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第十六章 他,耐萨里奥(中)
——我看到了鲜红之焰。
——燃烧的天空,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亦是远古守护者的终结。
——他们以为,自己的退出会让新生的力量崛起。
——但嫩芽需要肥沃而富有生机的土壤,而不是死气沉沉的荒土。
——所以什么都不会诞生。
——除了空虚,以及混乱。
裴里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向墨绿色的天空望去。翡翠梦境虽然已经被上古之神彻底占据,但秀美的景象并未因此产生颠覆性的变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云层的颜色,像是沉醉于这迷人的景色之中,有些忘我。
“怎么了?”
费洛斯看着他,疑惑地问道。
“龙族在自相残杀。”裴里以平淡的口吻答道。
“他们早就在这么干了。”
裴里轻轻摇头。“不,这次不一样。”他认真地说着,“这次连胜利者都不会有。”
他低下头,向费洛斯这边看过来。
“对我们而言这固然是个好消息。最后的守护巨龙脑子发热,以至于忘记了一个要点。不久之前的战争中,克苏恩本已有机会挣脱牢笼,重返地面,但诺兹多姆制造了一个新的魔法阵,把它封了起来。现在诺兹多姆已经不在,这个魔法阵也马上就要失效了,我们获胜已是毫无悬念。然而看到这些聪明的巨龙如今为了彼此的信念而豁出性命拼杀,对身边的危险浑然不知,我却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们来。”
“咎由自取的家伙,何必同情?”费洛斯冷笑着耸了耸肩。
“同情不等于怜悯。在我看来,同情是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上看待人或事,这有助于我们了解和分析敌人。如果我们是守护巨龙,现在会怎么做呢?我想不外乎也就是战斗、再战斗了。他们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坏家伙,如果这时候还不战斗的话,也就无法证明他们是爱这个世界的吧。”
说到这里时,裴里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但是,奥莉萨贝苏应该不可能没察觉到这个致命的漏洞才对。诺兹多姆制造魔法阵的时候,是她在一旁策应的。”
“谁知道呢?”费洛斯依然是一脸令人不快的冷笑,“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喜欢称呼那只青铜龙为奥莉萨贝苏?我记得她本名是克罗诺木,而伪装成普通人之后化名克罗米。”
“……”
裴里奇怪地陷入了沉默,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抗拒这个问题。
良久,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费洛斯以为他决定回答时,他却突然口风一转,换成了另一个话题。
“你是怎么看待这些巨龙的?”
费洛斯略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在自己脑海的辞典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答案。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裴里又在摇头,看来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你须记住,命运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他用缓慢而严厉的口气说着,生怕对方听漏了一点点。
在暮光龙就要把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的退路完全困死的时候,它们面前的空间突然被撕裂了。一个血红色的传送阵贴着飞得最快的那只怪兽的脑袋构建起来,然后没等它反应过来,鲜红的利刃已经深深扎进了它的喉咙里。
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自传送阵中现身,他手上的剑如同是鲜血凝结的产物,而更可怕的是,这把剑还确确实实地在吸血。受伤的暮光龙尖叫起来,用力甩着脖子,想把这个突然杀出的敌人扔出去。但这个人紧紧攥着剑柄,不但没让它得逞,反而借助它的挣扎让剑刃把伤口划得更开。它头部的血很快就被吸光,而插在脖子上的这把恐怖武器不但没停下,反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腐蚀它的肌肉和骨头。暮光龙本来就十分丑陋的面目扭曲地收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骇人。当这只怪物坠下时,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经只剩下一层皱缩的皮。
黑色的杀手没有跟着猎物一同落下。他手中的剑变成了一根伸缩自如的绳子,缠住了第二个目标的前爪。他顺着绳子跳到这个倒霉蛋的胸口处,灵敏地躲过了对方的爪子,然后狠狠一拳直接把暮光龙的胸口打穿。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肌肉撕裂声,他硬生生地把一团黑红色的、还在蠕动着的东西从对方身体里扯了出来——是这只怪物的心脏。
眨眼间就有两个同伴被杀死,剩下的暮光龙显然不会忽视这个搅局的家伙。它们飞快地掉转身子,像一群蝗虫一样扑上来,但还是扑了个空。黑衣人瞅准了一个细小的缝隙,从中钻了出去,而那些冲得过猛的暮光龙则撞在一起,晕头转向。
阿莱克斯塔萨正看得发愣,自己的前爪却突然被红色的绳子缠住了。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落到了她的背上。
“原来是你!”她惊呼起来。这个快如闪电的杀手竟然是克罗诺木的契约者,那个叫维恩的半恶魔。
“快动手,我撑不久。”
维恩刚刚说完,就大声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了嘴巴,鲜血从指缝中流下,洒在红龙女王的背鳞上。
“你用了鲜血活化的仪式?”阿莱克斯塔萨刚刚涌起的一点惊喜瞬间变成了更大的担忧,“这样的话,你和克罗诺木的生命会消耗得非常快!”
“所以我叫你快点动手……”维恩喘息了一会儿,咬着牙回答道。“克罗诺木正设法拖住死亡之翼,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已经知道死亡之翼去哪里了?”阿莱克斯塔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维恩手中的绳子突然收缩起来,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枪。他艰难地举起手,把枪朝头顶掷了出去。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被刺穿头颅的暮光龙贴着红龙女王的身子落了下去。
“我应该还能再撑四五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这些怪物不是我对手……”他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暂时当我的坐骑吧,生命之母。”
“你还真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啊。”阿莱克斯塔萨皱起了眉头,“算了,下不为例……克罗诺木想怎么阻挡死亡之翼?双方的力量差得太多了,何况死亡天使应该还在……”
“据她说,死亡之翼是个疑心很重的家伙。”维恩说道,“她打算利用这一点。”
“……但愿她能成功。”
阿莱克斯塔萨叹了一声,然后振奋起精神,载着维恩冲进了暮光龙群里。
“你究竟想玩什么阴谋?克罗诺木。”
耐萨里奥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个青铜龙。他不相信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在龙族里的地位仅此于五大守护巨龙的时间调整者就这么放弃了。克罗诺木也盯着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那目光让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她像是故意以沉默来挑战他的容忍极限。
“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说你去吧,我不拦你。”
过了许久,克罗诺木总算又开口了。耐萨里奥觉得自己等她说话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哈!你难道不想杀了我?”他冷笑了一声,“我的双手可是沾满了你同胞的鲜血啊!”
“我虽恨你入骨,但却不是傻的。”克罗诺木淡淡地说道,“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子,而那些可以帮助我的同胞现在一个都没有了。硬要和你打的话,我没有胜算。”
耐萨里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这番话可与你的个性差得太远啊,克罗诺木!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瞻前顾后了?以前的你不是连那些成功率不到万分之一的事也要去干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行了!”耐萨里奥用力挥了一下翅膀,“不要试图欺骗我,克罗诺木。你虽然很强大,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掐死的虫子罢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很清楚你在等待时机,等着我使用埃提耶什打开虚空之门的时候到来。那时我无法分心,而你就可以趁机从暗处偷袭,让我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为了那一刻的到来,你必须忍耐,必须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可是很遗憾啊,克罗诺木,我怎么会忽略你的威胁性呢?”
“你想得太多。”克罗诺木看上去有些无奈。
“好吧,好吧,也许是我太患得患失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你们放弃认输也是很正常的。”
耐萨里奥笑着点了点头,飞得离克罗诺木近了一些。他留意到这个青铜龙在自己靠近她的时候微妙地向后退了一点,这个举动让他知道了对方确实在害怕自己。
“你竟然也会畏惧……”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哎,曾经那么高傲的克罗诺木,现在也变成这样,真是难看。你看,你这懦弱的样子让我连杀你的心情都没了。”
“我劝你别在这里浪费力气。”克罗诺木冷冷地说道,“死亡之翼,你虽然很强大,但并不见得可以完全驾驭埃提耶什的力量。这把法杖的最后一部分在克苏恩的封印地里,很可能已经被上古之神的邪恶力量污染。你认为打开虚空之门,吸取上古之神的力量,可以让自己成为艾泽拉斯真正唯一的神,但另一种可能并非不存在,那就是你被埃提耶什的力量反噬,不但丢了性命,还会把古神全部放出来。那时候这个世界绝不会如你想的那样变好,只会糟得不能再糟。如果你想让发生这种坏事的可能性尽量低一些,我建议你现在开始就尽量避免战斗。”
“作为敌人,你的建议还真是诚恳。”
“我只是不想看着这世界毁掉而已。”
“但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耐萨里奥微笑的面孔突然凝固,然后猛地向下一拉。“我是谁?我是大地守卫耐萨里奥,是你们口中无恶不作的死亡之翼!如果连我都不信任自己的力量,我拿什么来和你们这些守旧者抗争了一万多年呢?你害怕我被这个小小的法杖反噬?开什么玩笑?!”
“不要让你的自信变成了自大。”克罗诺木的口气依然很冷淡。
“你不懂的,克罗诺木。你根本不懂,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和你们的力量有着多大的差距。”耐萨里奥恶狠狠地说道,“看来要让你们心服口服,我还得再陪你们玩一阵子。”
“耐萨里奥……”他身边的爱尔兰德担心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没关系,我的天使。”耐萨里奥转过头,冲着她微笑。“我虽然不是无敌的,但我有着他们没有的勇气与信念。连克罗诺木也丧失了斗志,难怪龙族会输得如此彻底。好,我决定了,我要开始和你们来一场最公平的较量。我要把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全部除掉,让全世界都见证我的力量,我的决心!”
他伸出前爪,缓缓逼近克罗诺木。
“而你,就是第一个败者!”
对他的这番举动,克罗诺木似乎并没觉得意外。看到耐萨里奥已经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她也收起了畏惧的表情,开始用爪子勾画魔法阵。两只巨龙在天空中对峙着,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能摩擦出激烈的火花来。
在耐萨里奥将要扑上来的时候,克罗诺木突然转过头,冰冷的双目直视着爱尔兰德。
“想不想看看阿斯特兰纳……不,维斯潘尼斯的遗嘱?”
波澜不惊的问询。但当爱尔兰德听见这句话时,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呆在那儿。
“你……你说什么……”
克罗诺木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送给这位少女一个挑衅的笑容。
“我什么都没说。”
她随即摆好了架势,镶在身上的水晶发出淡蓝的幽光。而耐萨里奥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黑色的双翼看上去就像是死神的罩衫。
现在就算爱尔兰德再怎么迫切地要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也没法立刻让这两只巨龙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