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沙 第三章 前往战争之地（中）
塔纳利斯沙漠刮起了漫天的沙尘暴。远征军在尝试了一整天之后沮丧地发现携带着大量辎重的他们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前进，只好停留在热砂港。
李奥瑞克公爵则有些恼怒——他在登陆时收到了一封信，是部落远征军的司令，同时也是新卡利姆多联军的最高指挥官萨鲁法尔大王写给他的，全文如下：
“我们已经到塞纳里奥要塞了，联盟的人怎么半个影子都没看到？你不来不要紧，但是月亮女祭司们也一个都还没到。要塞里的暗夜精灵驻军盔甲样式也太保守了，露出一点肉又不会怎么样。成天生活在这帮看腻了的绿皮女人世界里，我可受不了！
流沙节杖也在你们人手上，我对此非常不满。你应该知道，‘惊骇之爪’对我们部落而言并不是一个值得去尊敬的组织。该死的，他杀了奈法利安，但也杀了纳萨诺斯！好吧，这些都暂时不提……总而言之，要是等到臭虫们都把墙砸开了冲出来而我还没有看到美丽的暗夜精灵女人，我就把你发配到后勤部去！”
“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公爵咒骂着把信撕碎。
但接下来送到他手上的一封文件令他更加不安——在这次远航中，几乎每艘船上都发生了残杀案。凶手无一例外是远征军士兵，他们有的意图杀死船长，有的在众人就餐时间突然朝人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甚至还有人把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同伴杀了精光。更诡异的是，目击者的证词亦无一例外地描述，这些人在杀人时都是面无血色，神情呆板，与原本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切信息都直观地表示，这与刺杀公爵事件如出一辙。
“集体预谋作案？集体被人操控？”公爵把文件丢在一边，低头沉思。“谁有那么大能耐……参谋长，这些作案者还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不可靠的消息。”他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矮人说道，“他们无一例外的，平时都比较胆小，而且其中有不少人在作案之前和人说自己头痛。”
公爵点点头，眉头紧锁着，看上去心事重重。片刻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些东西，然后把纸片递给参谋长。
“总之，安排好后事。还有，全军加强戒备，一发现有行为异常的就立即报告。检查我们携带的所有食物。叫医生去给士兵们做诊断……然后……现在给我叫这四个人来。”
五分钟后，塞尔娜和普米洛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看上去都不是很高兴。
“哈，小俩口好像吵架了！”公爵乐呵呵地笑起来，“没关系，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从来都没闹过别扭，那是相当的没趣味！”
塞尔娜很不满地撅起嘴巴，“大叔，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我要你们跟我走。我们马上动身去希利苏斯。”
“为什么？你不要你的部队了？”
公爵用手指了指窗外的滚滚黄尘，“看看吧，这种鬼天气不知啥时候才能好转。如果还这样持续一星期，那么估计等我们赶到希利苏斯时那里已经是虫子海了。我现在需要尽快和萨鲁法尔大王取得联系，向他说明我们的情况。但居然连信使都不见了，只好我自己动身去。至于大部队这边，我会叫人负责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想再彪悍的人也无法穿越这样天气下的塔纳利斯沙漠吧？”塞尔娜苦笑，“刚才我进来之前，听说有人被风暴吹上了天。如果我们也贸然进入沙漠中心的话，估计下个月的联盟张贴的寻人启事里就有我们的名字了。”
“见鬼，别和我顶嘴！我正烦着呢！”公爵从座位上跳起来，“我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是找得到办法。你只需要回答去还是不去就行了！不去我就叫其他人。”
“我会一直追随你，公爵大人。”一直沉默不语的普米洛开口了。
“看看，你的未婚夫多耿直！”公爵做鬼脸奚落塞尔娜，却没发现普米洛听到这句话时神情忽然十分不自然。“又不是要直接一路骑马冲到塞纳里奥要塞去，只需要抵达加基森。新联盟在那里有设一个狮鹫站。到那里搭乘狮鹫就万事大吉。悄悄告诉你，旅费还是我来出！多划算的事，竟然还有人会对我说‘不’？嘁……算了，参谋长，再帮我找个人来。”
“好好好，我败给你了，我投降……什么时候出发？”塞尔娜只好答应。
公爵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我还叫了两个人来。他们到了之后就出发……哦，来了！”
两个全身武装的人走进房间，盔甲上的一层黄沙无声地为所有人描绘天气的恶劣。
“好，这样就能出发了！”公爵手舞足蹈，“跟着我一起去踹虫子们的屁股！”
“……我怎么这么倒霉……”塞尔娜看着进来的两人，情绪却低落到了极点。
其中一位是强壮的暗夜精灵猎人。他留了一头墨绿色的长发，冷静而坚毅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其中最深的一道似乎是最近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弄出来的，竖着从右眼上划过，只差一点点就会让他失明。他手上攥着一根闪耀着绿光的长棍，肩膀上停了一只灰色的猫头鹰——沙迪·灰空，持有流沙节杖的“英雄”，也可以说是打开新战争之门之人。
另一个人则再熟悉不过——与自己相同的黑发，小麦色皮肤，不同的则是凌厉而傲慢的眼神，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猩红之女，杰塔瑞斯。
尘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它在荒芜的大地上疯狂发泄过剩的精力。飞扬的黄沙把天空都给遮住，只要间隔超过十米，两个人便几乎无法看清对方身影。而肆虐的狂风丝毫不在意凡人的痛苦，无情地阻挡着任何血肉之躯前进的步伐。
公爵骑在披着金色铠甲的战马上。这匹马同他本人一样带着太多的回忆和传说，但如今，他们都无法朝前挪动哪怕最微小的一步。
“加油，法拉利！”他急得大声叫喊自己老搭档的名字，还用力拍打缰绳。这匹名字古怪的马嘶叫两声，拼命想要像以往那样无畏地向前冲，但是前蹄却无力地跪下。伟大的圣骑士心不甘情不愿地以最难看的姿势从马上面摔下来，头都差点埋到沙子里。
距离加基森的路程已经不太远，但是却无法再接近。做了半天无用功的公爵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一只手用力指向天空。
“战汝娘亲！”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另外四人在不远处围坐在一起。他们让坐骑趴下——这些动物的身体能挡住不少的风沙。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得不把身体尽量伏低，免得被时不时袭来的龙卷风带到天上去。
“哈哈，公爵发疯了！”塞尔娜用很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地上，放肆地大笑。
杰塔瑞斯用厌恶的眼光看着女佣兵；普米洛从刚才开始就压根不开腔；只有沙迪跟着笑了起来。
“喂，公爵，你也把马牵过来吧。先在这里休息下，等到风小点了再走。”他朝快要发疯的圣骑士喊道。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到！”公爵高声喊着，把声音拉得老长。
“我是说，公爵你也把马牵过来避风！我们等到天气好点之后再动身！”
“哦！我……听……到……了！”
公爵牵着法拉利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塞尔娜和普米洛之间的空位上。
“我是不是打搅你们夫妻俩了？”他朝塞尔娜眨了眨眼，装出一副抱歉的模样。但就算是一只蛞蝓都知道他明明是故意的。
“不，你随便坐。”塞尔娜漫不经心地回答。
“哼，和男人吵架了吧。”杰塔瑞斯冷笑，“为了这种事就闹情绪，果然是个废物。”
“你骂谁？！”塞尔娜跳起来，一把抓住她衣领。“把你的嘴巴洗干净点！我可是一直忍着的！这里可不是暴风城，你现在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副司令官。惹火了我的话我随时可以把你给活埋了！”
“放开我！”杰塔瑞斯抡起巴掌就要朝塞尔娜的脸扇过去。但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按在塞尔娜肩膀上。
“停下，不要吵架。”劝架的人竟然是普米洛。“你们两个人都住手。”
“你给我一边去！”杰塔瑞斯先喊了起来。她用力挣脱了年轻军官的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时候迎面刮起一阵猛烈的风暴，卷起一大堆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他们驻足的方向飞过来。众人赶快趴在地上。惟有杰塔瑞斯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站在原地用凶狠的目光瞪着塞尔娜。
“危险！”普米洛一把抱住这个气昏了头的高傲女人，把她按倒在地。杰塔瑞斯这才回过神来。就在眨眼间，大片的石头从他们头上掠过，有的飘得无影无踪，有的则打到坐骑身上。沙迪骑的夜刃豹额角挂了彩，痛得咆哮不止。
这阵狂暴的风在他们头上几寸的地方嚣张了差不多十分钟。终于稍微收敛了一点——至少没有再看到大块的石头飞来飞去了。之前让他们寸步难行的风暴似乎也被刚才的疯狂一起卷走了。虽然尘暴依然没有停止，但是第一个站起身的沙迪明确地证实了此刻的情况正在好转。
“哇啊，华丽地推倒！”公爵简直就像是惟恐天下不乱的痞子一样，兴奋地拍打普米洛的肩膀。“有前途啊，年轻人，当着未婚妻的面把另一位美女按在地上！连我这样的老头子都看得脸红心跳！”
普米洛一时没理解公爵在说什么，直到颤抖着的愤怒声音从他身下传来：
“让开！放开我！无礼的家伙！”
杰塔瑞斯坐起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本来准备赏给塞尔娜的耳光重重甩到了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军官脸上——她的脸竟然变得通红。
在清脆的耳光响起的几秒后，早就想找借口修理这个傲慢女人的塞尔娜毫不客气地扑向这个早已被自己列入黑名单的女人，挥拳就打。杰塔瑞斯也毫不示弱，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表情都变得异常凶狠；公爵无奈地叹气；沙迪目瞪口呆；普米洛则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不知做什么好。
突然，沙迪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伏低了身子，紧张地四处张望。
“停下！”他低声吼了一句，“有情况。”
两个抓狂的家伙总算慢慢安静下来，但依旧不肯放开自己的手。
这个队伍里唯一的非人类趴在地上，长耳朵贴近地面。
“我们被包围了。”他在保证同伴能听到的前提下把声音压到最低，“听声音，是其拉虫人的低等士兵群。至于数目……大概有116只。”
“其拉虫军已经杀到这里了？”公爵皱起了眉头。
沙迪摇摇头，把长棍紧紧攥在手中。“不。这里本来就有流沙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虫巢。听说最近这些巢穴里的虫子变得很活跃。它们快来了，准备好。”
他话音刚落下，塞尔娜身边的地面就突然陷了下去。她的马惊恐地跳起来，想要跑开。但是从地下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把马脖子掐住，将它朝刚刚形成的坑里拖。
“Shit！”塞尔娜叫骂着从马背上抽出一根长矛，朝着坑中心使劲插下去。她感觉长矛刺穿了一块不太厚的硬物——应该是虫子的外壳，随即插到了肌肉里。果然，遭到袭击的虫子立刻穿破土层把整个身体冒了出来——它看上去就像是个和人类身体差不多大的屎壳郎。
“啊，真恶心！”塞尔娜拔出长矛，然后对准这个大虫子的脑袋狠狠刺过去。锋利的矛尖贯穿了虫子的头部。它发出痛苦的哀鸣，爪子依然掐着战马的脖子不放。绿色的黏液从伤口喷出来，溅得四处都是，气味令人作呕。塞尔娜拼命忍受这难闻的气味，第三次把长矛插进它身体。怪物终于停止了活动，仰面吐出一缕毒液，便一动不动了。但战马的脖子早已被扭断，跟着它倒地死去。
就在同时，好几只虫子从不同方向扑了过来。
“各自小心！”公爵大声下达命令，“不要跑远了！靠拢！”
他一边说一边从马鞍上拿出自己的盾和剑。一只和刚才的那只如出一辙的巨型屎壳郎朝他扑来。他举起盾，使劲撞向这怪物的脑袋。屎壳郎就像撞到铁墙一样头朝后一偏，晕头转向。公爵立即准确地把它的脑袋切成两半。
“圣光庇护吾之身，亦庇护吾之盟友……”他一边吟唱战斗的祝福，一边麻利地把剑刺向每个虫子的要害部位。
圣洁的光芒从天而降，沐浴到五个陷入血战的战士身上。塞尔娜顿时感到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她兴奋得大喊大叫，把面前的怪物脑袋戳成了蜂窝。这个可怜的家伙还在垂死挣扎，她便又向下一个目标跳过去；普米洛则显得更加勇猛，因为他的面前已经堆了五只虫子尸体。两把短剑就像长在他手上一样，挥舞得洒脱而又致命。他一边战斗，一边向公爵靠近，似乎想把公爵的敌人也一并收拾掉；另外两个人看上去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猩红的杰塔瑞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她在享受这场战斗。塞尔娜的目光瞟到她时，她正把匕首插到一只长角的虫子背上。趁虫子痛得跳起来时，弯刀就将它的肚子划开，刀背上的倒钩将内脏拉了出来。
“残酷倒钩”果然如其名一样残忍。塞尔娜倒吸一口凉气——悲观的想，也许有一天这个倒钩也会以相同的方式割开自己的肚子。
但是，即使如此善战的五人，也慢慢开始感觉力不从心起来。他们面对虫子数量并没因此而有所减少。在弥漫的黄沙中，隐约还能看到更多的虫影。五个人三匹马一只豹子退到了一块儿，在他们周围围绕了一圈尸体，臭气熏天。
“妈的，真麻烦！”公爵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简直杀都杀不完！想累死我们吗？”
“怎么办？”沙迪言语中透露出一丝不安，“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你们，骑上坐骑，立刻。”公爵说道。
他把剑插在地上，然后吟唱了一段祝福。地面猛地燃烧起来，形成了一个火圈。虫群被挡在火圈外，暂时停止了进攻。趁这个时候，四个人一齐跳到自己坐骑上。沙迪顺手把失去了坐骑的塞尔娜拉到自己的夜刃豹上。
“吾以鲜血捍卫荣誉！”公爵举起剑高喊。“法拉利”仰天发出一声嘶叫，然后猛地朝虫群里冲去。这匹骏马和它的主人此刻显得势不可挡，把一路上的虫子全部撞得飞了出去。在其他四人面前出现了一条生存之路。普米洛第一个跟上公爵，随后是杰塔瑞斯和沙迪。虫子们这才搞懂了他们的计划，连忙跟着扑上去。但遗憾的是，比起精挑细选的良种马和强壮的夜刃豹，它们的腿太短了。
“一路冲到加基森去吧！哈哈！”公爵得意洋洋地叫喊。
冲出包围的五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渐渐的，已经看得清前方的道路，甚至可以望见天空上昏黄的太阳了。身后的虫子也被越甩越远。
“好险，好险！”塞尔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看着加速向目的地冲去的同伴们，眼光不自觉的和普米洛相交——普米洛脸上挂着古怪的神情，正盯着他。
“还是和好吧……”塞尔娜这样想。于是她笑着朝普米洛做出了胜利的手势。白衣的军官看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又将头转到另一边。
“哎……”塞尔娜仰天长叹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月神艾露恩能改一改普米洛这种时而温暾时而固执得要命的性格。
——等等，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个黑点正从他们头上飞快的接近。除了塞尔娜，其他人都还没注意到。甚至连敏锐的沙迪都没反应。塞尔娜终于看清那个黑点时，它已经俯冲到了离他们不超过五十米的距离。
其拉飞虫！在塞尔娜发现它的同时，它正朝着沙迪扑来，钩子一样的前爪已经伸出。
它的目标是沙迪！流沙节杖！
“危险！”塞尔娜用力把沙迪向前一推。几乎同时，利爪从猎人的耳边划过，深深刺进了佣兵女王的左肩里。
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急速席卷全身。塞尔娜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朝天上飞去。她看见了其他四人惊恐的表情，看着他们很快消失在自己视野里，而自己也离黄沙滚滚的地面越来越远。仿佛命中注定一样，她能感到狂风再次肆虐起来。因为黄沙拍打在身上的痛楚比起之前要强烈得多。
啊，我被抓住了……
然后她发现疼痛瞬间消失了。她下意识的想摸出防身的匕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飞虫的爪子将毒液传进了她体内，以至于她现在全身正在飞快地陷入麻痹。
“该死……普米洛……”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