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第二章我的朋友

　　塞尔娜确定自己是对的了，因为那只熊接下来这一跳笨拙无比，把火圈撞翻了。它身上有一小块毛皮被烧着，在地上来回滚了好几转才熄灭，弄得灰头土脸；而那位杂技大师，弗拉多先生被火圈套了个正着，衣服都烧了起来，惊恐的大喊大叫。熊爬过来想帮他灭火，于是将他一巴掌打翻在地，用巨大的脚猛踩了好几下。估计这位承载着光荣与梦想的大师的生命之火也会就此熄灭了。

 

　　帐篷里乱成一团。观众们有的尖叫起来；有的还以为这是即兴表演，在大声鼓掌叫好；还有的则趁乱朝舞台上乱扔东西。

 

　　塞尔娜穿过情绪高昂的人群，跳上了舞台，用力拍了拍熊的背。“快走！我们离开这里！”她朝熊喊。紫色毛皮的熊仿佛听得懂她的话，晃了几下脑袋。一人一熊赶快从舞台出口跑了出去。

 

　　“抓住他们！”暗月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们挥舞着扫帚、铲子、舞台工具从后面撵上来。但他们完全追不上塞尔娜和那只闯了大祸的熊，只能眼睁睁看着索赔对象从视野里消失，钻进满是落叶的丛林深处。

 

　　“呼，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塞尔娜有些幸灾乐祸的躺在地上。枯黄的树叶铺了厚厚的一层，睡上去就像是家里的床一样柔软。那只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挠了挠自己身上被烧坏的地方，咕噜了几声，然后斜着脑袋看着她。

 

　　“好啦，艾鲁拉，变回原形吧。”塞尔娜笑起来。

 

　　熊伸长了脑袋，将前掌合起来。它的身体骤然变形，慢慢缩小，熊掌变成了纤细的手脚，本来胖胖的身子也跟着改变了。片刻，熊已经变成了一位暗夜精灵女性。她身材高挑而匀称，像夏天的树叶一样碧绿的头发扎成长辫，懒洋洋的搭在肩膀上。和普通的暗夜精灵不一样，她没有面纹，一张淡紫色，稍微有点瘦削的瓜子脸加上罕见的天蓝色双眼，让这位精灵看上去非常漂亮。现在，她对着塞尔娜露出了让人身心都可以放松下来的温和笑容。

 

　　她开口了，平缓而圆润的声音：

 

　　“……那个，请问你是谁啊？”

 

　　“……”

 

　　塞尔娜站起来，走到这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暗夜女面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怎么还是这么糊涂？艾鲁拉，我是塞尔娜！”

 

　　名叫艾鲁拉的这个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她用手指在脑袋上挠了半天，终于如同某位数学家攻克了一个高深的难题一样眼睛一亮，把双手合在胸前。

 

　　“啊，原来是你，塞尔娜！好久不见了！”她兴奋得就像个孩子。

 

　　塞尔娜总算松了一口气。“好了，艾鲁拉，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帮助大德鲁伊范达尔？鹿盔送一些很珍贵的晨光麦种子到暴风城去。”艾鲁拉说。“而在这之后，我就可以得到一个很长的假期。”

 

　　“哦，是这样啊……那你怎么会突然到暗月马戏团里当起了狗熊跳火圈的演出者？”

 

　　艾鲁拉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下自己脑袋。“那个，因为我弄坏了马戏团的东西……”

 

　　“哦？怎么回事？”

 

　　“我经过闪金镇的时候，看到马戏团开张了，于是想去玩玩。那里有个坦克大战很有意思。我刚操纵了一辆小坦克，就看见旁边有个人类男人也操纵了一辆，和我对打起来。我们打得真是很愉快呢，从早上一直玩到中午。但是越来越投入，结果手上一用力，就把遥控器弄坏了……”

 

　　塞尔娜现在不但说不出话，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艾鲁拉还在继续讲述她的不幸遭遇：“然后马戏团的工作人员就把我抓了起来，说虽然马戏团的娱乐设施都基本是免费的，但是弄坏贵重的物品还是要赔偿。但我翻遍全身都没找到钱包。所以最后，我就答应打工一下午，补偿给他们造成的损失……”

 

　　“结果造成了更大的损失……”塞尔娜想起了刚才一片大乱的狗熊跳火圈表演现场。说不定这位迷糊的德鲁伊还要闹出人命，因为她竟然在变成巨熊的时候用脚猛踩一个侏儒——即使她本身完全没有恶意。

 

　　“好啦，好啦。”她决定将这个迷糊鬼带到远离是非的地方去。“别管那种马戏团了，他们竟然叫一个暗夜精灵假扮成动物进行表演，这简直就是对艺术的亵渎嘛！也许马上知情者就会报案，然后雅克森那个热血男就会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将这群骗子都抓走。当然，现在这些事情已经与我们无关了。走吧！”

 

　　“去哪里？”艾鲁拉明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暴风城，我家。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塞尔娜一把抓住她的手。

 

　　塞尔娜永远不会忘记她——自己最好的朋友。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季节，刚刚当上佣兵的塞尔娜搞砸了她的第一笔生意。她的雇主卷走了所有的金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被怀疑参与了非法军火买卖，被扔到监狱里关了好几天。出来之后，她发现自己除了那个随时不离身的背包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没有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甚至没有值得依靠的人。寒冷的夜晚，她只好独自一人在暴风城外徘徊。

 

　　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夜晚。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的扑向这个已经被饥饿和疲劳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孩。当暴风城里的灯都亮起来的时候，她孤独的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当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就在那时候，一位路过的德鲁伊看见了马上就要被雪埋住的女佣兵。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朴素的木床上。壁炉里正燃着温暖的小火。

 

　　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直到一位美丽的暗夜精灵女性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捧到她冰冷的手上。

 

　　那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吃，也是最好吃的一碗粥。

 

　　而将她救起来，并煮出了这碗骇人听闻的食物的，就是艾鲁拉？夜吻。

 

　　从那一天开始，她与艾鲁拉成了朋友。这位德鲁伊在暴风城里住了一年多。这段时间她们两人几乎是行影不离。艾鲁拉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比如说如何让身心完全平静下来，如何感受自然的声音，如何维护身体的健康，甚至如何在危难时刻寻求神的庇佑。

 

　　也许正是艾鲁拉乐观的天性和随遇而安的态度感染了她，很快的，她摆脱了低迷的情绪，重新开始了佣兵的生活。现在的塞尔娜，无论是那份自信与直率的性格，或者是小麦色的皮肤和作为人类罕有的对月神艾露恩的信仰，几乎全是拜她这位朋友所赐。

 

　　看着面前这位傻乎乎的大姐，塞尔娜实在很难将她和大德鲁伊的头衔划上等号。如果不是那一身充满了原始自然气息以及翡翠龙族梦幻力量的“梦游者”装束，绝对不会有人猜得到艾鲁拉的真实身份。但这世界就是无奇不有。艾鲁拉不但天生与大自然有惊人的亲和力，而且对于运用自然魔法显得游刃有余，天赋惊人。她只有不到100岁，对于暗夜精灵来说，这只能算是幼女的年龄。但这根本不能阻挡她的成长。当“诸神的黄昏”一役结束时，在破碎的圣山海加尔下面，最伟大的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亲自为这位根本还没到能上战场的年龄的女孩穿上了“梦游者”。她的传奇也就从那一刻开始。

 

　　艾鲁拉脚下一滑，面朝地重重摔倒。塞尔娜连忙把她拉起来。

 

　　——也许她真正的传奇是那呆兮兮的性格也说不定。

 

　　两人刚走进暴风城，就有卫兵走上来，要求她们到旁边去。因为英雄们的入城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在光明大教堂的大钟连续敲了三下之后，一群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威风凛凛的勇士穿过了城门，进入了繁华的贸易区。所有市民立刻大声欢呼起来。姑娘们从街道两边的楼上将花瓣大把大把的抛下来。大家都走出家门，夹道欢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塞尔娜，这里真的好热闹呢。”艾鲁拉想要挤到人群最前面看热闹。

 

　　塞尔娜没有说话。她站在一家奶酪店的门口，靠着墙，用并不愉快的表情注视着欢乐的人群。

 

　　依然是漫天的花瓣雨，人们夹道欢迎英雄归来。一切还是和那天过于相似了。她甚至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士兵用手接住了一朵花瓣，放在掌上轻轻揉捏着。那一天，那位“英雄”，也是这样的动作。那个人接住了花瓣，然后将它捏碎，扔在地上……

 

　　“喂，塞尔娜，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艾鲁拉突然把头伸到离她近得要命的地方，两个人的脸都要贴到一起了。

 

　　“你别吓我一跳。”塞尔娜回过神来。“我们还是走吧，我不太习惯这种气氛。”

 

　　运河区这时很安静，人们都去庆祝了。塞尔娜打开门，和艾鲁拉一起走了进去。

 

　　“随便坐。”她一走进家门就表露出了作为主人的热情。“喝咖啡吗？”

 

　　“我喝一杯凉开水就好。”艾鲁拉对着她微笑，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

 

　　很快，一杯清澈的凉水就放到德鲁伊的面前。

 

　　“我们大概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佣兵女王拿出了制作咖啡的器具，一边细细的磨着咖啡豆，一边和朋友搭话。

 

　　艾鲁拉习惯性的拍了一下脑袋，“啊啦啊啦……我的时间概念不太好。不过确实是很久不见了呢。抱歉，我记性有点差，竟然一下子没想起是你，但现在我发自内心的很高兴，因为在我看来你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

 

　　“你太客气了。”塞尔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么……”

 

　　她刚准备好好和这位久别重逢的朋友好好聊一聊，门就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推开了。

 

　　“哟，我回来啦！”一个男人的熟悉声音。这声音和它的主人一样让塞尔娜顿时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见鬼，啥时候不好，怎么失踪了这么多天之后突然在最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不合适的地方啊？存心搅局？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双手叉在腰间，跨了两步，挡在正准备进门的维恩面前。

 

　　就在她准备用恶毒的语言教训这家伙时，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到她胸前。

 

　　“大小姐，好久不见啦！”维恩一副色咪咪的模样。“你好象又成长了不少……”

 

　　塞尔娜挥拳就要打，但是双手马上被维恩抓住了。她又伸脚去踢，但是脚也被踩住。她重心不稳，向后一仰，重重靠到墙上。一张猥琐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艾鲁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这对纠缠不清的男女面前。

 

　　“帮我把这个家伙打出去！”塞尔娜大声喊道。

 

　　但奇怪的是，女精灵并没注意到她的话，而是把头伸到维恩面前，仔细看了半天。

 

　　“啊啦！你不就是和我玩坦克大战的那个人吗？竟然在这里遇到！”艾鲁拉突然高兴的叫起来，伸手摸了摸维恩胡子拉渣的脸。

 

　　塞尔娜嘴巴张成了“O”型。现在她对这个世界的神奇性有了新的认识。

 

　　维恩松开了紧抓住她不放的手，然后做了一个让她暴跳如雷的动作——飞身扑到了艾鲁拉怀里。猥琐的脑袋钻到大德鲁伊的胸脯上不停的蹭来蹭去。

 

　　“是玩坦克大战的漂亮大姐姐呢，真是有缘啊……”他完全沉醉其中。

 

　　艾鲁拉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的呵呵笑起来。塞尔娜脸都发黑了。

 

　　“你必须马上给我滚出去！”

 

　　艾鲁拉说要把晨光麦的种子送到花园区去，暂时告别了。现在屋里就只有塞尔娜和维恩两人。

 

　　“好吧，我问你，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闯进来？”塞尔娜用一张干净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锋利的匕首。她故意让匕首把外面的阳光反射到维恩脸上。“别跟我打哈哈，否则我会要你连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我一直在艾尔文森林，进行一些基本的练习，包括模拟战斗。”维恩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的咖啡就要喝，但被塞尔娜夺了过来。

 

　　“继续说。”她将整杯咖啡一饮而尽，就像完全不在乎这是刚刚才烧开的。

 

　　“我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状况很不好。”维恩淡淡的说。“我的武器出不来了，而且运动一剧烈就觉得全身不舒服。但是为了恢复以前的状态，我只好忍痛坚持下去。”

 

　　塞尔娜猛的咳了好几声，喝下的咖啡吐出了一大半。“你不打算找医生好好治疗一下？”她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就立刻这样问。

 

　　“没用的。”维恩漫不经心的摇着头。“这个世界上没有医生能治好我的伤，只能靠我自己。”

 

　　塞尔娜还想说下去，但对方向她摆了摆手。

 

　　“我其实只是回来向你打个招呼。”他此刻的声音很平淡。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举止，也许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塞尔娜突然这样没来由的想。“我还要继续在外面待一段时间。不过如果有事找我的话告诉克罗米就行了，她可以马上通知我。就这样，再见。”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维恩已经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塞尔娜发现他现在脸色并不好看，有些阴沉。“等一下。”她开口叫住他。“你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恢复你的身体？”

 

　　“迪菲亚盗贼们虽然很早就失去了领袖，但还是太多了，不是么？”

 

　　艾鲁拉回到塞尔娜家里时，看到佣兵女王正低着头沉思。

 

　　“那个人呢？”

 

　　“刚出去了，他要去外面修行。”塞尔娜依然低着头。

 

　　艾鲁拉坐到刚才那张椅子上，望着窗外。“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呢。”她说。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德鲁伊的嗅觉是很灵敏的。”艾鲁拉说到这里不禁摸了下自己鼻子。“他身上带着很重的血腥味，但是内心的气味竟然并不坏。”

 

　　“你真是厉害……”塞尔娜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你男朋友？”艾鲁拉这句话一脱口，对方马上把一大口咖啡喷到了墙上。

 

　　“哈？这怎么可能？只是有点孽缘的同伴而已！”她慌忙用刚才擦拭匕首的帕子擦嘴巴。“他这个人，好色，猥琐，邋遢，而且懒得出奇，简直就是上天专门扔给我们的一个反面教材！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人啊？！”

 

　　艾鲁拉轻轻扬起嘴角。“呵呵，你干嘛这么激动呢？有点可疑，不，是非常可疑啊。”

 

　　“好了好了，不和你贫了。”塞尔娜撅起嘴巴。“艾鲁拉，今晚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哪里？”

 

　　“暴风要塞。那里要举行一场舞会，用来庆贺希利苏斯战争胜利的。我也在被邀请之列，但我的朋友们都不去。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

 

　　“我可不在被邀请之列哦。”

 

　　“没关系。”塞尔娜拍了拍艾鲁拉的肩膀。“整个艾泽拉斯都不可能不欢迎一位大德鲁伊光临的。”

 

　　在她们平淡的进行着谈话的时候，光明大教堂的钟声又一次敲响了。太阳慢慢从西边的地平线上沉下去，红色的光芒照耀着这座繁华的城市。英雄们的入城仪式已经结束，而随着灯光一点一点在城市各个角落蔓延开来，真正的庆祝活动才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