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第十五章崩坏
“维恩！”费洛斯发狂一般叫喊着。
他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属于他的血之灾厄落在维恩身边，随即消失了。罕有感受过的剧痛使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生怕大量的鲜血从那里喷出来。虽然他几乎能瞬间治愈最严重的伤势，但有一个例外——伤口是由血之灾厄制造出来的。流在孪生兄弟体内的，相同的血液制造的武器，阻断了身体的愈合。
“哎呀呀，貌似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崩溃了。”维恩轻蔑的望着他，嘴角泛起一丝狰狞的笑容。“我的禁术也不能持续太久……大概随时都会突然死亡吧。费洛斯，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赌局是最刺激的？”
“你是个疯子……”费洛斯也恶狠狠的盯着他。“想和我同归于尽？”
“谁知道呢？”维恩愉快的笑着。他的身形突然闪动了一下，随后一道影子已经掠到了费洛斯背后。血之灾厄再次划出美妙的致命弧线，直劈向对手的后背。
费洛斯顾不上自己的伤口了。他右手挥了一下，血红的剑飞快的凝结于手心中央。他把剑甩向背后，趁势转过身，任凭锋利的剑又一次切开自己的身体，紧咬着牙，把剑狠狠插在地上，身体以剑为支点在空中转了一大圈，然后一脚踢到维恩胸口上。维恩朝后猛退了几步，但血之灾厄也顺便带走了孪生哥哥身上一大块肌肉。
“我没时间和你消耗……魔法阵竟然被偷偷篡改了，必须马上修复！”费洛斯强忍住来自身体内外的，能立刻让他永远趴下的痛苦，把剑横在脖子前面。维恩明白他又想用招牌式的传送术，脚还没站稳便再次扑了上去。但这时候旁边射来了一大把的暗影箭，瞄准了他身上各个脆弱的部位。他脚步稍微迟缓了一会儿，用剑把这些暗影箭全部弹开。这时候费洛斯已经把剑抹过了自己脖子。
“打不过就只知道逃吗？！”他愤怒的吼着，将血之灾厄朝费洛斯掷了过去。眼看剑尖就要穿过对方的心脏，令他厌恶的爆炸又发生了——费洛斯再次逃脱。
“切……别跑！”维恩举起剑，朝地上用力砍去，瞬间把松软的地面砸开了一个大洞。整个房间也随着他的力量而风雨飘摇，所有物体都在溶解，坍塌，随时都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你才别想跑！”马莱恩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他发现维恩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或者说，是根本忽略他的存在。许久未感受到的屈辱又一次袭上心头。他双眼简直像是要燃烧起来，疯狂的吟诵着他所知道的全部魔法咒语。黑暗的诅咒瞬间遍布了整个房间，而马莱恩就站在房间中心，从他身上放射出无数支致命的暗影箭。他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疯狂，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所消耗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他的头发开始变白，脱落，皮肤也像缩水一样飞快的干瘪起来。
“哎，吵死了，你这无聊的家伙。”维恩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他。他举起血之灾厄，鲜红的剑尖对准了他。
“维恩，你必须死在这里！”马莱恩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楚。“你和那个女人毁了我的一切！我已经向那个女人复仇了，而今天就轮到你！”
“老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你的确是活得不耐烦了……”维恩叹了一口气，声音骤然增大，“听好了，她叫法琳，是我的未婚妻！你这种卑劣的臭虫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闭嘴！”马莱恩聚足力气，把无数的暗影箭一齐射出去，再让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同时攻向维恩。“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她都是那样？！为什么你们都把我看得那么渺小？！我是马莱恩，是洛丹伦的天才，不是胆小鬼！我本来能成为最优秀的圣骑士，却被她毁了！我本来得到过她的称赞，但你来了之后，她就再没有正视我一眼！卡拉赞……卡拉赞……为什么这里会改变我的命运？！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种根本不应该有任何生命的地方？！”
维恩脸上所有的表情停止了。他用力挥舞起血之灾厄，瞬间将所有暗影箭都一齐弹开。
“哼，你下辈子当个怨妇，再慢慢抒发你的惆怅吧……”
他跳动着的身影突然消失，眨眼间，一道黑影掠过马莱恩的视线。血红的光芒略微闪耀了一下，随后就穿透了这位黑骑士的心脏。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下意识的把双手摸向身体被贯穿的地方。从那里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但一滴都无法被他触及到——血之灾厄贪婪的榨取着他最后的生命。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呆呆的看着他面前这张没有表情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她选择的是你，而不是我……”
维恩眉毛似乎扬了一下，然后就猛的把剑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马莱恩没有再吱声，他仰起头，呆滞的目光望着天花板，而身体已经软软的倒下。这具一直包裹在黑色铠甲下的身躯此刻变得像木乃伊一样，干瘪发黄的外皮包裹着折断成一截截的骨头。只过了几秒钟，失去了灵魂的他就变得和其他无生命的物体一样，渐渐融化在时间的陷阱之中。
艾鲁拉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身上的伤已经令她不堪重负，但她还是得拼足全力阻挡敌人暴风雨般的攻势。巨熊的身体上现在已经满是刀伤，甚至有些伤口被重复砍到。如果现在变回人形，她保证自己撑不过五秒钟就会晕过去。在没有生命的地方，我竟然是这般无用！她在精神恍惚之际还生气的责备自己。
一道白色的光芒突然从脚下迸发出来，整个房间被瞬间染成了白色。她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之前的所有声音和景象似乎一下子被某种力量中止了，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在白色弥漫的瞬间，这里的时间线像是突然断掉一般。
普拉也察觉到了这不寻常的变化。他收回镰刀，皱着眉头环视起房间里的一切。他很快就发现属于这里的所有东西正在像高温下的蜡像一样融化。
“这在计划之外。”普拉低声呢喃着。他正准备分析一下这诡异的变化有可能会是什么引起的，但一道亮光扫过他的眼角，令他不得不停止思考。
克罗米将一个和普拉身体差不多大的火球狠狠砸到了他身上。纯净的烈火灼烧着他的身体，让他每一条神经都能感受到那难以言状的剧痛。他的镰刀掉在地上，身躯被烈火包围着，拼命挣扎着。
克罗米跑到艾鲁拉身边，拍了拍她的脊背。“你们两个人跟我走，立刻。”她用比平常略大一些的声音喊道。
塞尔娜一脚踹到一个黑骑士身上，把他踢向另一个黑骑士。她点了点头，用力挥了几下剑，把其他几个还缠着她的黑骑士逼退。克罗米和艾鲁拉已经跳出了天花板上的洞，站在上一层。塞尔娜刚跟着跳上去，克罗米就朝下面再度丢出一个火球。一个准备追上来的敌人被砸了个正着，全身很快燃烧起来，散发出一阵恶臭。这个可怜虫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但却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他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随后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去塔顶。”克罗米用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下着命令。三个人虽然都显得非常疲累，但依然鼓足了力气，沿着阶梯朝上方跑去。所幸的是，沿途没有再出现什么敌人。就这样猛跑了一段路之后，她们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大厅里面——这是她们抵达这里时的落脚点。
“跳下去。”克罗米冷冷的说。
“啊？！”塞尔娜显然吃了一惊。“从这里……跳下去？”
“是的。”克罗米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们跑来的方向。
“但是……”塞尔娜走到破碎的窗口附近，伸出脑袋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她发现这里距地面至少还有好几百米。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的话，她可没信心活命。
“脱离结界后我会变成龙，别担心。”克罗米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很快补充了一句。
“但是，维恩……”塞尔娜突然想到了还在塔深处的同伴。
克罗米突然转过身，红色的双眼变得有点凶恶，直勾勾的盯着她。塞尔娜从没见过女侏儒有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
“快跳。”克罗米的话里带着不容争辩的语气。
“我知道了。”艾鲁拉先作了回应。巨熊蹒跚着走到塔顶最破烂的地方，一只脚向前缓缓迈了出去。
“你们跑不了。”这时候一个苍老难听的声音传进了她们耳朵里。她们脚下的地板瞬间被砍开了几条裂缝，然后就坍塌了。从那下面跳出了一个人影——他手上还攥着银白的镰刀。
“我的天！”塞尔娜惊呼了一声，“他还没死！”
她举起剑，紧张的面对着普拉。这个黑骑士现在又变成赤身裸体了，遍布全身的，活动着的肉块令她又一次想要发呕。
“别管他。”克罗米拉着她的衣角，低声说，“跳下去。”
“啊？”她疑惑的转过头，就在眨眼间，女侏儒突然一掌推到她肚子上。她因为惊恐而不禁尖叫一声，直着飞了出去，撞到艾鲁拉的身上。两个人一齐大声呼喊起来——她们已经开始了自由落体。
克罗米冷冷的看了普拉一眼。她手一挥，身体朝后猛退几步，随即跟着同伴一起跳了下去。
“我说过的，你们跑不了……”普拉提起镰刀，跳到塔沿，然后踩着一块突出的石头，将自己猛的朝下弹出。她挥起武器，正对着克罗米扑过来。女侏儒正在下坠，找不到任何支撑点来改变自己的方向。普拉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镰刀猛的砍向她的脖子。克罗米伸出一只手，想要挡住他的攻击，但这对于锋利的镰刀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下场只有……
镰刀停住了。不，准确的说，是被抓住了。
普拉的眼神从得意变成了失望，而失望又瞬间变成了绝望——他发现克罗米的手已经变成了一只无比巨大的爪子。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认出来，这是属于一条成年龙的爪子。
“结界……”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与此同时，镰刀被克罗米的爪子捏成了一团破铜烂铁。从女侏儒身上闪出一道金光。在普拉恐惧的眼神中，她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手和脚变成了巨大而有力的爪子。她背上长出了宽阔的翅膀，正好接住她的两个同伴。最后，一条青铜龙的身体完全展露了出来。
普拉连忙扔掉了镰刀，但他还没来得及逃走，克罗诺木的爪子就紧紧捏住了他。从爪子里传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压迫着他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条魔法回路。
“不！”他绝望的叫喊着——他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能量——克罗诺木正在扭曲他身体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爆炸了，在他眼中一会儿看到未来的，已死的自己，一会儿又看到刚被制造出来的，羸弱的自己。但就算如此痛苦，现在的他也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身体里那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被迅速抽空，同时也带走了他的灵魂。黑骑士的身体开始发生大面积的撕裂，然后便迅速枯萎。每一个肉块都失去了血色，随后从他身体上面脱离，化为灰烬，消散在空中。
克罗诺木终于松开了爪子，宽阔的手掌中已经只剩下一些细碎的灰尘。她看了手掌一眼，然后抬起头，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在确认背上的两人已经抓稳之后，她展开金黄的翅膀，朝她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飞了过去。
“总算……离开那鬼地方了！”塞尔娜轻松的吐了一口气，躺在地上。眼睛的余光还能看到充满了恐怖气息的高塔，它就在不远的地方，似乎触手可及。但她已经离开了那里，以后大概也不想再进去了——在里面度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很短，又像是长得出奇。而在那里所经历过的事情，也许之后将永远烙在她心中。
特别是那本日记上所记载的……
“维恩！”塞尔娜又一次想到了那个人。他还在塔里！她猛的跳了起来，刚才还轻松的表情一扫而光。巨大的担忧再次占据了她的面庞。
她看了一眼同伴们——艾鲁拉刚刚变回人形，对自己施放了一些治疗法术之后就昏睡过去；克罗米也变回了女侏儒的模样，同样注视着面前的高塔。
“克罗米……维恩他怎么样了？”塞尔娜走到她面前，担心的看着她。
克罗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会平安无事的出来吧？”塞尔娜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不知道。”依旧很冷淡的回答。
不知为何，塞尔娜突然觉得胸中涌上了一股闷气。“喂，克罗米，他是你的契约者啊！你难道不担心他？！”
克罗米头都没有转一下，依然目不转睛的望着塔。“我为什么要担心？”
“你！”佣兵女王终于有些控制不住了——她感到胸口的闷气已经变成了怒气。她抓住了克罗米的手，用力朝她面前扯了一下。女侏儒站立不稳，身体转了半圈，正对着她。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她大声朝克罗米吼起来。“维恩和你之间的关系难道会冷淡到这种地步吗？！什么叫‘我不知道’啊？！”
克罗米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哼，你们自己人吵起来了吗？”突然从她们背后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
塞尔娜身体猛的震了一下。她连忙放开克罗米，一只手已经放到剑柄上——这声音她似乎听过，而且绝对不会代表什么友好。
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很妩媚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是黑骑士！她的记忆很快翻转到了之前某个场景。她记得这个女人叫乔，而且“编号”是“一号”——要知道，那个无论如何都杀不死的普拉才不过是“三号”。的确，在那样的战斗中，“一号”都一直没有出现，这无论怎么解释都很难说得通。原来最后的王牌已经在这里等着，要对她们这些“漏网之鱼”进行真正的致命一击么？
女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随即笑了起来。
“放轻松一些。我没兴趣和你们打架。”乔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剑士和小侏儒。“要是我打算杀了你们，我根本用不着先和你们打招呼。”
“那你要干什么？！”塞尔娜警惕的把剑拔了出来，面对着她。
“这个问题不错……”乔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不过我现在能肯定的是，我不想当费洛斯的狗……所以呢，我打算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塞尔娜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呢？”乔笑得很暧昧。她话音一落就转过了身，朝背对着高塔的方向走去。“如果那个人不死，我就只能任由他蹂躏。所以我也稍微期待一下维恩的表现吧……”
她一边用娇媚的口气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约西亚公主，还有时间调整者。”她举起一只手，在半空中挥了两下。“对了，娇贵的公主啊……你身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与那个维恩之间有多密切的关系，你大概是不会理解的……这种时候就乖乖看着最好。”
她似乎开心的笑了起来，身影闪动了两下，然后就从塞尔娜面前消失了。
“怎么回事？”塞尔娜还没回过神来。“黑骑士不打算和我们对立？”
克罗米似乎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塔的方向。
“密切的关系……这是什么？”塞尔娜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好象察觉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的。克罗米和维恩之间的联系，也许正如刚才那女人所说的那样，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有太多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