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到底几岁?

跟他们走了三天,我彻底服了库玛拉吉法的语言天赋。唉,到现在我要叫他的名字还得想老半天。干吗取个这么高难度的名字!而他只听了一遍我的名字就再也没叫错。两个字和五个字就是不一样。
    还是跟他聊天,越来越喜欢跟他聊天了。难怪旅行时孤男寡容易摩擦生电,一整天对着聊,能不出事么?眼下的我,好像就有这个征兆了。
    我问他为啥出家。他想了半天,说:“用汉语我还没法说明白,等我学汉语到了可以讲明白这个道理了,我再跟你说。”嗯,这个牵涉到哲学问题,他才跟我学了三天汉语,要讲透彻还真难为他了。
    “那你几岁出家的?”
    “七岁。随母亲一起。”
    “哇,这么早!”人家上小学的年龄他就上佛学院了。“你居然出家近十年了。”
    “没有啊。”他奇怪地看我,“只有六年。”
    嗯?等等。“喂,你到底几岁啊?”
    “十三岁。”
    我下巴又掉了。这家伙真的才十三岁么?干吗长那么老高?干吗一脸大人才有的淡定从容?我又想起他说五年前学过汉语,那是他八岁学的?过了五年还起码能跟我对话,他的脑细胞到底有多少啊?
    而最严重的是:我,我,我居然对他心跳加速过好几次。我肯定心理变态了!对一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发情,我比他大了十岁耶!!!都可以叫我阿姨了。就算他个头比我高,那也是中的。
    “你在干什么?”他拉住暴走的我,一脸无辜地问。
    “有没有豆腐啊?”
    “啊?”
    “我想撞撞看,能不能撞死。”
    我们的骆驼队前迎面出现了一个人,走得近了,看得出是个游方僧人,瘦骨嶙峋,满脸尘土。尼姑赶紧叫大部队停下,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迎他。
    “你们认识他啊?”我轻轻问库玛拉吉法。
    “不认识。”他用有些凌厉的眼神看我。“布施与人,一定要认识么?”这会儿的他,还真有点威严的气势。
    我被他说得有点讪讪。他也不认识我,不也救了我,还免费带着我同行么?唉,二十一世纪来的,就是功利心太重了,爱计较得失。不过想想我一个二十三岁的被个十三岁的训,真够没面子的。
    那边,尼姑给和尚奉上水袋和馕,和尚接过,放进背着的破包里。然后,他们叽叽咕咕地开始说话,库玛拉吉法也跑过去跟老和尚双手合十敬礼。老和尚好像吃了一惊,盯了库玛拉吉法一眼就更恭敬地回礼。他跟库玛拉吉法讲了间,神态越来越凝重,然后转头对着尼姑讲了间。尼姑一边听一边看库玛拉吉法,神态也跟老和尚一样凝重。
    老和尚不一会儿就告辞了,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走。母俩好像都有点心事重重的,到底老和尚说了啥啦?
    我不动声地骑到小小帅哥身边(自从知道他真实年龄后,我只能在“小帅哥”前再无奈地加个小字)。“嗯,那啥,那和尚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看我一眼,想一想才答:“他说,要我母亲千万要守护好我。我日后会大兴佛法,超度无数人。”
    “哇,这老和尚这么厉害啊,能看出你将来的成就。”我很由衷地赞同,“我相信他说的,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德高僧!”我这绝不是狗腿。他十三岁就表现出超凡的智慧,以后决不会籍籍无名。只是以我现有的西域知识,实在猜不出他是哪号人物。
    他听了我的赞扬,也没有高兴的神,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了?”我直觉上那个老和尚应该不只夸夸他那么简单。“他还说了什么?”
    “那位法师还说,如果持戒不全,我只能成为一个才明俊义的法师。”
    “持戒不全?你怎么会持戒不全呢?”
    “他说,若我在三十五岁之前”他突然停顿,素来平静的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只一小会,又迅速回复到以往的淡定。
    “三十五岁之前怎样啊?”最恨人话说一截,不知道好奇害死猫么?
    他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汉文如何说。”
    这这这我恨恨地想,给你开个新西方汉语突击训练班,看你还用不用这个理由吊我胃口。
    傍晚时分我们进入了一个绿洲城市,库玛拉吉法告诉我这就是文叙尔。嗯,文叙尔,他第一次见我时提过。文叙尔,文叙尔,我反复念这个好像有印象的地名。感觉这肯定有个相对应的汉名,可是实在记不起来了。正绞尽脑汁时已经到了城门下,然后发现有一支盛大的迎宾队伍。
    两边搭起了好几座帐篷,里面是没有人,反而是些佛像,从雕刻工艺上来说,应该是上品。一看见我们来,欢快的音乐声响起,风格跟后世的新疆音乐很类似。原来坐在草地贺毯上的人群都一一起立,端着一盘一盘的鲜恭恭敬敬地私母子面前。库玛拉吉法和吉法双手合十,接过鲜私佛像前将散到佛像身上。
    我看着这个奇怪的仪式,注意到仪仗队为首的那个男人:四十来岁。身材健壮魁梧,前额短发中分,但额后却是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用绣金线锦帕包住,带镂金双凰纹饰头冠。身着红菱纹缀金珠袍,上缝圆形金泡饰,下蹬等一下,我的职业病又犯了,尽把眼前的活人当文物研究。估计等我上上下下取好专业名,我被看文的MM们PIA飞回二十一世纪了。
    反正凭我的专业水平,就算听不懂,我也能判断出这是王室成员出来迎接,那个浑身上下都是珍贵文物的应该是国王本人。虽然吉法也受到毕恭毕敬的对待,可是这么高规格的迎接仪式针对的主角很明显是库玛拉吉法。我知道库玛拉吉法绝不是个普通僧人,不过再怎么聪慧他也只有13岁,还不是能出大成灸年龄。他肯定在僧人之外还有别的身份,譬如说高贵的血统什么的。我心意一动,他该不是王室成员吧?难道他是个王子?呵,佛祖释迦牟尼得道前也是个王子呢。
    我们没住寺庙,而是住在王宫一个华丽的宫殿里。不过说华丽也绝不能跟汁王朝相比。西域因为干旱,房屋以简单的木骨泥墙为主。用土墙砌的房子已经属于高档建筑了,通常只有署,寺庙,宫殿才能享受土墙待遇。屋顶是平顶,因为不用担心下雨。我们现在就住在这样一所五开间的豪华大宅里,那个不知啥国的国王又给配了十个人服侍。而且,我有了个单人间,吉法看服侍的人太多,还给我派了个侍来。我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我要洗澡。
    穿越小说里常出现的温泉啊,瓣啊,超大桶啊,在这里通通都没有。其实条件简陋,那个胰子擦在身上味道也没肥皂好。幸好我是个专业学历史的,所以从来没对古代的环境抱太高期望。
    晚上教学时间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的身份。结果这小小帅哥挂着雷打不动的淡定表情说:“眼、耳、舌、身、意都不是真实存在,何况名与位?”他居然跟我掉佛教的唯心论,答了也等于没答。
    “是是是,四大皆空,一切皆空!”我狠狠地回他:“庄生梦蝶,不知庄生是蝶,还是蝶是庄生。”
    没想到我冲口而出的庄生梦蝶竟引起他极大兴趣,坚持要我讲这个典故。我只好告诉他:“汁秋时有个哲人叫庄周。他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完全是一只欣然生动的蝴蝶,十分快活适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庄周了。一会儿醒来,才惊讶自己原来是庄周。人生如梦,所以他弄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
    他静静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天竺有一说:世间万物皆是Brahma的梦。一旦Brahma梦醒,便世界消失,一切皆空。”
    天啊,太唯心,悲观了。他才13岁,就勘透一切。他是和尚,他唯心是应该的。可我才23岁,我还就贪恋物质世界怎么了,我才不要啥都是空的呢。所以,我迅速转移话题。
    “Brahma是梵天么?”这个发音很熟悉。我想起印度教中与湿婆(Shiva)、毗湿奴(Vishnu)并称为印度教三大神的创造神。我去过印度,所以对印度教还是有所了解的。
    “梵天?”他用铅笔在我的素描本上写下梵天两字,歪头想一下:“你说过‘梵’的意思是清净离,Brahma是世界万物的创造者,‘梵天’的叫法真是绝妙。艾晴,我听说汁佛法并不兴盛,你却有如此慧根。汁佛法弘扬指日可待了。”
    我我我,我又开始结巴了,我一不留神剽窃了别人的翻译成果。鸠摩罗什,玄奘,还有我不知道的翻译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晚上睡觉时我突然又想到,我这样划破时空界限来到他面前,我是真实存在的么?我难道不是空的么?我是否也在梦中而不觉呢?
    第一次,我为我的穿越感到悲哀。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



关于本站 SSLV(qq4228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