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第一章曾经，我们的时代

希利苏斯，两次流沙战争的主战场。自从上古之神克苏恩的觉醒计划被打破，再度受到封印之后，这里就变得安静不少。曾经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其拉帝国已经成为了历史。双子皇帝驾崩之后，残存的少量其拉虫人带着它们能带走的财宝，躲到了地下洞穴的最深处。卡里姆多联军和龙族堵住了每一处虫巢的出口，使这些怪物再也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地面。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看到过其拉虫人。不少路过的旅行者猜测，也许它们聚集在克苏恩的神殿最深处，日复一日，徒劳地祈祷主宰再次回归世间。

    卡里姆多联军和塞纳里奥议会的军队大部分都已经撤走，前往其它战场。上一场战争中被鲜血染红的塞纳里奥要塞里只留下了几百人的侦察队。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骑着角鹰兽飞翔，观看每一处虫巢是否和以往一样安静。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沙尘暴天气，他们是不会出动的——其拉虫人也不喜欢在恶劣的气候下活动。再说，哪个侦察兵愿意莫名其妙死于恶劣的天气呢？

    强烈的风沙把阳光都挡住了，天上是灰蒙蒙的一片。所有的生物都缩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有几只秃鹫还在冒着狂风顽强前进。

    飞在最前面的一只秃鹫突然撞到了一面无形的障壁。它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直坠向地面。它拼命地扑打着翅膀，但身上已经开始了奇怪的变化。它的羽毛很快就全部掉光了，身子也开始溶化。它凄厉地叫着，但终究还是没能再次扬起翅膀。转眼间，这只秃鹫就只剩下一副灰黑的骨架，没入漫天的沙尘之中。其它的秃鹫不知道同伴身上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朝前飞，而它们的结局也和同伴没有什么不同。

    死亡之翼轻轻拍打双翼，让身子在风暴之中也能保持平衡。他的皮肤是漆黑的，上面布满了一条条可怖的伤痕。这是一万年前他在战场上背叛龙族的同时，身体发生的变化。从那些伤口里喷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橙红色的，灼热如岩浆一样的东西。从他后脑勺到尾巴，整个脊背都被钉上了灰白色的精钢铠甲——这是他命令一些效忠自己的地精打造的护具，为的并不是使自己更强壮，而只是防止体内膨胀的狂暴力量完全撕裂身体。他的翅膀虽然伤痕累累，但依旧宽厚有力，每一次挥动都使身边的风逆转了方向。那张狰狞无比的脸上，嵌着一双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睛。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甚至不需要动一下就足够让一群秃鹫尸骨无存。

    “这里本来是属于我们龙族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息。“艾泽拉斯的天空曾经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国度。只有龙才具备自由翱翔的资格，其他种族只配在地上爬行，毕恭毕敬地膜拜我们。但什么时候，在我们的国度竟然会有这样卑贱的东西飞来飞去了？是谁赋予了他们长出翅膀的权利？是你吗？我亲爱的阿莱克斯塔萨。”

    他眯着眼睛，目光放在面前一位老朋友身上。这是一只和他体型相当的雌性红龙。和他周身散发出的违和感不同，这只红龙所带来的是蓬勃的生命气息。她全身从上到下都是火红色的，没有一块杂乱的鳞片，脊背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曲线。从她身边飘过的沙砾都燃烧了起来，变成透明的，水晶状的东西。她拍打翅膀的频率比死亡之翼要快得多，一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火红的烈焰从她身边向外慢慢扩张，渐渐的已经快要烧到黑龙的面前。

    “天空最不欢迎的客人，早就变成了那个把自己名字都丢掉的大地守卫。我真为你而感到羞耻，耐萨里奥。如果黑龙继续肆虐下去的话，这个世界迟早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能飞翔。”

    “这种危险的结论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死亡之翼竟然在笑，“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独处过了？亲爱的阿莱克斯塔萨，我从未背叛你，即使被你的部下追杀时也时刻挂念你的安危。我说过，我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夺回龙族在这个世界上应有的地位，以及尊严。”

    “这种冠冕堂皇的事情，你就留着自个催眠用吧！”阿莱克斯塔萨愤怒地吼叫起来，“死亡之翼，这个名字对你来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看看你所做的一切，再回忆一下在你背叛之前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你的罪过已经只能用死来弥补！”

    她不想再和对方多费口舌，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强壮而锋利的前爪猛地伸出，抓向死亡之翼的脖子。与此同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逼近到离对方不到几十米远的时候，一口足以熔化任何物质的烈焰对准敌人脑袋喷了过去。

    黑色的身影突然闪了一下。同样强壮的双爪正好扣在她的爪子上，用力把她推开。阿莱克斯塔萨惊讶地挥起翅膀，向朝更高的地方冲。但有什么东西突然缠住了她的尾巴。刚刚喷出的烈焰还在燃烧，一颗硕大的黑色脑袋竟然就躲也不躲地顶着高温伸了出来。死亡之翼的脸被烧伤了小半边，但头上一对尖利的角刚好顶到红龙的额头上。他收起翅膀，整个身子像巨石一样撞向对方的肚子。红龙拼命想要甩开这力大无穷的怪物，但她这时才发现，缠住自己的正是对方的尾巴。她连忙准备再次喷火，但黑龙已经整个撞了上来。

    “啊！”阿莱克斯塔萨痛得尖叫。她发现死亡之翼竟然紧紧贴着她，丝毫不肯放松。黑龙的重量加上撞击的剧痛，使她连翅膀都展不开。红色和黑色就这样纠缠在一块儿，朝地面直坠下去。

    死亡之翼的脸离她不过几寸远。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鼻孔里散发出的腐臭。

    “多么遥远，但是又多么熟悉的触感！”死亡之翼仿佛在享受这一时刻，“不愧是我曾经的伴侣，最完美的女王！虽然当初很多雄龙都更想征服克罗诺木，但她空有那样夺目的美貌，身体却太稚嫩。而你不同，你的身体是最成熟的，是最棒的！我没有一刻忘记过当初把你压在身下的感觉！”

    “败类！”阿莱克斯塔萨愤怒到了极点。她张开大口想咬开死亡之翼的颈部动脉，却发现这怪物的脖子竟然比以前粗了一圈，根本咬不上。她没有多考虑，只是皱了下眉头，嘴巴稍微合拢，然后猛地一张。“喀”的一声，她的颧骨脱臼了，嘴角也被撕开，但锋利的牙齿顺利地嵌入了敌人的肉里。

    死亡之翼愣了一下，随即惨叫起来。他终于放开了双爪，尾巴跟着猛一用力，把阿莱克斯塔萨拋了出去。对方有几颗牙齿竟然还嵌在他脖子上，有一小块外皮都被那不惜让自己颧骨脱臼也要咬伤他的红龙带走了。他用前爪摸了摸伤口，放到面前一开，爪子上已经沾满了黑色的污血——这是他的。

    “你竟然想咬死我？！”他忍住剧痛，咆哮声如雷霆一样。“阿莱克斯塔萨，我做了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但你却这样对我！这简直令我无法容忍！跪下！马上跪下，并且向我道歉，发誓永远成为我的奴隶，我的伴侣！”

    红龙女王被他甩出老远，差点就跌到地上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身体平衡，重新飞上天空。听到黑龙近乎丧心病狂的嚎叫，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爪子把颧骨扳回位置，立刻又张开翅膀，作出战斗的架势。

    “看来你是要和我对抗到底了？！”死亡之翼不顾脖子上的伤，也立刻快速拍打起双翼。“你太令我失望了，阿莱克斯塔萨。既然无论我怎么和你解释，你依然要一意孤行的话，我只好亲手毁掉你！”

    “你有这能耐？”红龙冷笑着回应他。

    身边的空气流动似乎有些异常——死亡之翼突然留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沙尘暴依然猛烈，但刮风的方向和战斗开始前相比已经有了偏差。他连忙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双眼飞快地穿过漫天黄沙，寻找在那背后可能存在的东西。

    危险的东西在躲藏着，非常危险！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在沙暴背后出现了数不清的火团。这些燃烧着的烈焰布满了整个天空，从四面八方把他包围起来。它们显然是魔法的制造物，也显然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能制造出这东西的是谁？当然只有一个可能。

    阿莱克斯塔萨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狂吼着再次扑了上来。在她开始运动的同时，沙尘暴戛然而止，藏在暗处的火团同时变成了箭矢的形状，如倾盆大雨般刺向死亡之翼。红龙女王把所有的能量都释放了出来，不断对火焰进行增幅。赤红的烈焰仿佛要烧毁整个希利苏斯一般，把它们的主人与敌人完全吞没。一个圆形的火球最终汇聚成型，悬挂在空中，如同第二个太阳。

    但它的燃烧仅仅持续了几秒钟。黑色的，像巨大尖刀一样的东西从火球里面刺了出来，然后直直砍下，把这圆球砍成了两半。火焰仿佛刚刚燃烧到最炽烈的时候就被强行终止了，耀眼的赤红色顿时一点也没有留下，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黑色——死亡之翼的翅膀下面伸出了由黑暗力量汇聚而成的魔法剑刃，切开了看似无懈可击的火焰，也切开了它的制造者。阿莱克斯塔萨就在他面前，翅膀已经无力地耷拉下来。黑剑从她的胸口刺进去，从背后穿出来，把她挂在半空中。

    “真是令人惋惜......”死亡之翼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瞪直了双眼——红龙女王的尸体竟然如同蜡像一般，飞快地开始融化！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才突然中止的狂风又刮了起来，而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好几十倍。这样巨大的风力宛如传说中的驭风者奥拉基尔驾临一般，刮得连他这样巨大的黑龙都难以支撑。他连忙收起翅膀，让身体向下直落，一路坠到接近地面，才改成滑翔的姿势，慢慢让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尽量伏低。

    他朝黑色的剑刃上看了一眼，发现红龙女王的尸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风暴也跟着立刻减弱，四周的景色开始改变，仿佛是在他面前重新勾勒一副画卷。

    “原来如此。”死亡之翼狞笑起来，“我差点忘记你的存在了。”

    他这时才发现，当他和阿莱克斯塔萨打得不可开交时，四周的景象一点点被另一个似曾相似的世界所取代。狂风的突然停止并不是红龙女王的杰作，而是来自整个龙族里最擅长玩“幻象”的家伙。难怪在刚才，他一直有“被监视”的感觉，以至于近乎歇斯底里地去寻觅风暴背后的东西。

    “伊瑟拉！你给我滚出来！”

    没有任何应答声。死亡之翼愤怒地用爪子肆虐脚下的土地，看样子像是要把整个希利苏斯的沙子都扬上天。

    女侏儒突然坐起身，红宝石般美丽的瞳孔睁得比平时还要大。她在轻微地喘息，似乎受到了噩梦的惊扰。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她才正视前方。在她面前燃起了一堆篝火，而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女性高等精灵。她们正在一个山洞里，而外面已经是日出时分。

    “我睡了多久？”女侏儒问道。

    “半个小时而已，克罗修娜。”对方淡淡地回答。

    “叫我克罗米，这是我现在这个假身的名字。”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把手伸到额头上，才发现自己的头发都快结冰了。“哈尔琳，我不是说如果我睡着了，就马上打我吗？现在我没时间睡觉。”

    哈尔琳瞟了她一眼，本来就很细长的眼睛完全眯成了一条缝。

    “在找到我之前，你已经多久没睡了？我看至少有半个月。克罗米，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多，从早忙到晚也忙不过来。但这不是不睡觉的理由。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再这样折腾自己，小心什么时候在小水沟里一命呜呼。”

    克罗米突然抓起一把雪，狠狠拍到自己额头上。她似乎想呕吐，但拼命闭着嘴巴，不让吐出来。在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她的眼圈黑得吓人。

    “我没有时间睡觉。再不找到他的话，一切就无法挽回了。”她好不容易缓过气，但说话声音都变得颤巍巍的。“契约被解除，对我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他而言，当初受到的伤会慢慢开始发作。他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治好伤势的可能性是零。不管怎样，我必须找到他，重新和他缔结契约。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要强行完成仪式。”

    “你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提那个维恩的名字。一个凡人值得你这样？”哈尔琳白了她一眼——克罗米的个性越来越古怪了，这是身为蓝龙监护者的第一感觉。

    “这是我欠他的。”克罗米冷冷地回应。她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于是又抓起一把雪，对着红通通的额头猛拍过去。哈尔琳把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侏儒竟然像自虐一样猛咬自己的嘴唇，以至于满口都是血。

    “哈尔琳......不，哈尔索拉。”她勉强支撑起发麻的身子，站了起来。“听到玛里苟斯沦为巫妖王坐骑的消息时，你心里怎么想的？昨天我传达消息时你一句话都不说。”

    “就像被挖空了心一样。那种时候我没办法说什么。”

    “那就是了。”克罗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维恩失去联系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的感受。”

    离开了哈尔索拉的居所，克罗诺木继续朝东飞去。她已经沿着卡里姆多大陆的主要道路不眠不休搜索了整整一个星期，几乎找遍了所有可能藏有人的地方，但依然没有发现维恩的影子。她曾经委托约西亚帮助寻找他，这个笨手笨脚的公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她进行过任何一次联系。

    身子沉得要命，简直就像是捆着一座城市在飞行。克罗诺木觉得一阵阵地犯恶心，这几天随意吃的食物本来就不多，要吐的话估计会一下子全倒出来。她拼命忍着呕吐的欲望，有些涣散的意识拉扯着身子继续朝前飞行。前方不远处就是艾萨拉——以一个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女王名字而命名的森林。蓝龙军团另外一位幸存的监护者埃索雷葛斯居住在那里，也许可以找他打探关于维恩的消息。

    突然，头顶上的阳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她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刚刚看到了一个轮廓，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她一样的外表，是成年龙族。但那皮肤的颜色竟然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黑色。处于极度疲劳状态下的她，竟然没察觉到有黑龙接近了自己。

    这条黑龙大摇大摆地飞到她前面，转过身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看到了对方惨绿色的眼睛，以及头上断掉的一只角——那似乎是在一万年前的战争中，被她的利爪拔掉的。

    “你怎么这样狼狈啊？克罗诺木。”黑龙轻蔑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测，也使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急剧扩大。“当初你差点要了我的命，那时的你可是活力十足啊！一万年过去了，你却成了这样子，那就只好让曾经爱慕你的卡拉然，来帮助我们的公主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黑龙的翅膀挡住了阳光。上百只青年与成年黑龙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没等克罗诺木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她团团围住。

    “杀掉她。”卡拉然无情地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