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第十四章时间陷阱

塞尔娜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开了两个黑骑士的攻击。她脚使劲一蹬地，又跳了起来，手中的剑也随之挥出。离她最近的一个敌人见状立刻举起盾牌，但它对于米奈希尔之怒来说只相当于是一块稍微硬一点的豆腐。银白的源质光芒横扫过他的躯体，让这位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倒霉鬼拦腰被斩成了两段。他甚至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死去，兀自挪动着身体，但刚跨出一步就颓然倒地。

 

　　“下一个是谁？！你们一起上来也可以！”塞尔娜大声朝剩下的黑骑士们挑衅。她想要尽快解决掉这些不经一砍的敌人，然后帮助一旁的艾鲁拉。大德鲁伊此刻的处境很不妙——变成巨熊的她，正凭着强壮的身躯硬顶住普拉的镰刀。这个黑骑士可没其他那些笨蛋那么好对付，他是塞尔娜最不愿意再度与之交手的敌人。

 

　　塞尔娜的右眼飞快的分析着局势的发展，列举出了多个可能的未来。她挑选了其中最完美的一个，随后再次举起剑，扑向那些被她的武力震慑住的敌人。

 

　　艾鲁拉身上现在遍布着伤痕，但都不深。她发出一阵怒吼，朝普拉发起了冲锋，但镰刀卷起的旋风又把她逼退。在镰刀再度挥到她面前时，她张开血盆大口，使劲咬住了刀身，丝毫不顾这锋利的兵器将自己的嘴巴都割出了血。这是一个机会！她的前掌猛然变回了纤细的手掌，随后朝前一挥，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扔了过去。

 

　　普拉并没注意到她的这个举动，只认为那是单纯的防御。他用力的将镰刀抽了回来，刀刃在巨熊脸上砍开了一道缝，不断有鲜血从那里涌出来。镰刀在他头顶划出一道弧线，正准备再次丢出去时，他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他惊讶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脚不知什么时候被奇怪的植物根须缠绕了起来。根须仿佛是从他的铠甲上生长出来的，短短几秒钟就几乎布满了他的四肢。

 

　　艾鲁拉低吼了几声，根须开始收缩，即将紧紧的捆住普拉。他露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随即用还能动的一只手挥舞起镰刀，想要挣脱来自大自然的生命之力。但艾鲁拉已经扑了上来，巨大的熊掌像捏皮球一样把他的头颅残忍的捏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随即开始用力撕扯他的身体。碎裂的内脏和残缺不全的肢体在狭窄的房间里飞舞——艾鲁拉用自己最不情愿的方式打击着敌人。

 

　　“天真……”恶心的肉块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声音。一道白光跳进了她的视野。她赶快朝旁边一跃，狼狈的打了个滚，撞翻了一堆东西。普拉的镰刀砍到了她的脚，切破了血管，令她感到疼痛无比。艾鲁拉不得不变回人形，而在她身体恢复原状的瞬间，身上多处伤口一齐裂开了，鲜血瞬间将“梦游者”染成了红色。她紧咬着牙关，对自己施放了强力的愈合法术，祈求大自然的力量治愈她的伤口。

 

　　“好累……”艾鲁拉不停的喘着粗气。她所在的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周围环境里的生命气息。她甚至无法和大自然对话，连呼唤也得不到回应——脱离了大自然的力量而孤独战斗的德鲁伊，力量只会越来越弱。而她的敌人却没有那样的顾忌——普拉即使被撕成碎片，脑袋被打碎，依然能快速的恢复。他的残片已经汇聚到一起，井然有序的拼凑起与之前无异的身躯。

 

　　她好不容易才算缓过气来，开始环视四周。塞尔娜正和几个黑骑士打斗，没办法空出手来帮她；克罗米还在应付着不断从最开始破裂的那堵墙后涌出的无数怪物，同样也无遐顾及她。

 

　　“至少不能拖她们后腿……”艾鲁拉暗暗的警示自己。普拉已经完全恢复，疯狂的刀刃旋风也再次刮起。她也忍住疼痛，再度变身为巨熊，准备新一轮的搏杀。

 

　　维恩一剑砍了个空。费洛斯在他面前跳起，血之灾厄正对着他的头顶插下来。他很快作出了反应，但身体被暗影魔法的诅咒侵蚀着，已经无法随心所欲的移动。他艰难的把身体偏向一边，而剑尖就顺着他的左手刺了下去，深深插入了地板里。他的胸口也被费洛斯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亲爱的弟弟，快点死吧！我等得不耐烦了！”费洛斯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一脚踩在维恩身上。

 

　　“我可没那么脆弱……”维恩奋力挥起剑，朝对手的腿上砍去。费洛斯冷笑一声，轻易躲开了他这绵软的一击。

 

　　“我的诅咒，在我死之前都会一直折磨着你。”马莱恩冲着维恩咬牙切齿的喊着，恨不得将他马上切成肉块再吃下去。“你这种家伙……你这种家伙凭什么闯入本来属于我的世界里？！你是来嘲笑我的胆小的吗？！你是侮辱我没有力量吗？！你和那个女人，都是这样……都是这样……你知道那女人怎么说？她竟然当着我的面，说我没有资格完全掌握圣光的力量！她分明就是在否定我的人生！而至于你……你又凭什么能堂而皇之进入学校里？！”

 

　　维恩听到他肆无忌惮的说着“那个女人”的时候，眉毛渐渐向上扬了起来。马莱恩则根本没兴趣注意他表情的变化，更加狂躁的叫嚷着：

 

　　“真是可笑，你这个恶魔，竟然能学习圣光的知识，掌握圣光的力量？我呢？我曾被称为天才，但竟然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对了，她还拿我和你比，说我甚至不如你更加具有什么他妈的人格魅力？她说我没资格，我就失去了当上正式圣骑士的资格！知道那对我而言是多大的侮辱吗？！我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教官践踏了自尊！好吧，荣誉即吾命……既然你们让我无法获得荣誉，我就用你们永远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复仇……”

 

　　“哈哈哈哈！”维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丝毫不顾踩在自己身上的费洛斯，把剑举了起来，指向马莱恩。“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竟然就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理由，把罪责扔给我，还要复仇？”

 

　　“有什么好笑的？！你永远都不会懂！”马莱恩疯狂的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随后手一挥，将一支暗影箭正对着维恩射过去。

 

　　“哼……”维恩冷笑着。他手中的剑落了下来，正好从脖子前面掠过。被划开的伤口立刻如喷泉般溅出红色的血液。但与之前他受伤时有所不同的是，这些血液突然活动了起来，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马莱恩的攻击。随后，鲜血变成了一支尖锐的矛，正对着费洛斯的胸口刺去。费洛斯吃了一惊，急忙跳开，顺便把钉住维恩手臂的血之灾厄也抽走了。

 

　　“没想到三个月内要用两次……开启吧，鲜血的盛宴。”维恩话音刚落，就开始吟唱起新的咒语。鲜血包裹住他的身躯，将伤口瞬间治愈——不，那不是治疗，是利用某种邪恶的法术将受损的地方强行粘合起来，暂时保持与原来毫无不同的模样。转眼间，他已经站了起来，而身上也再看不到一丝伤痕。与之相映衬的，他的剑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巨大，发出鲜艳的血光。

 

　　“什么东西……”马莱恩惊恐的朝后退了好几步。“不可能！没有任何资料有记载这样的法术！这是幻觉！”

 

　　“当然没记载……”维恩的笑容显得异常扭曲而恐怖，“你得有本事让那些愚笨的目击者们活着写下记录啊……”

 

　　“你这疯子！”费洛斯抢先一步喊了出来。他抡起剑朝维恩冲过去。血红的光芒闪耀了一下，切开了维恩的铠甲和身体。但他刚抽出剑，巨大的，致命的伤口就愈合了。

 

　　“砍得爽快吗？”维恩歪着脑袋说。与刚才如出一辙的红光随着他的话一齐落到了费洛斯身上。但他挥剑的速度如此之快，费洛斯甚至连看都没看清楚，更别说躲开了。与弟弟不同，身为哥哥的他没有那匪夷所思的法术庇佑，铠甲被粉碎，胸前出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他忍不住惨叫一声，扔掉了剑，用手捂着伤口，背靠在墙上。

 

　　“怎么了？复仇大戏才刚刚开演呢！”维恩把剑横在面前，用鲜红的舌头惬意的舔着剑身上仿佛取之不尽的鲜血。“你的所作所为，我保证会加倍奉还。比如说……”

 

　　他举起手，颇为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克罗诺木！”

 

　　克罗米对着面前的低劣怪物们一通狂轰滥炸。即使被结界限制了能力，她依然能把体内的潜力尽最大可能发挥出来。龙族对魔法的造诣是艾泽拉斯的其他生灵无法与之相比的，而来自时间调整者的奥术能量更是巧妙而致命。怪物们根本无法靠近她的身体，就被炸成了碎片。光是这样还不够，她趁着一批怪物被消灭，下一批怪物还没冲下来的瞬间，双手中凝聚起一个和她身体差不多大小的光球，然后将它抛进身前的深邃黑暗之中。

 

　　从遥远的地方传出了响亮的声音，眩目的蓝色光芒在黑暗中绽放开来。巨大的破坏力将她所在的房间都震得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随后，黑暗之中就只剩余一片死寂，怪物们不再无休止的冒出来了。

 

　　“克罗米，小心面前！”塞尔娜用有些嘶哑的嗓子朝她叫喊。

 

　　她似乎并没有听到塞尔娜的提醒，但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塞尔娜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嘴唇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翻动着。

 

　　在她面前突然出现了无数奇怪的景象。她看到无数把尖刀刺向自己，又看见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她的骨头被捏碎了，内脏全被挤了出来，最后尸体被扔进地狱的烈火里。这一幕幕景象如此真实，又如此残忍，甚至连身体都似乎能真切感受到那阵恐怖的疼痛——它们能将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彻底的粉碎。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她辨识出这声音正在传达着某个古老的宗教里的教诲。

 

　　“肉体只是容器，惟有灵魂才是永恒……弃汝肉体，与主的灵魂融合，以获得不朽的生命……”

 

　　克罗米的头渐渐垂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她看上去马上就要躺在地上，陷入沉睡之中。而从她面前的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黑衣人。这个人一只手露在外面——那只手竟然只剩下森森白骨，但还稳稳的拿着一本厚重的书。他走到克罗米身边，将书高举过头顶。

 

　　“接受主的力量吧！”他发出难听的嘶叫声，把书砸了下来。

 

　　但这时候，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一张白皙可爱的脸蛋正看着他，这张脸离他的眼睛不过两寸的距离。他清晰的发现了那对完美镶嵌在完美的雪白之中的，无可比拟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红色的瞳孔就像是一面完美的水晶镜，映照出了他的脸——已经失去了所有肌肉组织，只剩下白骨。但即使是骷髅的面孔，依然能看出其中透露出的巨大恐惧。

 

　　克罗米跳到他面前，一只柔软的小手按到他身上，随即从中射出强烈的光芒。黑衣人的身体顿时布满了奥术符文，在接下来的一秒，他就被炸成了完完全全的粉末。

 

　　克罗米安然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她蹲下身，拣起黑衣人留下的书，翻了一下。

 

　　“没品位……”她淡淡的嘀咕道，把书丢到身边的瓦砾里。

 

　　回头望了一眼，塞尔娜和艾鲁拉依然在激战中。她们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现在时机就很适合了。正好，她也感受到了那个人传来的气息。于是她闭上眼睛，让意识向外延伸。她的意识在身体之外形成了另一个自我，在与她本身几乎完全平行的另一个空间中游荡。

 

　　“将我引导向黑暗之门所处的地方。”克罗米向维恩传达着自己的思绪。

 

　　对方很快传来了回应。他似乎正在激烈的战斗中，传达过来的景象都是断断续续的。克罗米的意识代表着另一个她，离开了书房，开始在迷宫般的塔里奔跑起来。维恩努力勾勒出了一副地图，指引着她无形的影子穿过一道又一道门，跨越一个又一个阶梯。渐渐的，她能感到另一个自我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她的意识深入到了塔底，那是一个散发着比这座塔地上的部分更强烈的邪恶气息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她穿过了一道暗门，走进了与之前几个房间布局几乎完全相同的一个小屋子里。

 

　　维恩传达过来的意识中断了——这表明她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此刻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地板上那个完美的魔法阵。如此完美的布局，如此精巧的每一条魔法回路，令他忍不住暗自赞扬最初勾画出这个魔法阵，并由此创造了历史上最可怕的传送门的那个人——如果他当初将这样的知识用于正途的话，她不会抗拒与他交个朋友。

 

　　克罗米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扬，显得有些兴奋。她的意识走近魔法阵，然后便像水一样融入其中。遍布阵中的恶魔文字一个个被抹消掉，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青铜龙的古老符文。她全神贯注，没用太长时间就将所有的文字全部替换掉，还篡改了不显眼的几条魔法回路。除了她和维恩之外，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个魔法阵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完成了。”她睁开眼睛，站起了身，然后向维恩传达第一步计划成功的消息。

 

　　“正好……我时间也不太多了……”维恩笑了起来。“就现在吧。”

 

　　克罗米点了点头。她吟唱起咒语，用另一个自我操纵起魔法阵。地板开始发出黑色的光，但很快就被白色所取代。龙族的符文在阵中流转，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克罗诺木！”她听到维恩喊了一声。没等这个声音从她耳朵里消失，另一个她已经将双手一齐按到魔法阵上。

 

　　地板剧烈的震动了一下，随后就陷入了平静。但费洛斯心中的惊恐此刻却到了极限——他感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能量正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喷发出来。这是怎样的能量？它似乎连一点破坏力都没有，所经之处仿佛风平浪静。但越当它靠近他，他就越觉得自己都无法承受莫名奇妙钻入心中的恐惧。

 

　　这是费洛斯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随后那能量就径直冲入了他与维恩激战的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但原本的黑暗却被纯白所代替。之前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纯白所夺走了，而从某个未知的地方传来了新的，细微的声音——那很像是沙漏运作时，细小的沙砾带来的琐碎韵律。

 

　　随后，费洛斯发现四周的环境都变得如蜡像一般，开始融化了，甚至连脚底也不再那么坚硬，而是像黏土般疏松。他赶快离开了背靠着的墙壁，而伤口立刻发作起来，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他睁大了眼睛，愤怒的瞪着维恩。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维恩得意的看着他，手中的血之灾厄像野兽一样躁动不安起来——它想要饮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彻底杀死你，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的怪物……不过现在问题可以解决了。这是克罗米为我们布置的决斗之地，时间的陷阱。”

 

　　“时间陷阱？”费洛斯唯一的手臂在战栗。

 

　　“就是这样，只有打开时间的断层才能彻底否定一个人……看看我们谁会随着时间的流沙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