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时公告
深秋的帝都,街头撒满了纷黄的落叶。我夕阳西下,雄伟建筑的尖顶投影在人烟稀疏的街道上,高大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无声的摇弋着,深沉的暮色笼罩着这座古老恢宏的城市。
外壁上印着剑盾交叉图案的马车从街道中间穿过,驶入了中央大街旁边的小巷里。自从今年元旦的事变以来,信奉着这个图案的势力已是帝都的实际统治者了。
道旁的行人注视着马车,眼中流露复杂的感情。相熟的人们使着眼色,用唇音出轻声:“还有多久?”
道旁斗升小民的议论,马车里高高在上的权贵是不会理会的,穿过了隐蔽的警戒线,马车停在了小巷尽头的小门前,车门打开,穿着黑色检察官制服却佩戴着金星标识的哥普拉跳下车来。守在门前的两个便服男上去向他行了礼:“大人,您来了。”
“监察长大人可在家中?”哥普拉客气的问。
“在家。请容通报一声。”男恭敬的说,他进了小门里很快又出来:“大人有请。”
“有劳阁下了。”
虽然身为统领,监察厅的头面人物,但哥普拉竟对一个看门口的小人物如此客气,这不能不令人吃惊。细一琢磨这简单的对话,人们会吃惊于这个事实:当今帝都的实际控制者帝林,他就隐居在这个偏僻幽静的小巷里。
小院虽然外面不起眼,院里却是别有洞天,假山层峦。池塘幽静,绿树郁郁,精致的楼榭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哥普拉知道,这本来是紫川家地一处皇家别庄,帝林政变成功后,为免遭到仇家报复,他将妻儿秘密安置到了这里,此事做得十分隐蔽,即使在监察厅内部也只有少数心腹知道。
在走廊的入口,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冲出来。活蹦乱跳向哥普拉奔来,手中挥舞着一把玩具剑,张牙舞爪的叫道:“驾、驾、驾!我是黑骑兵,你是大魔族,打打打!”在小男孩的身后,远远的追着一个美貌的少妇,柔和的呼叫声传来:“迪迪,不要乱跑……不许对叔叔不礼貌……快回来……”
哥普拉露出和蔼的笑容,俯身下来抱起了小男孩,把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尽管那小孩拼命地挣扎。但哥普拉的手犹如铸一般,他笑说:“迪迪少爷,你又不乖了。”
“放手,放开我……”小男孩使劲的挣扎。黑黝黝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小嘴翘得高高的,嚷嚷道:“哥普拉叔叔最坏了!”
“真是的!”这时候,那美貌少妇已赶过来了,气吁吁的说:“迪迪。快下来,不许对叔叔没礼貌。”
哥普拉把小男孩放下来,恭敬的对女躬身行礼:“夫人,您好,您身体安康。”那小孩得了自由,一溜烟的跑进花园里跑没影了。
林秀佳笑道:“哥普拉,这阵,你可老长时间没来我们这了。这阵太辛苦了,脸色好差。今晚就留在这里喝汤补一补吧……迪迪老是说你坏。看到你来就怕了,看来只有你才能治得了他!我和帝林都太惯他了,这家伙整天淘个没完地,害得我没一阵能安心。”
“迪迪少爷天颖聪慧,精力充沛……”
“少来!这小混球什么天颖聪明?他是捣蛋最拿手,尿裤最擅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哥普拉身后响起。哥普拉回过头。却见帝林打着呵欠从走廊里出来,军便服的衣领纽扣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底,显然是刚刚睡醒。
哥普拉躬身行礼,帝林随意地挥手:“哥普拉,你过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是的。下官也有些要紧事务要向大人您禀报。==”
林秀佳笑道:“你们两个谈。我去找迪迪,这小顽皮,一会就不知跑哪去了。帝林,等下你记得把哥普拉留下吃饭啊!”
两位男人微笑着看着林秀佳从面前走过,在花园中叫唤着帝迪的小名:“迪迪、迪迪。”
放在紫川宁的文告中,帝林和他的席部下哥普拉,那都是残酷血腥地代名词,是人间邪恶的总集合。但在这一刻,当看着自己的妻和小孩,他们眼中蕴含的,只有关切和慈爱。
望着林秀佳,两人面上的笑容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凝重。帝林简单的说:“进我书房说。”
进书房坐下后,哥普拉很快便进入了主题:“大人,今西从前线传回了报告,请您阅示。”
帝林打开了今西的报告。他读得很慢,很仔细。监察厅几个干将地风格各有不同,如果是哥普拉的报告,因为曾任过帝林的卫队长,他对帝林很坦诚,什么都是开门见山的说重点;沙布罗是个莽夫,有什么说什么,报告平铺直叙,一目了然;卢真的报告废话连篇,任务完成得越差他的报告就越长,通篇能找上几十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任务没能完成,所以对他们地报告,帝林不需要花什么心思来琢磨。
唯独今西不同,这个部下是个心思很重地人,报告的每个字都有其涵义,对他地报告,帝林从不敢掉以轻心。就如今天的报告,表面上,今西向帝都大本营汇报最近的战况和敌情进展,远东军司令部已进驻凯格行省府,各地督抚纷纷投*,而与今西交战多次的巴特利省军此时已经正式亮明了番号,他们是由白川统领的讨逆军先锋部队。
“目前与我军交战只有白川所部。但其部骁勇悍死,十分善战,我军迟迟不能将其击退。已成僵持之势。但周边局势极为不利我军,巴特利、瓦格、凯格、安卡拉等省先后叛逆,远东叛军主力已入驻凯格府,各地督镇被远东檄文所惑,盲目仇视我军,不明身份兵马四处出没,袭击我军的粮队与信使。我部处处遭到袭击,奥斯行省地军法处竟遭满门屠灭,一夜之间三百人全部遇难。下官怀疑此事系奥斯总督科维奇所为,无奈局势微妙。科维奇早有防备,日夜留宿省军营地不肯出见,我部无法向其物。
“因为远东妖言流传甚广,尽管已颁下严令禁止,但除个别意志坚定者,军中将士仍旧大半被其所惑。近来几次战斗中,临战部队竟然临阵而溃,甚至有当场投敌者。此种情形,实为下官统军以来罕见,震骇难言……”
“震骇难言啊!”帝林合上了报告。沉声说着。
哥普拉识趣的为上司倒上了茶,说:“因为是急件,所以参谋部就先拆阅了。现在跟今西对峙的只有白川,但远东军的主力随时会出现。看今西的意思,是希望能撤军。但他是主帅,他不好主动开口说撤
“参谋部那边怎么看?”
“现在我们手头*得住的部队不多,今西手上的兵力是很宝贵的。若让今西在巴特利那里被远东人消灭了,我们的损失会很大。”
“嗯。”帝林把报告卷成一团。在手上轻轻敲打着,今西以为他同意了。但他却说:“今西不能撤退。”
“大人,那样他会被远东军一口吃掉的……”
“监察厅全体出动,过去增援今西。就在那边与远东军决战。”
帝林声音不大,但放在哥普拉耳中简直无异晴天霹雳。他出“啊、啊”地惊叹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与远东军野战决战?大人,这样我们毫无胜算……”
“困在帝都里,我们才是真正的毫无胜算。
“大人。帝都是天下坚城。当年,您能依城守住抵挡了六十万魔族的进攻,今日,我们同样能*这个抵挡住远东人!”
“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可守之城。当年我们守帝都,背后有西北、西南、林家甚至流风家的纵深支持。又有远东的紫川秀、奥斯的斯特林等呼应援助。所以才能谈坚守;今日我们若再守帝都,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坚城已成绝地。”
帝林笑笑:“同样是魔神皇,但紫川秀可不是卡特。拿兵力来填帝都的城墙,这种蠢事,他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但还有林家和流风家。只要我们能在帝都城里坚持得够久,他们说不定也会掺和进来,局势说不定会有所变化……”
“林家和流风家是有可能掺和进来,但他们地第一个攻击对象肯定是我们。”帝林冷笑着:“清醒一点吧,我们现在是天下公敌,各路兵马可能会内讧,但那是我们完蛋之后。”
帝林站起来,在书桌地图上帝都的位置上重重一点:“帝都,天下中枢要害所在!远东军要西征,河丘军要东上,西北边防军和流风军要南下,无论哪一路兵马要争霸大陆中原,我们都是当其冲。
“我们三路受敌,但各路兵马中,唯有远东军才是我们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他们是奉紫川宁为正宗的皇家军队,必须要讨伐我们了。我们与远东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妥协,所以,我们与远东之间地死战将不可避免。
“而河丘军和流风军出兵,名为讨逆,实为趁火打劫。我们空城而去,无论得城的是流风霜也好,林睿也好,明辉也好,只要我们把帝都城丢给他们,无论谁得城,他们都绝不会允许其他两家入城。三家势力彼此牵制,也无余力来尾随追击我们。
“在帝都困守,我们要面对远东、明辉、河丘、蓝城等四个敌人;主动出击,决战战场转移到巴特利的话,那时我们就可不受打扰的与远东军决战了。只要击败了远东军,那紫川家皇权派最后地力量就此烟飞云散,回过头来我们还可以从容对付林家和流风家,是战是和再行计较。即使运气最差,我们还能保住东南。”
帝林言之凿凿,哥普拉脸上地神色慢慢从惊疑不定变成了钦佩。低头考虑了一番,他佩服的说:“大人高瞻远瞩,思虑周密,远超属下所能。下官和参谋部目光短浅,不识天下大势。险些误了大事。”
“这也是纸上谈兵罢了,天下大势,哪这么容易就说死了?”
帝林笑笑,缓缓摇头,语调转为沉重:“自我们起事以来,战乱不断,生灵涂炭,天下因我们受难不浅。战争不好再拖下去了,胜也好,败也好。一战而决,就当是我们做点好事,也可以让国家留着点元气。”
哥普拉诧异,印象中。这位老长官一直是那种“我死后,管他世界洪水滔天”的人物,如今怎么突然悲天悯人起来了?他愣了下,才出声说:“大人您说得很是。”
因为帝林决意出战巴特利,参谋部必须要抓紧时间重新做出计划。哥普拉匆匆告辞了。帝林送他到了院里,恰好碰到林秀佳和帝迪,母亲正在满院的追着调皮的儿,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黄昏的院里:“迪迪,快出来,叔叔要走了,出来跟叔叔说再见啊!”但小孩却嬉笑着,到处乱跑,让母亲追也追不上。
帝林摇头苦笑:“见笑了。这个小畜牲。真拿他没办法。”曾以冷酷铁血闻名的魔头,在这一刻也与平常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哪里。小孩调皮一点是好事,精力充沛,将来才好干大事啊!”
哥普拉笑着告辞而去,望着他地背影在暮色中消失,帝林眼中流露一丝淡淡的愧疚。但是当他把目光移向了花园中的妻和儿时。眼中的愧疚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如海的珍爱和痛惜。
低级官兵只关心胜负。但帝林地目光必须得更长远,望向这一战之后地结局。坚守帝都,陷入残酷的围城攻城战,战事延绵无尽,国力消耗巨大。这样,监察厅地最终败亡是不可避免,同时也会将远东军拖疲拖垮。远东一垮,国家最后地力量失去了,外来的入侵和干涉将不可避免,紫川家将会陷入被撕裂瓜分的命运。
身为紫川家的一份,帝林不可避免地对这个国度怀有感情,虽然已身为叛逆罪人,但他并不希望家族就此沦丧、灭亡。
而且,他还怀有更深的恐惧和顾虑:若是自己与远东军打得两败俱伤,万一最坏的结局出现,自己灭亡的同时紫川秀也身死,那时——林秀佳和帝迪怎么办?身为当代最大叛逆的后裔,在自己身后,滔天地血海深仇将向自己的妻儿涌来,在那个时候,除了手拥重兵的紫川秀,谁还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妻儿?
帝林沉默的望着自己的妻儿:“我的孩,我的妻。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啊!”
七八六年的深秋,紫川家地东南平原腹地上战云密布。趁着那深秋的朔风飞扬,远东的庞大军团越过了瓦伦要塞通道,挺进紫川家东南平原。
实力+大义名分无敌,这是紫川秀在进军途中最深的体会。远东大军势如破竹,半兽人军团一路过来,只要前锋亮明讨逆军的旗号,当地文武官员立即大开城门出城迎接紫川家王军,百姓夹道欢呼迎接大军入城,民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种待遇是上次紫川秀反攻魔族时都不曾享受过的。鹰旗所至,万民景从,三省数十城镇兵不血刃地拿下。
进城以后,紫川宁以家族总长地身份出面接见城中的官员和士绅大户,亲口宣抚并重述帝都事变地真相。会场气氛热烈,军人和民众异口同声,声讨帝林暴虐无道,残害百民,罪该万死。而远东勤王军此去必能一举建功,扫清妖氛,荡尽丑类,回复朗朗青天。
远东的宣传部门把会议纪要散得漫天遍野,以向世人证明东南民众是如何在宁殿下号召下众志成城的反抗暴虐魔王帝林地残暴统治的。
同时。被远东军“解放”出来的民众和官员也十分配合,为了撇清自己与叛军之间的关系,他们纷纷出来揭露监察厅的残暴和不义,说监察官们如何贪婪无耻,陷害无辜,宪兵则残酷无人性,对无辜民众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制造种种人间冤狱——作为国内最大的司法集团,屈打成招和陷害无辜的事情监察厅绝对没少做。这倒也不算冤枉了帝林,但有些事却实在离谱了。
瓦格行省的元老言之凿凿的声称,他掌握了可*证据,可以证明监察厅一直在暗中勾结魔族,他很有把握,当年魔神皇的入侵就是帝林给引路地。
“帝林逆贼,他居然敢勾结魔神!”元老大人悲愤万分:“身为光荣的人类一份,我与此种败类誓不两立!”
在现场主持会议的杜亚风干咳一声,凑到元老的耳边提醒:“元老大人的爱国热情实在令下官感动。不过下官不得不冒昧跟您说声,现任的神族皇帝就是我们的远东统领。讨逆军中也有不少神族将士。当然,下官知道您并非在影射什么,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我非常明白……不过,这实在让下官有点为难了……”
话没说完,“光荣的人类一份”已经脸无人色,连忙口风一转:“当然,我的意思是。魔族——哦,不,我说地是神族——神族里面也有好人的,魔神皇里面也有很多好人,嗯,很多很多好多好人,勾结一下也无妨的。神族和人类本为一家,大家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接下来大家的言都谨慎了不少。身为邪恶之徒。里通外国是帝林应尽地义务——只是这个通敌的对象还真是不好找。魔族如今成了光明王的部下,自然是不能勾结的;勾结流风家吗?但流风霜元帅刚刚表了讨帝林檄文,说不定还会成为光明王的友军……这好像也不是个好勾结地对象;林家如何?就说帝林勾结林家,串通林家谋取紫川家西南领地——但好像也是帝林的监察厅把西南从林家手中夺回来的,这种说法未免有些脑残。虽然大家可以昧着良心胡扯一通,但万一林家也成了紫川家的盟友呢?要知道。在帝林篡位之前。林家和紫川家的关系可是一直不错的啊……
经过一番周密而谨慎的思考,众人言的口径便相当统一了:“帝林勾结的是西南沿海地倭寇!监察厅已经和倭寇有了约定。要里应外合,并吞我国!”
尽最大努力不惜代价的丑化敌人是紫川家的传统作风,政客们历来相信笔是比刀剑更有力的武器,在这种基调下,监察厅内幕揭秘、远东血色纪实、帝林的野望、七七七工池闻、剑与盾后的阴影等一系列恢宏大作隆重登场。
见风使舵地文人绘声绘色把帝林描写成一个残暴、贪婪又恬不知耻地恶棍,满手血腥的杀人狂,对小女孩出猥琐“嘿嘿嘿”淫笑地怪大叔,女厕的偷窥犯。各地连续不断的召开五万人、十万人规模的大集会和游行,声讨帝都监察厅的罪恶行径,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反帝林浪潮。
为讨好紫川宁,各地督抚都把反帝林游行当作了政职工程,游行的规模逐渐从万人升级到十万人、二十万人。现在,凯格行省谋划着组织五十万人规模的大游行,而比特行省不甘示弱,扬言要起八十万人规模的示威活动,达玛行省则放出声气,说我省虽然是小省,但我省军民跟帝林仇深似海,不容两立,为表达对帝林的愤怒之情,我省将有百万人的火把大游行。
这种不断攀比升格的大游行活动直到远东光明王大本营抵达凯格府后才得到了制止。凯格总督向紫川秀报告,称行省正在组织一百二十万人规模的大游行,为此,行省政府正从周边城市募集民众向行省府集结。
凯格总督悲壮的表示:“请大人放心,我省军民对家族的忠诚绝对不比任何人差,我们是绝对不会被达玛和比特两省比下去的!哪怕倾家荡产,我们也要办得风光体面!”
问清事情原委后,紫川秀立即下令停止。凯格总督还有点不甘:“大人,可是我省军民对帝林怀着深刻的仇恨,实在无法表达……”
“适可而止吧。竭尽全力干一件谁都没得到好处且十分没格调的事,这只会让对方笑话我们愚蠢。比起帝林,我们并不曾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所以也没有立场来指责他。战争最终还是要*实力来决胜负的,做此惺惺小人丑态,只会惹人耻笑。”
紫川秀说的话,凯格行省的官员们并不是很理解,但他们只需明白一件事就够了:对于大游行,远东统领并不喜欢。官员们都是揣摩上意的能手,消息传开,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立即取消,上百万昨天还气势汹汹扬言要向监察厅讨还血债的义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十一卷 第二章 乱世沧桑
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紫川秀本人抵达抵达凯格行省首府。和他一同到的,还有远东军统帅部的主要成员和远东军的庞大部队。紫川秀把临时指挥行营设在了凯格市,在这里,他以勤王讨逆军总指挥的身份向紫川家各路诸侯发布命令。
“凡家族之官员,守土有责。监察厅、宪兵团及军法处叛逆犯上,已被钦定为非法。自本公告发布之日起一个月内,家族各地镇守官员必须断绝与其一切往来,辖区内不得容纳上述组织的任何活动,违者以叛逆同谋视之!东南地区各省总督、政务长务必在一月之内抵达讨逆军大本营觐见宁殿下,违者以叛逆同谋视之!”
这份被称为“一月断头限时令”的公告在各地督镇中间引起了巨大震动。东南地区二十七个行省,迄今为止,除了巴特利、比特、凯格等五个比较靠近瓦伦要塞出口的行省已经公开站在了远东这边,但对于紫川家与叛逆之间的战争,绝大部份行省还是保持了沉默。总督们都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他们早打定了主意,监察厅和远东军两家都太强,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是自己能插手得上的。在事态明朗之前不轻易表态,谁都不帮,谁都不得罪,等他们厮杀完后再向胜利者欢呼就好了。甚至,有的总督还有了将手中兵权待价而沽的想法,看帝林和紫川宁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
但现在,紫川秀的公告把总督们地妄想打了个粉碎。比起紫川宁温言抚慰来,掌握了远东实权的紫川秀更加强硬霸道。没有商量,不留丝毫余的,他逼迫那些至今摇摆不定的地方督抚们必须做出选择,非此即彼!这也表明了远东的强悍信心:远东军不但有信心击败帝林叛军,也有信心将胆敢忤逆中央的地方势力碾成粉碎!
“你们那点小玩意,就不必拿出来献丑了吧!”
在远东统领视天下督抚如无物的豪气面前,各地总督无不战栗。公告发出不到一周,各地就掀起了一阵驱逐监察厅官员的浪潮,维特、特伦西亚、刚穆特、亚辛等六个行省就纷纷宣布反正举义加入勤王军一方,各省守备队动手驱逐监察厅驻该省的监察官和宪兵。行省的总督则亲自动身,快马加鞭地赶向凯格。
而在剩余的行省里,或是因为监察厅力量太强,或是因为没找到机会不敢动手,但是总督和省长们也不敢怠慢,他们或是亲身前来,或者派遣心腹亲信过来向紫川秀解释----世上事就是这样,拿帝林的话来说就是:“人性本贱!”紫川宁温言抚慰劝导,又是晓以大义,又是劝说利害。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劝导,可总督们只当她在放屁;但现在紫川秀只是耍了一通远东马刀,总督们马上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乖乖俯首听令。
一时间。东南大地风云突变。除了帝都周边的五行省和奥斯行省因为有监察厅重兵驻扎还不敢公开举义外,东南各地的行省在名义上都算是回归紫川家的统治了----总督们都很郁卒:“其实先前我们也是被紫川家统治的啊!”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和决心,总督们的做法各有不同。特伦西亚总督胡麻红衣旗本在半夜里突然动手,一举将行省军法处连军法官、监察官、宪兵外带家属两千多人全部拿下。然后,不等请示紫川宁。他就在城市地广场上誓师讨逆平叛,将两千多男女老幼不分良莠全部砍了脑袋,围观的民众吓晕过去好几十个,平时文质彬彬的胡麻红衣旗本也得了个“屠夫总督”的称号。
接到报告地紫川宁愣了好久,说:“胡麻总督忠心可嘉,只是行事有点操之过急了。”
倒是李清顾忌少些,直言无忌:“此子太猖獗!若给他机会,改日又是一个帝林。”
胡麻只是一个特例,大多数总督还是没法做得那么绝情。毕竟总督和监察官在一省共事日久。很多时候都要互相合作,私下也不缺喝酒聊天打牌的应酬,多少还是有点情面的。
总督们一般是采取和平形式,公事公办的宣布驱逐令,然后再拉监察官到没人处滴眼泪诉苦:“远东统领凶得很,老弟我实在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得罪的地方。兄弟您就包涵了,要是兄弟您心里有气。您就干脆揍我一顿得了,我绝不还手。帝林大人那边,还希望兄弟您能帮我解释几句,实在是是迫不得已啊!”有些会做人地总督还会赠送给对方一笔上路的盘缠,为将来万一留下余地。
监察官们也是眼睛雪亮的,知道天下大势如此,自己平时能够嚣张跋扈依仗的是帝都监察厅,依仗的是紫川家的权威。现在既然对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靠山了,监察厅派驻地方的军法处欺负下老百姓还可以,但要真刀实枪的跟一省守备军干那是发疯。对方既然已经决定翻脸,自己能不被拉去祭旗已经够幸运地了,哪里还敢嗦顶嘴。
就这样,总督和监察官们就在一种客气而亲热的氛围中分手道别。有些平时交情不错的还不舍的洒了几滴眼泪,感叹乱世的沧桑,顺便还订下互保契约,其内容大抵是“要是你那边胜了,到时可千万拉兄弟一把啊!”
大战尚未开打,形势却先已急转直下,眼看部众纷纷倒戈,手中的兵力如冰块在烈日下一般快地消融,帝都监察厅心急如焚。有部下向帝林建议,必须与远东针锋相对,也发个限时公告出来恫吓地方督抚们一下,但帝林并没有同意。他知道,现在出声恫吓已经于事无补了。远东军气势如虹,比起众叛亲离地监察厅,地方督镇更看好他们,出声恫吓只会让地方实力派更加坚定的团结在远东军周围。
“照着他人地步子走并不是我的风格。不来就杀----真是搞笑,这句话该是我的台词,这次居然让阿秀抢了。没办法,我也只好抢阿秀的台词了!”
监察厅也发表了一个公告,说远东军大逆不道,居然敢叛逆家族,实是罪大恶极。迟早必遭家族大军镇压。但现在远东逆军猖獗,各地总督或者受其迷惑,或迫于其兵势威压,不得不从逆,家族很理解他们的困难和苦处。所以,家族允许总督们在迫不得已情况下伪装投敌。
“留此有为之身,只等时机一到,便即里应外合,大破逆
不能不说,帝林这一招顺水推舟使得极妙。紫川秀也不得不赞叹。对那些已投靠远东的总督,监察厅并没有关死了大门,给他们留下了随时逆反的机会;而对于远东军来说,这是一招辛辣的离间计。这些来投靠的总督们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甚至是否掺杂有监察厅派来的卧底,这个是谁也说不清地,其后果就是远东军谁都怀疑,在与帝林交战的同时还得提防自己的友军,本该是助力的友军反倒成了累赘。
“不费一兵一卒。一纸公告便削弱了敌人,大哥弄计简直到了巅峰至极的水准!”
赞叹归赞叹,但紫川秀并没有在计谋上与帝林一较长短的打算,他明白,最终的获胜最后还是只能倚靠战场上获得。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垂原野,天高地远,黑色的鹰旗在朔风中迎风招展着。旗帜下是一个庞大的军营,灰色的帐篷排列得整整齐齐。庞大地军阵一眼不到尽头,熊熊的篝火在营中燃烧着,间隔有序的火光亮点一排排的远去,直到目光不能及地大地尽头。数十万大军宿营的地方,营地间只见到巡查的哨兵在来回走动,不闻丝毫喧哗。
夜幕中。一串又细又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幕的寂静。大道上,一行骑士向远东军地营地疾驰本来。但在营外三里外。他们就遇上了半兽人的巡哨。
剽悍的半兽人哨兵厉声喝道:“什么人?出示通行证!”
披着斗篷的骑士们快步下马。从深蓝色的制服可以看出,他们都是颇有身份的高级军官,但此刻,他们可没有半分高级军官的矜持和风度。一个矮胖的红衣旗本陪着笑脸说:“弟兄们巡夜辛苦了。我是戛纳总督科拉尔,这几位是安然、史迪、凯格等省的总督。我们都是来求见秀川大人地,还望通融放行。”
“不行!”半兽人士兵板着脸,他用不是很熟练的人类语说道:“天黑了。不许入营,这是规矩!”
“这个,当然。”红衣旗本陪着笑:“但我们大老远的赶来,有急事求见秀川大人,还望兄弟体谅,帮我们通报一声,那实在感激不尽了。”说着,他抓住半兽人的手,偷偷塞了一个金币。
“咦?”半兽人哨兵稀奇的举起金币,就着火光在眼前看了又看,眼里满是惊奇,嚷道:“这是啥东西?金色的,硬硬地,还有花纹,好好看呢!二毛,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大头,这个是金币哪!上次俺在瓦伦见过,值好多好多钱地哪!你发财了哪!”
“哎呀,这么稀罕的东西啊!”
“俺就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地,不能吃也不能用……”
“四虫,你是个傻瓜咧!这个小东西拿回村里,能买十几亩地!”
半兽人士兵们围成一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科拉尔红衣旗本依然笑着,笑容却早已僵硬。他甚至不敢回头跟身后的同伴们对视,害怕看到彼此的尴尬。堂堂红衣旗本军官,要向一个连军官都不算的小伍长行贿,这本身都够丢脸了,不料对方还这么高声嚷嚷出来,科拉尔红衣旗本都打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这东西,”哨兵举着金币。满脸欢喜的问道:“是给俺的吗?”
“当然,当然,一点小心意,大家交个朋友啦。”
“那俺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啦!”哨兵欢天喜地地将金币收入兽皮兜中,憨厚的说:“你真是个好人!俺喜欢你了,决定同意跟你交个朋友了!”
“这个……不敢……实在是我的荣幸啊!”科拉尔红衣旗本被憋得满脸通红,他听到了背后传来了拼命压低的笑声,心头暗暗咒骂。
“这个兄弟,您看。既然咱们都是朋友了,能否通融禀报一声?”
半兽人憨厚的笑着:“不能。天黑了不能进人,这是规矩----朋友也不行!”
科拉尔红衣旗本面无表情的走回来,那半兽人哨兵还在那嚷嚷着:“哎,科拉尔,你上哪去啊?不能进营,但我这里还有一把干草,咱们是好朋友,可以让你在这睡一晚哪!”
“噗嗤!”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笑声仿佛是会传染的,军官们笑得前仰后伏。一个个直不起腰来。安然总督罗木跳出来,粗着嗓子说:“科拉尔,俺喜欢你!”
科拉尔头也不回:“滚!”
嘻嘻哈哈一阵后,总督们聚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办呢?
最简单的办法是在营地外守候一夜,等天明时再入营拜访。但总督们都不愿意: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远东四十万雄兵开道,紫川家正统皇权卷土重来,各地督抚都在争先抢后向紫川家皇权反正的时候。表态早一天晚一天那可是关系自己在秀川大人面前的印象啊!而且半夜紧急求见,也显得自个连夜赶路投奔秀川统领地诚意啊!
“不能耽误了,再迟下去,秀川大人就要休息了,那时进去也没法求见了。”来自史迪行省的总督、普欣红衣旗本出声说:“我来跟他们交涉试试。”
凡人总有种心态,若是自己吃亏丢丑了,他也希望别人跟着也丢脸一次。普欣话音刚落,科拉尔立即便赞同了:“好好,如此就劳烦普欣兄了。”
大伙都说:“拜托拜托!”
普欣点头。自顾走过前去。总督们聚在后面,看见他和半兽人哨兵嘀嘀咕咕一阵,还从口袋里掏出东西给那半兽人看。那个大咧咧的半兽人立即肃然起敬,对普欣行了一个礼,大声说:“阁下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麻烦你了。”普欣依然是那般不温不火的语气。
半兽人屁颠屁颠跑去报告了。本来打算看笑话的总督们吃惊得望着普欣。好久,才有人讷讷说:“普欣。你怎么办到的?给他们施魔法了吗?”
普欣笑笑:“魔法倒没有。我不过给他们看了秀川大人的书信而已。”
“秀川大人的书信?”总督们面面相觑:“普欣,你与秀川大人很熟吗?”
“秀川大人就任黑旗军统领时,我任过他老人家的助理,蒙他关照才有今日。”
立即,总督们望着普欣的目光里都充满了讨好地味道。普欣是由东南军师长转任史迪总督的,与同僚们交往时,他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也不知道他还有这层关系。
科拉尔脸上堆满了笑容:“普欣兄弟,了不得!你有这么硬的关系,一路上半个字都不说,真是沉得住气!这下,兄弟们可都全靠你了,见到秀川统领大人时还望多多美言两句!”
“正是正是!”总督们都附和道:“普欣兄弟,我们可是一路患难与共地交情,到时你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
普欣笑着:“大家别开玩笑啦。秀川大人忙着复国讨逆的大事,他老人家能抽空见我们就不错了,其他的事,大家就别多想了。”
“对对!”总督们连声赞同道:“不愧是秀川统领身边的人,说得太有道理了!”
过了好一阵,军营方向响起了马蹄声,一个青年军官策马奔来。在巡哨岗前。他下了马走过来问:“请问哪位是普欣总督阁下?”
普欣站前一步:“我就是了。请问大人您是?”
这名军官眉目清秀,气质斯文,说话也很温和:“我是明羽。不敢称大人,和阁下一样,我也是红衣旗本。欢迎您到来,普欣阁下。”
明羽红衣旗本!
望着这个身上没有任何军衔标记的年轻军人,总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知道,眼前地人是远东地第三军统帅和远东军的后勤总管,是讨逆军里排得上号的实权人物。派出这样的人来迎接普欣,可见远东王对普欣的重视了。
“普欣总督。大人听说你来了,想见你,但正在开会抽不开身。麻烦请跟我进去吧。”
普欣正要答应,但身后有人扯扯他的衣角。他回头,科拉尔总督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小声说:“拉兄弟一把啊!”同行的总督们也都用哀求地眼神望着他。
普欣心下一软,对明羽说:“明羽大人,这几位是安然、史迪、戛纳等行省的总督,与我一同抵达,都是忠于家族地志士。他们也很想一睹秀川大人的风采。”
明羽望了众人一眼。淡淡笑道:“原来诸位都是总督大人,那倒是我失敬了。”
“明羽大人,您的大名我们都是久仰了!”
“明羽大人,我等实在是仰慕秀川大人威名。求您代为引见一番!”
明羽不紧不慢的说:“诸位大人既然不远千里来到我们大营,又有普欣阁下地推荐,想来定然都是对家族坚贞忠诚地志士了。只是今晚实在太晚,诸位大人便请入营歇息了,改日等大人有空隙时我再安排大伙与秀川大人会晤。诸位意下如何?”
明羽说是商量,但那语气却是不由分辩的。总督们连声叫道:“全凭大人您安排了!”
于是明羽唤来军中接待地管事,让他安排总督们和随从们的饮食和住处。他笑吟吟的抱拳道:“诸位大人一路辛苦,这便请先安歇下来吧。我那边还有点俗务处理,就先告辞了。”
总督们齐齐站起身欢送:“不敢不敢,明羽大人您请自便。”
明羽领着普欣一路朝着大营里走去,普欣有点过意不去:“深夜来扰,本来已是失礼。还要给明羽大人添了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明羽笑笑:“普欣兄----我这样叫你没意见吧?大家等级相同。你也叫我明羽好了。”
普欣知道这是对方地亲近之意,连声说:“不介意不介意,在下就冒昧了!”
“普欣兄,你是跟随过秀川大人的人,跟大人是有渊源的。”明羽悠然的走在前面:“有些话显得有些冒昧了,我也不怕交浅言深。这下就直说了。”
普欣心下一凛:“还请兄台指教!”
“嗯。普欣兄。你是懂事地人,国家正当非常时期。中枢最忌讳的就是地方上拉帮结派,纠结势力,尤其是各地总督,无论是宁殿下也好大人也好,都不喜欢他们私下交往太过密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普欣,你是秀川大人看重的人,你千里来投,大人一定会很高兴。你的前途远大,跟那伙人混在一起没意思。”
普欣凛然,肃然答道:“金玉良言,普欣铭记在心了。兄台好意,感激不尽!”
“呵呵,大家同在秀川大人手下当差,互相关照是应该地。”在一处***通明的大帐篷前,明羽站住了脚步,转头望向普欣。火光中,他的脸光暗不定,十分严肃:“记住了,普欣,你是秀川大人的人。”
普欣心下一凛。明羽如此露骨的强调这点,这令得他预感隐隐有些不妥。难道,在讨伐军中,还存在着能与秀川大人匹敌的势力?他脑筋转得飞快,但回答得毫不迟疑:“这是自然!我蒙秀川大人一手提拔,不效忠大人,我还效忠谁?”
“呵呵。”明羽满意的笑笑,率先进了帐篷,普欣跟着进去。
帐篷里***通明。十几支蜡烛把整个帐篷照得亮如白昼,几个军官围在帐篷中间摆有沙盘和地图前面低声的议论,说得很急,普欣只听得几句零碎地话语:
“……明辉地力量不足以抵御……”
“……干脆放他们进来算了……”
“……我们必须先决定我们的态度,坚定的向大陆各方表明立场,即紫川家的平叛战争不需要也不允许其他国家插手……”
在那批参谋军官中间,普欣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军官安静的低头坐在那。他穿着一身没戴军衔和标志地军便服,满头银亮地白发显然很久没剪了,长长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额头,火光映照下。他脸颊上的胡子茬清晰可见。
虽然他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志,但普欣的目光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这个军官有种说不出的魅力特质,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
“此位老军官气质非凡,绝非一般。”普欣在脑海里搜索着所知的远东将领。明羽自己已经见过了,罗杰是个猛将,没有这样超凡脱俗的气质;白川、林冰等人都是女性,也不可能。莫非,此人是大人新收复的魔族精英将领,比如羽林将军云浅雪?那倒也有可能,只是。他为何穿着紫川家的制服……
普欣正想着,那个军官一抬头,神目如电,眼睛却是依然清澈明亮。普欣才震惊万分:这位自己以为颇上了年纪的军官,竟然就是紫川秀本人!
不过二十六岁的青年,为何竟是白发如霜?
普欣正要上前行礼,紫川秀却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坐下。于是。他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听了一阵,他才明白过来,大家正在讨论地是西北局势。
“明辉向我们发来公函,称流风霜部队已经越境进入了我国西北,其规模大概有三个联队近万人。明辉派人与其交涉,但流风霜却称,她是为了帮助我国平定叛乱而来,若有人敢阻挡即为叛逆同谋。”
明羽小声的向普欣解释说:“现在。明辉拿不定主意,发文向我们大营请示:究竟要不要拦截他们?宁殿下已经把这事交托给我们秀川大人决定了。大伙在这讨论了好一阵,都没个结果。”
普欣望了紫川秀一眼,轻声说:“其实,明辉到底有没有能力阻止流风霜?”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紫川秀已经听到了。他抬头望过来。目光炯炯:“普欣。你继续说。”
“是。大人,敌寇入境便立即抵抗还击。这是家族军队的铁纪,根本无需请示。但明辉却发来了这么一份公函----下官怀疑,他是无力也不敢抵抗,却又不敢承担放纵流风军入境地责任,干脆就发来函件请示。若是殿下同意流风军入境平叛,那自然最好;若是殿下命令他阻拦,此去西北边境天遥地远,信使来回起码要一个月。那时明辉就可以藉口说,命令来得太迟,流风家早越过防线了,现在抵挡来不及了。”
“喔!”参谋们发出了吃惊的感叹声:“会是这样吗?”
“十有**,就是这样。”普欣摇头:“诸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军人,这已经不是军事谋略上的问题,而是地方官欺上瞒下的伎俩了,诸位大人没在地方上任职过,看不出也是正常地。下官,不好意思,也做过一任总督,所以对这些手段略有些了解。”
帐篷里静悄悄的,参谋们盯着普欣,没有人说话。“普欣说得没错。”说话的人是远东统领紫川秀,他长叹一声:“照明辉的性子,他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大人,您该代宁殿下起草诏书,以殿下的名义,严厉申斥西北统领!”
紫川秀缓缓摇头,苦笑道:“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天太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会议结束,参谋们纷纷散去。出门时,紫川秀对普欣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跟上,二人并肩走在营地中间的道上。
“普欣。好久不见了。”银亮地月光下,紫川秀打量着自己地老部下:“这么久没见,你显老些了。”
许久不见的长官以这样的对话来做开场白,普欣感到十分温馨。望着紫川秀的白发,他感慨万千,最后只能一句平淡的话出口:“大人,国事虽危,但您也得保重身体。斯特林大人已经去了,明辉大人鼠首两端,若您还出个什么意外。那家族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这世上,活着就已经够累了,若连死后的事还要操心,那也太辛苦了。”
普欣诧异地望着紫川秀。认识紫川秀已经数年了,从意气风发地西南统领,到巴丹会战时坚毅决然的大军统帅,他从没见过紫川秀如此消极,在对方淡淡地语气里,藏着无法道尽的沧桑和淡漠。
“上次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紫川秀漫不经心的问。
普欣回答得认真:“大人。那是前年的事了。那时您率领远东军回师大陆参加巴丹会战,那时我还在东南军中任职,奉斯特林大人的命令来迎接您。我们在巴特利行省会师……”
“我记得了。”紫川秀点头,他抬头望向头顶漆黑深邃的苍穹:“那时斯特林还是你们东南军的头。就像现在我与你一样,我还与他连夜商议对魔神皇的决战……”
虽然紫川秀望着普欣,但后者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已经穿透了自己地躯体,穿透了无尽的军阵。最后落在了苍穹尽头,那目光始终在寻找着,寻找着那个已经消逝于这个世间的身影,最后,他轻声叹息:“那一刻,仿佛就在昨天。”
普欣默然。他知道紫川秀与斯特林之间的交情深厚,但他无法理解,存在于这三个男子之间地感情,绝非简单的“交情”二字所能形容。那种情感已经融入了血脉和骨髓,犹如肢体相连,要斩断这个,那要留下血淋淋伤口的。
“普欣,你这几年都在史迪行省任职吧?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很好!自从大人您进军的消息传开,我省军民人心大振。大伙都说。既然秀川大人都进军了,那帝林叛逆也快完蛋了。我省军民决心团结起来。以最大力量支援王师讨逆!”
“这个,怕不是实话吧?”紫川秀的话语虽轻,却把普欣吓了一跳。他连忙分辩:“大人,勤王讨逆,那是人心所向。王师所向披靡,万民欢欣雀跃以迎大军,那是自然地事啊!”
紫川秀笑笑,却说:“我听说,跟你一起来的,还有周边几个行省的总督?”
“是的。他们是……”
“总督来这里了,行省政务长在哪里?”紫川秀微笑着:“在帝林那里吗?”
普欣顿时哑了口,结结巴巴的说:“史迪的省长留在本省坐镇处理了……我们省可绝对没有勾结帝林的打算!”
紫川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没有。但他们……”紫川秀长叹一声:“其他行省的督抚们,他们打地大概是两头下注的想法吧?总督到我这边来表忠心,省长到帝林那边去,只要隐瞒得好,不论我和帝林哪个获胜,他们都能安然保存下来。”
普欣暗暗松口气,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见面时,明羽对那帮总督有意无意中表露出的轻蔑和不屑。而按道理说,这时候远东军该是要极力拉拢这帮地方实权派的。
“大人,远东大军势如破竹,以大军的声威,消灭帝林匪帮易如反掌,这个时候他们还要与帝林勾结,那真是愚蠢至极!”
“他们不是愚蠢,他们是稳妥。局面上我们占了优势,但帝林也不容小觑。兵事瞬间万变,翻盘也不是不可能。无论紫川家能顺利复国还是帝林篡夺了天下,为稳定人心巩固统治,都要用温和手段来安抚地方的,那他们地目地也就达到了。”
说着,紫川秀眼中利芒一闪:“这次战争,无论是宁殿下重夺天下还是帝林顺利登基,地方势力必将大涨。新任总长若不能妥善处理,割据镇蕃将成为国家大患。”
普欣听得凛然,忽然又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大义凛然一意为国家考虑的忠良臣子,本身不就是最大地“镇蕃”头目吗?若说割据,家族境内还有哪个势力比远东更“割据”的?
看着普欣神情严肃,紫川秀笑了:“别那么紧张,我说这些话不是疑你----若是疑你,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普欣,你那边备战准备得如何了?”
“自从听闻宁殿下在远东发布檄文,史迪行省就开始备战了。只是我省物力贫瘠,虽然竭尽全力,但还是只筹备了三万人三个月的粮草。另外,我省还组织了五万人的预备役民兵----因为时间紧,他们现在还派不上用场,但充当民夫用还是可以的。在军事方面,我省有守备军一个师和一个特种旅,可供大人差遣调度。”
“很好,普欣,你有心了。”
“这是下官职责本份,不敢当大人谬赞。”
紫川秀抬头看看天,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赶了一天路,也该累了,就早点歇下吧。过两天,大本营就要前移到巴特利首府了,那里是指定各省王师的集结地。你们史迪行省的军队早准备好,到时候说不定也要派上用场的。”
“遵命,大人。”
第三十一集 双雄对决 第三章 勒王讨逆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各地的总督纷纷过来,他们或是独身前来,或是带上了大队兵马……这让负责后勤的明羽很有意见,整天发着牢骚:“哪怕是来野餐的都要记得带饭盒啊!”
勤王军云集,带来的麻烦并不仅仅是物资的短缺。以前紫川秀还感慨过巴特利的省长吴华实在是演戏的高手,但现在看来,他的感慨发得还是太早。现在的总督政要们,哥哥都比吴华高明得多,他们日夜围绕着紫川宁,表现出了高度的爱国热情,指天誓日地喊着与帝林不共戴天,上演了割腕沥血宣誓等好戏,把紫川宁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对李清说:“紫川家虽然失去了斯特林和文河,但好在千万个斯特林站了起来!”
紫川秀的评价是:“哼哼,在宁殿下逃亡时,这千万个斯特林干什么去了?”
尽管牢骚满腹,但紫川秀也不敢随便开口。位高权重带来的不单是权利,也伴随着沉重的责任。一起拿只是预备役副统领的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言,但发现远东军统领兼勤王军总指挥,自己的身份已不单是简单的军事将领,更是紫川家皇权派的政治首脑。站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却是不好再大放毒舌了。一个不巧,外面就会流出传言:“秀川统领十分其实投诚将领。他说当初没有出手救援宁殿下的督抚们都是不可靠地。绝不能留!”——这就是硬生生把中间派往帝林那边推了。
来自各省的参展兵马一股股数十近百的抵达远东军营地,光是整编兵马就让远东军的后勤不对忙得不亦乐乎。 ,双方都在继续着每一分力量,为最后的决战做着准备。
七八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巴特利行省总督府。
早期的路人们惊奇的发现,今天的城市有点异样。市区内军警密布,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路口都站着巡视的警察和士兵,冷漠的注视着过往地行人。而在总督府邸周边街道,那更是警备森严。在三条街外,经常就立起了“禁止通行”红色警示牌,警戒线内,则有穿着浅蓝色军大衣的士官生钉子般立在街道里两边,气氛肃杀。
看到这样的阵势,懂行的市民们都在窃窃私语:“看,准时有大人物过来我们这了!这样的规格。起码是统领级别的。”
市民的先见之明很快得到了证实,上午九点许,长长的车队从城外驶入,开道的骑兵手持金色的飞鹰旗,现实军队里有紫川就的高级将领或者皇族成员在。长长的队伍椅子蜿蜒排开,直奔总督府去。
在总督府门前的空地上。人头济济,高级军官的肩章耀花人眼。在这快小小的空地上,维特、特伦西亚、刚穆特、亚辛、比特、达玛、史迪等二十一个行省的总督和高级将领都在此地了。制服笔挺的高级军官壁立如林,没有说话,也没有人议论,上百人狙击的地方,竟静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军官们笔挺地站立着。表情严肃,甚至隐隐带有担忧。
“来了!”
领头的马车驶过街角,紫川家的金色飞鹰旗赫然入目,长长一串马车驶入。马车听下后,远东军的重要将领纷纷下车。在等候的人群中。总督们在轻声议论着:“走在前面的那个美女是林冰副统领阁下。她负责远东军的军法和纪律……”
“正在下车的美女是白川红衣旗本阁下,她可是远东第二军司令,是远东的主力军。”
“跟白川后面的是明羽红衣旗本阁下,他是远东第三军司令和远东军的后勤主管。”
“那是布兰将军。他也是远东军的元老了,当年大起义时就跟着秀川殿下了,很得统领大人信任的重臣。”
“那个瘦高个子地倒不清楚他是谁……不过我知道他是负责远东军情报地……”
“当紫川秀从马车上跳下来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不必介绍,哪怕是没见过地总督也能认出他的身份来。或许紫川家有第二名统领在此,但不可能有比他更耀眼的将军。他衣裳也不甚华丽。一身深蓝色的高级军官制服,外面逃着远东军的黑色骑兵斗篷。寒风中,宽大的斗篷猎猎舞动着,仿佛要展翅飞去。
家族最年轻的统领身形挺拔,玉树临风,雪白的银发衬托着黑色的斗篷,在身边簇拥的将官中显得十分显眼,令人震撼。
扫了众人一眼,微蹙剑眉,紫川秀的目光如剑般犀利:“我是紫川秀。”
被远东统领的威严慑服,不需人指挥,总督们齐刷刷的跪倒:“参见大人!”
“都起来吧。殿下就要下来了,小心君前失礼。”
说着,紫川秀站到了最后一驾也是最华丽的马车边上,养生道:“总长殿下,诸位总督和将军们都已经到齐,恭候圣驾!”
气氛严肃总督们目光都集中到了那辆马车上。自从一月帝都发生了叛乱之后,紫川家的仙人总长还不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虽然远东军宣称紫川宁曾在远东瓦伦要塞阅兵誓师,但检察厅也不赌咒发誓说紫川宁殿下好端端的在帝都吗?由远东挑起的这场战争,到底是紫川家皇权讨伐叛逆的正义之战,海华丝远东势力企图夺取霸权的叛逆之战虽说目前为止,总督们大多占到了紫川秀这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相信紫川秀。他们只是觉得,比起检察厅来。远东军实力更强,赢面更大而已,而且舆论和人心都是向着远东这方地,所以,总督们也识时务的站到了这边来。
但一直没有见过紫川宁真容,总督们心中也没底。有个不敢出口的问日一直盘踞在他们心头:万一,总长真的在帝林那边呢,那怎么办?
车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军装的俏丽女子探出头,轻盈的跳下了马车。紫川秀抢前一步,恭敬的扶起了这位俏丽女子。全场想起了无声的波动。激动的情绪就像波浪一样在人群中荡漾开。总督们窃窃私语:“总长殿下。真的是总长殿下!”
二十二岁的紫川家总长身穿一身深蓝色的军便服,外装是雪白的裘皮大衣。那猫茸茸的裘皮容貌烘托的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分外雪白。紫川宁微微低着头。修长的睫毛掩盖了明眸,沉静似水的眸子平静的凝视着面前的人群,在少女的眼中,有一种历尽沧桑的从容与沉静。
紫川宁曾任中央军司令,这里有不少出身于东南军或者中央军的总督,只是一眼,大家便能确认了:站在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俏丽女子,确实是紫川家的第九任总长。
总督们齐齐单膝跪倒:“微臣参见总长殿下!”
作为地主的巴特利行省总督瓦新站前一步,代表众人说:“殿下,微臣等不知殿下蒙难。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都起来吧。”紫川宁平静的说,“大家是受帝林蒙骗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罪。今日大家能在这里,足可见各位的忠义了。”
紫川宁语气淡淡的,没有怨尤,也没有责备。但总督们都不由自主地从背后升腾其一阵寒气:总长的怨气很大啊!
听出了总长语气中暗含的布满,一时间,全场无人敢出声应答,静的鸦雀无声。
幸好,远东统领紫川秀出来解围了:“殿下,大家都到齐了,我们不妨进去吧。”
回忆的会场被设置在巴特利总督府的礼堂内。在主席台后的蓝色墙上悬挂着巨大的金色飞鹰旗,手持利剑的卫兵壁立门口。向进场的高级军官庄严行礼。灼灼发光的肩章耀花人眼,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气息铺面而来,此事,能在这个地方占有一席之地的,起码都是旗本以上的高级军官了。
坐在主席台上的只有三个人:紫川宁、紫川秀、林冰。本来紫川秀还邀请巴特利本地的总督瓦新和吴华上来就坐的,但这两位父母官打死都不敢上来和总长并肩而坐。于是,主持会议的就变成了紫川秀本人了。
紫川秀环视一眼众人:“诸位大人来自各省,有些跟我合作过,大家认得;有的却是第一次见面。我看,大家先来个自我介绍。也好让总长殿下认得各位。就先炒年糕前排开始吧,一个个来。”
于是,在座将领纷纷出列向家族总长问好和自我介绍:
“下官胡麻,任职特伦西亚总督,今日首次得觐见殿下天容,深感荣幸!下官深信,在总长殿下和远东统领统率下,我部必能立下无上战功!”
“下官林如海,任职亚辛总督。很荣幸能参见殿下,亚辛全省军民愿为殿下效死!”
“下官高长风,任职沃伦总督。请允许下官表达我省军民对殿下最衷心的爱戴和拥护。能参与光荣的勤王讨逆之战,下官深感无上光荣!”
“下官卫敏,任职刚穆特总督。这次前来勤王,下官统带了八千虎!下官向宁殿下和秀川统领大人恳求,请把先锋军一职委派给我们,我们定能把叛军杀个落花流水!”
眼见将军们纷纷出列跪倒向自己致意和效忠,紫川宁脸上淡漠,心底却是波澜激荡。她想起了当初逃亡道上的心酸和艰苦,再看看现在一呼百应的微风,不仅感慨万千。
介绍完毕,军官们纷纷回到原位上坐下。
紫川宁缓缓说:“自一月来,国家沦丧,恶浪滔天,黑暗遮天。还在家族还有诸位这样的忠贞之士。虽然叛军威逼利诱,但你们时钟不肯屈服,坚守着信念和道义,这也是国家的希望所在。诸位,你们今日不负紫川家,他日紫川家定也不负你们。”
紫川宁话音刚落,紫川秀肃然道:“谨遵殿下旨意。我等必效忠家族,驱灭叛逆!”
将官们齐声喝道:“效忠家族,驱灭叛逆!”这数十人都是军中的菁英高手,人数虽不多。但声音却是低沉有力,震得人耳膜发痛。
总督们中不乏出身当初东南军的军官,看到这样振奋人心的场面。他们都想起了当年远东军和东南军联军进军帝都与魔神皇决战前夕的誓师大会。如今,远东统领依然风采照人,但英气逼人的东南军司令却已经成了墓中白骨。想起英年早逝的斯特林,不少总督眼中包含着泪水。
林冰曾评论道:“帝林谋害斯特林,这不但激起了紫川秀的愤怒,也引起了东南系将官的众怒,甚至可以说,他成功的激怒了整个紫川家军方。从这个意义上说,帝林杀斯特林的后果比杀紫川参星更严重。”
在黯然神伤之余,将领们也深感惶恐。紫川军中讲究出身和嫡系。斯特林在世的时候,出身东南系的军官都把他当作主心骨,不管在哪里任职,他们都把斯特林当作核心,自己的凝聚在他周围。但在这次事变中,斯特林被谋害,文河殉国,秦路被谋害,斯塔里被处决,方云失踪,东南系的重量级大将被一网打尽,懂那些军官们深感惶惶。不关事战场还是官场上,失去了靠山就意味着脆弱,意味着容易被摧毁。
好在,远东统领是斯特林将军的义弟,投靠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看在斯特林将军的份上,说不定他会照顾我们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家抖擞起了精神,昂首挺胸。站姿挺拔。力争要给紫川秀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也好作为投靠的引身之资。
“诸位阁下勤王讨逆,忠义可嘉。只是各位的力量我这里还不清楚,参谋部不好拟定计划。还请麻烦诸位给报一声,让我心里也有个底。”
紫川秀话音刚落,总督胡麻第一个站出来,这个子不高的将军声音却是出奇洪亮:“特伦西亚愿出兵两万五千人,攻三个步兵师!”
会场里想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都在感叹胡麻总督的大手笔。一个行省出三个步兵师,别的行省虽然也能拿得出差不多的兵力——例如巴特利行省在抵抗检察厅的战争中就组织了四个本土守备师,但他们是保卫本土,而胡麻但呢个与是把特伦西亚的守备力量抽调一空来帮助勤王军了。总督低声议论着,都在嘀咕着胡麻是否疯了。
紫川秀韦唯诧异:“胡总督,我记得在军务处的序列表上,特伦西亚的守备部队总共也就三个师吧?你组建了新部队?”
“启禀大人,未得总长殿下同意和军务处批准,下官不敢擅组新军。我省军备队确实只有三个师。”
“胡总督,难道你就不留下一些部队留守吗?”
“启禀大人,下官已经留下两个步兵大队在特伦西亚了,足以维持当地治安和秩序了。”
“胡总督,你不留兵力,虽然我军胜算很大,但倘若有个万一……那时你怎么办?”
“殿下,大人,下官虽愚,却也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要王师主力得胜,俺我省自然是稳如泰山。倘若战运不佳,王师主力遭挫的话,纵使我省三个师齐全都在,却也无济于事。国家,先有国才有家!特伦西亚一省的安危很重要,但家族的社稷存亡却是超于一切的。值此生死存亡的要害关头,保大局舍小家,下官旗杆不尽全力而贻害全局?”
胡麻总督大义凛然,字字掷地有声,直听得紫川秀毛骨悚然。能把这么虚伪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胡麻倘若不是斯特林那样的圣贤便是自己闻所未闻的大奸大恶。
紫川秀和林冰交换个眼神,林冰低声说:“这厮豪赌得很。孤注一掷啊!”
打量着眼前气宇昂扬的矮个子将军,紫川秀嘴角露出冷笑:紫川宁在远东发布檄文两个月了,特伦西亚连个屁都没放,这样的人物,会是忠君爱国的圣贤?不过你既然把赌注压在我们这边,那倒也是欢迎的。
他平静的说:“胡总督公而忘私,顾全大局,忠义之心,皎洁日月,实乃吾辈楷模!”
眼见胡麻得了远东统领如此高的评价,众位将军眼中流露艳羡之色。
胡麻深深的低下头来,“大人谬赞。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胡麻阁下不必客气。你今日的功劳,进家族自然会记住的。”
虽然不以为然,但紫川秀不能不承认。胡麻确实大大鼓舞了人气。他承诺出兵三个师,有这个高标准在前面,各省总督知道此事关系自己在总长和远东心目中的印象,也不好意思出兵太少。
“亚辛行省愿出兵一万七千,两个师!”
“维特行省愿出兵一万五千,一个步兵师团和一个骑兵师。”
总督们一个个出声承诺,出兵数目大抵在一万到两万之间,这已经比紫川秀估计地要高很多了。眼见讨逆军兵力日渐雄壮,紫川秀心头暗喜。转头望向紫川宁,却见紫川家总长虽然也在微笑,但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一丝忧愁。
紫川秀低声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紫川宁低声说:“阿秀哥,各省镇督踊跃出兵,可见其忠君爱国之心。只是……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但地方势力如此强盛,蓄养精兵,日后只怕尾大不掉,恐非国家之福。”
“殿下思虑日渐成熟了,很让微臣欣慰。不过镇蕃之忧那是日后之事,现在要紧的是评定叛乱。微臣觉得,只要中央政权能保持强势,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紫川宁苦涩的笑笑。她当然知道之忧中央政权强大,地方就自然就会服从。但问题是现在的中央政权……呃,若是不算远东军的话,现在的中央政权就是指李清和十几个侍卫了。如今,各省动员的兵力动辄以万计算。这样的“中央政权”实在是算不上强大。
偌大的会场,只有紫川秀沉稳而不失清脆的声音在回响:“诸位,我讨逆军首战目标,便是要一举歼灭检察厅盘踞在巴特利的今西叛军。白川红衣旗本!”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站前一步,响亮地应声道:“下官在!”
“命你率领我远东第二军的二十个团队,从正面吸引并牵制住今西部队。”
“下官遵命!”
“布兰将军”
苦无的半兽人从作为上站出来,声如洪钟:“光明王殿下,属下在!”
“你率王国第二镇的二十个团队,负责策应白川的左翼,并随时做好从侧翼突破并包抄敌人后路的准备。”
“遵命!”
“瓦新阁下!”
“下官在!”
“你率巴特利省军的两个师担当白川部队的右翼策应,并作为展现的预备队使用。”
“遵命!”
“普欣总督!”
“下官在!”
“你率你省的两个师团在奥斯行省进行骚扰性攻击,重点打击敌人补给车队和粮仓等目标。”
“遵命!”
“胡麻总督,林如海总督,高长风总督!”
三名总督同时应声出列:“下官在!”
“你们三省的军队立即在奥斯行省集结,组成我军的一支别动队,以胡麻总督为首脑。你部将负责打击今西的大营,切断他地后路!”
“遵命!”
“卫敏总督,科拉尔总督,罗木总督!”
“你们三省的军队以卫敏总督为首脑。你部的任务是协助胡麻总督部,切断今西部的后路,并阻挡来自帝都方面对今西的援助。你们的行动,听从白川红衣旗本的指令!”
“遵命!”
分拍完人手,紫川秀才回头礼貌地对紫川宁说:“殿下,您看这样处置可合适不?”
紫川宁笑笑:“军务上的事,我也不是很懂,统领看着办就是了,我没意见。”
“这样,未成年就逾越了。”
接下来地会议延续了一个多小时,紫川秀如臂指使地调派一种总督,甚至没有象征性的征求下紫川宁的意见,但在场众多总督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外表上,紫川秀温和有礼,气质平和。但众人都能感觉到在这平和的外表下,银发统领深沉的眸子里散发着浓烈的杀伐之气,他瞬间惊鸿一瞥的目光里,蕴藏着刀锋般的凌厉和冷冽。在他的注视下,即使是最老奸巨猾的总督都有一种周身被看透的 寒意,如同面对崇山峻岭一般巍峨不可对抗的存在,总督们根本想不起抵抗的念头。
紫川宁默不作声,一双明亮的眸子定定的投在紫川秀身上。她知道,能在这个房间就坐的,哪个不是军队里打磨出来的老油条?能在厮杀的战场上幸存,在争斗的官场上胜出,都出任一省总督的人物,哪个是简单的人物?放在外面,他们都是统帅一方的大员,腹有韬略,胸有山川。但在这里,在紫川秀面前,他们得到的待遇还不如普通小兵。
看着紫川秀挥洒自如的对一群刚见面的将官们发号施令,张口就训,闭口就骂,而被呵斥的将军也不敢有丝毫抵抗,只敢连连称是。连紫川宁这种不通军事的外行都能感觉出,在与自己相处时的温柔截然不同,操办军务的紫川秀,霸气逼人。将军霸气,虽然无形无色,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这不是凭职务或者出身就能获得的。在军中磨砺多年、亲手斩杀无数兼手掌重兵,紫川秀不必故意做做,一举一动,自然而然的就显露了威严,这是身经百战的统军大将特有的虎威,就如山中狮虎的气息,稍一展露便足以震慑群兽。
“紫川家的统治者,正需要这样的威严啊。也幸亏有阿秀哥哥这样强势的人物,才能压制得住那么多个怀异心的督抚。身为女子之身就任家族总长,实在有太多的顾忌和不便啊,难道我能一辈子依靠阿秀哥哥吗?”
紫川宁沉思着,陷入了迷茫和惆怅中。
第三十一集 双雄对决 第四章 战略局势
在七八六年年末的巴特利会盟上,紫川家的年轻总长和她麾下干轻的远东统领各有所获。在这次会议,紫川宁在天下诸侯面前亮相,确立了紫川家正统领袖的名份,而远东统领紫川秀获的的是东南诸侯承认的军事指挥权。
巴特利会盟是紫川家讨逆平叛战争的一个重要标志,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有着重大意义。这表明着以紫川宁为首的紫川家皇权已得到了家族各地诸侯的承认。巴特利会盟在军事上的意义更为重大,继最初的四个行省外,又有十二个行省的军队加入了讨逆军部队,这导致讨逆军军力有了一个飞跃性突破,而且原来孤军挺进的战略局势也有了极大改善。
在巴特利会盟上,紫川秀本来制定下了围攻今西部队的计划,但这个计划并没能得到实施。巴特利会盟第二天,监察厅的情报网就获知了这个情报,今西不等请示帝都,立即掉头就跑,主力部队连夜缩回了奥斯行省首府。
奥斯行省的局势比较复杂。奥斯总督科维奇并没有公开反正,是至今还留在帝林阵营中的少数东南总督之一,但私底下,科维奇却是倾向于远东一边的。但今西带着大军就驻在奥斯首府,科维奇想反正也找不到机会。为了向远东一方证明诚意,表面上,科维奇与监察厅保持合作,暗地里,他却不断对监察厅地零散部队下手。监察厅在奥斯省内的补给车队和驻地常常受到袭击,这就是科维奇的杰作了。
虽然科维奇的几次偷袭行动做得成功,但其中破绽也不少,放在监察厅的情报部门眼里,那简直跟写在白纸上一样清晰。今西不是没想过除掉科维奇,但问题对方异常警惕,无论今西如何催促约?命请?令威胁,他就是坚决不肯出守备队的军营,而奥斯守备队也网罗了不少忠于科维奇的亡命之徒,除非是出动大军攻打。监察厅是没法动科维奇的。
跟巴特利的远东军相持不下,虽然对科维奇恨得咬牙切齿,但今西也不希望后院起火开辟两条战线。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两支各怀敌意的军队在奥斯首府对峙而立。
今西地突然后撤,导致远东的包围圈落了个空。由胡麻总督和卫敏总督统率的两路兵马本来是要抄今西后路地,却是与后撤中的今西部队打了个遭遇战。先与今西遭遇的是胡麻统领的三省联军。对上远东军,监察厅的兵马多少还有些顾忌,但对上这些纯粹是由各省守备队组成的联军,既无默契又无配合,虽然号称是“三省联军的八万大军”,但监察厅的兵马都是从林家战场上凯旋而归的,他们最不怕的就是以寡击众。
在奥斯行省与巴赫行省交界地克利台镇附近。今西部队遭遇了胡麻总督统率的三省联军。今西先用小股部队牵制特伦西亚和亚辛两省守备队,主力则全力以赴攻击沃伦行省的守备队。
因为相互间缺乏协调和统一指挥,胡麻总督和林如海总督都无法对今西的攻击做出正确应对,两位总督先前都只是在东南军中做过师长,缺乏指挥过全面大战的大局观,他们被今西派来牵制攻击的小股部队吸引了注意力。都以为对方地全力攻击对象是自己。所以,他们严阵以待,而对高长风的一声又一声的求救哀求置之不理。最后,直到高长风部彻底被击溃以后,胡麻和林如海才醒悟上当。此时,今西已把进攻的矛头指向了胡麻部队,一连串的凶猛进攻打得胡麻晕头转向。他唯一的出路是向林如海求援。但林如海被监察厅凶猛进攻的威势吓倒了,说什么也不肯出兵救援,藉口说:“我们这边也很吃紧啊!”立营坚守待援。
当天日落黄昏时,坚守了整整七个小时地胡麻所部终于崩溃,溃兵四散逃逸,胡麻总督乔装混在溃兵之中逃生。三省联军。最后只剩亚辛省的林如海部队了。他被监察厅的部队包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当时白川正在率军挺进奥斯首府道中。闻知胡麻军表现如此笨拙,她十分情奴但同时也意识到,如果开战之初,讨逆军就有一整路兵马被全歼,那影响是十分恶劣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救出被包围的林如海部队,她急令由担当预备队的卫敏所部三省联军立即挺进克利台镇,全力救援被包围地林如海所部,命令下得十分严峻:“你部即刻火速参战救援,若不能救出林如海部,你部亦以战败论处!倘有怠战畏惧不前者,一律格斩!”
接到这样地命令,卫敏和其余两位总督都不敢怠慢,星夜率军前往救援,人马全速行动,一天一夜急行军一百里。他原打算午夜三时抵达战场外围,在那里休整三个小时,天亮时分再全力发动攻击。可惜的是,他地踪迹被监察厅的情报网察觉,信鸽提前三个小时飞到了今西营中。结果是打算偷袭的人反被人偷袭,当晚二时,正在赶路的疲惫之师遭到了今西的凶狠一击,天明时,四万大军土崩瓦解,三位统军的总督红衣旗本下落不明。
次日,今西再次回师包围林如海阵营,射书入营,命令林如海立即出降。他表示,此时投降,监察厅可以既往不咎,保留营内军官职衔和待遇;倘若顽抗,破营时鸡犬不留!
林如海虽然打仗无能,但政治上倒还看得清楚。他知道监察厅虽然接连获胜,但远东军主力未动,依然占了大局的优势。而且白川将军和半兽人将军布兰都在尾随今西而来。这是远东本土来地强兵,能与监察厅对抗的劲旅,自己可以安心等候他们的救援。
但可惜,林如海看得明白,他麾下的军官们却没有这样的智慧0眼见监察厅兵马雄壮,接连不断的击破讨逆军,杀得血流成河,这些没见过战阵的地方守备队军官早慌得六神无主,恰好有几个军官是监察厅安插的卧底,他们趁这机会拼命的鼓动。吹嘘着监察厅如何可怕无敌,又是如何手段残忍,把军官们吓得心胆俱碎。人心浮动。半夜里,在几个监察厅卧底的鼓动下,守备队地大队长们发动兵变,将林如海绑了,打开营门投降监察厅。
今西侧也不负诺言,对投降的军官们好言抚慰,各自保留了原职,甚至就连林如海也没有杀,只是将他关了起来。
七八六年十二月三日,紫川家讨逆军与监察厅的第一次正面会战…一克利台会战…一终于分出了胜负。此次会战以紫川家讨逆军地彻底全败而告终。参战的两路六省讨逆军。一路被击溃,另一路被彻底全歼。高长风总督、罗木总督战死,林如海总督被俘投敌,胡麻总督、科拉尔总督逃回了巴特利,卫敏总督率领一支残兵活着逃出来与白川会合。
见到白川,卫敏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哭得一塌糊涂。这次战败。跟随他出战的一万五干名本省子弟死伤惨重,溃散大半,他精心栽培的军官团也被一战而灭,如今他的实力还不足当初的一个零头。
白川同样心情沉重,但她没有对卫敏呵斥责难,反倒是温言抚慰道:“贵部实力损伤确实很大,但这是为国而战。为公义而战,相信宁殿下和秀川大人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我败军辱师,如何还有脸面回见秀川统领大人?”
“此次战败,责任在我。我急于求成,操之过急,身为前敌指挥。我会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向总长和统领大人请罪。此败,与诸位无关。”
听白川这样说。卫敏顿感全身轻松。其实他表现得如此难过,不单是为了部下的损丧,其实也因为害怕受到紫川秀地惩罚。本来他还想好了一番说辞好推卸责任的,却不料白川这样一口将责任揽了过去,让他在轻松之余隐隐也有点惭愧:自己堂堂男儿,还不如一个女子胸襟。
他讪讪道:“白川大人,其实我也是有责任的,我不该日夜赶路过去,让军队太疲惫,以致给今西可乘之机……
“我给你们的命令是最快速度赶去增援,你们日夜赶路是执行我的命令,并无过错--不必说了,卫敏阁下,秀川大人对我还算信任,一个败仗的处分,我还担得起,大不了把以前地一些功劳折进去就是了。但你们不同,你们刚刚加入讨逆军,需要给总长和秀川大人留个好印象,以后也好挣个前程。”
望着白川,卫敏的眼眶湿润了:“白川大人,我……”
“卫敏阁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既然你和其他几位总督都是我属下,我有责任保护你们。”白川平静的说:“就如大人当年保护我们一般。”
克利台战败后,白川将部队交给了布兰,自赴大本营请罪。她将战败的过失都揽了下来,自请处分。这件事在远东军大本营中也引起了轩然?波大?。
远东军副帅林冰认为,此战损失的部队是各部总督的,并非远东地直属部队。如果不处罚白川的话,怕各路总督会心怀不满。
而紫川秀对此事的反应则是:“打了败仗当然要处分…就罚白川站墙角吧。”
紫川秀并非单纯袒护自己的下属。事实上,他对事情的了解比林冰深刻得多,也清晰得多。在各路讨逆军中都有远东情报局的密探,他们已经将战争地经过向他做了汇报,从战事发展到各路指挥官所下地每一个命令,紫川秀都有了解。按照他的看法,白川所下地命令并无错误,倒是执行命令的总督们有执行不力的嫌疑。不过既然白川自己把事情揽了过去,他也不打算再对总督们追加处罚了””事实上。损兵折将地总督们已经够凄惨的了。
热血沸腾的誓师出征变成了轻松愉快的野外聚餐,义愤填膺的三万军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明辉统领本人则成了悲天悯人地和平主义者。他说:“何必呢?大家都是紫川家臣子,打来打去死伤的都是家族子民,那多不好啊!不如我来做个东,秀川统领和帝林大人二位坐下好好谈谈,万事有商量的啦!连在西北手握雄兵的明辉都如此摇摆。那些地方行省的总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眼见远东出兵气势汹汹,总督们都把帝林看作半个死人了,不料在克利台一战,帝林还没出手,他麾下一个部将便把远东讨逆军杀得一败如水,大家才意识到。原来监察厅还是有很强实力的。天下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
于是。世间风气又是一转,那些本来打算投向远东一方地地方实权派们,现在又把头缩了回去;甚至就是那些已经投靠远东军的总督们也在心理打嘀咕了,他们派遣心腹,通过各种中间人和渠道,向监察厅抛出了媚眼,并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虽然身在远东,但心向帝都啊!在将来的战争中,我们将是监察厅最可靠的盟友。
帝都,晚间九点。彤云密布,在人们期待已久的欢呼声中,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白雪飘飘扬扬地洒下,一点点的将街道和树木染白。
屋子里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柴火,散发着木质燃烧的清香味,悠扬的小提琴曲如同潺潺溪流一般在房间里回荡,明亮的火光在银座烛台上跳跃着,装饰着名贵油画地花墙上映出了火光地阴影。
在靠近窗口的桌前,两位英俊地男子对面而坐。其中较年长的男子身着便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举止无瑕,整个人简直像刚从墙上的油画里走出来一般,鬓白的头发并无损他的气度,反倒给他增添了成熟稳重的魅力。
他喝了一口咖啡,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吁出一口气。他温和的说:“监察长大人,这里视野开阔,闹中取静,感觉很不错。谢谢您带我来”
坐在他对面地高个子男子礼貌的欠一下身。苍白的脸上却并无多少表情:“殿下格调雅致,能得您的赞赏,下官深感荣幸。这个地方,下官很喜欢陪朋友过来喝咖啡聊天的,一时任性就把宗家殿下请到了这里,还望莫怪下官失礼。”
“哪里。其实我也不喜欢在会议室谈事。大人如此洒脱,深得我意。对了,差点忘了:请允许我对贵国军队在奥斯行省对远东部队取得的重大胜利表达最衷心的祝贺。我国真诚的祝愿,在阁下的英明领导下,贵国将更加辉煌而强大。”
若是对旁人。帝林免不得要假撇清一下,说上几句“我国的总长是紫川宁殿下,军队是家族地军队。并非我的私兵”之类的废话。但眼前地人--虽然初次见面,虽然他有着林氏家族宗家这样显赫的身份,但在对方身上,帝林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草原上觅食野狼的血腥味。
掩饰是不必要的,两头野狼在漆黑的草原上碰到了,它们是没必要拭擦嘴边的血迹的。该做的,是磨利自己的爪子和牙齿。
最后,家族总长紫川宁出面接见对灰头灰脑跑回来的三位总督””胡麻总督和科拉尔总督都活着逃了回来…耐心加以抚慰和劝导。劝导时,紫川宁若隐若现的对总督们许诺:“现在的损失不必过于担心。将来只要紫川家重夺政权,必然会对各位有所补偿。”
既然总长出面,几个总督也觉得有了面子,再加上他们心里也隐隐发虚:自己的作战表现实在是见不得人。所以,谁也没有敢出声追究白川的指挥责任什么了。
讨逆军内部对此事低调处理了,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克利台战役是家族讨逆军与帝林的第一次正面会战,大陆各个势力的关注焦点所在。会战后不到几天,在监察厅的情报网地极力鼓动下。远东军战败的消息就伴着十二月的寒风一起滚滚传遍了大陆。
“远东军在克利台大败!监察厅败敌三十万,阵斩紫川家红衣旗本十七名!远东统领紫川秀被彻底打垮了,带着败兵往瓦伦要寨撤退。监察厅地宪兵正在对其紧追猛打。”
“假扮总长殿下的女子被活抓了!她根本就不是紫川宁殿下,是远东军找来假扮的!”
“远东讨逆军已经崩溃了,远东半兽人部队兵变了,家族的极东地区发生魔族叛乱,远东统领自顾不暇,已经退兵回去了!”
西北边防军统领明辉本来已做好准备南下平叛了。这天,三万精锐边防军将士?合集?,杀猪宰羊歃血祭旗誓师,气氛庄严肃杀,明辉登台正准备演说呢。忽然有人跑来跟他说:“大人,听说远东军在奥斯的克利台镇被监察厅彻底打垮了!”
这下,明辉面白如纸,汗下如雨,他拔剑苍茫四顾,良久憋出一句话来:“来人啊。把那几头宰好的猪羊给烧烤了…今天大伙就是出来露营野炊的!”
“感谢殿下地祝贺。我国一向重视与贵国的传统友谊。宗家亲临帝都,那更是为这份友谊增添份量,尤其在这个非常时刻,在我国正与来自远东的叛乱部队进行殊死战争的时刻。这是对我们的极大支持。我们相信,宗家的到来必然会使我们对胜利充满坚定地信心。”
“大人您说得很对。虽然前不久我们曾有过一些误会,但贵我两国有着历史悠久的传统友谊,这不应该成为阻碍我们两国交流和互助的障碍。当然,我也注意到,现在的局势不是很稳定。紫川家合法?府政?和叛乱军队正在交战。我林氏家族一向宗旨是秉承正义而行,我们愿意帮助紫川家合法?府政?战胜叛乱,而且我们相信,林氏家族的援助和支持对于紫川家合法?府政?消灭叛逆的行动将是有所帮助的。”
帝林扬扬眉,却没再说话,而是低头喝着咖啡,神态轻松。目光却凝重。林睿说得饶舌又嗦,把“紫川家合法?府政?”这个词重复了三遍,平常人只会觉得林家族长很嗦,心思敏锐地帝林却明白,林睿重复强调这个词大有深意。
现在的“紫川家?府政?”有两个,一个是在巴特利的远东统领紫川秀为首的远东集团。一个是在帝都以自己为首的监察厅集团。两个武力集团都声称自己拥有紫川宁殿下,是紫川家的合法统治者。也都声称对方是背叛家族地叛军。而林睿声称林氏家族会支持“紫川家合法?府政?”,却不说明“合法?府政?”到底是紫川秀,还是帝林?
林家到底支持地是哪个?是自己,还是紫川秀?谁是乱军队,谁是合法?府政?,谁说了算?
若是旁人,此时便免不了强调一番自己这方的正统合法性,诋毁对手擅自造反,无君无父,实在罪大恶极。但帝林却是想得深透,林睿不会在乎谁是紫川家地合法统治者,他在意的是谁能给他利益。
监察厅若给林家好处,林家便承认监察厅是紫川家的合法?府政?,认定远东军是叛逆,支持监察厅?压镇?。监察厅若不肯屈服,那么,林家便要支持远东军打你们了!
帝林在心底咒骂,外边传言林睿行事谨慎小心,果然名不虚传。连一个不公开的私下会晤,他都把话说得这么云里雾去,躲躲闪闪的。而且,除了职业流氓以外,一般人说到利诱和威胁这样的话都是不怎么好意思出口的,而身为林氏宗家却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而且一点把柄不露,这人实在也太不简单了。
暖暖的咖啡入肚,帝林已想通了前后。他缓声问:“不知贵国所谓的帮助包括什么?”
“对于朋友,我们林氏家族历来真诚而尽力的,只要朋友需要,无论是金钱、武器、物资,甚至直接派兵援助,都没问题。”
“贵国的慷慨,那是举世闻名的。但朋友间的帮助应该是互相的,不知道贵国有什么需要呢?”
林睿露出赞赏地微笑--类似?女妓?碰到上道又大方的嫖客时候的笑容--他说:“监察长大人。我们的要求,也是一贯不变的。”
一瞬间,帝林目光变得冰冷又锐利,说出的两个字仿佛在铁火里煅烧过的:“西南?”
林睿点头,温和的笑道:“大人睿敏过人,难怪能成就大业。”
帝林抬起头,将身子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面无表情的望着林睿:“殿下,下官很奇怪:您凭什么以为,在战场上得不到地东西能在谈判桌上得到?”
帝林一翻脸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林睿却恍若不觉:“大人,时过境亦迁。现在,对贵国?府政?威胁最大的不是我们,而是远东地叛乱部队。我相信,我们的援助对于贵国?压镇?叛乱将会帮助很大。大人,您是当世豪杰,当然该知道如何取舍了。”
“宗家殿下,不必考虑了。我已决定了。”
“愿闻其详?”
“紫川家的事,紫川家的人会处理,不容外人插手。”
林睿微微错愕:“我记得,这好像是贵国远东统领的名言?”
“阿秀他抄袭我的。不过他早说了半年。”
林睿苦笑着摇摇头:“大人真是幽默。不过,大人可愿意听我讲个小故事?”
帝林冷笑着:“下官愿洗耳恭听殿下教诲。”
“从前,有一户人家里有两兄弟,他们养有一头牛。两兄弟长大了,因为分家要打官司,谁都顾不上照顾那头牛了。这时。有个邻居跑来跟大哥说:把牛卖给我吧,我给你个好价钱,让你有钱去打官司。但大哥不知为何,却是不肯出售。结果呢,因为没人看管,这头牛在夜里被人偷走了。大哥最后一无所获,十分后悔。”
喝一口咖啡。林睿温文尔雅的对帝林说:“监察长大人,这个故事也是我从乡野间听来的,不知您觉得如何?”
帝林笑笑:“宗家大人,下官监察官出身,审惯了案子。听了这故事,下官的职业病发作。觉得那个买牛的邻居很有嫌疑就是偷牛地贼。”
林睿专注的用银调羹搅动着咖啡。调羹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也不抬头:“监察长大人经验丰富,目光敏锐。您既然如此认为,那自然不会错了。不过,即使如此,那又怎样呢?那位大哥忙着跟弟弟打官司,自顾不暇,又怎有余力来跟邻居讨回那头牛呢?依我的看法,大哥还不如当初卖给邻居好了。这样,邻居可以得牛去耕田,大哥也可以拿到钱去打赢官司,双方互惠,何乐而不为?监察长大人,您说呢?”
“若下官的话,有人半夜里敢来偷牛,下官把不会同意。兄弟阅?于墙,外御其辱,再怎么分家产打官司,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总比便宜了外人好。倘若那邻居真敢欺上门来,那大哥宁可官司不打了,将家产全部留给弟弟,然后与弟弟合力,将那个偷牛地恶邻宰了,杀光他的家人,分了他的家产,夺了他的钱财,占了他的房子和田地,然后两兄弟再分享。”
帝林温和的微笑,露出狼一样锋利的白牙:“殿下,您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帝林走出咖啡馆门口时,雪纷纷扬扬下得正大。在门口恭候已久地哥普拉连忙给上司撑伞招呼马车,说:“刚才林睿急急忙忙的走了,脸色很坏。”
“不必理会他。”望着漫天的大雪,帝林怅然道:“我们走走。”
看着上司在漫天的飞雪中独自前行,哥普拉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急赶几步追上去。他紧紧跟在帝林身后,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狼犬跟着主人。护卫们骑着马,远远的缀着两人。
不知不觉地,他们走到了帝都东边地城墙区。驻守在这里的哨兵出来询问他们,护卫们亮出身份,他们立即退下。帝林登上了城墙,眺望着一望无尽地雪白平原,久久没有说话。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很快在他的头上、肩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哥普拉不敢出声干扰上司的思考,他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件风雪斗蓬,轻轻给帝林披上。这时,帝林出声说:“哥普拉,好好看看!这如画江山,多么壮观!”
“啊,是啊,好壮观!“伫立在帝林的身后,哥普拉也努力想看雪景,但那片白茫茫的雪地,他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好来,冷风从军大衣的领子里灌进去,吹得他索索发抖。
“大人,雪太大了,冻着了可不得了!我们还是……”
“哥普拉,这是我们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了。”帝林的声音虽轻,却如雷霆般震撼哥普拉:“好好再看一眼吧!”帝林缓缓闭上了眼,张开双臂,仿佛要把这千里冰封的美丽河山拥入怀中:“做好准备吧。明日,监察厅全军挺进奥斯,迎接决战!”
第三十一集 双雄对决 第五章 防微杜渐
七八六年的十二月十日黎明,帝都监察厅主力向东开拔,目标是增援在奥斯坚守的今西部队。虽然日暮西山,但监察厅的兵力依然雄壮。深知此战不是寻常战事,是关系自己身家命运的决死战,所以大伙儿都是倾尽所有的出动。光是监察厅的宪兵部队就有十个师八万多人---各省驱逐了驻地的军法处和监察处,结果这反倒帮助了这些部队统统集合到了帝都,被监察厅统统搜集了起来,倾尽一战。
除了宪兵部队外,帝都军区的部队也跟随着一同出征。帝都军区的前身是紫川家的中央军、东南军、远征军、西南方面军----光看曾用名就知道这支部队的履历和经验丰富了----这支部队的士兵全都是老兵,从极东地区的魔神堡雪原到西南边陲的河丘城下都留下过他们的脚印,士兵们无一不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当年紫川秀敢以区区十几万人的兵力就深入蛮荒征讨魔族王国,就是因为他对这支部队的战力有着充份的信心。如今,这支强兵已转入了帝林麾下,倘若能发挥全部战力,这将是一支能灭国的强兵,但是因为即将对阵的将是他们的故主紫川家,拿帝林的话来说就是:“我相信他们的战力,但信不过他们的忠诚。”
也是因此,监察厅对帝都军区的部队极尽提防之能事,不但大批削减他们人员和经费,把本来十三个师十一万人的大军团减编减成了八个师八万人,还在军中安插大量的军法官和情报密探,以钳制军中言论。只要稍有对监察厅不满的言论发出,便立即遭到情报官的逮捕;军中各级指挥岗位都被监察厅军官所把持,严密控制着军队一举一动。而那些出身非监察厅系统的军官此刻更是成了被严密监视的对象,稍有异动便被控制。
在如此高压控制之下,这支昔日的强军。此刻无异是奴隶部队。每日每夜都有大量官兵逃亡----与平常不同地,逃亡的官兵里,军官和士官的数目甚至超过了普通士兵,这在以往是闻所未闻的。
但不管如何,以宪兵部队为主。帝都军区为辅,监察厅此次出战的主力兵力已经超过了十六万大军。另外,至今为止还依然站在监察厅一边地五省也派出了各自的守备部队助战,虽然各省地兵力不多,但集结起来也有六万人的兵力,若再加上在奥斯的今西部队。监察厅的军队将达到一个令人恐惧的数字:三十万大军!
光从数字来说,这样地兵势确实有能力与远东军较一日之长短,监察厅信誓旦旦的对士兵们宣布:“这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帝林大人是家族的第一名将,在他地英明指挥下。那群拿木棍穿兽皮地半兽人还有他们勾结的魔族匪帮决计不是我们对手。我们有一一特种师。有精锐的宪兵团,还有家族远征军,我军将势如破竹!”
但是,宣传归宣传,世上若有人被自己编出来的谎言骗倒了那也太神奇了。包括帝林在内,监察厅高层普遍对此战的结局都不抱乐观。他们深知半兽人战士的强悍、坚韧和耐战水准,还有紫川秀那化腐朽为神奇的高超指挥;更重要地是----悲观并非是因为知道敌人地强大。只是因为清楚自身的弱小。
出征地大军中有三分之一心怀异心。又有三分之一是没上过战阵的弱旅,以这样部队去迎战士气如虹的远东大军。胜算可想而知。面对必败的结局,监察厅高层的表现又各有不同,哥普拉整日阴沉着脸,沙布罗哪怕白天都躲在帐篷里喝得醉醺醺,酒气熏天;白厦则整天躲在帐篷里不见人,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卢真倒是表现得比较正常,不过也没人佩服他---半个监察厅都知道他在打着投降远东军的主意了,只是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
在监察厅大举出动的同时,位于巴特利首府的远东讨逆军大本营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名圆脸的军官径直来到远东军大营前,向卫兵求见紫川宁总长。
这么多天来,卫兵们早已习惯了高级将领的求见了,但他们大多是求见紫川秀的,径直求见紫川宁倒是很少。因为眼前的人身着红衣旗本的制服,是家族的高级军官,卫兵们倒也不敢怠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任何官职?我们也好通报殿下。”
“不敢当。下官方云,曾在西北边防军和家族远征军中担任师长,至于现在……”年轻的红衣旗本腼腆的笑了:“下官只是一个使者而已。”
因为来者的身份,卫兵立即做了报告,不到五分钟,他匆匆走了回来,恭敬的说:“方云大人,殿下宣你觐见。请跟我来。”
“有劳了。”
跟着卫兵,方云走进了大院里。这里本来是行省政务长吴华的官邸,自从远东军大本营抵达以来,这里就成了紫川宁的临时行宫了。为了讨好紫川宁,吴华拿出了全部积蓄来装修,努力营造出雍容华贵的氛围,但效果实在不敢恭维,反倒透出一股暴发户的庸俗。
在装饰着碧蓝花的候见厅里,方云见到了紫川家总长和她的侍卫长。在门口,他立即单膝跪倒了,扬声道:“微臣叩见总长殿下!殿下蒙尘,微臣不及救驾,罪该万死!”
他喊的也是套话,只是声音里饱含的那种真挚感情让紫川宁和李清都为之动容。这么多天来,在她们面前说这种话的人也不少了,但很少有方云这么纯粹发自肺腑的真诚语言,大多数人都是干巴巴的、例行公事的尽一番礼节罢了,那种敷衍味道一听就出来了----虽然总长殿下身份是很尊贵,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掌握了远东实权的紫川秀啊!
方云与紫川宁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当年紫川宁担任帝都中央军统领时,作为西北边防军的骑兵兵团长,方云就曾多次觐见过她。现在这个时候能再见旧人,紫川宁和李清都很高兴。
“方云,快起来。过来坐下谈吧。”
“是,谢殿下赐座!”但方云不肯坐下,而是匍匐在地:“今日能见到殿下安然无恙,微臣心里实在是松了口气。殿下,微臣向您请罪来了!”
“方云。你何罪之有?”
“微臣犯的是失察之罪。当日帝都事变,微臣等在达克不知真情。帝林逆贼花言巧语以蒙蔽我等,结果微臣与文河、斯塔里等人都上当了,被逆贼蒙蔽,以致兵权失手,造成国家大难。殿下。微臣此罪,纵死亦难赎啊!”
方云绘声绘色描绘了当时地情形:斯特林久久不归,远征军中众将群龙无首,帝林突然出现。声泪俱下的哭诉。众人深受震撼和感动。
方云哭诉道:“那时候,我们真的连一丁点的怀疑都没有啊!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那样的啊!微臣后来后悔得都恨不得拿刀抹脖子了,只是大仇未报,实在不甘心啊!”
紫川宁心下微叹,其实当初逃亡道上,她不是没怨恨过文河等远征军将领。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落到被监察厅满世界追赶地地步?后来得到远东军庇护后。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接着文河等将领在帝都起义轰烈战死地消息传来,那时紫川宁的心中已再无怨恨。剩下的只有痛失忠良的悲切了。
“这件事,也怪不得你们。帝林奸诈狡猾,谁都会上当的。方云,你起来,坐下好好说。”
方云行礼后起身,李清出声说:“方云阁下,自从文河在帝都起义之后,你就失去了消息。那时殿下还以为你也和文河一般被害了,很为你担心啊!”
方云深深低头:“让殿下操心了。文河将军起事失败后,监察厅对我们搜捕得很紧,幸好我有几个老部下把我藏了起来,侥幸才躲过了一劫。”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观察总长和侍卫长地表情。刚刚的说话里,他弄了点小小的技巧,只说监察厅要抓自己,让听者产生了错觉:他也是与文河一同起事的家族忠臣。
看来,这个小伎俩地效果还不错,总长地神色看来更加和蔼了,她说:“那么,脱险以后,你为何不立即过来找我们呢?”
“启禀殿下,脱险以后,微臣确实想立即投奔总长殿下的,但念及奸逆未除,先总长、斯特林和文河等诸位大人的血仇还没报,微臣这犯错之人实在无颜回见殿下。微臣在参加远征军之前,本是西北边防军的军官。现在斯特林大人和文河大人都战死了,家族远征军也被叛军控制,微臣想归队也唯有投奔西北边防军一条出路了,如今微臣在明辉大人手下效劳。”
“西北边防军?”听到这个词,紫川宁和李清交换个眼神,脸色都变得异样起来。
东南平原上战云密布,大战一场接一场,各省勤王军和监察厅麾下的军队交战多场,死伤惨重。但在西北高原上却是异样的宁静。虽然明辉嚷得天响,天天说要讨伐叛逆,但实际上---拿紫川秀的话来说:“明辉讨伐地只有他自家老婆吧?”
李清插话说:“我听说西北边防军上个月已经誓师勤王讨逆了,不知西北军地勤王兵马已打到了哪里呢?该不是和监察厅厮杀得迷路了吧?”
说完,她哼哼的冷笑起来,满心以为方云会因此羞愧面红地,不料对方很严肃的对她说:“清侍卫长不愧是殿下身边的人,料事如神!”
“啊?”
“没错,正如您所想像的那样,逆贼窃据国政,黑白颠倒。在此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以赤诚忠君爱国而闻名的统领明辉大人岂能袖手旁观呢?响应殿下的讨逆檄文,我边防军当日便从西北开向帝都平乱,大军雄壮如云,将士们满怀忠君爱国激情,誓要与叛军血战到底,只是,帝林逆贼恐惧我王师声威。他派来了无数的兵马来阻拦堵截我西北勤王大军……”
“于是明辉统领就跟他们战斗,消灭了几百万叛军,但可惜还有几十万叛军在阻挡去路,所以没办法赶来勤王?”
方云一本正经的点头:“殿下真是天资睿敏,虽然西北边防军还没递交正式报告。但殿下和侍卫长大人都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
“倒也不需要天秉异资,只要在统领处干过的人都会知道明辉大人地英勇。”
紫川宁和李清交换个眼神。颇有点无可奈何:“那么,忠勇的明辉大人派你过来就是为了报告这个消息吗?”
方云恭敬的躬身道:“自从殿下蒙尘以后,我们许久未曾得到殿下的音讯,十分关切。殿下,明辉大人派我过来。主要是向您问候和请安,聆听殿下的圣音。如果殿下有什么命令和指示,我们也好执行。殿下最近可还安好?”
“如您所见,我一切都好。”紫川宁沉吟说:“告诉明辉。我这边没什么事。远东路讨逆军已和叛军数次交战。希望西北路讨逆军也能行动起来,加快进攻节奏。”
“是。殿下地圣音微臣定当转达给明辉统领。但是……”方云的表情很古怪,他眨眨眼:“您这边,真地没什么事?身边的使唤人手足够不?衣食住行,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有哪里不如意的地方吗?明辉和西北边防军愿意鼎力相助!”
紫川宁迷惑的看着方云,不明白他地意思。衣食住行的区区小事,何至于要劳动堂堂一员统领“鼎力相助”?至于问身边有没有使唤人手。这更是近乎笑话了。远东部队再困难,也不至于要亏待了自己。
但她身边的李清却是明白了。她眼睛一亮,挥手将候见室内的仆人都赶了出去,她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番,关上门回来问:“方云,明辉大人地意思是怎样?”
“这要看殿下的意思了。微臣斗胆询问,殿下在此的安全和自由有无问题?”
紫川宁诧异道:“我的安全怎会有问题呢?远东统领和他的部队护卫着我……”
两个部下都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望着她,李清干咳一声:“殿下,明辉问的就是远东统领。”
紫川宁恍然醒悟,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方云怒道:“你们……明辉以为远东统领挟持、控制了我?你们担心地,是这个吧!”
在总长愤怒地目光下,方云站了起身,深深的鞠躬:“远东统领是国家重臣,更是复国地功臣。微臣斗胆猜疑重臣,自然有罪。但请殿下念及明辉阁下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他所担忧,全是出自对殿下的爱戴和关切。因为,远东统领并非寻常疆臣,远东官兵并非是家族子民,而是当年的叛逆军和魔族军组成,秉性狂妄桀骜,对家族毫无忠诚可言。
“殿下身处此等人之中,明辉大人深为殿下安危而担忧,日夜寝食难安。毕竟,监察厅叛乱声势虽大,家族自有忠勇将臣来镇压,料来叛军亦难抵挡勤王大军四面围攻。但倘若殿下安危出了什么问题,那紫川一族的正统传承就此断绝,那才是真正的无可弥补啊!明辉阁下说,倘若殿下当真受了任何钳制或者软禁,那他即使拼了老命也要把殿下给拯救出来!”
方云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娓娓道来,紫川宁却毫不领情,她冷冰冰的说:“现在,方云你亲眼看到了,你可以回去告诉明辉了:我很好,一切都很好,并不需要他担心,更不需要他来拯救----我的意思可是表达得足够明白了?”
方云鞠躬,把头都几乎耷拉到了肚子上。看到他如此恭敬,紫川宁怒气稍息,缓和了口气:“我知道,方云,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明辉的意思----他不该怀疑远东统领。秀川统领赤诚为国,全无私心。此次征讨叛军,他没有向家族提出任何要求,怀疑这样的一位忠贤良臣,这是不对的。明辉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操心如何与远东军配合剿灭叛军为好!”
方云再次深深鞠躬:“微臣定当转达殿下意旨,明辉阁下也定然会谨遵无误。”
“嗯。你老远的过来也很辛苦了,就先下去休息吧。李清,祢领他安排个住处。”
李清和方云领命而出。在出门口时,李清叹了口气。方云瞟了她一眼,问道:“侍卫长大人为何叹气呢?”
李清低声说:“方云阁下。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发落了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方云站住了脚步,诚恳的说:“岂敢。我乃家族臣子,雷霆雨露皆为圣恩。何况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做事鲁莽了。无端猜疑国家重臣,也难怪殿下生气了。“也未必是无端猜疑。方云阁下,明辉大人赤诚忧君,只是殿下毕竟年纪还轻。考虑事情还不是很周全。容易感情用事。也太相信人了。”
“侍卫长大人,您的意思是……”
“现在没事,也难保他日没事。皇权关键在于制衡,权臣一家独大,并非国家之福。远东统领一手掌军机,一手控皇权,权力确实过大了。防微杜渐。十分必要。明辉大人所忧。未必没有道理。”
方云嘴角露出了微笑:“侍卫长所言甚是。”
“我与远东统领并无个人恩怨,相反。我与他知交多年,深知他秉性仁厚忠义,先夫与他更是过命地交情,按理说,我更不该猜疑防备他。无奈,”李清叹了口气,黯然道:“他坐那个位置上,很多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了,不能讲个人感情的。方云,回去时候拜托你对明辉大人说一声吧:此乃非常时刻,他的赤诚和忠心,家族是看得到的。对他,家族寄予厚望!”
“侍卫长大人请放心。西北军乃家族的最忠诚卫士,为护卫家族皇权,我们全军不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方云被领去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有人叫醒了他:“方云阁下吗?统领大人想见您。方云朦胧地抬起头,一位军人站在他床前,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灯光模糊了军人的面目,只听到他地声音:“方云阁下?”
方云揉着眼睛从床上起身:“是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晚上八点。”
军人平板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方云望了他一眼,发现这是位年轻的军官,唇边还留着淡淡的茸毛,浅绿色的作战服上没佩带军衔标志,相貌平凡,唯一特别地是他的眸子灼灼发亮,与之稍一对视便感觉如针刺般生疼,气度沉稳。
“高手。”方云心下诧异,他礼貌的说:“请容我梳洗下。很快的。”
“大人请自便。”
方云简单地整理下着装就跟着来人出去,门口早有人在守候着了,三名同样没佩带军衔标志地军人牵着马守在门口。看到他们,方云心下一凛:看身形和气度,这几个人都是难得的高手。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高手与平常江湖中的好手是大不一样的,他们的眼睛特别亮、特别冷,动作并不快,但十分稳定俐落,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气质是伪装不来地。
“放在西北军中,这几个人起码都有副旗本做了。但在远东军里,他们不过是打杂地。”感叹远东军中高手如方云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自己是红衣旗本,西北军地特使,千里迢迢来这里,远东军不但没有派来与自己同级别的官员来迎接,反倒派来几个满身血腥味的高手在晚上摸进了自己房间,那股警告的味道已经非常浓厚了。
“有意思。”马蹄滴滴答答的回响在深夜的道路上,默不作声的骑在马背上,方云浮想联翩:“难道,今天下午自己和紫川宁的谈话看来已经有人报告了远东了吗?可是当时在场的只有紫川宁、李清和自己,而李清又是很提防远东军的----难道是总长出卖了自己?可是即使那个女孩子再天真,她也不至于那么蠢吧?她可毕竟是紫川参星的侄女啊,难道就看不出,现在西北军是唯一能牵制远东的力量了……难道她真的全身心的相信紫川秀?真是不可思议啊,倘若如此的话,那她可能是紫川家有史以来最天真地总长了……”
寂静的冬夜里,繁星如尘。格外高远。在满天的星辰下,几个侍卫领着方云一路穿过了巴特利城的大街小巷,穿过了那些熟睡的民宅巷子,冬夜地城市显得特别宁静,只有那滴答的马蹄声在回荡着。
在一处不起眼地巷子前。侍卫们停住了马步,回转身子对方云客气的说:“大人。就在前头。有劳您步行几步了,前面不好骑马。”
“啊?”方云微微吃惊,眼前的小巷子并不显眼,窄得连骑马都不好进去。紫川宁的临时住处安排在巴特利的总督府内,没想到紫川秀地住处却是安排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跟着侍卫们进了一间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里。方云第一眼就看到了紫川秀。赫赫威名的远东和极东军区统领、魔族王国地皇帝、讨逆军司令正坐在油灯前和几个军官在谈话。听到方云进来地声响,他转过头,昏黄的灯光映在青年银白的头发上。
看到他,方云吃惊得退了一步:“大人!您怎么了?”
“怎么。方云。有什么问题吗?”紫川秀冲他一笑,看到这笑容,方云才轻轻的舒出口气:那一头银白头发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忧郁,沧桑,阴沉。
直到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那犹如雪后阳光一般令人温暖的笑容。他才确认:这个银发苍苍地青年。确实就是自己所认识地紫川秀。
他躬身行礼:“参见统领大人!”
“免礼吧。方云,你稍等一下。我料理完这边的事。”紫川秀又把头转了过去,表情已转为严肃,对面前地一个中年军官说:“红杉村的案子,督察队查出个眉目了。是你们第三镇的人干的。几个村民已经认出了凶手的服饰,还有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也可以确认了。”
相貌清濯的中年军官表情甚是愧疚:“下官已经接到林长官的通知了,当天就进行了调查,确认是那几个畜牲干的,下官立即就下令把他们给绑了送督察队去。没想到为这个小案子还惊动了大人,下官惶恐无地。”
“一个村子一百三十多条人命被血洗,这还只是小案子?”紫川秀笑笑,那笑容让旁边的方云都感觉阵阵的阴寒:“梅罗,你的眼界还真是不小!告诉你,这个案子连宁殿下都惊动了,外面早传得满城风雨,若不是瓦新和吴华弹压得力,几万村民早抬着尸首上门找我们了,闹成民变都不稀奇!什么讨逆军,老百姓早骂街了,比土匪都不如!土匪要钱不要命,我们讨逆军更狠,钱和命都要!”
说到一半,梅罗已经坐不住了,单膝下跪:“大人,下官督导不力,驭下不严,出此事件有辱大人军誉声威,有负大人重托,请大人重重责罚!”
“处分你,那是肯定要的。但不是现在!案子现在还没了结,你还得把它处理完!”
“啊,大人。”梅罗诧异的抬起头:“凶手我们都已交到督察队去了……”
紫川秀只是冷笑:“所有的吗?”梅罗的脸刷的变得惨白。他颤声道:“大人,您的意思……”
紫川秀直截了当的问:“第三镇第十一团队的团队长哥雅,他有没有参与?”
梅罗不敢作答,他跪着,一动不动。
紫川秀叹口气:“梅罗,我是知道你的。你包庇哥雅,未必就含有私心。他毕竟是哥昂族哥温长老的儿子,你在担心,这事会影响我们与哥昂族的关系吧?你隐瞒了不报,也是担心我为难吧?”
梅罗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大人明鉴,下官确实存在顾虑,毕竟哥昂族是王国大族,也是我们统治魔族王国的重要合作伙伴。现在罗杰将军正在魔族那边组织对野蛮人的战争,若我们杀了哥雅,不过是除掉了一个违纪的军官,但若是导致哥昂族从此对我们起了异心,那后果实在是……”
这时。侍卫轻手轻脚的进门,在紫川秀耳边说了一句话,紫川秀淡淡的点头:“知道了。”
他截口打断了梅罗:“刚刚,当着受害人家属的面,哥雅已经被处决了。”
“啊!”梅罗失声叫出来:“大人!”
“梅罗。你让我很失望。”紫川秀并没有抬高声音,但平淡地语气里。上位者的威严展露无遗:“作为军镇长,你就该考虑军镇长的事。不管哥雅身份如何显赫,他只是你麾下的军官,如果他不听话,你就该拿棍子抽他;如果他犯军法。那你就该砍他脑袋---这是你军镇长的职责!至于王国那边地局势,那是我和罗杰将军该考虑的事。如果有必要,我自然会给你指示,但在我指示之前。你该履行你地职责。老实说。我很怀疑,哥雅能肆无忌惮到这一步,恐怕与你的放纵是分不开的。”
梅罗头深深的低下,脸色惨白:“大人,下官愚昧,导致大错。”
“你先回去吧,好好反省下。写份检查给我。”
魔族王国第三镇司令垂头丧气的行礼告辞离开。在他出门时,紫川秀叫住了他:“梅罗。我得纠正你一个错误:我与哥昂族并非合作关系,而是君臣关系!我是魔族王国地皇帝,哥温和哥昂族都是属下的臣民。既然犯了军法,杀了就杀了,你没必要考虑哥昂族的反应!记得,魔族服从我们,并非因为我们对它们好,只是因为我们比它们强!明白了吗?”
梅罗一震,露出深思的神色,他行了一个礼后恭敬地离去。
望着他地背影,紫川秀轻叹一声,心下却明白,梅罗的优点是做事缜密细致,缺点却是魄力不足,很多事都显得太小心翼翼了。他不敢痛下杀手去整治部下那些桀骜的魔族军官,生怕闹出乱子来。
魔族军队管理有其特殊性,必须慎而又慎。该硬的时就得坚硬如铁,该柔的时候又得柔软如水,该杀人的时,那就得毫不犹豫的杀人见血。
从魔族王国抽调兵力回来时,考虑到对叛军地战争需要布兰和德昆这样敢打敢拼地得力将领,自己将布兰和德昆两人从魔族军镇长的职位上调回了半兽人军中,把他们地部队交给留在魔族的罗杰将军;而梅罗则卸任第四镇司令,接手王国第三军镇。
现在看来,这个任命不是很妥。当年德昆亲自坐镇时,魔族新军第三镇乖得像小白兔一般,不要说出去打劫杀人,哪怕银子放在面前他们都不敢拣。不料这支部队放到梅罗手上不到半年,老毛病又复发了。
梅罗这样的人,放在军队主官的位置上显得气魄弱了点,换去当参谋长倒是很好的人选。只是若撤换了他,现在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担当第三镇的司令。而且与监察厅的大战在即,临阵换将也不是好兆头。
他收回了思绪,对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方云说:“方云,劳你久等,让你看笑话了。魔族崽子不是很听话,得随时敲打敲打他们。”
方云恭敬的说:“大人公正无私,处置果断,下官看得也是心悦诚服。能聆听大人的教诲实在是下官的幸运,感觉得益匪浅啊!”
“得了吧,方云你这个油滑蛋,少来拍我马屁。你的主子是明辉,拍我再开心也没用。”
“大人实在是冤枉下官了,这的确是下官的真心肺腑……”
“报告!”
二人的目光同时投去,卫兵站在门边,清晰的说道:“大人,比特、达玛、安卡拉等三省总督与政务长紧急求见,说有后勤补给方面的要紧事务希望能与大人磋商。”
“这件事他们该找林长官或者明羽处理。”
“启禀大人,林长官已经到场接见他们了。但她的意思也是大人您到场一下更好。”
紫川秀微微沉吟:“明白了。”
他起身和方云握了下手:“不好意思,还得……”
方云是个乖巧的人,立即说:“大人,您事务繁忙就先去处理。下官在这里等您回来,可方便吗?”
“那样我就失陪一阵了。”
紫川秀说是“一阵”,但方云等得十分漫长。因为在紫川秀的住处,他也不敢随便走动,只能窝在椅子上不断的喝茶。侍卫帮他找了几份当地的报纸打发时间,看到报纸上通篇一律的“拥护紫川宁殿下登基就任总长!”“家族万岁!宁殿下万岁!”等标题方云就腻味,顺手翻了几篇文章,一路上旅途的疲惫开始发作了,他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三十一集 双雄对决 第六章 乱世人心
半夜里,他再次被人叫醒,同样一身疲倦满眼血丝的紫川秀正站在他的面前。
“久等了。先喝杯茶吧。不好意思,本来能早点回来的,但第三镇那边出了点乱子----真让梅罗给说中了,死了个哥雅,魔族兵当真要闹事。”
知道军队失去控制是世间最恐怖的灾难之一,方云立即问:“啊!没出大乱吧?”
“抓住为首的砍了十几个脑袋,暂时没事了。”紫川秀轻描淡写说,在椅子上坐下,凝神间,一身的风尘与疲倦缓缓从身上滑落。
紫川秀仰头喝了一口茶,对跟在身后的侍卫说:“通知杜亚风,带一个秀字营大队就近进驻第三镇监视。一有骚乱,立即拿下,格杀无论!跟他说,这事我已给白川递了手令,让他不必再等后命令耽误时间了。这是手令,拿去!”
侍卫鞠躬,领命而出。
方云也清醒不少,叹息一声:“大人日理万机,实在辛苦。”
“还好吧。”紫川秀疲倦的叹息一声:“我们好久不见,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聊聊的,但现在看来时间很可能不够了:参谋部在催我了,帝林那边有新的动向,五点钟我还得过去开个作战联席会,等下我得抓紧时间眯个眼,我们就长话短说了吧----你到底是谁的人?”
“啊?”方云心神大震:“大人的意思,下官不是很明白……”
“少扯蛋。”紫川秀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话语间的寒意却是刀剑般凛然:“你受明辉委托,过来探听宁殿下,看看她是否被我胁持,也看看我有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看方云张口欲说,紫川秀摇手打断他:“这个,你不要否认。否则那是侮辱我的智商。不是看在昔年在远征军里的交情,光凭你在宁殿下面前说的那些话,即使你有明辉在背后撑腰,我今晚照样把你打死找个地方埋了。”
紫川秀地声音不高,甚至显得有点虚弱无力。方云却听得冷汗淋淋,脸上惨白。
眼前的白发青年毫不动容的说出杀人灭口的恫吓。他能感受到对方睥睨天下的霸气。紫川家地红衣旗本,西北军的特使,流风霜地秘密间谍----这些身份,在对方眼里,跟一只待宰的鸡差不了多少。
乱世中。紫川秀这样的巨头,杀自己还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人会为自己来得罪紫川秀这个崛起中地远东霸主。
紫川秀喝着茶,平静的说:“你是家族军官,但又是流风家的内应;你是明辉的部下。但真正地身份是流风霜地人。现在你又来挑拨我和宁殿下的关系,令局势更复杂----我不喜欢这样。身为家族的统领,我该杀了你这个间谍吧?”
方云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地上:“我知罪,大人饶命!”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说说你来的目的。”
方云老老实实的交代。明辉确实是派他来打探情报,看看远东军地下一步动向,也看看紫川秀是否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意思。不过他在紫川宁面前说的那番话却并非明辉地授意----明辉如今并没有与紫川秀作对的胆量----那其实是流风霜的意思。
对紫川秀起兵帮助紫川宁复国这件事。流风家公主很不以为然的。按照她的心思,紫川家内乱得越久越好。最好从此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她不明白,为何紫川秀要帮着紫川宁打帝林?当年紫川秀拔剑当胸护卫紫川宁的情形,这是一直藏在流风公主心中难以释怀的芥蒂,流风霜公主很担心:难道,他们现在又旧情重燃了吗?
但流风公主也知道,事情还存在着另一个可能,即紫川秀帮助紫川宁并非只是为他自己。他攻击帝林,不过是一个军阀消灭另一个军阀的霸权战争而已,紫川宁不过是他手上象征着大义和正统的傀儡而已。以紫川秀今日的地位和实力,这种可能同样是有的。
所以,流风公主给方云的指令竟然与明辉惊人的不约而同:“搞清楚紫川秀的用意,他到底是想帮紫川家复国,还是想自立称帝?”----只是流风公主还加了一个小任务:方便的话,顺手帮我挑拨一下他与紫川宁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产出猜忌之心,那是更妙了!
方云的回答令紫川秀很是震惊,流风霜在嫉妒了,她竟然在嫉妒!
虽然与之相恋,但紫川秀并没把流风霜当作普通的女孩子看待。这个智慧过人、意志坚定的女子,在紫川秀眼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丽纯洁,完美无瑕,她是紫川秀心目中的神----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神也会嫉妒了。
虽然风华盖世、艳丽无双,但她毕竟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子。她只是人间的公主,并非天上的谪仙,意识到这一点,紫川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似喜似悲,难以言述。
他淡淡问方云:“那照你所看,我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这个……”方云尴尬的笑笑。这个问题难以回答,紫川秀若忠心家族复国,那便得罪了流风霜;若他有意谋逆,明辉也会不高兴。他只能吞吞吐吐的说:“大人用意高深莫测,实非下官所能揣测。”“那你回去做这样的报告,你的两个主子怎能满意呢?”
“这个……下官驽钝,无法窥知大人的深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紫川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方云壮着胆子抬起头与他对视。双方对视了足足五秒钟,紫川秀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他用力拍着方云的肩头:“好,很好!”
方云不明所以,但既然紫川秀笑了。他也跟着开心的咧嘴笑。
“方云,你先下去吧。先不忙回去,这几天,我还要再找你的。”
听到这句话,方云如蒙大赦。他连忙告辞。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了紫川秀地问话声:“方云。我很奇怪:在流风家,你不过是他们军事情报局的一个小间谍,在我们这边,你已经爬到了副统领的高位,将来进统领处也不是没可能。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服务呢?有什么好处?”
方云的身形一下子僵硬了。
他转过身。苦涩的说:“大人,我为紫川家服务了二十年,远远超过了我为流风家效劳地时间。紫川家也回报了我,让我成为享有特权的高级将领。这些东西。流风家都未曾给予我。但倘若真要必须做出选择,没办法,我只能站在流风家那边。紫川家虽然给了我高官厚禄,但流风家却控制着我地生死!哪怕我爬得再高,只要流风家说一声:方云,他是我们的卧底!那我就只有是死路一条。
“大人,我早就不想做了。但偏偏紫川家越来越重用我。不断的提拔我,于是我这颗棋子的价值也越来越大。流风家也就更不肯放过我。
“二十年来,我每个晚上都做噩梦,每个晚上能睡不到天亮,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黑色的夜恐惧:这样地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大人,我想过自杀,但几次都下不了手。
我很后悔,为什么走上这条路?若在流风军中服役,依我的能力和运气,现在说不定也是个中将了----不要说中将,就算是个小军官也比这样好啊!
“大人,您问我有什么好处?如果当初帝林清洗时我被干掉了的话,我的灵柩上就会盖着两面国旗,一面是紫川家地飞鹰旗,一面是流风家地枫叶旗。这样,我在里面就会更暖和点。这,就是我这么多年得到的好处了。”
说到最后一句,方云笑了,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在这刻,流风家最成功的高级间谍脸上流露的,是真切的悲哀,还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厌倦。
紫川秀默然,良久,他挥下手。方云会意的鞠躬:“耽误大人您时间了,下官告辞。”
看着他蹒跚地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紫川秀有些茫然。这个方云,既是紫川家高级将军,又是流风家的内应,自己一直以为他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没想到他地内心深处却是如此苦楚困窘。
这个乱世,没有谁活得轻松啊!
七八六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漫长。在那些寒风凛冽的日子,整个大陆都在屏息注视着帝都和瓦涅河以东的那片广阔平原上,在那里,两个庞大武力集团即将开始的碰撞将决定大陆的命运。
十二月五日,奥斯总督科维奇宣言反正。他终于掀掉了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面具,正式站入讨逆军队列里。
对于科维奇的叛变,今西早有准备。驻守在城内的三个监察厅宪兵师立即出动,对城外的守备队军营发动猛烈进攻。
奥斯行省首府的居民被城外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吓得胆战心惊,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中午,一队从巴特利赶来的骑兵结束了这场拉锯战。这是来自安然行省的骑兵部队,是讨逆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部队之
虽然只有三千余骑兵抵达战场,但今西却马上明白过来,既然安然的驻军赶到增援了,那讨逆军的其他部队也会随时赶到。想到站在讨逆军一方十七个行省的庞大联军,今西立即下令撤出战斗,将部队撤回城中。
赶来的讨逆军骑兵也没有趁机攻城,安然总督米海与被科维奇进行简单的会晤后,骑兵部队开始掩护奥斯行省的守备队撤离奥斯城。眼看对方后撤得秩序井然,也不清楚对方在附近是否还有接应部队,疲惫的今西部队不敢追击,观望着奥斯守备队撤离了城池。
“奥斯守备队反正事件”,这个事本身并不大,交战也不是很激烈,但这场战斗却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声。原因无他,因为后世通常是把这场局部战斗作为气势恢弘的双雄决战开始的标志。从这一刻起,历史开始了急速的运转。
十二月十二日,监察厅勇将沙布罗率领“长刀”、“坚毅”、“决死”、”“勇斗”四个嫡系师团突然抵达奥斯,与今西会合。并告知对方,监察厅主力即将全师而到。决战就在眼前。
沙布罗说:“大人所部主力三天之内会赶到,我的任务是,碾平大军前进道上地障碍,为决战争取有利的战略态势。
与远东军打过交道,今西一再强调讨逆军的强大。但沙布罗嗤之以鼻:“远东军真正能打也就秀字营和不到三十个团队的半兽人老兵,其他的都是新拼凑起来地杂牌兵,倚靠人多虚张声势,真打硬仗。他们不行!
远东统领是能打仗的老手。对上他,我自承不如,他留给帝林大人亲自对付,至于其他人,算了吧!白川和林冰两个娘们管好自己地化妆盒就不错了,明羽只会敲算盘,半兽人们连自己左右脚都分不清!还有那所谓的各省联军。我一个屁就能把他们全部轰跑了!乌合之众罢了!”
最终。沙布罗以强有力的信心和气魄说服了今西,带着生力兵马主动出击。
一支叛军部队出其不意的突然猛扑巴特利而来。突然攻击并击溃了奥斯总督科维奇部队、安然总督米海部队。因为没料到一直处于守势的监察厅部队居然主动出击,沿途地守备兵马都被这支突然出现的大军打得四分五裂。随后,叛军追击败兵,一路长驱直入,追到了巴特利行省的边境重镇沙岗。
此时,沙岗是讨逆军与叛军对峙的前沿重镇,驻扎在沙岗地讨逆军兵马也不少,在这里,有巴特利总督瓦新、戛纳总督科拉尔、巴赫总督卫敏、穆伦斯基总督林骅、布赫总督谢娜等五位红衣旗本在驻守,驻兵五万,并不比城外地沙布罗部队弱多少。
但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力量是与同伴数量成反比的。”人一多,事情就麻烦。在临场作战会议上,总督们进行了风格各异的精彩发言,虽然遣词造句方式各有特色,但那核心意思却是相同的:“你们顶住,我要突围去向秀川统领大人报告这个重要消息!”
为了辩论谁才是“突围求援”的最佳人选,总督们争吵不休,都说送信这种小任务,交给区区在下就好,何必劳烦诸位阁下大驾。
结果会议开了足足三个小时,总督们唇枪舌剑,口沫飞溅,吵得筋疲力尽,最后还是僵持不下。城头的守备将领几次进来报告,说敌人已经逼近了城池,城头兵力不足,请求大人们快派出城中地部队增援。但眼看城外地叛军来势汹汹,总督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子弟兵消耗在残酷地攻防城战中。虽然守备官哀求得声泪俱下,攻城的轰隆声一声紧过一声,总督们都装着没听见,打的是同一个心思:“反正他们四个都不急,我急什么?要增援,也是他们先派兵!”
僵持了半天,守备薄弱的沙岗城城防连第一轮攻击都熬不过,城门轰然被击破,城头的守备士兵四散溃逃。如此轻松就攻克了城防,若换了个指挥官例如今西在此,说不定还会怀疑这是守军的诡计,但偏偏沙布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他兴奋的嚎叫道:“杀啊!跟我冲进去,杀光叛军!”在这样的指挥官统率下,宪兵们士气陡升,呼声如雷,汹涌入城。
听到叛军已攻入城池以后,总督们这才慌了手脚,纷纷下令各自的部队进行抵抗。但一方是士气如虹,攻势如潮,另一方却是仓皇迎战,手忙脚乱。这还不算,这时候,五位统军红衣旗本忙的不是如何调兵遣将将敌人反攻出城,而是吵架推卸责任:“我早说会这样的了!都怪你们,不早把增援派去!”
五路讨逆军各自为战,被监察厅逐个攻击,连下午都不到,戛纳行省的守备队就支持不住了,眼看残余的子弟兵危在旦夕。科拉尔总督已经顾不上在会议室跟同僚们拌嘴了,他向其他四位同僚求援,结果总督们都哼哼哈哈:“科拉尔,我们那边也很吃紧啊!”
“开玩笑,我那边还需要人增援呢!”
哀求一阵毫无结果。科拉尔怒上心头:“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走人还不行!”
他当场摔门出了会议室。回到自己营中。半个小时后,戛纳省军阵前打起了白旗,科拉尔派人向监察厅宣布,戛纳省军希望能退出战争。
沙布罗爽快的答应了:“科拉尔,我跟你们戛纳也没有仇。你们从东门走。那边我们还没封锁。”
科拉尔也不废话,带着部队从东门撤走了。戛纳省军的撤退给讨逆军守军带来了极大的被动,不单是防线上空出了一大块出来,更重要地是。戛纳守军的撤退让其他部队士气陡降。本来已经不堪的局面更加败坏了。
傍晚,守军耗尽了最后一丝的斗志,全线大崩溃,尽管军官拼命吆喝督战,官兵们依然不管不顾的丢下了武器和旗帜,争先恐后地向东门逃跑,监察厅宪兵在后面追杀。杀声震天。
在卫队的护卫下。四位总督杀出一条血路,顺利逃脱。但他们地部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溃败的士兵一溃如水,东门已经被败兵的浪潮堵塞了,眼看逃脱无望,有些士兵机巧的脱下了军服,混进民居里冒充当地平民,更多的士兵干脆就立在了原地,远远见到监察厅地旗帜就赶紧把武器丢下蹲下举手过头,成团成队的士兵整编的放下武器向监察厅投降,宪兵们缴获的刀剑和长矛堆满了整条街道,被俘士兵地人流一望不见尽头。
驻兵五万地重镇沙岗在五万宪兵的进攻下竟然连一天都抵挡不住,消息传到时,远东军统帅总部震惊得足足十分钟里无人出声。林冰被气得脸都白了:“废物!就算是五万头猪,监察厅一天也杀不完啊----五万人,难道连守两天等我们过去增援都办不到吗!”这个丢脸的消息连一直深居简出的紫川宁都惊动了,派李清过来打听消息:“听说讨逆军好像有点不顺?要紧吗?我们需要准备撤退吗?”
尽管李清问得很委婉了,但话里的意思还是让一众远东将领羞愧得要抹脖子自杀。
紫川秀召见四位败退回来的总督,听完他们战战兢兢的报告后,他倒也不显得如何生气,而是很平静地说:“这场失败,诸位是有责任地。”
四总督跪下:“下官知罪,愿受大人责罚。”
“家族军纪严明,战功有赏,战败自然也要罚。我拟将报请宁殿下批准,免去诸位的总督职务。当然,红衣旗本职衔也要被降两级为副旗本,具体任什么职位,待我向宁殿下呈报商议,在确定之前,诸位先在我身边参赞帮忙如何?”
免去总督职务,一下从红衣旗本掉落到副旗本地位置上,这个处罚不能不说是重了。但总督们听到了无不如释重负:这下脑袋保住了。要知道,按照家族以前的惯例,每逢大败都要追究责任砍几颗脑袋,否则无法向阵亡的士卒交代。
总督们齐声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诸位也不必太过灰心。人生坎坷,摔个跟头在所难免。家族正在用人之际,立功的机会不少,只要诸位肯努力,重头再来并非不能。”
“谢大人!”
瓦新总督----现在应该说是瓦新副旗本了----壮着胆子说:“大人,此次战败丧师辱国,下官罪无可赦,实在不敢推卸责任。但下官觉得实在很委屈,要知道,责任最大的可不是我们……”
“你的意思是,因为有人责任更大,他没受到惩罚,所以你心有不服?”
“下官万万不敢!”
“家族赏罚分明,功必赏,罪必罚。瓦新,你等着看就是了。”
灰黄的灯光下,紫川宁对着桌面上的一页公文呆呆的出神。
“殿下。夜已经深了,该休息了。”
门帘轻动,李清侍卫长走进来,对紫川宁恭敬的说。
像是睡梦中的人被突然叫醒,紫川宁抬起了头:“已经很晚了吗?我倒没发觉。”
“殿下。快十二点了。您若不早点休息,明天怎么去接见帝都地区的元老和民众代表呢?有黑眼圈可是影响总长形象的啊!”李清轻松地说着。一边俐落的帮紫川宁铺床:“殿下,睡前要不要来一碗雪耳汤?最近您休息得好像不是很好,喝这个定神的。”
“还是不要了,我怕胖。”紫川宁轻笑道,但是眉宇间淡淡的凝重依然挥之不去。李清立即察觉了:“殿下。可有什么烦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在逃亡道上,二人同生共死,再加上李清的夫君斯特林也为家族而死,在心底里紫川宁早把这个手帕交当作了无话不谈地姐妹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紫川宁也就毫无顾忌了:“那边报上来,有个总督犯军法了,司令部和远东军那边都说要杀他,现在报了上来,要我签字。”
“啊,是为什么事呢?”李清问着,手上地动作丝毫不慢。帮紫川宁把被子铺好了。
“他们说他在沙岗战中与叛军议和。还率队逃跑、离队,所以要处决。”
“这件事我听瓦新跟我说了。前天他跑我那哭诉了一通。说自己很冤枉,说有个叫科什么来着的总督害了他们……”
“科拉尔,那个总督叫科拉尔,是戛纳总督。”
“我记起来了,是科拉尔。”李清若有所思:“殿下,我记得,这个科拉尔是和普欣一起来的,来叩见过您几次,还送过礼----不过,林大人现在执掌远东军军法,她是个很公正的人,既然她也认为这个人该杀,那就真的该杀了。按说,勾结叛军还逃跑,哪条杀他都不冤。”
“我知道他该杀,但是……”紫川宁欲言又止,望着桌面上那张文件,她苦笑一下,无奈地摇摇头。紫川宁参与指挥过帝都保卫战,亲历过血与火的战争场面。但是,作为军事指挥官,她知道自己所下的命令会导致有人牺牲和流血,但是那牺牲流血的人都是一些抽象地符号:士兵、军官、百姓,自己毕竟不曾亲见。而且,当时那些血腥和棘手地事情都由帝林处理了,她并不曾沾染太多血腥。
现在,她要签名,将一个部下处决,将一个对自己十分恭敬的部下剥夺生命----尽管知道他确实罪有应得----这种沉重的压力令紫川宁非常不好受,心头沉甸甸的。
“既然他该死,阿秀哥哥处理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报上来呢?这件事,弄得我……心里很别扭。”
李清一愣,正色道:“殿下,这件事,下官认为远东统领做得并没错。您是家族的总长,要处置一位总督红衣旗本,若他不请示您就杀了,那他就是不守臣道。远东统领再得您信重,不要说他只是一位疆臣,哪怕他是总统领也无权擅杀红衣旗本。唯有总长能决断生死,这是您的权力,也是您不可推托的责任。明君应善用此把利刃,先殿下离去之际,对您地期待也在于此,愿殿下明鉴!”
说到这里,李清神情转为严肃,带有几分告诫地味道,紫川宁心下不耐,点头说:“这些,我知道的。只是……”她轻声嘀咕了两句,李清没听清楚,问:“殿下,您说什么?”
紫川宁叹口气:“没什么。”她俯身下来,挥手在那份公文申请书下角地空白处签下了:“同意。紫川宁”几个字后,顺手把文件递给了李清:“清姐,出去时顺便帮我发了吧。”
李清接过文件,微微躬身:“遵命,殿下。您早点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嗯。清姐,祢也早点歇下吧。”
当李清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后,紫川宁微叹一声。躺在被窝里后,她喃喃的说出那句深藏心中已久但在李清面前却不敢出口的话:“若我不是总长……那该多好啊!”
第三十一卷 第七章 大战序幕
十二月二十日,带着自家兵马企图逃回本省的戛纳总督科拉尔被远东军的军法长官林冰率部追上了。在两军阵前,林冰公开宣读了由总长紫川宁和远东统领紫川秀署名的逮捕令,命令科拉尔立即出来自首。
本来科拉尔还想负隅顽抗的,无奈远东部队势大,又先公布了圣谕,先声夺人。戛纳省军在沙岗新败,士气本就低得一塌糊涂。尽管科拉尔极力鼓动甚至许以重金,但没人回应他,甚至连他自己的卫队都不听指挥。
当林冰带着兵马冲进来时,科拉尔正绝望的坐在营中,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见到林冰,他嚎啕大哭,喊道:“林大人,我知罪,我知罪!我不该逃跑的!我愿交出兵权,我愿把全部身家都献出来给殿下——哦,不,给统领大人充作军需!我参与勤王,我也为家族流过血!求大人,放我一马,我愿意回家当农民好了!”
林冰怜悯的望着他。眼前的人,本来是家族的实权官员,年仅三十三岁的他就担当了家族一方总督,意气风发。但现在的他,狼狈得像条丧家的野狗,深蓝色的军官制服皱巴巴得像抹布,脸上灰尘、鼻涕和泪水混杂,脏得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半兽人士兵干脆俐落的把科拉尔捆了,林冰望着他说:“科拉尔,畏敌不前,贻误战机,战败辱国。这些罪该杀,但以你的以往的功绩,并非没有活路!但你不该与叛军在阵前勾结后再擅自撤退,这就触动了底线!若总督们都学你,个个上了阵就跟对面商量,这接下来地仗还怎么打?”
科拉尔脸如死灰,嗫嚅着却是无法出声。
林冰摇摇头,不忍的移开了目光:“统领大人已经下了令,念在你自愿参与勤王有功,事情就不牵涉你家人。你的家产也可以保留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跟家人说的,写下来,我可以转交。”
说完,她对身边的军官说:“给他纸和笔墨。半个小时。不必等后命了。”
“遵命,大人。”
林冰干脆的点头,她最后望了一眼科拉尔,后者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哀求的望着她。她长叹一声,转身大步出了营帐,只听身后传来了凄惨、绝望的喊声:“饶命啊!”
科拉尔被处决。这在讨逆军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尤其是对各路应诏而来的总督们。
先前,虽然面子上恭敬,但心底里。总督们对紫川宁多少有点瞧不起地。被叛军赶得如丧家之犬,靠远东军的保护才敢重新冒出头来,再加上她还是个女的——这样的总长,确实值得鄙视一番。
但这次,为捍卫军纪。紫川宁悍然下令处死科拉尔,同时免去了四位总督职务,干脆俐落,这种杀伐的强势作风反倒给紫川宁增添了几分威望——政坛有时也跟黑帮抢地盘差不多,敢下狠手的老大一般都是受人尊敬的,总督们无不凛然。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很有用的啊。起码,她不松口。除非公然叛逆了,紫川秀就不能动自己!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总督们如梦初醒,蜂拥而至的朝紫川宁涌去。为了弥补先前地冷落,他们殷勤的嘘寒问暖,进献稀罕的珍宝。歌舞宴请日夜不休。行宫里夜夜笙歌,这盛况。让人没法想像外边还是烽火连天的战乱——即使最太平地年间也没有这么多的喜庆宴会。
紫川宁的侍卫里不乏较有见识的人物,深知这些墙头草是靠不住的,劝紫川宁不要与地方督镇来往过密,以免失了皇家体面——更重要地是,免得让远东方面不快。
但紫川宁的近臣李清侍卫长却另有它想。她主张,总长就该与地方总督们多加接触,争取他们的忠心和拥戴,以掌握更多的力量。
“远东的秀川大人自然是可靠的忠臣,但未来的政局中,我们需要各方面的力量参与。何况,家族总长接见各路总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不对呢?”
李清对紫川宁和侍卫们如是说。大家对她没说出口地言下之意心知肚明:“不能让远东军政府一枝独大,需要有其他势力来制衡来牵制远东。”
总督们有实力,但他们一盘散沙。紫川宁是能使他们凝聚的最好催化剂,人数一多,就能营造出声势和力量来,起码让世人看到,紫川家总长麾下并非只有远东的蛮荒兵。
怀着这样的想法,李清频频与总督们接触。每次有地方大员来拜访时,她总要出来以宁殿下代表的身份接见对方,亲切的抚慰和寒暄。而且她地身份也特殊,她不但是紫川家地皇家侍卫长,更是斯特林的遗孀,连紫川秀都要称她“嫂子”地人物,那些大小军头,不少是出自东南军门下,自然而然的对李清怀有几分敬意。
军头们失去了斯特林这个大靠山正在惶惶之下,此刻见有机会,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宣誓立志要效忠总长殿下。各地总督、省长整日出入李清的住处,大伙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高谈阔论,时长日久,居然也凝聚了一个小势力圈。
李清的做法很快就传到了远东军高层耳中。统帅部的几位将领都很不高兴,杜亚风跑来找紫川秀,声称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讨逆军就有内讧之危。
“采取什么行动?是把宁殿下抓起来,还是把李清抓起来?”
“这个……”
“随她们去吧。李清,她只是想自保的安全感而已。并不是真要搞什么阴谋。”
“如果……”
“即使她真的要如何,看在斯特林地份上——我们这群大男人又能把她怎样呢?”
这时,紫川秀已顾不上李清捣鼓的小动作了。帝林的大军以洪水暴兽之姿猛扑而来,其先锋沙布罗先声夺人,一举击垮讨逆军两路兵马七名总督,天下震动。
远东统帅部得到情报,监察厅主力的进击分前后两路而进。帝林本人亲率铁血宪兵团的主力从达克——巴丹一线直扑奥斯,两天后,他麾下大将哥普拉则率领其余部队部队随之出发。据探子回报,出征的监察厅大军在道上延绵上百里。军容极其鼎盛。
“敌人主力预计将于后日抵达奥斯。”
被这些消息震动,远东统帅部彻夜忙碌,日夜不休。紫川秀、林冰等大员轮流坐镇统帅部指挥。随着监察厅的部队逐渐推进,意图也日见明显。
“敌人谋求与我军决战,以野战解决问题。敌军未到,紧张的高压气氛已经笼罩了远东统帅部,现在,统帅部迫切的需要一场大胜来挽回人心和士气,当晚,临战紧急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
一些参谋提出建议:沙布罗的突袭给了远东军重大地打击。但也给了远东方面制造了战机。四个师的叛军孤军深入沙岗,与后续部队脱节,可以在帝林主力抵达前,出动远东主力将其围歼。
也有参谋反对。他们担心盘踞在奥斯的今西前来增援沙布罗。一旦攻打沙岗的兵马不能速战速决,等帝林到来时,远东军就要面临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到时候的胜负就难说了。为妥当起见,远东军还是稳打稳扎。以逸待劳的等候帝林前来比较好。
双方争论持续到了深夜。最后,紫川秀插口问:“按照参谋部的估计,倘若两军真的在巴特利城下遭遇了,我军有多大胜算?”
这是个敏感而慎重的问题,紫川秀骤然问出,整个房间地空气都突然凝固了。良久,才有人答道:“大人这个问题,实在很让下官为难。临场作战牵涉太多因素,不单是双方的军力士气的较量。也有后勤补给粮草装备等因素,更有天气地理甚至外部政治事件等意外事件的掺杂,过程复杂到无法计算……”“好,我不该这么问,就当是闲聊吧:你们觉得,这仗谁能赢?”
“大人。叛军主力若和今西所部会合。他们兵马将近三十万,而我军主力也是三十万;叛军有铁血团、一一师等精锐部队。我们也有秀字营、远东铁甲重兵团等皇牌军;叛军有原来家族远征军等不稳定部队,我们内部也有近十万地魔族新军;叛军里面有不少是战斗力软弱的地方守备队,而我们这边地方守备队的数量更多——因为我们的秀字营与叛军的铁血宪兵团未曾交锋过,远东铁甲重步兵成军以来也未曾经历过大战,魔族新军同样是新编部队,以上部队地战斗力都只能靠估算——按照保守估计,我军对上叛军,起码有六成胜算。”
“只有六成胜算?”紫川秀皱起眉头。他知道,所谓的六成胜算其实是委婉说法,参谋真正的意思是胜算只有一半,大家势均力敌,谁赢都有可能。
思虑良久,他猛然一锤桌子,“砰”的一声巨响,举座震惊。
“开战以来,我们自恃优势,一直求稳;而敌人却是积极出击,连连得手。坐守观望,只会丧失主动,我们吃亏太多,优势已被敌人渐渐扳平了。
“如今,我军主力已经集结,除了在巴特利的留守部队外,可以出动的兵力超过了二十五万。这样的兵力,不但足以围城,还足以打援。今西若敢单独前来,我军可以派一部兵力将他阻挡牵制,待消灭了沙布罗后再转而打击他。
“今西若是等到帝林的主力再出动的话,从奥斯到沙岗,需要一天半地时间。而如今帝林的主力还要两天才能到奥斯,也就是说,扣除了部署的时间,我军起码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全力攻打沙布罗。“
紫川秀站起身,森然道:“诸位,沙布罗以五万人一天就攻下了我们五万人把守的沙岗,而如今我军主力二十五万,敌人只有五万,守的城又是刚刚被攻破过地残缺城墙。有两天时间,若还攻不下。大伙也不用再跟帝林打了,自个卷铺盖逃回远东去吧!”
石弹发出尖锐地呼啸,从天而降将城垛砸得支离破碎,破碎的石块到处飞舞着。一阵又一阵横飞地箭矢密密麻麻地掠过天空,遮盖了天空的乌云和日光,雨点般落在城头和城道上,劈劈啪啪的响声混成了一片,士兵们缩着身子躲在城垛后面,根本不敢冒头动弹。
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救护兵扛着担架从沙布罗身边急匆匆的跑过。担架上的伤兵惨叫声接连不停。城道的路上,到处是一滩滩的血水和肢体,破损的盾牌和武器随处可见。一个小旗军官跑到沙布罗面前,张开嘴冲着他喊。但连绵不断的石弹轰隆声将他地声音完全淹没了。
沙布罗打着手势问:“什么!”
那小旗将嘴凑近沙布罗耳边,嘴巴张合着:“他来
沙布罗探头从城垛的空隙里望出去,立即,一片金属的海洋呈现在眼前,无数铠甲、盾牌、刺枪、长剑、旗帜已经将他的视野完全占据。初升地旭日下,那片金属的反光刺得他的眼睛发痛。
沙布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并非没见过战阵的新兵,却还是被震撼得不轻。
如此规模地大军,当年魔神皇兵临帝都城下,那气势也不过如此!远东统领,他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远远的尖啸声响起,沙布罗立即就地扑倒。“轰”的一声巨响,磨盘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将沙布罗探头的那个城垛砸得粉碎。巴掌大的石碎片“飕飕”的飞溅着,一块锋利的石片就从沙布罗眼前掠过,恰好从那躲闪不及的小旗军官脖子擦过。
那个军官低沉哼了一声,跪倒捂住了脖子,殷红浓稠地血水不住的从他脖子里喷出,溅了沙布罗一头一脸。就在这一瞬间。沙布罗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绝望和痛苦。
“救护兵!”
沙布罗昂着脖子喊了一声。但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他的叫声。又一颗飞石弹射来,在城头地守卫中间砸出一片血肉模糊来。惨叫哀嚎声不断。
“帝林大人地援军什么时候才到?”沙布罗心急如焚,偏偏脸上不敢流露丝毫,还装出镇定自若的架势大声吆喝:“弟兄们,都起来,把叛军给打下去!”
四面传回了零零落落地回声,沙布罗的心下更是一沉:部队都没了斗志,这仗还怎么打?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突然,一声炮响,飞箭渐渐稀落,石弹的攻击也停了下来。躲藏在城垛和盾牌后的守军纷纷探出头来,却见城下的攻城阵列中奔出了一员骑兵来,他举着白旗,冲到护城河前,喊话声传遍了整个城头:“监察厅的弟兄们,王师反攻了!帝林谋逆弑主,决计不得好下场!远东统领奉旨讨逆……”
他没说到一半,沙布罗已经下令:“弓箭手,射死他!”
但弓箭手们刚才都死伤得差不多了,沙布罗喊话声响,却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支箭射出,那个骑兵躲都不躲,继续吼道:“……西北统领也将出兵南下,两路王师不可阻挡,顺昌逆亡……弟兄们,你们都是军人,听命家族是你们的本份!不要再跟着帝林卖命了,总长殿下有旨,除帝林哥普拉外,只要投降王师的,一律免罪……”
城头射箭的越来越多,喊完话的骑兵也不敢耽搁,拨马转身便走。过了一阵,城下的投石机又开始发射了,只是这次砸过来的不再是石弹,却是一捆一捆的传单,很多在空中就被松开了。传单满天飞舞,飘得城头到处都是,沙布罗拣了一张,看看内容,跟刚才喊话的也没多大区别,说帝林将亡家族将兴,还给士兵们开出了价码,士兵临阵倒戈地,赏十个银币;伍长临阵倒戈的,赏二十个银币;军官率部临阵倒戈的。除自己得赏一百个银币外,部下能得的赏金他也能额外再得一半。而叛军士兵能杀掉官长来投诚的,一律赏两百个银币,还能得到任职。
“回头是岸,赏赐丰厚,莫失良机!”
在传单的最下面,还用红字写了一行字:“家族大赦,以此为凭。持单者投降免死!”
沙布罗的脸一下绷紧了,虎目一扫四周,却见宪兵们都一个个神情凛然。他干笑两声:“呵呵,叛军大言不惭,死到临头了还敢叫嚣!只等帝林大人一到,远东的贼寇便都成齑粉了。我们齐心协力,擒了那伪总长出来瞧瞧生得俊不俊!”
宪兵们齐声应道:“大人说得是!他们那些谣言,我们根本不信!”有人还在讥笑远东军自不量力,居然敢来招降,个个目不斜视。避虎蝎一般避着遍地的传单。
沙布罗却知道,只需自己稍一转身,他们立即会偷偷把传单拣起来藏在身上。但大势如此,人心背顺,这件事却也没办法。
城头的守军在观望着攻城军,城下地讨逆军却也在关注着城头的动向。去城下劝降的军官被敌人放箭赶了回来,劝降信砸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应,于是讨逆军将官都知道了,接下来的恐怕是一场硬仗了。
“还以为能像以前那般兵不血刃呢。”紫川秀嘀咕道:“沙布罗真是个死心眼的,都这时候了,还硬挺干什么呢!”
林冰说:“大人,眼前的是监察厅的嫡系部队,沙布罗也是虎将,我听说了。当初攻打总长府时。他不但参与,还是主力。这样的将领是不可能归降我们的。”
紫川宁娇躯微微一颤。她望了林冰一眼,一言不发的又转头过去望着城头,目光里带着厌恶和仇恨。
紫川秀叹口气。沙布罗素有虎将之称,虽然只是红衣旗本,但论起资格和履历来,他并不比紫川三杰来得差。当年远东军校时他就是自己旗本培训班地学员,是斯特林和帝林的同学。他毕业时,远东军、中央军、禁卫军几个大军系都邀请他任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远东军中,后来跟着帝林进了监察厅。
当年在远东军中,哥应星就很看重这位年轻将领,紫川秀跟他也打过不少交道,觉得这人豪气爽快,做事胆大又不缺韬略,很有成为名将的资质,欠缺的,无非是时机和运气罢了。现在家族名将凋零大半,紫川秀本来还想为国家保留下一个人才呢,但林冰这样一说,无论如何,这个人却是非死不可了。
他转头问站在身后地白川:“安排好攻城人马了吗?有哪位将军自愿请缨的吗?”
这时候,在主营中侍候总长的,除了远东军中的将领外,还有来自各省的总督和将军。听到紫川秀地问话,总督们脸色一变,微显慌乱。
自开战以来,各省守备队与监察厅交战数次,都是大败亏输。监察厅主力的宪兵团和讨逆军中坚的远东部队还没开始交战,各省的守备队倒先损失惨重了,战死了三员总督,一名总督被处决,还有四名总督被降职。暗地里,已有人在啧啧怨言了,埋怨远东王紫川秀讨逆是假,假借监察厅之手消灭异己倒是真的。
来自史迪的总督普欣站前一步,响亮的答道:“总长殿下,统领大人!下官自投奔讨逆军以来,一直寸功未立,十分惭愧。恳请把先锋一职交由我部,相信史迪省军定然不会令殿下和大人您失望的!”
紫川秀问了一句,见到总督们慌张的样子,他立即就后悔了:若是没人回应,那就太难堪了!好在普欣站出来吼了一嗓子,大家面子都好看,他也是心下大悦: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自己地嫡系靠得住!
其实,史迪省守备队的实力他也是心里有数的,打土匪抓小偷维持治安还凑合,若要跟监察厅的嫡系部队打硬仗——那还是算了吧,到时候哭爹喊娘的跑回来,难堪的还是自己。
“普欣总督忠心可嘉。只是参谋部已有了安排,这一仗……”他目视林冰,后者笑着接上来:“大人,普欣阁下,王国军第二镇地罗斯军镇长、第三镇地梅罗军镇长、远东的布兰将军、德昆将军等诸位阁下已多次强烈请缨求战,先前各战,各省总督已经辛苦出力不少,若这仗再让给你们,统帅部怕是没办法跟将军们交代。普欣阁下,这一仗您且让我们一让,如何?”林冰说话漂亮又得体,众人无不暗赞这位远东副帅地风度。普欣深鞠躬:“不敢。大人有令,下官自当遵从。”
紫川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他沉吟道:“让布兰的铁甲兵上吧。”“遵命!”
传令兵立即在帐外翻身上马,疾驰至布兰营中传令。
第三十一卷 第八章 雷霆万钧
投石机又开始发威。四百多架投石车轮番上阵,一个多小时后,城头被砸得支离破碎,城墙已出现了塌方的缺口。
等候已久的布兰将军满意的一挥手:“无畏的儿郎们,上吧!”立即,军鼓轰隆,在空地上集结待命三万重甲步兵齐齐发一声吼:“呼卓拉!”
“轰隆轰隆”的脚步巨响声中,大地在剧烈的震动着,三万半兽人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犹如一座会移动的巍峨铁山,向着城池轰隆扑去。
被这声威所慑,宪兵们吓得脸都白了,军官拼命的喊道:“放箭!放箭!”
但这次上来的是远东精锐重步卒,身上的甲盔厚得足有一指,头盔将面目遮盖得密密实实,任凭飞箭射得叮当乱响,半兽人兵浑然无觉,只顾一个劲的向前冲。
三万半兽人兵齐步并进,气势犹如山崩海啸,很快便扑到了城池缺口边。
守军也深知这是关键地段,匆匆组织了五千多名精壮宪兵排成队列,在城墙的缺口后严阵以待。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巨大脚步声越来越是响亮,士兵们紧绷着脸,脸色发青,手中的武器也在微微发颤。
随着“哐啷哐啷”的有节奏晃动声,半兽人兵步兵缓慢、沉重的爬过了碎石和废墟堆成的小山,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在城墙的缺口处出现,由零散渐渐汇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宪兵们清楚的看到,半兽人兵正在步步逼近。他们拥有着粗壮地臂膀和魁梧的身躯,手中的巨斧散发着金属的冷光,黑色的头盔面罩遮住了他们的面目,只露出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两军隔着几十步对峙着,士兵们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杀气腾腾。
一秒钟后,两边的指挥官同时喊了出声:“杀!”
“呼卓拉!”
半兽人兵挥舞着巨棒和斧头,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冲而前,宪兵们赤红着眼睛高举着盾牌和长枪迎战上前。两股同样是黑色的浪头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冲在最前排地士兵瞬间被那一片黑色的武器和铠甲的浪潮吞噬了,但后续的兵马继续冲上,刀剑如林,铠甲碰撞,轰声如雷。因为缺口地方太过窄小,两军相隔又近,除了最前排的人,后派士兵的兵器都来不及展开,猛然撞到了一起。在缺口处短短的几十米内。两军上千人冲杀,人体、长枪、刀剑、铠甲统统挤在了一起,士兵们紧挨着贴在一起,双方不要说厮杀了。连转身都转不过来,但即使这样,后续部队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向前冲,给这个密集的漩涡继续增加密度。
半兽人身体粗壮,又有着厚实的重铠甲护身。这样程度地拥挤他们还勉强顶得住,但铠甲单薄的人类宪兵就倒霉了。
在这么近身的拥挤里,任凭你武功绝世也无法施展,宪兵们被挤得连脚都站不着地,肋骨被折断,腿被踩断,脖子被挤断,身体单薄的士兵被挤得大口吐血,人群里不时传出濒死地呜咽声:“救命……”
缺口处的交战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堵在那里的上千名宪兵全数战死。他们连投降或者撤退都没办法做到,硬生生的被铁甲兵们挤死了。
两股兵马对撞,稍一停滞之后,最后还是半兽人的巨力占了上风,黑色地重甲群犹如万吨的巨石从高山上滚落,沉重、势不可挡的向前推进。一路上只听得劈里啪拉刀剑折断的清脆响声和哀嚎惨叫声接连不断。黑色的铁甲洪流冲入宪兵们的队列里,响起了一片恐怖的哀嚎。宪兵们拼力抵抗。挥舞着刀枪剑戟戮力上前,但他们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在半兽人的铠甲上留下一道道白色地痕迹,坚固得恐怖的重甲兵无视一切攻击,犹如野猪般只顾一个的向前拱,偏偏又是力大无穷,使起兵器来恐怖得要命,狼牙棒一击之下便连人带盾牌都砸成了肉泥,那巨斧横扫而过便将三两人拦腰斩断,在他们前路的一切障碍——人体、肢体、铠甲、兵器——都被碾得支离破碎,一秒前还是活生生的士兵队列,顷刻间便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汪洋,变成了惨叫和哀嚎地死地,那副情景,惨不堪言。
宪兵们对帝林十分忠诚,战意也不低,但面对成千上万地铁甲兵蜂拥而上,看着前面的战友拼命厮杀也无法伤得对方,而那些铁甲巨汉随意将己方砸得血肉模糊,用战斧砍得支离破碎,无力感控制了他们身心,斗志一落千丈,任凭军官在身后吼得暴躁连天,他们却依然抑制不住地步步后退,后退得越来越快,半兽人呼喝着大步追赶,战斗从城墙缺口向城市地街区推移。
在城外远东军的大营里,眼看已经突破城池防线,观战的高级将官们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深知攻城战最忌反覆拉锯,不但伤亡惨重而且对士气的伤害也是巨大。眼见远东铁甲如此犀利,一击便破城,总督们纷纷出来向紫川秀恭贺:
“远东天兵,雷霆一击,叛贼已成齑粉矣!”
“如此强军,天下谁人能挡?可笑叛军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大人练得好兵,气势如虹,势如狂飙!远东兵精,甲于天下!”
总督们如此大力吹捧,不单是拍紫川秀马屁,也是在宣泄内心的欣喜:自己果然没选错边啊!前些日子,眼看监察厅一路接一路的击破讨逆军的兵马,总督们都提心吊胆的,直到现在亲见远东兵马的强劲,他们才算松了口气:监察厅叛军虽然很强,但远东的嫡系兵更强!那个连连击破讨逆军地沙布罗。不一样被远东军打得一击即破?
远东统领坐拥三十万铁步,看样子,平定这场叛乱用不着多久了。现在就是难得的机会,总长和远东统领都在,只要自己能好好表现一番,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期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总督们都跃跃欲试的跳了出来:“统领大人,下官愿率本部兵马跟随接应,为布兰将军压阵助战!”
眼见他们如此请缨,紫川秀也不好压制了部下们的热情。正要随意吩咐一两名总督入城助战,身边的林冰却是轻碰了他一下,抢先说:“大人,我记得是普欣阁下先请战的吧?不如就让他去,如何?”说完,林冰向他使了个眼色。
紫川秀立即醒悟,肃然道:“正该如此。”他转向普欣:“普欣阁下,我命令你立即统率本部兵马随先锋部队入城,肃清残敌,擒拿敌酋。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一定完成任务!”
普欣干脆俐落的敬礼,转身从帐篷中离开。总督们羡慕的望着他地背影。眼红得恨不得化身取代。敌城已破,叛军主力有铁甲兵应付,进城后,普欣只需抓抓俘虏清理残兵就行,轻轻松松就混个破城的首功。这倒也罢了。更让总督们嫉妒的是远东统领对普欣的这份眷宠:打硬仗时不用上场,有好处立即派他去抢功劳,明摆着是送功劳扶持他上位的——普欣这家伙还真是好命啊!
在在场人各怀心思的等候中,天色从早上到了下午,又从下午到了黄昏,交战声的喧嚣仍然接连不断的从城中传来,城中燃起了大火,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叫喊和厮杀声。
总督们打着呵欠,偷眼瞧着紫川秀和紫川宁。站了一天。他们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问题是这两尊大佛不去吃饭,他们谁敢先开溜?
其实紫川宁也早饿了,侍卫上来问了她几次:“殿下可要用膳了?”但看着紫川秀在那边专心致志地望着城池。看着他那么关注,想到远东的子弟兵正在为自己拼命,紫川宁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挥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一直熬到了晚上十点多。红亮的火焰冲天而起,城中突然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轰然传响,呼声狂野而洪亮,在座地都是老行伍,都知道,这城池已是拿下了。
紫川秀如释重负,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沙布罗统率的只是一路新部队而已,居然能抵挡了我们整整一天,还真有点本事啊!还好,儿郎们还算争气,没让我丢脸就是了。”
省衣缩食组建起来的铁甲步兵首次在战场上显示了威力,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紫川秀的语气里带有掩饰不住地欣喜和骄傲,这个谁听不出来了?
总督们又是一阵热烈的吹捧和马屁,白川笑道:“恭贺大人首战告捷。大人,这四个宪兵师虽然是新部队,但兵可都是老兵啊!他们都是各省的宪兵和军法处组建起来的部队,监察厅真正的死忠部队不多,打掉了他们,无疑是去掉了帝林的一只手。”
林冰也笑着说:“这一仗之后,远东声威大振。各地总督也该看清天下大势了吧!别的不说,西北的那位神速兔子也该动身了吧!”
“我估计还难。要打硬仗的时候,神速兔子就会变成神龟无敌了。等他爬到帝都,只怕紫川家都十代总长了!”
李清在旁边干咳两声,大伙儿才意识到,在场地还有众位总督,这样公然非议一位家族实权统领,若传到明辉那边,只怕还会引起一场纠纷。
大家相视一笑,这时,帐外有人高声禀报:“报告!布兰将军求见!”
魁梧的半兽人将领大步踏入时,中军帐内的气氛十分热烈。总督们自觉的排成两列,按着百战英雄凯旋的曲调,大家有节奏的鼓掌和跺脚,黑亮地牛皮军靴踏地发出了沉重而清脆的声响:“啪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魁梧地半兽人将军身上。比起当年略显青涩的气质,这位青年将领久经战事,仿佛璞玉经雕琢。气质日见沉稳成熟。在众位高官和将军地注目下,布兰没显出丝毫局促不安。带着获胜归来的高昂气势,他朗朗大方、目不斜视的从夹道中大步走过,直到紫川秀身前。
他站定行礼,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帐中:“光明王殿下,远东第二军向您致意!遵照您的旨意,我军已收复沙岗,全歼敌人两万三千人,俘虏敌寇二万一千人。敌酋沙布罗已被我军生擒,叛军所谓刚毅、勇斗、决死、长刀四个师团已全部被我军全歼!”
全场肃然。一个白天时间里。监察厅的四个嫡系师团已经灰飞烟灭,尽管大家都是在场亲眼观看的,但听布兰这么清晰的说来,人们反倒不敢相信了:这才是短短的一天而已啊!
紫川秀神色淡定:“辛苦了。”
他平静的说:“第二军士兵们地英勇表现,殿下和我都是亲眼目睹了。拥有这样勇敢无畏的士兵,我身为远东统帅,感到无比自豪。请转告第二军的士兵们,今天,殿下和我看到了最优秀的勇士,并为他们而骄傲!希望他们能保持这种勇敢精神。继续前进,击败前路上的所有敌人!”
布兰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了红晕。他用力一个敬礼:“能得殿下褒奖,远东第二军深感无上光荣!我部将是殿下手中的利剑。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不惧任何强敌!”
普欣进来得比布兰晚一些,进来时候,他不但带来了正在清剿残匪的消息,几个士兵还扛着一个浑身血污的重伤男子。普欣简单的说:“他就是沙布罗。”
可以看出,这个被俘的叛将是个身材高大地壮汉,即使如今,他被捆着倒在地上卷成一团时,人们依然可以看出他身形的壮硕。几个卫兵拿着武器小心翼翼守在他旁边,怕他会随时暴起伤人。
看到这个受伤的男子,总督们都沉默了。当年守卫帝都时,中央军、禁卫军和监察厅携手御敌,不少总督都认得这员监察厅的虎将。有人甚至还与他交情不浅。现在,眼看昔日地同僚落到这般下场,谁都不忍心出来落井下石。
躺在地上的沙布罗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到他的面目,众人无不心悸:他的眼睛,现在只有血肉模糊地两个深洞了,血洞还在不断的流着血。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紫川秀扬扬眉:“沙布罗?”
沙布罗对着紫川秀的方向。平静的反问:“远东统领?我听出您的声音了。”
“我是。沙布罗,你们背叛国家。弑害主君,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瞎眼的被俘将军咧嘴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统领大人,久闻您开通,如今却这么不洒脱?今日兵败您手,我输得心服口服,但这又说明什么呢?远东兵强而已。你说我们大逆不道,我说我们是鼎故革新。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功业罪过,那还是留待后人说吧。”
紫川秀淡淡一笑:“恶始终是恶,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不过你说得也对,功过是非,还是留后人说吧,我们都是武将,也不必浪费时间讨论这个。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沙布罗点头:“大人,我必死之人,忍辱偷生至此,确实有一句话要对您说:人类内部地战争,谁输谁赢都问题不大。但您不该借助外力,驱魔族和半兽兵入关与我们交战!让这些异族进来了,将来必成大祸。大人,您自以为忠义,一世英名都毁在此举,百年后,您的名字必然被钉上耻辱柱!”
“放屁!”
“混帐,住口沙布罗话音未落,白川、林冰等远东将领已经跳出来喝骂了,在场的半兽人将领布兰将军没有出声,但铁青的脸色已经暴露他内心的愤怒了。
普欣抢上一步,一脚将沙布罗踢翻在地:“胆大包天,死到临头了还敢大放厥词!”
他对紫川秀说:“大人。这个逆贼顽冥不化,又是恶贯满盈,下官看,不宜再留了!”
紫川秀望着沙布罗好一阵,良久,他长叹一声:“呈由总长殿下处置吧。”
说着,他转头向紫川宁望去——自从沙布罗被押进来以后,紫川家的现任总长就一声没出,只是死死地盯着沙布罗,目光中充满了压抑地仇恨。见紫川秀望来。她会意的点头,出声问:“沙布罗,帝都事变时,是你围攻总长府地吧?”
听到紫川宁的声音,沙布罗身躯猛然一颤,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缩小了几分似的。他茫然的转头,寻找紫川宁的方向,低沉的说:“是宁殿下吗?那件事……是我干的。”
“我叔叔他……是怎么去地?”
“先殿下……我们攻进去后,他就服毒自尽了。殿下请放心。我检验过遗体,先殿下的表情很安详,去得并无痛苦。帝林大人已下令收敛遗体,葬入圣灵殿。”
紫川宁舒出口气。眼帘垂了下来。她沉声道:“沙布罗,你举逆上之手弑君犯上,罪大恶极,本该死罪难逃。但家族有极大之宽宏包容,只要你能潸然忏悔。痛改前非,与帝林一刀两断,我可以特赦你。”
紫川秀惊讶的望去。他是深知紫川宁的,从眼神他就看出了,对沙布罗这个直接杀害先总长的凶手,她恨之入骨。但现在,当着众位总督的面,她居然愿意宽恕他?
两人目光交接,紫川宁缓缓而坚定的对紫川秀微微点头。紫川秀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宽恕沙布罗,可以向那些至今还留在叛军阵营的士兵宣示家族的诚意。既然连沙布罗这个直接参与杀害先总长地凶手都能得到宽恕,那些低级官兵们就更加放心了。而沙布罗是叛军中的中坚人物,他投降过来,也可以极大的动摇叛军的士气和斗志。
紫川宁日趋成熟,她做事不再凭着个人爱憎。已经隐隐有了成熟政治家地大局观了。
他温言对沙布罗说:“沙布罗。总长殿下金口既开,就决计就不会更改。弃暗投明。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沙布罗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血迹斑斑的脸,人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在笑,笑声沙哑又低沉,像是一把钝刀子在磨。
紫川秀皱眉,普欣会意,喝道:“你笑什么!”
“统领大人,你可知道我地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打斗时伤着了吗?”
“是我自己动手挖去的——实在没脸再见总长殿下了。”沙布罗侧着头,语气却是十分平静:“总长殿下,您的好意,沙布罗心领了。但是我先前已经背叛了紫川家,现在再背叛帝林大人的话——无论谁,一辈子背叛两次就太多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在场的都是上过战场的丘八,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做,但是能动手挖去自己眼睛的狠人,他们还真是没见过。
紫川宁脸色苍白,紫川秀扶了下她地肩,女孩子摇头说:“我没事——沙布罗,你决意如此,想必也已经有了觉悟吧?普欣,你负责监刑,首级传示全军,以为乱臣贼子诫!”
普欣望了一眼紫川秀,后者点头。于是他大声道:“遵命,殿下。”
两个士兵粗鲁的把沙布罗推走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在出帐门时候,他停住了脚步,默默的对紫川宁方向鞠了一躬,然后,他一言不发的离开。
紫川秀走了出来,目送着沙布罗被士兵们推打着、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阑珊的营地深处,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阵难过。
沙布罗,他虽然对紫川家有所愧疚,却依然选择了跟随帝林。男儿至死心如铁,在他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一种敢作敢为地男子气概,至死不悔地豪迈。自己麾下的将军虽多,但却没一个有这样气势地。
监察厅麾下,怎么就聚集了那么多的英才呢?
望着西边的天空。紫川秀默默的想:“大哥啊,你还要把多少优秀男儿带向死亡呢?”
帝林在抵达奥斯时候才知道沙布罗被围的消息。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见到监察长大人这样,接待的官员们也不敢出声,接风会死气沉沉的,气氛跟追悼会差不多。
在奥斯城门,对着来迎接的军官们,帝林简单说了两句:“我们不是过来游玩的。奥斯并非我们行程的终点,大家还得做好随时出发地准备——就这样,散了吧。”
军官们如蒙大赦。各自回营。等到身边没有旁人了,帝林才把一直远远站着的今西叫过来,询问事情经过。
今西简要的把事情经过介绍了一下,说:“下官无能,有负大人重托,罪该万死。只是当下要紧的如何解决这事。因为远动兵势大,我们也不敢过去。现在汇集了两路兵马,我们已有了与远东一决高下的战力,大人,您的意下是?”
望着天空。帝林沉吟良久,最后说:“要去。”
今西也不惊讶,只是提醒说:“远东的主意恐怕是要围城打援。恐怕我们没到,沙岗已先破了。然后远东军再背倚沙岗城来对抗我们。”
“围城打援?那也要他们打得动才行。传令下去,全军在奥斯休整两天,后日出发。”
帝林话语一出,今西已明白他的用意。作为整个监察厅的精神偶像,帝林绝不会说放弃沙布罗。那会让跟随他的将士们寒心。但若真要救出沙布罗,兵事如火,现在就该立即派部队出发,哪怕是一支先遣队也好。但远东军严阵以待,这支孤军疲兵地下场多半会是下一个沙布罗。
帝林选择壮士断腕,休整两天再出发,全军以严整的阵势逼近远东军,让远东军无懈可击——沙布罗能坚持到救援部队抵达那自然最好,若不能。监察厅也能借此寻觅远东的主力决战。
想到这样一来,沙布罗多半性命难保,今西忍不住轻叹一声。
帝林望了他一眼,今西立即明白过来,掩饰道:“大军一路过来疲惫,远东实在是劲敌。休整两天再出战。确实比较稳妥。”
帝林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得穿透了今西地心脏。
今西心脏怦怦跳动。表面却平静的问道:“大人?”
帝林淡淡道:“嗯。做好准备吧。”
两日后,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监察厅在奥斯的大军出发前夕,一骑快马信使也带来了沙岗城破、沙布罗战死的消息。今西、哥普拉、白厦、卢真等人都在场。尽管对沙布罗的不幸早有预感,但现在当真变成了现实。众人心下都是一片冰冷。
不说大伙与沙布罗地情谊,只说刚刚誓师出征,却已先损大将,这个兆头实在不好。
帝林安静的听完,默默的解下了帽子,望向东边的方向。监察厅的将领们站在他的身后,跟着脱帽致哀。
“力战不屈,阵于沙场,此正是大丈夫所为。沙布罗一生豪杰,这样的结局也配得上他。我们曾一同誓愿开创天地,死者已矣,我辈正当加倍努力,实其心愿!”
帝林的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极有穿透力。本来有些阴沉的气氛被一扫而光,将领们齐齐肃立,扬声道:“愿追随大人!”
“出发吧!目标沙岗,为沙布罗复仇,寻远东军决战!”
在七八六年年末,紫川家地内战爆发。家族的两大势力监察厅和远东军即将进行最激烈的碰撞,在一系列的周旋和战斗以后,双方指挥部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那个边陲小城——沙岗。
帝林大军从奥斯出发直扑沙岗而来,消息传来,远东各部队亦开始了总动员。
敌寇已近,呜呜地号角声回荡在沙岗城周边地城镇和乡村里。一队又一队信使疾驰出城,他们带着统帅部的命令抵达驻扎在周边地各处军营。仿佛闹钟被上了发条,远东军这个巨兽般的庞然大物被发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