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第一章庆典之前

“对不起，公主陛下，我们无法保护你到达拉然了……”

 

　　宽厚有力的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她感到从这双手上传来的温暖正在慢慢消失。在月光下，老者刚毅的脸上满是鲜血。

 

　　“待在这里，在那些亡灵离开之前绝对不要出来。”老者温柔的抚着她的头。

 

　　她蜷缩在比自己身体还大得多的树洞里，身上还覆盖着王室的披风，冷得瑟瑟发抖。大堆被砍下的树枝堵在洞口，把朦胧的月光都隔绝在外，只留下寂静的黑暗。

 

　　突然她听到了不远的地方，老者的喊叫，那声音里没有半点恐惧。

 

　　“洛丹伦不会灭亡！这是我们的祖国，我们将用生命去维护她的尊严！总有一天，蓝色的王旗将再次飘扬在都城上空！到时候，你们这些毫无趣味的尸体们将跪在地上等待死亡！”

 

　　接着，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进她耳里。不，她坚信自己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本不应是如此阴冷，除了恐怖之外一无是处的。

 

　　“洛丹伦？当然没有灭亡。我只是夺取了本来就该属于我的皇位而已。”

 

　　“卑鄙的叛徒！”老者显得十分愤怒。“从你做出那个可耻的行为开始，你已经失去了真正的皇位！我要将圣光的制裁施加在你这种杂碎身上！”

 

　　她听到了战马的嘶叫，紧接着是锋利的剑砍在某个柔软的东西上的声音。

 

　　痛苦的泪水再次从眼里流出来，紧紧抱住了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背包——这个包是那位老者交给她的。

 

　　“拿着这ت，公主陛下……也许从此之后你会过上难以想象的艰难生活，但请一定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背上这个背包。也许现在的你还无法承受它的重量，以后这个背包也会将新的责任加在你的肩上，它也许会越来越重，但是，请无论如何背上它。从你拿上它开始，我，以及我们王国的所有人，将承认你是新的洛丹伦王位继承人……当你觉得有必要时，就打开它，拿出里面的东西。只要是洛丹伦的臣民，见到那东西后都会立刻拜倒在你的脚下……蓝色的王旗将再次飘扬，王的血脉也一定会继续延续下去。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达克雷尔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无比的快乐……再见，约西亚？米奈希尔公主……不，吾皇……”

 

　　暴风城今天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因为希利苏斯战争凯旋的英雄们昨天已经抵达了艾尔文森林。他们将在今天进城。这场战争并没有预料中那样持续很长时间，但却非常惨烈。大约有一半的勇士在那片飘扬着黄沙的土地上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当然，无论怎样的牺牲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们让这个世界远离了一个最可怕的黑暗力量。

 

　　昨天在北郡，李奥瑞克？冯？泽尔迪格公爵的故乡，众人为这位伟大的圣骑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的骨灰被安葬在他生前唯一的妻子艾伦？冯？泽尔迪格的坟墓旁边——这位传奇般的女战士在多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役中牺牲在了黑石塔下。在大理石雕刻的墓碑上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由伯瓦尔？弗塔根公爵亲手写上了一段悼词：

 

　　“愿激昂的心永不停息，愿纯洁的圣光永远庇佑我们的世界。”

 

　　虽然几乎整个国家都因为公爵的死而陷入了悲伤之中，但这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人们重新振作起精神，开始为迎接英雄们而做着各种各样的筹备工作。此刻，男人们忙碌的在城门和英雄们必经的街道上挂满了彩带和大幅的标语。姑娘们则从花园里采来花朵，小心的把花瓣拔下来，装在篮子里，带到路两边的房屋楼顶上去。

 

　　塞尔娜无精打采的在街上漫步，她这副模样和现在漫溢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今天早上，她收到了一封请柬，是伯瓦尔？弗塔根公爵亲手写的，大意是邀请她参加今天晚上在暴风要塞的王室大厅举行的舞会。在希利苏斯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们几乎都受到了邀请，当然，也包括那两人。

 

　　自从她和她的同伴提前从前线返回，带来战争即将胜利的消息之后，克罗米就一直住在她家里。酷爱书的女侏儒每天都去暴风城图书馆，在那里从早上一直待到天黑。而维恩由于过多的猥琐行为而被她赶出了自己家门，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你知道那色鬼去了哪里吗？”她这样问过克罗米，但对方摇头，什么话都不说。也罢，塞尔娜觉得没必要继续追问，因为这家伙如果都不能保证自己安全的话，那估计全世界没活人了。反正他什么时候脑袋一短路或者兽性发作就又会钻到这里来吧。

 

　　塞尔娜将一封请柬给了克罗米。“公爵也邀请了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吧。”

 

　　克罗米拒绝了，“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现在这个古怪的历史学家又去了图书馆。塞尔娜叹了口气——也许养只鹦鹉，教它背完整部《龙语傻瓜教程》，都不会比和这个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女侏儒进行沟通更累。

 

　　在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沉闷时间之后，她决定上街走走。

 

　　但街上的景象让她感觉并不好。站在贸易区中央的广场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的脸上都充满了愉快，每个人都在谈论英雄们的故事，要亲眼目睹勇士们骑着威武的战马进入暴风城，而他们则将鲜花与掌声献给这些在遥远的地方为了他们的幸福而战斗的人。塞尔娜现在感觉自己仿佛和这些市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那一天，也是这样。她开始回忆起来。那一天，在另一个城市，一个比暴风城更要繁华的城市，更多的市民，脸上带着更愉悦的表情，更加急不可捺的想要看到一个本来应该更加伟大的英雄归来——是的，本来应该更加伟大的“英雄”。当她看到顺着铺满鲜花的道路向她，以及她的父亲走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曾认为那将成为她最美好的记忆。

 

　　但是，那一天成为了永远不会再完美的一天……

 

　　一个男人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扯了出来。“请问，您是塞尔娜？弗林小姐吗？”

 

　　塞尔娜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脸胡子，戴着一顶黑帽子，帽沿压得很低；他穿的风衣也是黑色的，宽大得将整个人都包住；更奇怪的是，他还戴着一副墨镜，将衣领竖起来遮住脸，仿佛一万个不情愿让别人看到他的长相。这家伙的造型真是经典的反面教材，塞尔娜发自内心的感叹。

 

　　“是的。找我有事？”她用比较谦恭的语气回答。

 

　　黑衣人拿出一个小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一看到这个小本子就皱起了眉头——蓝色的封皮上面印着不大的金黄秃鹫徽章，这是人类联盟目前最高的安全部门——军情七处的标志。

 

　　“玛迪亚斯？肖尔处长找您。他希望您能马上去他那里谈谈。”黑衣人说。

 

　　塞尔娜走进门的时候，玛迪亚斯？肖尔，这位知道联盟内部最多秘密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椅上看书。看到佣兵女王进门，他并没有起身，只是对她挥了挥手，然后指向离自己的办公桌不远的沙发。

 

　　“请坐。”

 

　　塞尔娜坐在用荆棘谷最好的鳄鱼皮包装的沙发上，毫无淑女姿态的跷起二郎腿。肖尔合上书，转过来看着她。她觉得这位面无表情的精瘦中年的目光比任何人都不可琢磨。

 

　　“开门见山的说吧，塞尔娜？弗林。”肖尔倾身向前，将下巴顶在交错的双手上。“我找你只为一件事——我们调查了你前两天带到暴风城的两个人。”

 

　　塞尔娜并不感到吃惊，军情七处的风格她很了解。“然后呢？”她问。

 

　　“结果很有趣。”肖尔语气很平淡，如果谁想要从他的话里读出他的心计，那个人一定会马上遭受可耻的失败。“首先，是这个叫克罗米的侏儒。我派人用一整晚的时间查阅了诺莫瑞根的侏儒户口登记，但是没有此人的资料。你应该清楚，侏儒们的户口登记是做得天衣无缝的，哪怕是在冬泉谷出生后夭折，马上被埋葬的婴儿都有记录。但是非常意外，虽然叫克罗米的侏儒很多，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

 

　　他伸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用侏儒制造的照相机拍摄的照片，递到塞尔娜面前。照片很清晰，上面的人是塞尔娜所熟识的克罗米。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从西瘟疫之地前线的弗林特？沙多摩尔那里传来的消息，在今年秋初，有一批冒险者在达隆郡受到了龙族的帮助。这是一条掌管时间的青铜龙，她用了不知什么法术将那个已经被毁掉的地方时空给扭曲了，将时间强行带回数年前，达隆郡灭亡之前的那一刻。结果这条龙和那帮冒险者一同改变了历史。那个十恶不赦的雷德帕斯竟然就得到了救赎……当然，以上的不是重点。”肖尔眯起了眼睛，审视着塞尔娜的表情。“重点是，那群冒险者的头领，冯兹？吕东爵士，前段时间返回了暴风城。他说他记得那条龙化身成人形的名字——是克罗米。”

 

　　“你们对这种事情调查得真清楚。”塞尔娜叹了一口气。

 

　　“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肖尔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即使没有弗林特的报告，也没关系。因为前段时间在希利苏斯的战争，已经有太多人目睹了那条叫克罗诺木的巨龙的身影。我想，随着下午的进城仪式进行，这个侏儒的本来面目也会马上在众人面前暴光。”

 

　　“那会怎么样？你们军情七处认为这是不安因素吗？”

 

　　“当然不这么认为。”肖尔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示意塞尔娜不要那么激动。“龙族主动帮助我们，并愿意和我们居住在一起，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当然，除了黑龙。我只是对你一开始并没有坦白交代这位访客的正确身份而感到有些不满。”

 

　　他将克罗米的照片收起来，然后拿出另外一张照片，上面是塞尔娜一看就莫名抓狂的年轻男人的脸。

 

　　“我们欢迎克罗米作为尊贵的客人在暴风城长期居住下去——如果她没有突然张口吃人的话。”肖尔说。“接下来，我必须询问你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

 

　　“他怎么了？”塞尔娜站了起来。

 

　　肖尔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维恩，这是他的名字，姓氏不详。我们尽了全力去搜集关于他的信息，但是只得到两个。第一，他在秋天的安多哈尔攻坚战中凭一人之力斩杀了数量多得难以想象的天灾士兵，并成功的对战略目标进行了标记。第二，他在希利苏斯竟然匪夷所思的独自抵挡其拉军团的大部队。我不认为这两件已经传遍整个艾泽拉斯的事迹是我们努力搜集的结果，亦不承认是我们这些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办得到的。”

 

　　塞尔娜耸了下肩膀，显得很无奈。“你最后一句话我很支持。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知道……”

 

　　“我比你还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塞尔娜打断了肖尔的询问。“但他从未正面回答过我，只是向我强调，他就是人类。我拿他也没办法。”

 

　　“那么你为什么带这种人进入暴风城？”肖尔有些不高兴。“你不会忘记当初对你进行了很长时间审核，最后勉强同意你获得城市户口的事吧？若不是因为你在雇佣兵队伍里的好名声，光凭那个到现在都还让我半信半疑的身份证明，我绝对不会让你住在城里的。而现在，带这个身份来历甚至危险性都完全不明的人……”

 

　　“好，好，我当然记得。”塞尔娜笑着打哈哈。“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这个人是我认识的朋友。他也不打算在暴风城长住。从秋天开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可以保证他的人品。如果他在这里闹出了什么事，我可以承担全部责任。如果他偷盗，我就赔偿；如果他杀人，我就抵命，行吗？”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肖尔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可以同意。但按照惯例，你必须在保证书上面签字。”

 

　　他将一张写满各类乱七八糟条款的纸放在桌上。塞尔娜看都没看就拿起羽毛笔在上面写上了自己名字。

 

　　“不怕霸王条款？”肖尔笑了起来。

 

　　“如果军情七处都随便列霸王条款的话，我就不会住在暴风城了。”塞尔娜同样报以微笑的回答。“那么，就这样，现在再见！”

 

　　没等肖尔说话，她就跑了出去。肖尔无奈的拿起这张保证书，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个家伙又差点写错自己名字……”他无声的苦笑。“为什么每次写姓氏都要先写个‘M’呢？莫非是习惯性的表露自己隐瞒的东西……还有，竟然这样放心大胆的愿意为一个男人抵命，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佣兵女王。”

 

　　塞尔娜承认自己受不了军情七处的压抑氛围。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去年为了办理城市户口而在那里遭受的重重难关。当时肖尔认为她所有的身份都是伪造的，非要将她调查个彻底不可。若不是雇佣兵们都为她说话，甚至扬言不让他们的女王住进城就集体罢工，最终让上头的人妥协的话，估计自己现在还住在城外某个三不管地带里。

 

　　这趟被刨根问底的经历让她感到不快。走出军情七处所在的兵营，外面已经比刚才更为热闹了。但她总觉得这热烈的气氛完全和自己无关。

 

　　“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她低声的呢喃。“真的和假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决定出城去溜达一圈。走到城门的时候，她看见在墙上贴着一张大幅的海报。

 

　　“暗月马戏团来到闪金镇！各种有趣刺激的游戏，无数惊喜，还有精彩绝伦的杂技表演，一切都是完全免费的！只需要一张入场券，就可以度过你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还等什么呢？赶快加入我们吧！”

 

　　也许去那里看看会感觉好一点吧。她这样想，就朝闪金镇走去。

 

　　闪金镇外搭起了好几个大帐篷，还有不少马车停在这里。暗月马戏团已经开张了。这个在全世界巡回演出，受到无数好评的欢乐马戏团此刻正在卖力的进行演出。

 

　　塞尔娜走进了惊险杂技表演的帐篷里，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演出马上就要开始，里面已经坐满了观众，大家眼里都充满了期待的目光。

 

　　“现在，为大家表演我们马戏团的最新绝技，狗熊跳火圈。”一位穿着兔女郎服饰的年轻女孩大声的宣布。顿时掌声雷动。

 

　　幕布拉开，在场地中央的圆形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圈，旁边站着一位侏儒。他是举世闻名的杂技大师弗拉多，手上还拿着那个“承载着光荣与梦想”（暗月马戏团FANS语）的指挥棒。

 

　　“出来吧，我们今天的主角！”他把棒子往舞台的入口一指。只见一只长着一身漂亮的紫色毛皮的大熊跑了出来，仿佛接受他的指挥一般停在了火圈前。

 

　　塞尔娜看着那只熊，愣了一下。奇怪，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这只熊貌似在哪里见过？而且，好象还是对于自己非常重要的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纠缠起来。

 

　　她努力的回忆，并且认真的看着表演。弗拉多将棒子一挥，熊就跳了起来，很利落的从比自己身体宽一点点的火圈上钻过去。它身上的毛没有被烧到一点。全场观众立即开始大声喝彩，掌声此起彼伏。

 

　　塞尔娜好象想到了什么。不对，这太荒唐了，这世上不应该有这样的怪事的。

 

　　但是，越看越像……在她开始显得不安时，那只熊又来回跳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引起无数的喝彩。它俨然是今天马戏团最耀眼的明星。

 

　　不，几乎可以肯定了，就是这样！

 

　　塞尔娜突然站起身，大声朝那只熊叫喊：

 

　　“艾鲁拉，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