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第三十八章鲜血黎明（下）

无论是银色黎明的哨兵还是暂时驻扎在礼拜堂周围的血色十字军士兵，此时此刻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因为这个夜晚是如此的令他们心惊胆战。厚厚的黑云遮住了月光，让人无法看清楚四周的景象，但越来越响亮的号角声却仿佛已经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地狱之门。他们紧紧攥着武器，带着各自不同的复杂表情望着西北方——那是纳克萨玛斯的所在地。被称作“瘟疫之痕”的大峡谷与笼罩布洛米尔的半球连到一起，如同一道天然的沟壑，横在对峙的双方面前。而在银色黎明大部队几乎全部开赴前线，岗哨对峡谷的监视第一次有点松懈的时候，所有人都渐渐从号角声中得出了几乎相同的可怕结论——有一支庞大的军团正穿过峡谷，朝圣光之愿礼拜堂攻过来。

　　没过多久，最前沿的哨兵已经能听见夹杂在号角中的沉重脚步声、马蹄踏碎石头的声音、还有各种兵刃相互撞击的声音。这些声音从峡谷底部渐渐升起，借助污浊的空气传进了他们耳朵里。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有几个年轻点的哨兵感到头皮发麻，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无论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

　　突如其来的闪电划破了夜空，顿时把四周都照得如同白昼。士兵们连忙把目光对准了西北方的峡谷出口。只过了短短几秒钟，他们就惊吓得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支亡灵天灾的军团——是的，只能用“军团”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它的规模。它们已经全部走出了峡谷，在礼拜堂的防线正前方不到一里的地方列好了阵势。很明显的，只需要它们的指挥官下达一个简单的命令，这群怪物马上就能如潮水般淹没银色黎明最后的阵地。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不穿铠甲，赤裸上身的战士。他们看上去似乎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外貌，每个人身上都刻满了亡灵天灾的魔法咒语。他们个个表情狰狞，双手紧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甚至干脆砍掉了手腕以下的部分，把锋利的兵刃嵌到臂上；在这些疯子身后是一群持盾的卫士，与前者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披挂着厚重的铠甲，看上去似乎是高一个阶级的士兵；而在队伍后方是更为强大的集团——手持长矛或者重剑的低阶死亡骑士们正骑在高傲的骸骨战马上，人与马的眼睛都放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光芒。三个阶级的战士们整齐地列成了方阵，即使不用特意说明，所有人也都会明白——它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争机器，绝不是之前那些犹如乌合之众，只能凭数量压人的天灾士兵所能相比。

　　闪电接二连三地划下来，沉闷的雷声标志着暴雨将要到来。在天灾军团背后的一个小山丘上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张开双手，似乎是要接纳雷电的能量。

　　“看天上，我的战士们！连大自然都在为你们的力量感到恐惧！长久的训练现在将要展现出成果，所有敌人都会为他们的弱小无知付出代价！拿起你们的武器，不要让它从手上松开！前进，打败你们的敌人，在主人面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他的话音在电闪雷鸣中也丝毫不见减弱，远远地传出去，钻进了每个哨兵耳朵里。震天的号角再次响起，刚刚平静一点的大地这次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行，绝对不能和这样的家伙打仗！”一个躲在掩体后的血色十字军士兵猛地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我们无法抵挡，必须撤退！”

　　他说完就扔掉了武器，转身准备跑。但刚跨出几步，一个瘦小的人就突然挡在他面前。

　　“让开！”他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挡住自己的是谁，对方已经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这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就像是铁钳一样，夹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撤退？你倒是告诉我，朝哪里退啊？”一个有些苍老的女性声音。

　　这个方才还被天灾军团的阵势吓得快疯掉的士兵一听到这句话，眼神竟然立刻从惊恐变成了绝望。他大张开嘴巴，想要申辩什么，但脖子被掐得死死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个质问他的人把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随后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咯啦”一声，他的脑袋失去了支撑，无力地歪向一旁。

　　刚准备“撤退”的士兵们连忙停下了脚步。他们看到了一位少女——穿着血红铠甲的少女。她像扔垃圾一样随意把刚刚这个逃兵的尸体朝旁边一丢，径直朝其他人走过来。

　　“谁再说撤退，下场就和他一样。”她冷冷地说道。然后她直接跳出掩体，伫立在所有士兵面前。

　　“现在已经无路可退，我们的背后不是提尔之手这种杂碎要塞，是整个艾泽拉斯！站到我这里来——如果你还是个有尊严的人，现在就马上站到我这里来！我们的哨兵已经出发，很快增援就能到来。在这之前，我们不允许亡灵天灾踏入我们的领土半步！不管银色黎明还是血色十字军，现在全部听我指挥！面朝敌人，拔出剑！”

　　哨兵们愣了一下，立刻有几个人跑到她身边。银色黎明的士兵们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看上去非常年轻，话音却相当苍老的女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敢的女性。

　　“阿比迪斯将军万岁！”有人高喊起来。她连头也没偏一下，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部下的赞美。天灾军团一步一步迈进，转眼间距离已仅有数百米。她甚至能闻到这些家伙身上散发出的腐败气味。

　　“逃跑者杀，故意伤害同伴者杀，除此之外随便你们怎么做！”她终于转过身来，用尽全力大吼道。她发现所有能战斗的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战士都已经聚集在自己身后，甚至连礼拜堂里一些平民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人不多，也许连敌人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但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没有丝毫犹豫。

　　“非常好……”阿比迪斯微微一笑，拔出了自己的配剑。“列好阵势，准备战斗！今天大家可一定要杀个痛快才去睡觉啊！”

　　天灾军团已经逼近了前沿阵地，打头阵的战士开始由走改跑，挥舞着乱七八糟的武器，像一群疯狗般扑了上来。几乎同时，阿比迪斯突然朝前一跃，剑尖伴随着身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地砍掉了第一个敌人的脑袋。第一个送命的倒霉鬼还没扑地，她另一只手就捅穿了他的胸口，把尸体抓起来，用力朝前掷出去。这具没了生命的血肉之躯如同一块岩石一样，撞飞了好几个人，最后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粘在离她百米远的一个天灾卫士的盾牌上。

　　“弱到无治！”阿比迪斯狂笑起来，“来啊，有胆量的话就上来啊！”

　　话还没说完，更多的敌人就围了上来。她眼中顿时充满了兴奋的神色，还滴着敌人鲜血的手伸到背后，抽出另一把剑。有人想趁她拔剑的时候扑上去，但刚跳起来，就在空中被削掉了半个脑袋。阿比迪斯顺势抬起一只脚，把他横着踢出去，铁靴跟着踩碎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她似乎被野蛮的战斗带起了某方面的快感，变成了嗜血的野兽，急促地呼吸，血红的双眼不停捕捉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哪里敌人多就朝哪里钻，然后便是血肉横飞，断裂的肢体和内脏溅得到处都是。

　　越来越多的天灾士兵围住了她——他们不是傻瓜，知道这个女人不仅是敌人的指挥官，更是威胁最大的杀戮机器。但它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阿比迪斯身上的时候，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的士兵们便立刻冲了上来，把锋利的剑刺进它们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没过几分钟，第一批冲上来的天灾士兵就全部阵亡。

　　天上有水滴落了下来——带着一丝令人不悦的腐烂味道，很快就越来越多，演变成了一场暴雨。在雷雨的中心，阿比迪斯正低着头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雨水顺着她的头滑落，将她身上沾染的黑色污血冲刷得干干净净。战斗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双方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她身边战斗的同伴们才发现她身上的铠甲不知何时已经破破烂烂，满是被各种武器砍出的缺口。其中一条特别深的口子顺着她的脊背划下来，从脖子以下一直延展到腰间。

　　她动了两下，突然用力地咬了下牙——一缕鲜血从背后的伤口里流了出来。

　　“阿比迪斯将军！”有人惊慌地喊出声来。

　　“喊什么喊？”阿比迪斯慢慢转过头，生气地瞪了这个关心自己的家伙一眼。“作为一名血色十字军的士兵，看见有人受点小伤就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运气不好，被傻瓜偷袭了而已。他们接下来再也别想砍中我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直了身子，抬起高傲的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摩拳擦掌准备再次进攻的天灾士兵们。

　　“你们就只是这种程度？”她笑了笑，干脆张开双臂，任雨水疯狂地倾泻在自己身上。“连热身活动都不够啊！来啊，再来！”

　　“高斯！杰克！还有银色黎明的那些臭小子……有没有谁还无耻的活着啊？刚才那个高喊我万岁的人呢？我才四十多岁而已，就已经觉得生活很无趣了，哪里想活一万岁啊？”

　　阿比迪斯低声地呢喃，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满地的尸骸中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走。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打退敌人冲锋了。反复的恶斗使她全身都是伤，连配剑都砍卷刃了。而每一次新的战斗开始时，她都隐约能感到自己的同伴们发出的喊杀声又变低了一些。在刚刚的战斗开始时，她几乎已经听不到那种能让自己无比兴奋的口号了。她本来想四处张望下，看看这些可恶的家伙们为什么越来越叫不出声了，但又觉得这样太浪费力气。每一份力都应该用来杀敌才对。

　　雨似乎已经停了——她很难判断，因为她连头都抬不起来。耳边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简直让人抓狂。至于身体，早就麻木了，别说是雨点，就算是刀子砍上来估计都没什么感觉。只有眼睛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点东西。她看到有雨点正顺着自己前额的头发滴下来，这使她有信心认为雨还没停。

　　不过奇怪的是，这雨水怎么变成了红色呢？就像是血一样。

　　“作为敌人，我必须向你致敬。”有个难听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就这么点人，可以杀掉我三分之一的部下，你算得上是一个英雄了。”

　　英雄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倒确实希望当一个英雄。阿比迪斯无声地笑了笑——看来儿时的理想算是达成了。

　　“但是我得说抱歉。”那个人继续说道，“你是最后一个还站着的人。现在我会杀死你，然后带着我的军团踏平礼拜堂。大局已定，这场战争是我们天灾笑到了最后。”

　　踏平礼拜堂？这家伙在说什么疯话啊？阿比迪斯艰难地抬起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进入她视野的是一群死亡骑士。它们冷漠的眼神还是那样令她感到恶心。现在这几个家伙正在做完全一致的动作——他们举起剑，暗影之力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在手心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团散发着邪恶能量的东西。

　　“哼，搞了半天想用这种方式杀死我？”她耸了耸肩，“那么就来吧！”

　　死亡骑士们同时把剑朝她一指。在知道自己死期已到的时候，她的心情竟然变得十分平静，干脆闭上了眼睛。

　　“砰！”连续几下响亮的爆炸声传进了她耳朵里。死亡骑士的暗影箭似乎命中目标了，不过奇怪的是，她现在竟然一点都感受不到疼痛。奇怪，不但没疼痛，自己甚至根本没倒下去啊！

　　她连忙睁开了眼睛——在她面前多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有些岁数了，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袍，正站在她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而那个女人看上去却要年轻许多。她长得很漂亮，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秀丽的长发也是火红色的。这两个人竟然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直到她又听见了那个讨厌的声音：

　　“似乎是达拉然的法师来增援了？不过只有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呢？”

　　“喂！”阿比迪斯身旁那个穿黄袍的男人喊了一声，“这么多天灾士兵……你是亡灵天灾的战术导师，被凡人们称作收割者的戈提克？”

　　“哦？没想到离开达拉然这么多年，还会有人认识我。”戈提克笑了起来，“真是十分荣幸……不过我得充满歉意地提醒你们，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才出现的人。俗话说，紫罗兰的法师总是比这个世界晚一步，看来现在证实了。看看你们身边，我们已经赢了！”

　　“啊，偶还知道一句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黄袍男人看上去泰然自若，“偶身边这个女人，她期盼的援军也快要到了。你很聪明，戈提克，你比其他人都要懂得如何把握时机。但是就算你成为了亡灵天灾的一员，也终究不过是个凡人。凡人就该明白自己的智慧不能和更高等的生灵比较的，但你却不明白。”

　　他说完就伸手扶住了阿比迪斯的肩，“跟偶回礼拜堂去吧，你伤得很重。”

　　“我们面前还有敌人。”阿比迪斯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偶的同伴会处理。它们永远赢不了她的。”黄袍男人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她是它们的克星……生命的女王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些不配拥有生命的亡灵呢？”

　　仿佛一阵电流从脚底飞快窜升上来，阿比迪斯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身边这个人刚才说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生命女王，这不得不让她把这两个救星与这个世界的传说中最古老的守护者们联系起来，因为这个尊贵的称号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巨兽才配拥有。一想到这里，她几乎已经难以相信自己是不是正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看不到，惟有一片美丽的火红色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光是凝视这火红，就已让她心中充满了温暖，仿佛自己是初生的婴儿，正沐浴在希望的阳光之下，那种滋味简直妙不可言——虽然戈提克的怪叫声让她感觉有点杀风景。

　　“你是阿莱克斯塔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