发薪水的那天,魔族兵们捧着刚刚领到的银子不知所措。他们第一次知道,当兵还能领薪水的,而且领到的薪水还相当不低,足够养活家里的老小了,也不用冒着风险出去打劫平民了——要知道,肆意掠夺听起来是很爽,但王国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士兵出去打劫反而被平民干掉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周围的村落有限,这么多兵在这里,即使打劫也未必能劫到什么,而且当王国兵的福利并不止如此。
  “弟兄们,自打进了这个门,你们就不再是那些捏着锄头满脚泥巴的部族兵了,你们是王国军,是正规军,是皇家官兵!打今天起,你们每个月有军饷领,战时还有津贴发。当然,当兵吃粮,免不了有死伤的。光明皇陛下恩惠,受伤残废的弟兄,退伍后每个月都能领到伤残补贴;那些战死的弟兄,也能给家属一笔优厚的抚恤,从此生活无忧。
  陛下待咱们不错,弟兄们,咱们可要一心一意跟着陛下走啊!”
  队伍上人类军官说的话,士兵们不是很懂,也不大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过,皇家官兵这几个字听起来是很带劲的,尤其是穿上了整齐的制服佩戴上了肩章和金色的勋带后,瘦矮的魔族兵看起来竟也显得威风凛凛了。当他们出去见到以前一起在部族军中服役的同伴时,看到对方那惊讶和艳羡的眼神,身为“皇家官兵”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吃得好,穿得好,还有银子拿!给陛下当差,好像还真是不错呢,反正,比以前在部族里当兵好多了!”
  对于紫川秀投入大笔银两给新军配备军服和制式武器,各族族长本来是很不以为然的。军队嘛,只要能打仗就行,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神族才不讲究这些花哨东西。所以,除了少数贵族部队,魔族军队大多都是破破烂烂,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眼见着,紫川秀只是简单地给军队换了统一军服,给各级军官授了勋,新军的面貌和气魄立即焕然一新,士兵们精神焕发,连走路都仿佛脚下带风,整天出入都是昂着头的——相形之下,自己那些破破烂烂的部族兵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露面了,族长们才知道,紫川秀的举措,大有深意。
  当然,御下无非恩威两条。紫川秀深知,魔族是桀骜不驯的孤狼,光是施恩而不加威,很容易被部下所轻。新军各级指挥官都收到了紫川秀的命令,在生活待遇上,对士兵要优厚;但在军法的执行上,必须严厉到——“哪怕激起兵变都在所不惜!”
  为把魔族桀骜的野性给打掉,紫川秀用残酷的手法来强迫他们遵守军纪服从命今。在最初的那几天,军营的大门上方整天挂着一长串脑袋,被风吹得呼呼摇晃。那些都是违反军令被下令斩首的士兵,原因五花八门,有忍不住老传统出去打劫的、有打架斗殴的、有顶撞长官的、有误过集队时间的、有擅自出营的——大伙常常怀疑光明皇是否学会了传说中的变脸绝技,刚刚他还在亲切地与众人谈笑风生呢,一转眼,他就能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士兵斩首示众,那和蔼可亲的笑脸和杀气腾腾的黑脸之间竟没有丝毫过渡。
  “一人违纪则杀一人;一队违纪则杀全队;一团违纪则杀全团;全军违纪,那朕不惜杀光再重招募一次兵员!王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也不缺这几万人!士兵们,朕警告你们,谁若想着法不责众就想跟着起哄闹事,在朕这里他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了!”
  在第一军镇的阅兵仪式上,听着光明皇这样宣称,四万人聚集的校场,寂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魔族士兵无不颤栗,他们知道,杀光全部新军,并不是光明皇的虚言恫吓,在气氛最紧张那几天,陛下甚至调来了秀字营和半兽人军驻扎周边——皇帝确实是说得出也办得到的。
  第二十七卷 
第九章
  白川红衣旗本接到紫川秀命令前去觐见时,已是紫川秀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后一个月后的事了。接到命令,她立即集合了卫队出城,赶往城郊的第四军镇所在——并非白川架子大,要去见上司也要带上卫队。最近,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郊也出现了野蛮人的踪迹,出现了多起凶狼伤人的事。紫川秀已经命令亚哥米清剿了,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大伙都没什么信心。这次黑潮的势头很猛,以往都能有效隔绝野蛮人的沙漠这次没能起到作用。随着黑潮的进一步发展,越过沙漠而出现的野蛮人只会越来越多,亚哥米这个清剿司令的任务会越来越重的。
  当她抵达第四军镇时,时间已是黄昏了。第四军镇的司令官梅罗将军亲自出营来迎接白川。这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面貌清濯。见面时,他执礼甚谨,单膝跪地:“参见白川长官!大人,秀川大人正在营中休息,他等着您来呢。”
  白川连忙扶起他:“阁下不必多礼。阁下如今也是一军之长了,你我同为大人部属,平起平坐,阁下又比我年长,不必如此多礼。”
  但梅罗依然坚持着行完礼才站起身:“长官您在笑话下官了。在秀字营时,您就一直是下官的上司,下官能有今日,还得感谢您的提拔和栽培。而且,长官您深得秀川大人信宠,岂是下官等后来者所能比拟的?”
  白川笑笑,问:“大人最近可好?身体可好?”
  “回禀长官,大人身体还好,只是最近因为事务繁忙,他进餐很不准时。所以有点轻微胃疼。下官已经请军医来看了。说并不碍事,只要以后注意饮食就好。”
  听说紫川秀身体不适,白川秀眉深锁。她很不客气地说:“梅罗,大人既然驻在你军中,你就要承担起照顾大人的责任。大人的胃一直不好。那还是当年在远东被魔族追捕时落下的病根。他又任性。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能由着他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小胃病也能发展成大毛病的。以后,你要单独给大人做小灶,弄点好消化有营养的饭菜……”
  “下官也劝说了,但大人不肯。大人说,既然在练兵。他就得与士兵饮食相同,以示官兵一体。”
  “不要理他!爱兵如子,也不在这点小节上面!梅罗,你照我说的办。还有,以后你要催促大人按时进餐,到了吃饭的钟点,你得强着他停下工作。若是在接见人。你就把人先赶出去,等大人进餐完再放进来。不要怕大人责怪。大人的身子是第一要紧的,当年我就是这么干的。”
  梅罗脸上讪笑,心下叫苦。他当然知道白川大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当年打巴丹会战时,传闻她一拳打晕了紫川秀。但她干得出的事,自己也能跟着干吗?自己试试打扰紫川秀工作?或者,自己一拳打晕紫川秀?不等军法处来抓,紫川秀的卫队当场就把自己乱刀砍了。
  他连忙转换了话题,说:“长官,请走这边。大人在正营等你。”
  正是傍晚十分,透过云层的夕阳照得军营一片红彤彤。号令声声,大队的魔族士兵正在集合排队准备吃晚餐。以一个行家里手的眼光,白川打量着魔族兵,眼中若有所思。
  她知道,紫川秀正在试着以人类的练兵方法来组建一支魔族军团。若能成功,这将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以魔族兵的悍勇战力严明的纪律和先进的战术,天下谁能抗手?
  唯一担心的是、万一人类的好处没学到家、连魔族自家的野性和剽悍都丢掉了,那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猫了。文心阁隼风手打。
  就白川观察的来看,新军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昔日魔族军吃饭时那种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不见了,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以队为单位领取食物。除了军官响亮的喝令声外,数万人聚集的操场,竟无一点嘈杂。
  白川回头,笑着对梅罗说:“阁下练兵很见成效。魔族生来野性,却能在阁下手中做到令行禁止,虽只是进餐小事,也显出贵部的纪律确实严明!”
  梅罗笑道:“长官谬赞了。下官实不敢偷天之功为己有。这多是秀川大人亲自坐镇训导的功劳。”
  他叹口气:“长官您是行家,知道带魔族兵确实不容易。就连进餐时要排队不能喧哗这点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当初我们也得砍下十几颗脑袋才能教他们学会。当初下官也觉得这军法是否行得过酷严了,不必为小事大开杀戒,但大人坚持如此。如今看来,还是大人对。”
  想起进营时挂在门口那一长溜的魔族兵脑袋,白川也默然。良久,她说:“慈不掌兵,大人行事一向大有深意。关系军法便无小事,诸多小事积累起来,潜移默化,才能让他们学会纪律和服从。梅罗,被砍掉的那些脑袋,并非没有价值。”
  白川进屋的时候,紫川秀正负手伫立在窗边对着下山的夕阳遥望出神,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他挺拔的身材,映得他一身红彤彤的。
  看着紫川秀那挺拔直立的身躯,白川一时竟出了神。眼前的人,是哥应星之后,远东又一位不世出的名将。他白手起家,身经百战而无一败绩,终于一手收复了远东山河,甚至更完成了历代家族总长和远东统领都不敢想象的功业,征服了整个魔族王国。
  这是个创建奇迹的男人,无论遇到如何的艰难险境,只要想到他,心里总是充满了信心,这是一位能让部下在最严酷的寒冬都能感觉到温暖的主君。
  “大人,”白川喊了一声:“下官来了。”
  紫川秀转过身:“啊,白川,是你来了!”
  “参见大人!”白川敬礼道。她默默地打量着紫川秀。看来就任魔族王国皇帝之后。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依然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军服,肩章和臂章上都缀着金色的飞鹰标志。不知白川是否错觉,在这位青年统领的脸上,隐隐然能感觉到一种落寞感。
  他依然还是那位一直不被家族理解和信任的秀川统领啊!在那夕阳落下的方向,有他心爱的恋人在。只不过是谁呢?是可爱的宁小姐。还是流风家那位英姿飒爽的公主呢?
  白川恶作剧地猜想着。脸上却不露丝毫:“大人,听说你有事找我?”
  “对。最近手头的事很忙吗?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忙着建新军,顺带着也把明羽带过来这边帮忙。老部队那边就少去了,有你和罗杰在看着,我也很放心。”紫川秀在椅子上坐下,招呼白川道:“你也坐吧。”
  “谢大人。不过大人,下官听说,最近大人您的身体略有不适。下官以为,大人您的健康关系……”
  “是是,我一身安康关系远东安危。”紫川秀连连摆手,笑道:“你不要理会梅罗那家伙。有点消化不良而已。他大惊小怪得不得了,把魔族新军的军医全都叫来了。足足几十个。结果一群魔族萨满在我屋里跳大神足足蹦达了四个钟头,口口声声说我是中邪了,他们在帮我驱邪呢——好在这两天我心情好,不然又得杀人了。”
  “中邪?”想象一群戴着古怪羽毛头饰的魔族萨满围着紫川秀跳舞的情景,白川忍俊不止。两人哈给笑了一阵,白川开始正式汇报:“大人,远东一军团、远东二军团还有秀字营目前情况比较稳定。林冰统领回帝都汇报了,军法处暂时由我接管,军队情绪很平稳,只是士兵对魔族的伙食不习惯,另外,在魔族王国停留的时间也快一年了,半兽人也想家了。”
  很认真地听白川汇报,紫川秀还掏出笔记本来记录,对白川提出的问题和请示,他很明快地做了答复。为了解决部队中弥漫的思乡情绪,二人决定给部队加发一次津贴。因为洗劫了魔神堡的国库,远东军的财政很宽裕,也算是对以前拖欠士兵军饷的补偿吧。
  最近,紫川秀最近都在忙着组建新军的大事。白川历来是紫川秀最为倚重的信臣,这件事紫川秀却没让她插手。外面已经隐隐有人议论了,白川阁下不仅指挥第二军,统掌秀字营,而且还执掌军法和情报事宜,更有罗杰和明羽二位将军对她唯瞻马首,她的威望和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远东第二军军团长的职位了,隐隐成为既紫川秀之后的远东第二人了。现在,光明王组建魔族新军没让她插手,而是选了明羽将军去帮忙,就是为了防止白川的权力过大而采取的制衡措施,而且,紫川秀最近大力提拔梅罗等新人,这都意味着,白川阁下已经是失去了光明王的信任了——对此议论,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都只是付之一晒。
  二人都明白,存在于彼此之间的感情,那是多次经历生死考验凝结起来牢不可破的信任和友谊,二人是可以彼此交托生死的知己。远东的老部队是紫川秀的根基,正是因为紫川秀要亲自忙于新军事务,老部队那边才要留下最可信任的人坐镇。魔族新军组建是一次实验,如果能成功,那固然可喜,但若是失败——那时就得靠远东的老部队来镇压新军的动乱了。所以,留白川坐镇远东部队,正是对她最信任的表示,关键时候,紫川秀是指望她来救命的。
  “白川,我有个想法。你知道,最近我们发了点财,再加上先前搜刮亚哥米和哥昂族的,我们手中着实囤了不少金银。”
  “那是大人英明,我们才能摆脱财政紧张的困境。”
  “嘿嘿,白川,要说拍马屁,你怎么也比不上那群族长,朕被他捧得境界日高,这方面,你就不要献丑了。”开了个玩笑,紫川秀才转入了正题:“以前我就想过了。远东有着丰富的矿产和各种资源。却没能力加工。当年跟布丹长老见面时,我就说了:“远东要建立起自己的经济体系,我们要建立工厂、大学和医院,粮食能自足,不能老是受困于人。”文心阁隼风手打。
  “大人英明!”白川再一次说。这次,她真的是出自衷心的赞美了。
  “当初我们穷,也没办法。现在,魔族平定了,我们也有钱了,远东可以安定一阵子了。这是大好时机,该是建设一个新远东的时候了!”
  紫川秀望向窗外,怅然道:“我们欠远东父老的太多太多了,现在,该是我们回报他们的时候了。就算是,实现我对布丹长老的承诺吧。”
  听紫川秀说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圣庙长老,白川保持了沉默。她知道,对布丹长老,紫川秀持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当初若不是他的赏识,紫川秀这个外来人绝无可能领导整个远东义军;但也因为他的夺权。远东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紫川秀对他的心情,成败毁誉各半吧!
  “若我们能成功,远东人会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们才算对得起那些牺牲的远东战士!”
  “大人您说得对!”想到那些呼喊着光明王的名字倒在冲锋途中的
  远东士兵,白川动容道:“我们一定要办好这件事,不负远东父老的希望!”
  “要引进和建立一个工业体系,需要购进大批机器设备和引进技术人才,需要外援。在卫国战争中,家族的损失很大,而且跟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估计,帝都是指望不上了。有可能帮我们的只有两家,一是林家。他们富有,工业和技术都有相当高的水准,而且林家以商业立国,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我出重金购买他们的机器和设备,他们会答应的。再有一个,就是流风霜……她……”
  说到这里,紫川秀沉吟着,仿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白川心下雪亮,紫川秀和流风霜的秘密相恋,这是远东军中唯有自己才知道的最高机密。看来,回内地去联系这件事,只有自己亲自去办了,无论是林冰或者明羽都不合适。
  她沉稳地说:“大人,这是关系远东百年气运的大事,而且,这么大宗的谈判和交易,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您若允许的话,我想亲自走一趟,先去一趟林家,再走西北。”
  “白川你亲自过去联系的话,我就放心了。先前我还担心,你去林家,要横穿家族的领地,家族可能会对你不利。”紫川秀拍拍桌子上的一封信,笑道:“今天,林冰从帝都来信了,家族同意册封我为极东军区统领,任命书已经发到了她手上。总统领罗明海也致信祝贺我征服魔族王国,为人类立殊功!呵呵,家族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
  白川起身,恭敬地行礼:“恭喜大人兼任极东地区统领。以一人之身兼任两大军区统领,家族对大人宠信可谓史无前例!”
  紫川秀挥手示意白川坐下:“算了吧,白川,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有数。我要这个任命,一来可以安定军心;二来,你也好,林冰也好,回去时的安全就有保证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大人关心属下,下官等感激不尽。”
  “远东部队那边需要你坐镇,但这事又需要你跑回去一趟——你一人要忙这么多事,我也没办法。各方面人手都缺,我缺人才啊!”
  “大人,人才在于挖掘和培养……”
  “我明白,这个你就不用说了。你回去一趟,估计也得一个多月。这段时间,远东部队就交给罗杰了。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你部下有什么好苗子可以向我推荐的?”
  沉吟着,白川说:“大人已经提拔了梅罗。但与他一同投奔大人的还有两位将军,分别是杜亚风阁下和李勤阁下。杜亚风阁下细心谨慎,李勤阁下豪爽忠勇,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才。”
  “他们两个目前是什么职务?”
  “杜亚风任远东第一军副参谋长,李勤任秀字营第三大队副大队长。”
  “你回去叫他们过来见我一下。若真是人才,我也会提他们起来,让他们帮罗杰忙吧。”
  “遵命,大人!下官会尽快出发。”说完。白川本该出声告辞的。但她望着紫川秀,欲言又止。紫川秀立即察觉到了:“怎么,白川,你有话说吗?”
  “大人,有一点事。逾越了下官的职分了。下官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就是了。”
  “大人新编六十个团的魔族军,引起了很多人关注。现在有一种流言流传甚广,说大人整编魔族新军,厉兵秣马,是为了将来反攻家族做准备。”
  “什么!?”
  “下官自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魔族王国正处黑潮之灾。现在并无与家族全面战争的实力,下官已经下令禁止此等言论的流传了,下令再有敢妄传此类言论者,杀勿论!”
  紫川秀霍然起身。目光炯炯地望着白川:“你做得对!我练六十团兵,纯粹是为了抵御野蛮人的侵扰,维系王国秩序!反攻家族……当真好笑!当年魔神皇统领十二个军团。率一百二十万魔族兵都没办到的事,我这区区六十个团算什么!
  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些小人在背后嚼舌根子,那些荒谬言论,在这里说说还不要紧,若是流传回帝都,总长本就对我……那事情就更糟了!
  白川,你传达我的命令给远东军和秀字营各部,就说远东统领一直忠于家族,家族对我亦是信宠有加,新颁布的任命状就是证明!今后,谁若再敢编造传播这种挑拨远东与家族关系的言论的,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一律杀无赦!一定要煞住这股歪风!”
  白川亦站起来,响亮地应道:“遵命,大人。我回去立即就办这事!”
  “很好!白川,你想问我什么?”
  白川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出声:“大人,现在王国受到黑潮困扰,自然无力进军大陆。下官想问大人,有朝一日,黑潮过去了,魔族王国也恢复了元气。自古以来,称霸西川大地都是历代魔神皇的夙愿,大人既然任了魔族皇帝,统掌百万雄师,可有意挥师西向,一展霸业吗?
  请恕下官多事,下官并无任何用意。倘若大人真有此意,下官也愿充当大人马前先锋。只是心里好奇此事,想问个究竟。”
  听着白川问话,紫川秀摇头笑笑:“白川,你该是了解我的人。统掌百万大军,制霸天下——这么费力又麻烦的事,你想我会有兴趣去做吗?”
  白川想想,也笑了起来:“大人,您说得很是。”
  “这次我进魔族王国,我见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渐渐也明白了。我觉得:野蛮和暴力是不能推动历史的。我率领魔族兵征服大陆,征服紫川家、林家和流风家,这并非不能办到,但这有什么用呢?文心阁隼风手打。
  以野蛮征服文明,以暴力战胜文明,这是历史的倒退,全人类的悲哀。
  很久以前,我们曾有过伟大、值得骄傲的文明,但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它,连记都不记得了。
  文明的传承和发展,就像一颗柔嫩的苞蕾,慢慢地、曲折地成长,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耐心地等待,它经不起风雨的摧残。文明能发展到何等辉煌灿烂的程度,那是现在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只有见过那盛开花朵的人,只知道现在这棵幼苗的珍贵。
  我阻拦了野蛮人对人类的侵袭,我约束了魔族这个残暴的民族,不许他们进犯人类。作为一个渺小的人类,有了这样的成就,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以后的人类,或者能对我有个正确的评价。在人类文明还处于弱得无法保护自身的萌芽状态时,我小心地呵护了这颗萌芽,不让它被残暴的外力折断。这,就是我的小小贡献了。
  白川,我的志向,并非称皇制霸。那些事,我根本不感兴趣。说出来,你也许会笑我狂妄。虽然力有不致,但我确实是以此为目标的……”
  白川睁大了眼睛望着紫川秀。紫川秀说的很多话,她模模糊糊,似懂非懂。她不明白,既然连称皇制霸都不在话下,那还有什么事称得上狂妄。
  望着窗外的冉冉下山的鲜红夕阳,紫川秀平和地说:“我很希望,能成为一个像明王殿下那样的人。在有生之年,愿以此孤独之身,化为人类的守护者。希望,我们的文明能再一次辉煌,盛开美丽的花朵。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那一瞬间,白川被深深地震撼了。那个沫浴在鲜红夕阳中的身形显得那么的高大巍峨,恍若神人。第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
  他的思想,竟已到了如此深邃的境界了。
  她单膝跪下:“大人,您并不孤独。无论您意欲何往,请允许下官继续追随您!拜托了!”
  第二十七卷 
第十章
  新发的樱桃花,一直生在笔直的大道边,苍翠的绿色乔木犹如站岗的哨兵一般挺立着,早发的樱桃花,雪花似的笼罩在大道的上空,如雪花般飘舞。
  “大人,”坐在白川对面的河丘出入境接引官指着高耸的城头上的金槿花标志,微笑着对白川说:“下官很荣幸地向您介绍,前方就是河丘城。”
  把目光投向了那深褐色的城砖,想象千载之下它们所经历的风雨,白川赞许道:“不愧历史名城,果然名不虚传。”
  进入林家边境以后,白川一行人立即向河丘官方表明了身份,希望求见河丘的领导人。河丘政府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出了官员接待白川,一路向白川介绍了不少河丘的风土人情,白川和部下们都感觉大开眼界。
  在城门口,车队停住了,侍卫上都禀报:“大人,家族驻河丘的事务官在城门恭候您的大驾,他想求见您。”
  “事务官?他为什么要来接我?”白川诧异道。她望向对面显得同样吃惊的接引官:“请问,河丘是否有这样的规矩,凡是入境的紫川家官员都有人接待?”
  接引官咳嗽一声:“我国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哦。”白川叹口气,此刻,她已隐隐猜到了原因。
  虽然不认识,但对方毕竟是家族的高级外交官,前来拜访自己,拒之门外是不礼貌的。白川下车,遥遥望见城门口站着几个人,一位身形粗壮满面红光的男子正大步向自己走来。从他深蓝色的军官制服和肩上的金色星章。白川就知道了。这是位与自己同阶的红衣旗本。
  二人走近,白川先对他行了个军礼:“下官是远东军的白川,向您致敬。”
  “白川红衣旗本吗?我是家族派驻河丘的事务长官罗奇。我们找你有事要问!”
  白川蹙眉。身为平级的军官,对方既不回礼也不问好,粗鲁的回话中暗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感觉。这令她很不舒服。在远东,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即使远东王紫川秀对她也是亲密礼敬,谁敢对她这般无礼。
  她亦是冷了面孔:“贵官有什么事,便请快说。本官也是很忙地,也没空随便跟人聊天磨牙——特别是跟那些不懂礼数的人!”
  罗奇一愣:“白川红衣,你我是平阶的。我也不必向你行礼。你为何说本官不懂礼数?”
  “我是总长殿下亲封的贵族,我是男爵!你也是贵族吗?阶级比男爵更高?”
  罗奇事务官一时语塞,同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记起来,白川非单纯的将军。而且还是被总长亲自加封地男爵,是一名贵族。而罗奇虽然在军阶上与之平级,但却还是平民。所以见到白川,他应该得行鞠躬礼的。
  罗奇事务官涨红了脸。很勉强地对白川浅浅鞠了一躬,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鞠躬。
  白川冷笑着受了礼,说不出的快意。当初受总长册封时,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场合用上。
  双方礼节完毕,再说话时,罗奇已经再没有刚才的嚣张,说话也显得谨慎了很多:“白川爵爷,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你知道,家族驻河丘使馆,是家族与河丘办理外交事务的专门机构。”
  白川不出声,望着事务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也就是说,凡是家族与河丘之间的官方事务往来,都是通过我们使馆办的——这是家族的规矩。”
  “嗯。”
  “白川爵爷,你是家族的现役军官。我们想知道,你到河丘来,有什么目的?要办什么事?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答复。”
  白川剑眉一挑,冷冷说:“事务官大人,这个问题是你自己要问的,还是家族要你问的?”
  罗奇事务官很明显地犹豫了一阵,然后说:“这是本官要问的。”
  “那好,我也可以答复你:本官隶属远东军区,本官的直属上司是远东军区兼极东军区统领秀川大人,本官只对秀川大人,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及总长殿下三位负责,并不受使馆的管辖,对你的问题,本官并无回答的义务——就是这样!”文心阁隼风手打。
  罗奇事务官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眼皮跳个不停。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精明能干的名声真不是假的。自己开始时还想在气势上压倒她,给她个下马威呢,没想到下不了台的人反倒是自己。这女子真不好惹,难怪她能以女子之身成为紫川秀麾下的头号大将了。
  事实上,双方都清楚,家族驻河丘的事务官不可能自己跑来拦截一位红衣旗本盘问来河丘的目的。他这样做,只可能出于家族高层的授意。紫川参星想弄清楚,紫川秀的头号手下,为什么突然跑去了林家?她有什么目的?
  但现在远东与家族的关系十分微妙,罗奇事务官是绝对不敢说:“是总长殿下命令我来问你的!”——若那样说的话,就等于撕破了远东与家族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友好面纱了,白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大义凛然地将他顶了回去,而且顶得丝毫不理亏。
  “事务官大人,我很忙。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就要告退了。”
  白川说着,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她走不到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了罗奇的叫声:“白川爵爷,记得,你是家族的军官!你这样一意孤行,真的不考虑后果了吗?”
  白川转身,坚定而平静地回望着他:“请问。有什么后果?”
  罗奇阴沉着脸。紧抿着嘴,不肯出声。
  扫了一眼跟在罗奇身后那几个同样脸色阴沉的男子,白川笑笑:“诸位,暂且告退了。”
  马车重新开动了,从关着的车窗的缝隙里可以看到。罗奇和那几个男子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的开动。在激动地争论着什么。车子越走越远,于是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
  白川深深吐了口气,闭上了眼晴。她的心情彭湃,远没有外表表现的那么平静。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响动着:“记得,你是家族军官!家族军官!!家族军官!!!”
  为什么会动摇呢?为什么会犹豫呢?自己已选择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到处长满了荆棘,毒蛇和野兽游戈,到处是悬崖峭壁,随时可能跌落万丈深渊——一切都是因为,这条路上,有他同行啊!
  自从向他宣誓的那天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交托给了他。交托给了那个神奇的人。
  向他托付命运的并不止自己,整个远东军。都被他的魁力吸引聚拢在一起。都是因为有了这个人,远东军这个集体才会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蒸蒸日上。
  人类相信,他是抵抗魔族最坚定、最优秀的将军,是捍卫人类的英雄;半兽人相信,他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光明王;甚至连魔族都相信,他是大魔神托付王国重任的皇帝!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白川摇头苦笑,尽管自己是他最亲近的部下,但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对身边的河丘出入境接应官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让你们见笑了。”
  接引官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和蔼笑意:“说起来还是我们接待不周,让人打扰了您的雅兴。下官已接到指示了,在您逗留河丘期间,下官将全力协助您。若有能尽力的地方,请您随意吩咐——当然,如果您有不想见的人,我们也可以帮您拒绝的。”
  “谢谢阁下,也谢谢林家政府的盛情款待。只是我想求见贵国的商贸事务负责人,不知何时能安排呢?”
  “下官已经汇报您的要求上去了,敝国政府也高度重视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答复了。白川大人,您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已经很疲惫了。敝国有迎宾馆,专门接待尊贵的客人。条件虽然简陋点,但环境还算安静。若是您不嫌弃,就下榻在那里,可好?”
  “客随主便,那我就叼扰了。”
  河丘人说话很谦虚。接引官口中“条件简陋”的迎宾馆,金碧辉煌得一塌糊涂,跟皇宫差不了多少,特别是当看到那宽大的房间客厅里居然有假山和喷泉,白川眼都看直了!
  平时,白川在荒山野外的帐篷里都能躺倒就睡着的,反而这次在柔软的真丝床垫上辗转反侧,失眠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模模糊糊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服务员就送来了早餐,酒、面包、奶酪、葡萄干、蛋糕、鱼子酱、牛奶、牛排,十几种食品把桌子摆得满满的,服务员还在不住地道歉:“不知贵宾喜欢什么口味的?因为事先没准备,今天比较仓促,菜肴简单了点,您多多见谅俭朴风气的白川只有不断地叹气了。”——看到这番情景,习惯了远东俭朴风气的白川只有不断地叹气了。
  用餐后,昨天的接应官再次出现,用马车接白川出去。
  马车穿过绿茵大道,从喷水池的广场旁边经过,从车窗里望出去,洁净美丽的街道上,游人如织,那沉浸在幸福中的红男绿女。看到那脸上荡漾着平和安详笑容的人们,白川陷入了沉思。她艳羡于这座城市的优雅和富裕,内心却是充满了希望:这次来河丘,希望能成功。有朝一日,我们远东也会有这么富裕美丽的城市!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河丘长老会官邸,官邸坐落在市中心的绿荫道上,那是一片连绵的官耶。在官邢的门口,有一个显目的金色槿花标志,表明这是属于林氏家族官方的领域。以白川这种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这么重要的地方。守卫并不显得严密。她目光所至,只看到了几个穿着白色秋装的河丘警察在站岗。
  “白川大人,这里就是林睿长老的府邸了。”
  “哦!”昨天已经见识了林家迎宾馆的豪华,白川微微有点失望。林家首席长老的官邸,外表却甚是平凡。下了马车。她还在左右观望。忽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贵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
  她循声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俊美男子长身玉立,站在门边含笑迎接自己。他约莫四十来岁,一张脸英俊得近乎完美,漂亮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霜染双鬓,身材匀称,笔挺的制服象是贴在他身上一般安帖。他站在那里,微笑着。笑容说不出的儒雅,说不出的温柔,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那么好看。
  英俊的容貌,再加上经长期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和经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子的浓厚魁力,眼前的男子是一个可令任何女子迷醉的梦中情人。一瞬间,白川竟看得红了脸,失神了。
  接应官适时地提醒道:“白川大人,这位就是敝国的首席长老,林睿大人。他亲自恭候您的到来。”
  白川抢上一步,握住了林睿伸出的手:“长老大人,下官是远东军红衣旗本白川,向您致意!真是失礼了,竟让您等我,下官惶恐无地。”
  林睿微笑着,使劲地握着白川的手:“该说失礼的人是我才对。依我跟秀川大人的交情,白川您千里迢迢到敝国来,我竟然没能去接风,这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今天本该亲自登门拜访您的,但我这个身份,过去又得预约又得仪仗,惊动太大了。不得已,只好怠慢了。失礼之处,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对方是河丘的首脑,跟紫川家总长也是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大陆的顶尖人物。而自己不过是远东统领手下的一员武将而已,二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而林睿态度如此谦和,这让白川不由大起好感。
  “大人您言重了,能与您见面,那是下官的荣幸。我家大人也叮嘱,说过来时候,若有机会能见到长老您,一定要向您问好。”文心阁隼风手打。
  “呵呵,也代我向秀川大人问好。跟他说,他去了远东,却把一堆烂帐丢下来,朋友们都不答应,大家都很想念他啊。请!”林睿摆手做个请的姿势,白川连忙谦让了一阵,才和他并肩进了门。
  三代穿衣,五代识食,同样的,府邸的布置同样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味和层次的。林睿的府邸甚是平常,对一位掌握了大陆最富势力的人来说,甚至可以说得上寒酸了。没哼花园和池搪,没有假山流水,更没有什么名贵的草木,只是在院落间栽种着几棵梅树,墙上稀稀疏疏的爬山虎,给院子增添了一分清新的绿意。
  林睿与白川并肩而行,微笑道:“当年我就跟秀川大人说过了,到西南,一定要看看河丘的胜景,金水河的雨歌舞、江华楼的眺月台、都乐山庄的观星楼,那都是值得去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大人军务倥偬,一直都无暇前往,我也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惋惜。白川阁下您这次过来,一定要好好游玩一番,回去跟他说说,让他后悔当年没有来,好馋他一下!”
  “只怕太叼扰长老您了。”
  “呵呵,白川,我跟你说,当年你家大人可是从不跟我客气的,缺什么只管把手向我一摊!强将手下无弱兵,白川,你那么客气,可真不像他手下的人啊!”
  白川不禁笑出声来,林睿实在是个很好的主人,几句话就去掉自己初次见面的拘谨,拉近了大家的距离。他有一种亲和力,让初次见面的人感觉像是知交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
  进院子以后,林睿伸手把白川迎进了会客室。会客室的布置颇雅致,桌椅颇为精致,唯一特别就是墙上的字画特别多,足有十几份,挂满了墙壁。想来以林睿的身份。这些字画定然也是名家的珍贵手笔。可惜白川一窍不通。也不敢胡乱评论,生怕出丑露乖了。
  佣人上来端上了茶水,二人对斟了一杯,白川这才出声:“长老大人百忙之中召见下官,下官深感荣幸。此次冒昧求见。实在是身负我家大人任务。不得不麻烦长老大人了。”
  林睿笑容可掬:“远东凤凰大名鼎鼎,我身在河丘也是久闻了。我跟秀川大人是很好的朋友,您是他最信任的部下。您亲自到河丘来,我也不知道秀川大人交托你什么任务,但在河丘这里,只要我能帮上点忙的,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长老大人,您说吩咐二宇,真是折杀下官了!”与林睿轻松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白川在椅子上坐得身形端正,腰杆笔挺,她沉声说:“一般事务我们也不敢劳烦您的。只是此次任务实在过于重大,若无您支持。我们恐怕力不从心。”
  “哦?不知是什么大事呢?”
  白川把紫川秀交托的任务介绍了一番,林睿听得很认真,他专注地望着白川,目光深邃,神色平静。
  等白川说完,他说:“简单来说,秀川大人是要打算给远东引进工厂和技术?”
  “正是。”
  “要从头建设一个国家,事情千头万绪。不知你们侧重哪方面呢?”
  “根据远东的优势和我们的需要,我们想先建设大型的钢铁厂、兵工厂;希望能从河丘引进优良的种子和种植技术,尽快实现远东粮食自给。然后,我们还想在远东开设一批基础学校和大学,建设大型医院,以启发民智,改善民生质量——这些,我家大人都希望贵国能鼎力相助。当然,购买的机器和聘请的专家,我们也会支付合理酬劳的。”
  听白川说完,林睿一击椅子扶手,叹道:“秀川大人志向远大,目光深远,我辈远远不及啊!老实说,先前我只当你要购买粮食和武器,没想到,秀川大人思虑深远,他已想到普及教育启发民智这一步了。有这样的领袖,远东未来辉煌可期啊!”
  白川起身深深一鞠:“谨代表远东,代表我家大人,感谢长老您鼎力相助!”
  “不必客气。白川,我帮你们,也是帮我们河丘的商家开拓市场,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会尽快照会河丘有实力、信用良好的大商家,跟他们说明利害。这事利人利己,他们该会给我面子。
  当然,我也只能起牵线搭桥的作用,具体细节,恐怕得是各家商行和你们细谈。白川,建议你们在河丘开设一个常驻办事处,派驻代表在此负责引进工厂,吸引投资,也可以顺便销售远东的特产和资源。”
  “太好了,长老,我们也有这个意向!如此,多谢大人您了!”
  二人越说越投机,白川越说越兴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林氏家族的大力支持下,大批的工厂、学校和医院在远东拔地而起,远东大地呈现一派蓬勃的生机。
  林睿却忽然眉头一皱,叹道:“但是,我始终担心一件事。”
  “啊?长老您请说。”
  “我劝导商人们去远东开辟工厂,开办学校,这些都不困难。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路途再遥远他们都不会怕。但是……”林睿顿了下,叹息道:“但是,远东这地方,太危险了。那里战乱不断,充满暴力和血腥,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听说在大叛乱中,有数十万人类遇害?商人看重利润,那是没错,但他们更看重的是生命啊!”
  白川连忙分辩道:“长老大人,自从我家大人入主远东以后,大力整顿,建立章程,颁布法制,远东如今变得非常和平,绝无危险。”
  林睿温和地说:“我说的是一般人想象中的远东。”
  白川立即哑了。不错,尽管在紫川秀的带领下,自己和同僚们做了很多努力,远东的景况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长期以来的印象绝非一日能改变,在外界的眼中,远东确实还是一片蒙昧野蛮的土地。
  “对于商人来说,要有多大的利润才能吸引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到万里之外贸易呢?还有,现在紫川家也在重建中。在东南地区和帝都地区都有很大的利润和商机,幕僚长官哥珊大人正在极力争取河丘的企业进入,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我想,比起传闻中很危险的远东和魔族王国来,河丘商人或许会觉得,紫川家内地是更好的投资目标。在争夺投资方面,远东地区并不占优势。”
  白川承认,林睿说得很有道理。看着窗外飘飞的深秋落叶,她想到的却是紫川秀那双疲惫又憔悴的眼睛。她黯然说:“长老大人,还得麻烦您向各家商行阐述:远东的危险,主要是来自魔族的侵袭。但现在,整个魔族王国都已经被秀川大人所降服。各部魔族都已经臣服,远东的环境已非常安宁。秀川大人担保,诸位商家的投资和产业,都会得到远东军的保护。”
  林睿意味深长地说:“远东的威胁。并不仅仅只有魔族王国一个啊!”
  白川一震:“长老,您的话,下官不是很明白。”
  “呵呵。”林睿笑而不答,忽然转换了话题:“我听说,昨天你到河丘时,跟罗奇闹得很不愉快?”
  白川早就料到了,昨天城门前那一幕,肯定会有人禀报上去的,她也不怎么惊讶:“下官一时不合,与罗奇阁下起了点小争执。现在很后悔,不该如此孟浪。不过这是枝节小事而已,何足辱长老清耳?”
  林睿淡淡一笑,像是根本没听进白川的话:“听说,秀川大人已在瓦恩斯塔登基为皇?”
  “长老明鉴,确实有一些魔族部落在瓦恩斯塔推举我家大人,大人不得已答应了。”
  “这么说,秀川大人称皇的消息,那就不是谣传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向大人祝贺呢,真是失礼。称皇之后,秀川大人该有意一统天下了吧?”
  “长老您说笑了,我家大人依然是家族忠实臣子,不敢有那种非分之想。这完全是为羁绊魔族而使的权宜之策而已。”
  “我对秀川大人很了解、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林睿眉头一皱,痛心地说:“但是并非人人都像我这样了解秀川大人啊!有人说,秀川大人麾下强师百万,即将挥师西进啊!又有人说,家族已经派遣了斯特林大将军统率三十万大军进军远东,捉拿叛逆紫川秀,现在兵马都出瓦伦关口了。唉,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都乱了,真为秀川大人担心啊!”
  “流言止之智者,想来以长老之睿智,定然不会被无知之辈的胡言乱语所惑。”
  “我会不会被迷惑,那倒不是问题。参星殿下会不会被迷惑,那才是关键。”
  “家族对我家大人的信任和倚重一如从前。家族已任命我家大人担任极东军区统领。”
  “听说,紫川家正在重修瓦伦要塞?”
  七八四年末,卫国战争胜利前夕,败退的魔族军队放火焚毁了瓦伦要塞。战胜后,因为来自魔族的威胁消失了,家族也苦于资金紧张的困扰,重修瓦伦要塞的事情一直没能排上议事日程。但当紫川秀在远东称皇的消息传出后,重修瓦伦要塞的工程立即就开始了。
  “瓦伦山口自古就是军事要地,要塞古已有之,只是被魔族破坏了,现在家族将其重新修复,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听说,东北各省本是秀川统领从魔族手中首先光复的,但最近,家族对这几个行省进行了一次清洗,撤换了不少总督、省长和驻军首脑。那些被撤换的官员大多是当初秀川统领任命的?”
  林睿老是这么天马行空地变换话题,白川真有点难以适应。想了一下,她才谨慎地答道:“东北各省本来就是统领处的管辖区。当时我家大人任命官员,那只是战争期间不得已的权宜之策而已。现在家族有所调整,那也是正常的。”
  “正常调整吗?”林睿摇头:“只怕未必吧?”
  白川黯然。她沉声说:“可能家族对我家大人有所误解,但日久见人心,误会终将消除。”
  “依我看,这并非什么误会,也不可能消除。”林睿正容道:“秀川统领一人统掌远东与王国。麾下骁勇之师近乎百万!他掌握如此恐怖的实力。老朽软弱的紫川家怎容得他下!”
  林睿到底在想干什么?
  白川心下疑感,反应却是很快:“长老,您可能不了解我家族的传统。远东军区历来是重兵强藩,手握重兵的远东统领,我家大人并非第一个。”
  “不错。历史上确实有不少掌控重兵的远东统领。但他们跟秀川大人根本不可比!”
  “以前的远东,军队的高级将领全由总长派遣,中级军官须经军务处任命,人事权全在帝都手上,军队对国家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军队中又有监察厅和军法处等情报机构。统领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报告;而在地方上,贵族势力极强盛,官员又全部是由统领处任命,并不属远东统领管辖。并且,他们还面临着魔族王国威胁,只能倚靠紫川家的支持才能支撑下去。
  但七八零年的叛乱已经割裂了远东与家族的历史渊源。如今的远东军全由昔年的叛军组成。对帝都并无情感上的认同;各级军官都是由秀川大人一手任命,唯大人之命而从。就连军法处也是由秀川大人亲信把持,帝都已完全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在民间,贵族势力被叛乱一扫而空,民众只知效忠光明王,不知有帝都,不但如此,就连昔日大敌,魔族的兵马都成为了秀川大人麾下的勇士。
  而对比之下,紫川家国力疲惫,民生凋零,国势已衰弱到最低点。白川阁下,我和你家大人是知交好友,也不怕直说了:权高国疑,致祸之道啊!”
  “林长老,您的意思是?”
  “呵呵,如何做,这要看你家大人自己决断了。不过,若是他下定决心有所举动。朋友们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大伙都会帮他一臂之力的。”
  “朋友们?”白川的瞳孔渐渐缩小:“除了长老您,我家大人还有什么朋友?”
  “白川,你又在装糊涂了。西北的那位——呵呵,大家彼此心照吧!”
  就在林睿接见白川会谈的那天,七八五年的十二月十五日,来自遥远东方的寒流终于抵达了帝都皇畿的达克城,寒冷的风呼呼地吹着军营上空的飞鹰旗,猎猎作响。
  远征军主力归国快两个月了,不知为何,总长府一直没有下令解散远征军让各部队返回各自驻地。容纳了十多万军队后,达克城俨然变成了一座大军营。
  这天,彤云密布的天际下,在达克通往帝都的大道上,蹄声轰隆。迎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队骑兵正在快马疾驰。骑兵们腰挎马刀,背负刺枪,身形彪悍,他们宽大的黑色斗篷披风迎风在雪中上下翻飞,犹如一群不祥的黑色蝴蝶正在风雪中飞行。斗篷上边角上金色的飞鹰,显示他们是隶属家族最精锐的禁卫军部队。
  带队的是一员瘦削的年青武将,剑眉星目,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不戴斗篷,任由扑面的狂风吹乱他的发髻,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寒风刮得他的面颊都发白变青了,他却恍无知觉,只顾拼命地抽马加鞭,因为风雪虽然寒冷,却扑不熄他心头激动的火焰。文心阁隼风手打。
  “斯特林申请退役,紫川秀形同独立。老一代的三杰,即将退出紫川家的舞台。”
  乌云重重的地平线上,逐渐浮现了黑色的城墙轮廓。望着那伟大的都市,青年将军心潮激动:“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取代他们成为家族新一代的三杰,这并不非幻想!”
  黄昏时分,雪停了,云层散开,骑兵队伍终于赶到了帝都城下。这么大队人马冲来,惊动了守城的卫戍部队。镇守城门的军官从哨卡里探头出来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带队的是哪位长官?”
  那位脸色苍白的青年将领自矜地昂起了头,没有应答。一个骑兵响亮地答道:“我们是禁卫军不死营的。这位,是我们师团长大人!”
  对这些守卫城门的卫戍军官来说,一位师团长,那是很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何况还是家族威名显赫的皇牌部队禁卫军不死营的长官。卫戍军官不敢怠慢,连忙从哨卡里跑出来,向马上的青年将领立正敬礼:“向您致敬,大人!风雪很大,您一路辛苦了!”
  青年将领也不下马,神情淡淡的抬手在额边轻轻一划,算是回了他的礼。
  那卫戍军官更加的恭谨,鞠身说:“大人,很抱歉耽误您了。但按照军务处的命令,帝都不同寻常城市,兵马进出得奉命的。请问,您可有调令?”
  青年将领皱眉,深深地望了那卫戍军官一眼,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吓得对方嗦嗦颤抖。然后,他仿佛很不情愿地伸手进了口袋,摸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黑的纸片,居高临下地递了过去:“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浓重的鼻音。
  卫戍军官恭敬地双手接过,慢慢展开,一字一字地轻声读着:
  “嘉奖晋升令:
  不死营师团长林迪红衣旗本在远征战事中坚定勇敢,屡立战功,其出色表现为我鹰旗增添光辉。为此,家族特令予以嘉奖,晋升副统领。
  命林迪接令后即日率本部立功将士一同赶赴帝都述职受奖!
  软此!
  总长:紫川参星
  七八五年十二月十四日”
  读完后,卫戍军官的态度更加恭谨,连忙将嘉奖令递还,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原来是林迪将军。真是天大的喜事,下官给您道贺了,恭喜大人高升了……”
  “开门放吊桥!”
  “啊,对不起,耽误大人您了!下官这就办……快给大人开门!动作快点,快!”
  城门打开了,蹄声轰隆,骑兵们一阵风似的席卷而入。在他们头顶,初雪过后,红霞满天,映得天空血一般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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