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二章 前往战争之地（上）

米奈希尔港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人声鼎沸了。自从五年前库尔提拉斯王国的舰队完成了传奇般的“逃离瘟疫”大撤退之后，第一次有上万人云集于此。他们中间有人类、矮人、侏儒、甚至还有暗夜精灵。来自新联盟不同种族的勇士们此刻聚集于此，为的是一个共同的高尚使命——对希利苏斯的其拉虫人发动新的征伐。

 

　　青铜龙军团的领导人之一，时间守卫者阿纳克洛斯，向整个艾泽拉斯世界发出了警告：一直在甲虫之墙后面蠢蠢欲动的其拉虫人以及它们的主宰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座以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封印之墙已经到达了生命的尽头。很快，龙族布下的魔法就会完全失效，无数的其拉虫人会从墙后涌出来。它们将让这个世界再次被卷入千年之前的那场没有完结的惨烈战争中。

 

　　阿纳克洛斯语重心长地向聆听他预言的人道出这个可怕的事实。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一千年前那样了。当年，暗夜精灵螳臂当车般抵挡着其拉虫人，即使加上龙族，他们也不能将敌人完全消灭。在万般无奈之下，阿纳克洛斯亲手制造出了甲虫之墙，将敌人阻挡在墙后。守护巨龙的子嗣们无畏地冲进虫海里，用生命为代价为他的施法赢得了时间。能从外部破坏这堵墙的，只有当年用于施法的流沙节杖——它被一位痛苦的暗夜精灵将军摔成了碎片。

 

　　“我保管着其中的一块。另外三块碎片我分别交给了其他三条巨龙。现在，联盟和部落的勇士们，抛弃你们一切怨恨与争斗，团结在一起，立即出发去拿回碎片！然后我可以重新组合成流沙节杖。用节杖敲击甲虫之锣，打开封印魔鬼的门，然后迎接你们的辉煌！”阿纳克洛斯这样说。

 

　　“再之后呢？”塞尔娜坐在米奈希尔兵营的天台上，心不在焉地嚼着饼干，“联盟和部落的勇士们就再次团结在一起，共同谱写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既然甲虫之墙马上就要失效了，那么等它自动失效时再开战不就完了？非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把流沙节杖复原，让战争提前到来？这不是明摆着浪费人力物力吗？”

 

　　普米洛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我想青铜龙认为先下手为强吧。等虫人们万事俱备冲出来，我们再被动地去防守，就太蠢了。”

 

　　“啊，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那么，节杖完成之后，那条叫阿什么的龙打算亲自去敲门？”

 

　　“不，阿纳克洛斯说，应该由所有人推举出一个最伟大的勇士，由他去开启新的战争。”

 

　　“你看，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塞尔娜叹了口气，“明明显得紧张得不得了，还搞个什么民意选举？难道找个最伟大的英雄去敲门，就会少冲出来几个其拉虫人？”

 

　　“老年人都很爱做表面文章的……”普米洛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伸手朝人群密集的方向指去。“看，那位英雄出现了。”

 

　　一队衣着光鲜，精神饱满的家伙在人山人海中昂首挺胸的大步朝前走。看到他们的人都自觉让开道路。

 

　　“哇咧，挺风光啊。哪个是英雄？”塞尔娜吹了一声口哨。

 

　　“那个带着一只猫头鹰的猎人，‘惊骇之爪’的领导者，沙迪·灰空。”普米洛说。

 

　　“是个暗夜精灵呢……我还以为会是人类。”塞尔娜失望地垂下头，继续吃饼干。

 

　　过了一会，从码头处传来了震天的号角声——这是宣布所有人准备集合，因为总指挥官李奥瑞克·冯·泽尔迪格公爵已经驾临。公爵身上穿着象征高阶圣骑士的“审判者”装束，腰间插着一把金黄色的短剑。塞尔娜觉得这把剑的棱角和之前在西瘟疫之地曾目睹过的那把神圣的短剑极为相似，不同的是，就肉眼上粗略地分辨，公爵的剑应该要大得多。

 

　　响起短促的几声号角，示意所有人安静，司令官要讲话了。

 

　　李奥瑞克公爵站在海边的高台上，环视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他轻咳一声，然后大手一挥，指向大海的彼方。

 

　　“干了狗日的老窝，把金子掏出来！”他用尽全力叫喊。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十秒之后，有人发现公爵依然维持着他的姿势不动，才明白他的话已经讲完，需要掌声来收场。又过了十秒，恍然大悟的众人才赶快对这惊世骇俗的讲话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塞尔娜暗自庆幸颧骨是多么好的东西，否则自己下巴肯定会掉到地上。

 

　　普米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即向身旁的少女伸出一只手。“走吧。按照名单上列出来的，我们在第一艘船上。”

 

　　“妈的，我晕船…….”李奥瑞克公爵满脸发青。他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呕吐次数已经过了两位数，且还在不断刷新记录。

 

　　副官递上一杯水，他摇头拒绝了。“没用，喝什么吐什么……医生，医生在吗？有没有能治疗晕船的药？”

 

　　塞尔娜觉得好笑，这个司令官真是怪人，一开始来个匪夷所思的演讲，现在又在旗舰的甲板上吐得昏天黑地。按照这个情况，他能不能活着抵达卡利姆多大陆都是问题。想到这里，她突然想恶作剧一下。

 

　　“公爵大人，这世界上是没有能治疗晕船的药的。”她笑盈盈走上去，手里拿着半袋在米奈希尔港闲着没事买的饼干。“要吃吗？”

 

　　公爵看了她一眼，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没见我正在吐吗？吃东西？是个正常人就看得出来再吃什么东西，下次就要连胃都一起吐出来了！”

 

　　“吐出胃了，就把胃嚼碎了再吞下去，然后下一次又会吐什么出来呢？”塞尔娜一边说一边做出津津有味吃饼干的样子。

 

　　“呜……”公爵觉得一阵恶心，赶忙捂着嘴巴蹲到船角。塞尔娜冲着一旁的普米洛作出胜利的手势。普米洛浅笑两声，没有说话。

 

　　“卫兵！卫兵！”吐得站不起来的公爵气急败坏地吼起来，“给我抓住这小妮子！这家伙意图谋杀我！”

 

　　几个卫兵立刻从船舱里跑出来，手上拿着剑。塞尔娜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她喜欢海上吹过的风，在这风中捉弄贵族对她来说是接下来一星期航行中最好的消遣。

 

　　普米洛看到公爵脸都发黑了，赶紧从旁边走过来替自己的心上人打圆场。“很抱歉，公爵大人。不过请相信她，她绝对不是要和你过不去，只是开个玩笑……”

 

　　他突然停住了话语，目光落在了公爵旁边一个卫兵身上。这卫兵看上去很古怪，他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嘴巴微张，唾液顺着嘴角流出来。而更让人在意的，他正死死地盯着有气无力的公爵，右手紧紧握住剑，左手不停在自己胸口上抓扯。

 

　　“你不舒服？”普米洛走到这个举动异常的卫兵身后，想要拍拍他肩膀。就在这一瞬间，卫兵做出了让他料想不到的动作——已经变得惨白的脸突然转过来对着他，然后右手举起剑，朝他头顶猛地劈下来。

 

　　普米洛连忙朝后一仰。剑几乎是顺着他鼻梁划下去，鼻尖都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属气息。他做了个后空翻，同时拔出绑在腰间的两把短剑。

 

　　“这家伙不对劲！拿下他！”他朝其他卫兵吼道。

 

　　卫兵们都愣了一下。这时候那个卫兵改变了动作，他转过身来，飞快地一剑切开了离它最近一个人的喉咙。这个还没来得及做出抵抗反应的倒霉鬼无力躺在公爵身边，鲜血像喷泉一样射向天空。凶手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把剑顺势朝公爵的脖子挥过去。

 

　　“糟……”普米洛高喊。

 

　　但是剑却重重砍上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断成两截。金黄色的光圈将千钧一发之际将公爵的身体保护起来——圣盾，普米洛庆幸虚弱的公爵还能施放圣骑士的绝技。他不打算再给凶手任何机会，立刻从背后扑过来，一剑准确的刺中这家伙的后心，连剑柄都没进去了一大半。

 

　　“嘎啊！”凶手发出痛苦的喊叫，但竟然没有停下来，而是变得更为狂暴，甚至举起手中的断剑朝背后的普米洛乱挥。但训练有素的军官用另一把剑麻利地将他的手砍了下来。他又这样嚎叫了半天，疯狂的扭动身躯，想要挣脱插在自己心脏上的短剑。但最后终于没能再疯狂下去。慢慢停止了动作。

 

　　普米洛拔出那把给了凶手致命一击的短剑。这个疯子倒在刚被自己杀死的卫兵身边，嘴里冒出一大口鲜血，断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普米洛大声质问剩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卫兵。“这种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一起加入近卫军的，他一直都没任何问题……对了，今天吃过午饭之后听他说他脑袋不舒服……”

 

　　塞尔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回来，看到两具死尸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光脑袋不舒服就疯成这样？没想到，抓个假刺客，倒把真刺客给逼出来了。”她不禁苦笑两声。

 

　　“算了……”公爵这时候也从刚才的惊悚之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这个刚才欲杀死自己的刺客尸体上。“是一直跟着我的老卫兵。这么多年来，我没见到他出过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罪恶的企图。他是个很谨慎，很老实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普米洛不明白。

 

　　塞尔娜翻了翻尸体的嘴巴和眼睛，抬起头说：“我想他可能是被真正的凶手用了什么药物或者进行了催眠。很明显的，有人要谋害公爵。而且那人还有可能就在这个船上。”

 

　　公爵冲着依然不知所措的卫兵做了个手势，“去叫船上的医生和厨师来。”

 

　　对医生和厨师的询问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凶手的尸体被解剖，但解剖报告显示，他身上并没有残留药物。也许是催眠，但是医生根据普米洛对此人在发作砍人之前表情的描述，初步排除了被人催眠的可能性——理由是，无论哪种强力催眠术，都不可能让目标失去脸部的血色，神情扭曲到那种程度。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公爵想了想说道，“精神控制的法术。但是，这种法术只有极优秀的暗影祭司才能对离自己距离比较近的人使用。而这艘船上并没有那种人……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找不到答案了。我现在下达命令，暂时停止追查。”

 

　　普米洛从刺杀事件之后就愁眉不展，他听到公爵的话之后马上就站了出来。

 

　　“我认为不行，公爵大人。”他认真得有些一板一眼，“你是远征军的最高司令官，需要以最好的状态带领我们战斗。既然确定有人要刺杀你，那么和你同船的我们就有保护你的义务。公爵大人，从现在开始请允许我待在你身边。我以我的生命保证你的安全。”

 

　　“哎，现在的年轻人……”公爵很是无奈，“我看来是不能拒绝你的好意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在行使你那个所谓的义务时，尽量不要妨碍我的行动。”

 

　　“我保证不会。”普米洛斩钉截铁地回答。

 

　　公爵点点头，“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对于你们在今天的行为，我一定会给予答谢。”

 

　　“人类联盟第二军团少校，普米洛·哈迪威。”年轻的军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雇佣兵，塞尔娜·弗林。”小麦色皮肤的少女还在吃饼干。

 

　　“原来是你们！”公爵因为呕吐过度而变得苍白的脸立刻神采熠熠，“在暴风王国，你们的事迹已经足够写成一本畅销小说了！白色三连星里公认最有前途的一位，加上佣兵队伍里赫赫有名的女王。而且据小道消息说，你们私下还在交往？哈，确实很般配！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

 

　　“你过奖了。”普米洛显得非常谦卑。塞尔娜则哈哈大笑，并且毫不顾忌地把手搭到公爵肩膀上——直觉告诉她，这位贵族和那些只会在豪华的别墅里花天酒地的老爷们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我都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出名了！那么，在王国里流传最远的，是我的哪件事迹呢？”她开始有点飘飘然。

 

　　公爵也非常开心，“当然是说你的饮食习惯了！据说你比最胖的血牙野猪还能吃，而且每天都喜欢在镶金玫瑰旅店的餐厅里暴饮暴食；还传说你吃了很多东西之后身材会马上走型，胖得不成样子，而在晚饭之前会变回来……”

 

　　“……见鬼……”

 

　　普米洛小心翼翼地当起了公爵的临时护卫。塞尔娜在这之后找过他谈论这件事情。在佣兵女王看来，如此费心费力去保护公爵完全没有必要。首先，公爵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圣骑士，即使在那天那样危险的时刻，依然用圣盾术保证了自己完全不受伤害；而且，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和他周围所有人都已经提高了警惕，船上的戒备也比以前森严。没有哪个傻瓜会在这种敏感时期再次动手。虽然公爵依然成天到晚不断刷新呕吐记录，但就现在形势看来，再次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太小了。

 

　　但普米洛似乎不这么认为。面对塞尔娜的意见，他的回答依旧没变：

 

　　“在公爵平安完成使命之前，我决定一直保护他。”

 

　　塞尔娜有些不太高兴，“为什么？”

 

　　“塞尔娜，我要向上爬。这次的事件固然是悲剧，但也是上天一个难得的馈赠。我不想错过这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成为公爵背后的盾，我就有可能得到公爵的器重。他是最受国民爱戴的贵族之一，得到他的首肯，我就有机会走上王国的高层……”

 

　　“等等，为什么从刺客的问题突然跳到说你想升官了？”塞尔娜越发觉得不可理解这事，“你怎么也开始执着于权力和地位了？普米洛，这不像你。”

 

　　普米洛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塞尔娜，相信我。我答应了要给你幸福。只要我能向上爬一步，你也能分享到更多的赞美。说实话，我希望这次的战争是你最后一次以佣兵的身份战斗。在战争胜利之后，我会努力为你而去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我希望你能脱离现在这样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成为一个随时都生活在花丛中的贵族。毕竟，看到你每次把自己丢到刀光剑影里，我就感觉随时可能会失去你。”

 

　　刀口舔血，花丛中的贵族——这几个词在他看来是发自内心的诚恳，但塞尔娜却觉得内心最深处的某根脆弱的神经被狠狠刺了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我的想法？！”她生气地叫起来。“为什么我想走的路需要你来制定？！我根本就不想去当他妈的什么贵族！我喜欢的是悠闲自在的生活，是去自由闯荡；我喜欢的是以一位骑士的身份去战斗，去征讨邪恶，而不是坐在满是高级家具客厅里当活化石！就算死在外面，也比在别墅里或是……或是在皇宫里过一辈子没味道的生活好一万倍！”

 

　　她气呼呼地把话吐完，立刻就发现普米洛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而且，我还根本没对你表示我愿意嫁给你吧！”

 

　　在她发出这不满之后，两人便终止了对话。普米洛垂下了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整理了一下军服，就径直朝公爵的房间走去。

 

　　“白痴……”塞尔娜一拳打在船头的桅杆上。

 

　　从那次谈话开始，到舰队抵达目的地热砂港，两人都没再好好交谈过一次。塞尔娜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普米洛也没来找过她。有时候在吃饭时，两人会在餐厅遇到，但又不约而同的分别把目光转到不同的地方——本来是好友的两人，却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而普米洛担心的刺杀事件，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