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十九章计谋

 
  塞尔娜站在圣光之愿礼拜堂背后的高山上,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想要好好呼吸一下在瘟疫之地最角落难得出现的新鲜空气。但她还没来得及舒服地戏一口气,一双柔软的手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艾鲁拉……你这么喜欢抱人么?”
 
  她转过头,看到的是大德鲁伊委屈的面孔。
 
  “我担心你会摔下去……”艾鲁拉不无担心地说道,“因为你最近总是漫不经心。”
 
  “我没那么笨。”塞尔娜捏了捏这个傻乎乎的朋友的鼻子,“你也学我这样吧,这里的空气比之前那些地方都要好得多了。”
 
  “啊啦,是这样吗?”艾鲁拉用力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比不上南方的空气好。”
 
  “知足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东瘟疫之地。”塞尔娜干脆坐在地上。
 
  艾鲁拉随即坐到她旁边,把脑袋往她面前蹭。“呐,塞尔娜……”德鲁伊轻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什么事?”
 
  “你被叫去开会,商量了什么事呢?”
 
  塞尔娜耸了耸肩膀,“不是好事——血色十字军和银色黎明谈不到一起,现在谈判被延后了。埃里戈尔打算用一场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役来向血色十字军证明他们的实力,并且逼迫阿比迪斯将军和他们妥协。”
 
  “银色黎明现在好像守家都困难呢。”艾鲁拉朝山下的营地看了一眼,“他们打算发动一场多大的战役呢?”
 
  “他们打算进攻考林路口。”塞尔娜伸手朝西边的方向指去,“埃里戈尔和英尼戈神父的意见是,趁天灾还没有把克罗诺木打出的漏洞补上,就先占据那里的有利位置,打通与西瘟疫之地联系的陆上生命线……单靠银色黎明是无法完成这样一场战役的,所以他们打算向东瘟疫之地其他抵抗势力——除了血色十字军——求助。我也答应了,在战役开始的时候会帮助他们吸引天灾的注意力。”
 
  艾鲁拉依然是乐呵呵地笑着,“吸引?怎么吸引呢?”
 
  “这就是我的计划了。”塞尔娜显得很有自信,“你、我、克罗米、罗达里奥,还有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我们五个人虽然不能把纳克萨玛斯摧毁掉,但我们至少可以让克尔苏加德感到烦心。在银色黎明开始行动之前,我们先装成要进攻布洛米尔的样子,把天灾的大部队吸引到这里来……”
 
  “我觉得这很理想化呢。”艾鲁拉摇了摇头,“天灾究竟有多少人,我们不知道;它们现在有什么战略计划,我们不能完全掌握。既然这样,我们怎样保证能在战役开始之前成功把天灾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呢?或者说,天灾看穿了我们的计划,根本就不理睬我们,而是集中兵力围歼银色黎明的军队,甚至干脆直接进攻礼拜堂,那怎么办?”
 
  “对于这个,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塞尔娜叹了口气,“作为新联盟的代表,我无法单方面劝说他们取消这次行动。所以我只能在战斗中竭尽全力。我希望的就是能把阵势闹大,越乱越好——也许这样能让克尔苏加德更关注我们,而不是考林路口。至于那个老妖怪究竟有多聪明,又会怎样分配兵力,我只能说——听天由命了。”
 
  “在不了解敌人的底细之前,这样的行动很愚蠢。”艾鲁拉的口气变得认真起来,“塞尔娜,亡灵天灾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笨。我的建议是立刻中止这次战役计划。”
 
  “可是……”
 
  艾鲁拉将双手放到她肩上,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塞尔娜,小队行动可以冒险,但一场牵涉了无数生命的战争却是不允许在没有详细情报的情况下去冒险的。罗达里奥也一定不会赞同这样的进攻计划,因为我和他都曾品尝过相似的冒险进攻带给我们的失败……万一失败了,后果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我不是不知道啊,艾鲁拉。”塞尔娜显得无可奈何,“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下场就是全灭。”
 
  “你就是不知道!”艾鲁拉的声音陡然升高,“你以前参加过真正的战争吗?你体味过面对一群又一群,永远都杀不完的恶魔,那种最沉重的绝望吗?你能了解在这样的战场上,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么可怕吗?如果敌人知道银色黎明的全部计划呢?那怎么办?那么上千名士兵就要这样轻易地死去,然后变成我们的敌人!再接下来,礼拜堂就会失陷,我们会失去整个东瘟疫之地!随后就可能是西瘟疫之地,辛特兰……最后就可能是整个世界!现在我们要面对的不是那些强盗匪徒,也不是安其拉的虫人。我们面对的是比燃烧军团还要狡诈的敌人,面对的是第二个诸神的黄昏!”
 
  她越说越激动,竟然忘情地猛摇塞尔娜的肩膀,把对方弄得晕头转向。
 
  “停下,停下,艾鲁拉!”塞尔娜忍不住朝她吼了起来。但大德鲁伊从未像此刻这样歇斯底里,简直就像是发了疯,怎么都停不下来。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艾鲁拉的胳膊。德鲁伊失神地转过头,看见的是克罗米毫无表情的面孔。
 
  “停下。”女侏儒冷冷地说。她的话就像是绝对无法违抗的命令,使得艾鲁拉立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德鲁伊大口喘了半天气,才总算安定下来。
 
  “我是怎么了……”艾鲁拉垂下头,难以理解自己刚才突然的癫狂。
 
  “你见到了死亡骑士的脸,因此把自己的恐惧和担忧完全暴露了出来。”克罗米说道,“我昨天听约西亚说起过,你们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亡灵天灾的大部队。它们的首领是一个死亡骑士——我知道你和罗达里奥是认识他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艾鲁拉吃惊地看着她。
 
  “在我目睹的历史中,有关于‘诸神的黄昏’的详细记录。”克罗米的话竟然如此无情,每个字都准确地命中对方心中最脆弱的部位,“观星者家族全部战死,唯一的子嗣罗达里奥受了一位堕落的月亮女祭司临死前的诅咒,从此再也无法取得与自然的完全交流。这个诅咒源自一位和他有着跨越种族友谊的圣骑士的背叛。那位背叛的圣骑士就是海鲁西子爵,现在天灾军团的死亡骑士。为了阻止海鲁西的恶行,一支德鲁伊队伍被派去刺杀他,但是……”
 
  “不要再说了,克罗米。”艾鲁拉艰难的把一只手支到她面前,“这样会让我觉得很丢脸。”
 
  克罗米点了点头。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艾鲁拉更加惊讶:
 
  “我赞同银色黎明这次的作战。”
 
  “啊,圣光之愿礼拜堂!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有活人出没了!”维恩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从裤兜里摸出用来做秀的破手绢使劲挥舞起来。
 
  “我不是活人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爱尔兰德正不满地盯着他。
 
  “哦,抱歉,竟然把你忘了。”维恩立刻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可爱的小姑娘,来,让大哥哥抱一会儿……”
 
  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为何会如此兴奋,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自从那个古怪的老人离开之后,他便让爱尔兰德带路,向圣光之愿礼拜堂的方向走来。而这位伶俐的小姑娘就像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一样,不仅有问必答,而且也乐意和他聊天,说笑话,甚至随意扯淡。这令他渐渐摆脱了之前的抑郁,开始沾沾自喜,发自内心确信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
 
  但是对她的戒心并非就这样完全消散。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东瘟疫之地,而且是作为那个老人的助手,单独在亡灵横行的野外等待他们到来。只需要简单的思考一下就会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未被知晓的奥秘。毕竟,那个叫雷萨的老人带给他的压抑感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虽然爱尔兰德身上除了一些赞美的词汇之外就找不到其他什么可以怀疑或是责备的地方,但他依然时刻做好了准备——如果确信她是敌人,他不会手下留情。
 
  但这个小姑娘却是如此的可爱!和她在一起有差不多半天时间,维恩却觉得这时间还是太短。爱尔兰德身上随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健康活泼的气息,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恼——这太对他的胃口了。和克罗米简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维恩暗暗将她和那个对自己而言最为重要的同伴比较了一下,随后禁不住一声叹息。如果克罗米也能像爱尔兰德那样,那他这辈子大概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维恩心花怒放——他现在开始认真地分析爱尔兰德之前回答他的话。
 
  “什么事情都可以……这句话简直是人间凶器……”他开始无端地发笑,不自觉地把爱尔兰德抱得更紧了。“真的是什么事都可以吗……”
 
  “有人正朝我们走过来。”爱尔兰德开口了。
 
  “别在意这些。”维恩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出格。
 
  “女侏儒,白头发,眼睛很漂亮。”爱尔兰德从容地描述那个人的长相,“脸上没表情。”
 
  “哦,这好像和我一位朋友长得很像嘛……”维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真是巧呢。”
 
  “的确是很巧。”
 
  这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上响起,差点将刚刚回过神来的他吓了个魂飞魄散。他连忙松开之前紧抱着爱尔兰德的手,跳了起来——女侏儒现在已经站在他身旁。
 
  “克罗米……今天天气真好啊……”维恩忙不迭地打哈哈。
 
  克罗米向头顶望了一眼——天空依旧阴霾而黑暗。
 
  “看来追兵已经被你处理掉了。”她轻声说道,目光已经落到了维恩身边的陌生女孩身上。“她是谁?”
 
  “我向你介绍一下。”维恩立刻把爱尔兰德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在之前遇到的一个诡异家伙的随从,叫爱尔兰德·红月。”
 
  “请不要说我的主人‘诡异’。”爱尔兰德皱起了眉头。
 
  克罗米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维恩似乎听到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冷冷地盯着爱尔兰德的眼睛,把对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叫我克罗米就可以了。”
 
  “那么,就因为这些原因,最终决定由银色黎明去进攻考林路口,而我们几个人负责在北边制造混乱?”维恩一边发问,一边用力嚼着和石头差不多硬的饼干。
 
  “是的。”克罗米淡淡地说,“我已经作好了安排。”
 
  “什么安排?”维恩好奇地问,“你看来是要让这次战役取得完全的胜利?”
 
  “必须胜利。”克罗米立刻做出了回答,“凡人在瘟疫之地的最后据点不能失陷。而且,在和红龙的交涉中,我也提到过,将想办法在天灾的控制区域内打通一条能让凡人安全通行的道路。”
 
  “既然是你安排的,那我就不用去担心了。”维恩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其他事情等到战役开始之后再说吧。现在我有件很疑惑的事情要问你。”
 
  “请说。”
 
  “就是爱尔兰德的主人,那个自称雷萨的老人。”维恩压低了声音,不让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走来走去的爱尔兰德听见。“在遇到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非常难以忍受的压抑感。”
 
  “压抑感?”克罗米看了他一眼,“形容一下。”
 
  “没来由的烦躁,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感到恶心。”维恩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被我压制下去的各种黑暗的思想,甚至是对鲜血的渴望,全部都迸发了出来。我几乎就想要抓住一个人,喝光他的血了!当他站在我背后,我觉得我简直就像是在接纳全世界所有邪恶的意念一样——怎么说呢?对,就像那个人……就像我面对费洛斯的时候那样不安。”
 
  克罗米垂下头,沉思了一会儿。
 
  “你知道他是什么种族的吗?”
 
  “外表是个人类。”维恩不禁又开始叹气,“他自己也承认他不是普通人。但你也知道,我的神经天生有缺陷,不能像费洛斯那样只凭嗅觉就可以准确地辨认出对方是什么来历。而令我郁闷的是,我搞不懂他的来历,他却只看一眼就知道我来自卡拉赞,甚至断定我和麦迪文有关系。”
 
  “这样的话,我很难判断。”克罗米认真地向他解释起来,“只靠你的描述,他似乎不是一个正派的人,而且可能具有某种魔法能力。除此之外,我也无法进行下一步判断。”
 
  “事实上,和你想的恰恰相反。”维恩立刻接上她的话,“在面对他时,我觉得他看上去非常和善,根本不像是和邪恶有沾边的人。他的那种善良简直就像是发自内心的,甚至就连眼神中也没有什么邪恶存在。”
 
  “那就很奇怪了。”克罗米摇摇头,“我会留意的。如果你再次遇到他,请想办法立刻通知我。还有,我认为我们可以……”
 
  他突然朝爱尔兰德望了一眼,但维恩也立刻跟着用力摇头。
 
  “我同意你监视她,但没必要逼问她。”他说,“她不一定就知道多少。而且也可能会惊动雷萨,导致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起来,关于雷萨,还有件事情,我得问问你。”
 
  “你需要问我的问题,尽量一次说完。”克罗米开始有点不耐烦。
 
  “埃提耶什,真的还存在吗?”
 
  克罗米愣了一会儿——即使是青铜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无法确认。”她沉寂了半天才终于说话了,“但有一件事是我担心的——埃提耶什不能落在任何邪恶势力的手上。”
 
  维恩走进礼拜堂大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打算从里面出来的塞尔娜。
 
  “维恩!”她脸上顿时泛起喜悦的红晕,“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维恩做出友善的微笑,双手习惯性地朝她身上摸去。但这次又没能得逞——塞尔娜当着他的面,把米奈希尔之怒拔了一半出来。
 
  “大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他看上去非常不满。
 
  “不要老是这样,维恩。”塞尔娜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又是关于我的隐私吗?”
 
  “不是。”塞尔娜用力摇头,“你既然还是来到了东瘟疫之地,那么在那时候为何就不能陪我一起上路呢?因为我们的孱弱,让冯兹·吕东爵士丢了性命。如果那时候你在的话……”
 
  “停。”维恩打断了她的话,“大小姐,你这句话太不负责了。”
 
  “什么不负责?”
 
  塞尔娜眼前突然掠过一道血红的光芒。她还没反应过来,维恩已经将血之灾厄攥在了手中——剑尖离她金黄色的右眼不过一寸距离。
 
  “如果为自己的孱弱而自责,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强。”维恩冷冷地说道,“不要太依靠你的同伴,或是能够保护你的人。他们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在你身边,而那时候就需要你独自一人去面对各种之前没有独自面对的事。大小姐,记住,最值得依靠的,永远应该是你自己。”
 
  “你什么时候想出了这一通正经话?”塞尔娜的心绷紧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疑惑地看着他。
 
  “谁知道呢?也许是去年,也许就是刚才。”维恩笑着收起了剑,随后走过她的身边,朝礼拜堂大厅里走去。
 
  “你去哪里?”塞尔娜叫住他,“不能陪我好好谈谈吗?”
 
  维恩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但连头也不回,“以后吧……现在我没时间。”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塞尔娜立刻显得很失望。
 
  “找玛尔兰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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