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第九章 巨龙的黄昏（中）
“诺兹多姆！”
阿莱克斯塔萨大声喊着时间之王的名字。一个极不好的预感正悄然涌上心头，令她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虽然毫不费力就能认出这个突然闯入战场的巨龙是诺兹多姆，但他变成这副样子却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不论用怎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红龙女王也依然不得不把发生在这位朋友身上的剧变和一万年前发生在耐萨里奥身上的事情联系起来。
而诺兹多姆对她的呼唤也根本不予以回应。这头强大的守护巨龙已彻底丧失了理智，他眼里只剩下死亡之翼那嵌着精金铠甲的脖子。至于克罗诺木之前关于“不能杀死耐萨里奥”的劝告，现在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他要所有看不顺眼的家伙都去死，而这头庞大的黑龙很荣幸的成为了第一个死刑犯。
“咔”的一声，躲闪不及的耐萨里奥被他咬了个正着。诺兹多姆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连他自己的几颗牙齿都被坚硬的精金铠甲给崩掉了，而最锋利的两颗獠牙突破了阻碍，深深刺进了黑龙体内。这凶狠无比的一口让耐萨里奥顿时有些吃不消，在强忍了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哈，好一个疯子！”黑龙有些气急败坏地骂道。
回应他的是更加用力的撕咬。诺兹多姆看来不打算松口，一定要把对方的脑袋整个儿咬下来才肯罢休。而由于时间之王的偷袭是来自背后的，耐萨里奥的翅膀和爪子都没法直接抓住他，而喉管被掐死，无法吟唱魔法，情势一下子变得极为不利。
“耐萨里奥！”一个焦急的少女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要我动手吗？我们现在可以……”
“不，再等等。”耐萨里奥虽然疼痛难忍，但在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冒这个险。“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保证其他巨龙无法支援到他，否则没法一击致其于死地……”
脑补开始缺氧，耐萨里奥感到一阵阵眩晕，差点昏厥过去。
而诺兹多姆现在却开心得不行。他没想到这个制造了那么多灾难的死亡之翼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自己仅仅是发起了一次偷袭，就轻松将其逼上了绝路，这种独特的成就感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随之而来的则是对另一群“敌人”的轻蔑与不屑——胆小的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还有胡说八道的克罗诺木，这些家伙是不是害怕自己抢了她们的功劳，才编出那么多谎言，想保住死亡之翼的性命呢？然而现在的自己已不会让她们得偿所愿了。
“快停下来！”
急迫的喊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轻而易举地点燃了他的怒火。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偏向一旁，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正朝这边飞过来，做出要阻止自己的架势。是克罗诺木，他曾经最爱护的妹妹、他曾经的骄傲；但现在是他最痛恨的骗子、最卑鄙的叛徒。
你要阻拦我？你竟敢阻拦时间之王？你是什么东西？
“咕……唏……”
诺兹多姆喉咙里冒出一阵沉闷而奇怪的响声。由于他死死咬着死亡之翼不肯松口，没人听得清他到底想说啥。但当那双眼睛直视克罗诺木时，从里面透出的可怕凶光竟然让这个从来都勇往直前的巨龙活生生地定在了原地。从兄长眼里，克罗诺木看到了再明显不过的敌意。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对她怀着强烈的仇恨，绝不可能会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她的。
“等一下，兄长……”她试图安抚一下对方，“你别……”
“唏……”
诺兹多姆伸出了一只爪子，正对着她。在他的掌心，一个青色的魔法球已经凝聚成形。
克罗诺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兄长，她不明白在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时间之王为何疯成这样。而她此刻露出的怯懦却被耐萨里奥完完全全地看在眼里。黑龙很快意识到，这对看似永远不会有矛盾的兄妹，此刻已然成为了敌人。虽然不知究竟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诺兹多姆现在不仅想杀了自己，也想杀掉克罗诺木；而克罗诺木似乎出于某种目的，不打算让自己死掉，而是要采取活捉的手段。
——这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
“我的克罗诺木……”他装作已经快要咽气的样子，艰难地呻吟道。“快……快阻止诺兹多姆……”
这句话对时间之王来说无异于直击要害。死亡之翼那看似已经快要放弃希望的呼叫，比任何威胁与恐吓都来得更凶猛，就像是用一柄大锤把带毒的钢钉狠狠钉进了他的脑子里。之前经历过的一个个片段开始在脑海里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克罗诺木阻止他追死亡天使、克罗诺木在时光之穴的胡言乱语、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的错误抉择、还有克罗诺木此时直白地表现出对死亡之翼的偏袒……
这么多信息汇聚在一起，使他得出了最后，也是最要命的结论。
诺兹多姆的牙松开了。差点被咬死的耐萨里奥赶快张开双翼，向下猛冲了一小段距离。而时间之王此时无心追赶，而是愣在了那儿。他的意识似乎停滞了，但身体的变化却反映出了他心中的动摇。那伟岸的金色身躯在进一步撕裂，奥术能量不停地从伤口处迸发出来，四周的天空中都弥漫着过浓的魔能造成的恶臭。他的双眼先是变得深红，然后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成为了深不见底的黑色。但他依然静止着，甚至对悄悄围上来的暮光龙群也无动于衷。
“原来……”
良久，他终于缓缓张开了大口，发出如同呓语一般的声音。
“原来你们早就背叛了这个世界，成了死亡之翼的帮凶……”
“不是这样的！”克罗诺木慌忙辩解。
“啊，啊，不用掩饰了。”诺兹多姆摇头，“没有谁会主动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过。克罗诺木、阿莱克斯塔萨、伊瑟拉，还有别的叛徒，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态，真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朝仍然和暮光龙纠缠的巨龙们望了一眼。
“哎，这是多么逼真的演出啊，连我都被骗了。”
“兄长！清醒一点！”
克罗诺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向他飞了过去。但在距离时间之王仅有咫尺之遥时，突然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顿时被弄得晕头转向。骑在她背上的维恩差点被甩下去。
“有点不对劲。”维恩皱着眉头提醒她，“离诺兹多姆远一点，别接近他。”
克罗诺木用力地摇头，然后继续向前撞，但这屏障如此坚硬，连具有仅次于五大守护巨龙之力量的她也丝毫无法撼动。
诺兹多姆的叹息声接二连三地传入她耳里，一次比一次深沉，一次比一次令她揪心。
“不要那么费力地演戏了，我都说了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他冷冷地说道，“只是，好像有点无法容忍你们的存在了。”
“兄长！”
克罗诺木绝望地喊声在天空中回响，这是她最后一次尝试阻止兄长的疯狂。但诺兹多姆已经仰起了脖子，飞快地将四周的魔能吸收到自己身边来。躁动的奥术能量密度越来越高，也愈加不稳定。时间之王把太多的能量压缩成很小的一团，而且还在主动往上面进一步施压，傻瓜都看得出来他要干什么。
维恩使劲拍了一下克罗诺木的脊背：“快走！”
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也几乎同时察觉到了时间之王身边的异样。在诺兹多姆身前的那团能量让她们同时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
“后退！快点！逃得越远越好！”
巨龙们狼狈地扭转庞大的身躯，按照红龙女王的指令向东边逃去。尽管暮光龙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们，但现在活命才是第一，顾不上和这些怪物纠缠。
几乎在同时，诺兹多姆已经把能量压缩到了只有一颗沙粒那么大。他嘴角泛起狰狞的微笑，用爪子尖轻轻碰了他的作品一下。
天与地的界线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或者说，连天和地各自的形态也消失了，全部被一阵炫目的白光所掩盖。
接踵而至的，是许多巨龙终其一生都未曾体会过的强烈风暴。难以用数字去估算的巨大魔能肆意冲击着它们碰到的每一个实体。飞得慢的巨龙眨眼就被卷进风暴中央，身躯被直接蒸发成了雾状；稍远一些的受害者，体会到的是从皮肤开始直至内脏与骨髓，身体的各个部分被依次夺走的痛楚；再远一点的，或是被风暴吹得无影无踪，或是被炽光灼瞎了双眼，惨叫着撞上光秃秃的山脊；极少数侥幸逃到安全距离以外的巨龙，只能无助地听着同伴死前的呼叫，却连头也不敢回。
爆炸之后，狂风继续肆虐了许久才渐渐平息。地上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坑，而天上除了那个唯一的金色身影之外，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这片寂静的天空，现在由他独自统治。只有他。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理性的狂笑声，伴随着这位暴君的身影，给那些幸存者的心头打上了一个如同诅咒一般的烙印。他们开始明白，时间之王诺兹多姆已经消失了，此刻在那儿的那头巨龙，是一个和死亡之翼同样危险的怪物。
维恩被强烈的气流卷起，从克罗诺木背上飞了出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被扔了多远，总之最后是狠狠撞在了一块光秃秃的山壁上，与岩石接触的瞬间产生的刺痛使他明白自己肋骨至少碎了两三根。但更糟糕的状况还在后头——当他贴着山壁摔下来时，看见了自己搭档的身影。金色的雌龙被一团火焰包围着，活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我的天啊……”他惊呼一声，连忙忍着痛跑上前去。
克罗诺木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她双目紧闭，翅膀无力地耷拉着，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冒血的伤口，左半边身子的鳞片几乎被烧光了，露出了焦黑的肉和翅膀上的骨架。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犹如死掉了一般。
“喂……你别吓我……”维恩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克罗诺木！克罗米！醒醒！你的伤……”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突然跟着倒了下去。全身的力气不知为何突然消失殆尽，过去战斗中留下的伤本来早就愈合了，此时也突然一齐复发，令人发疯的痛楚开始野蛮地撕裂他的神经。他看到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和克罗诺木的血慢慢接近，然后在交汇时竟然像烧开的水一样蒸发起来，散发出强烈的腥味。克罗诺木的伤势在急剧加重，他自己也是，而现在的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寿命——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要命的关键词。龙血契约交托给他和克罗诺木的共同寿命正在朝终点狂奔，拉都拉不住。以前当他遭遇严重伤害时，都是由克罗诺木以数千倍的生命流逝速度为代价来为他治疗，但这一次不行了。
——但怎么可以这样就挂了？！
他勉力支撑着身子，拼命向克罗诺木身边挪过去。他记得缔结契约时对方念的那一段咒语，现在如果以自己的鲜血为媒介，照着念一遍的话，也许会产生奇效。但是，越靠近克罗诺木，他的身子就越沉，不一会儿就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黑影从他头上掠过。在快要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之前，他躺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向天空伸出了一只手。尽管没有看到这个黑影是谁，但他只能期望对方是己方的盟友了。
影子渐渐变大，遮住了昏黄的夕阳。他看到了这个来客身上火红色的鳞片，还有那庞大而充满了温暖的躯体。是阿莱克斯塔萨，红龙女王。
太好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意识随后就被拖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所有背叛了艾泽拉斯的，背叛了时间法则的恶徒，我在这里以时间之王的名义，判处你们死刑！”
诺兹多姆的喊声已经趋近于疯狂，他的身形也一样。方才的爆炸不仅对他的敌人降下了毁灭性的灾难，他自己亦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现在的他已经面目全非了，身上的模样就像是活跃的火山地带，奥术能量还在不受控制地肆意喷发着。然而这种痛苦在他看来倒更像是一种神迹，是他拥有强大力量，并且掌握着真理的证明。
“你们这些渣滓，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吗？！”他兴奋地大喊大叫，“站出来！阿莱克斯塔萨、伊瑟拉、死亡之翼、还有克罗诺木！你们站出来啊！我就在这里，不会躲也不会逃！”
话音刚落，天空中就随之出现了一个个奇怪的黑点。它们很快放大成圆环状的、像不稳定的魔法汇聚物一样的东西，然后从每一个圆环里面都钻出了相同的东西——尖尖的脑袋、如同投影一般的身子、还有带着凶光的眼睛。短短一瞬间，它们就再一次占据了天空，把诺兹多姆包围了起来。
是刚才的那些暮光龙。它们竟然在这场劫难中生存了下来，而且看上去毫发无伤。看到这幅景象，诺兹多姆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些什么怪物……”他低声咕哝起来。
身上的鳞片突然开始抖动，预示着有一个强大的魔能来源在接近。他抬起头，发现暮光龙背后的空中打开了一个更大的圆环，从那里面缓缓探出身来的是一个他熟悉的家伙。
“死亡之翼！哈！”诺兹多姆冲着这个死敌扬起了爪子，“你竟然躲过去了？！”
“你说你宣判我死刑？”耐萨里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你有这个资格？有这个能耐？你引以为荣的魔法对我的孩子造不成一点点伤害，还能动得了我？开什么玩笑？”
黑龙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张开翅膀，向诺兹多姆冲了过来。尽管刚才被咬的那一下让他受伤不轻，但他实力犹在，一眨眼就超过了暮光龙，利爪的阴影已经盖在了诺兹多姆头上。
“现在我要动真格的了。孩子们，开始猎食！”
听到他的号令，暮光龙如同一群饥饿的食腐鸦，立刻一拥而上。诺兹多姆顿时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致命的杀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笑话！”
诺兹多姆咆哮起来，从身上瞬间释放出大量的魔能，随后以他为中心发起了新的奥术爆炸。虽然没有上一次强烈，但在这么近的距离，这阵烈风已经足够让暮光龙躲无可躲了。但奇怪的事情却发生在他眼前——魔法的冲击明明已经触及到暮光龙的身体，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个波纹都没泛起。这些怪物似乎在被攻击到的瞬间把自己的身躯转移到了阴影中。
在他略微发愣的时候，第一只暮光龙咬住了他的尾巴。第二只几乎同时跟了上来，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这群怪物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死死地缠住了他。
“你们以为我是谁？！”诺兹多姆恶狠狠地甩了一下尾巴，让最早扑上来的那只怪物享受了直线下落的待遇。“我是时间之王，艾泽拉斯的时空就是我的真身，我的灵魂！”
他被彻底激怒了，因为这些幼小的怪兽竟然敢冒犯他的威严。他决定进行一次可以把这些小东西吓傻的时空跳跃，把它们甩开，然后在它们看不到的地方静止时间，再一个个处死。当然，这个处刑计划的目标也包括它们的领袖，一切罪恶的根源，那个混蛋死亡之翼。
“死亡之翼，给我看好了……”他开始默念传送的咒语，同时给予这个往日的朋友，如今的死敌最后一次警告。在死亡之翼背叛之后，他本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用这种手段悄无声息地致其于死地，但时间之河的法则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如果法则不允许，他就自己来建立新的法则。
黑龙的巨翼在他身前张开，而魔法也已经吟唱完成。他确信自己赢了。一旦逃入他的时空领域，这个世上就没有谁能拿他怎样。
——再见了，死亡之翼。
下一秒，他认定自己已经跳出包围了。但奇怪的是，视野突然变得一片血红，除了这异样的红色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他试图用爪子抹一下眼睛，但却发现爪子抬不起来。而眼中所见的红色也很快黯淡下去，一会儿就变成了深黑。
接着他的神经察觉到了异样——是疼痛，钻心的疼痛。这痛苦首先来自于他双眼的位置，之后是身体各处。他听见了暮光龙啃咬自己时发出的怪叫，而那按理说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在他的领域里发生的。
怎么回事？他一时完全无法理清头绪。是自己的魔法吟唱出错了吗？
“喂……”
温和的呼唤，来自他耳边不远的地方。这声音足以令他的理智瞬间崩溃。
——是死亡之翼。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和很多年前他还未背叛，还是那个富有理智的大地守卫时何其相似。
“塞伯利安把血洒到你身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