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第三十三章 登基
天空电闪雷鸣，而大地的震颤却停止了，因为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坏。诺森德的中央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色深渊，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从里面飞出来，数量多得可怕。它们在天上聚集起来，共同等待着历史被改变的时刻来临。
克苏恩和约格萨隆的身体都已经从虚空的监牢中挣脱出来，正在缓缓靠近，两者的触须纠缠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把天和地连接起来的绳结。这些触须在唯一没有沉没的冰山四周围成一圈，让山顶上那位强大的君主得以亲眼见证上古之神彻底苏醒的瞬间。
闪电划破黑夜，映出了约格萨隆的躯干。和克苏恩相同，它也是一个外形如章鱼一样的魔物，但克苏恩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而它身上是无数张长满獠牙的大嘴。每一个嘴都在一张一合，发出摄人心魄的声音。若是一般人的话，光是看到这古神的外貌就已经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费洛斯却十分享受地看着这一切。
“看吧，阿努巴拉克，萨兰利安！”他扬起双臂，兴奋地高呼。“这将是新世界的第一天！艾泽拉斯接下来只会有一位王者，那就是我！”
萨兰利安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但一直没有说话；阿努巴拉克则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沿着山坡走到了费洛斯身后，从下颚伸出的两只前爪把一个灰色的东西递到了这位君王面前。是巫妖王的统御王冠。尽管之前那场战斗令群山都为之崩裂，霜之哀伤也被摧毁，但这顶王冠上面却看不到丝毫损坏的痕迹。它依然是完美的，仿佛只需要谁把它戴上，巫妖王的灵魂就会重新借助这个人的身躯复活。
费洛斯伸手接过了王冠。当手指碰触到这东西时，他果然听见了那个深沉的低语。是耐奥祖的声音，这个恶名昭彰的兽人让自己的灵魂寄宿在王冠里，希望由此获得永生。他开始劝诱费洛斯，甚至在对方脑海中描绘起未来的幻象——只要戴上这顶王冠，你就能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整个世界都会归你统治，你可以获得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哈……”费洛斯对这番低语嗤之以鼻，“我想要的？不需要依靠你这个手下败将，我也可以获得一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要求我出卖自己的灵魂！滚吧！”
他将王冠抛上天空。当这东西落下时，血灾突然一挥，把它劈成了两块。一道深蓝色的光从中散发出来，而王冠随即变成了粉末，消散在狂风深处。
了结了巫妖王最后的意志，他抬头向远处眺望。天与地的界限已经完全消失了，远方的土地和海水都在向越来越大的深渊里沉落。从扭曲虚空里飞出来的恶鬼在不停地吵闹着，但这声音对他来说并不感到厌烦。他闭上眼睛，把耳边的所有响声都当成是迎接自己登基的乐章，沉醉于其中。
克苏恩和约格萨隆的身体终于碰到了一起。它们结合的地方开始弥漫着黑雾，越来越浓重。片刻之后，这些雾气突然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两只巨怪的躯体开始向镜子里沉降，而本来像是一层纸那么薄的镜面，也随着它们身躯的进入而越来越厚。终于，当它们彻底消失的时候，这个镜面变成了一颗巨大的、黑色的卵。而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恶鬼也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蜂拥而上，扑到卵的壳上面，发出尖锐的叫声。
打破卵吧——古神的声音在费洛斯脑海中响起。我在襁褓之中，如初生之婴儿。打破它，我将降临世间。
费洛斯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把血灾高高举起，但很快又放了下来。
“为什么要打破呢？”他用令人十分不快的嚣张口气回答道，“克苏恩，你如果破壳而出了，第一个要干掉的人不就是我吗？”
“什么？！”
古神的声音震得他脑袋有点发晕。自己的回答显然触怒了这个强大的存在，但对方似乎又对这一切显得有点无可奈何，以至没有立刻质疑他，而是怀疑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见吗？要登上王位的是我，不是你！”费洛斯大声喊了起来，“如果让你彻底复活的话，我想不出自己在你统治的世界里还会有什么容身之地。所以我等待着，隐忍着，装作被你和裴里迷惑的样子，按照你们布置给我的计划行动。但我不是傻瓜，我绝顶聪明。现在裴里已经被我悄悄杀掉了，而你也把自己封了起来，没法行动。这对我来说岂不是大好机会？”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克苏恩的声音突然变得安静了不少，“听着，费洛斯。如果我真的打算收拾你的话，在扭曲虚空里我就可以这么干。我把裴里这个永生者的弱点告诉你，把自己的力量无条件地输送到你身上，帮你打败所有敌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是可以信赖的同伴。我当然有兴趣统治这个世界，但当有比我更强的王存在时，我会选择忠于他。你现在就要除掉我，是怕我篡位吗？”
“别花言巧语了……”费洛斯冷笑一声，“我不会信任任何人，特别是那些比我强的家伙。既然你说要忠于我，那就像一个忠臣那样乖乖听话吧。”
“这是不可能的！”克苏恩这下子看来是真的动怒了，“连泰坦也无法彻底除掉我！我的身体是和艾泽拉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我的死亡就意味着……”
“我知道，我知道。”费洛斯不停点头，“我没说要除掉你吧？我只是想把你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全部拿过来而已……”
“你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庞大的力量！你会死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费洛斯向前一跃，飞出了山顶。他背后显现出一个接一个的红色魔法阵，而他就借着这些魔法阵飞快地在天空中向前奔走，眨眼间就来到了黑色的卵旁边。
卵壳很坚硬，光是用手碰触它，都能感觉到这颗卵里面蕴藏的可怕力量。那些附着在上面的怪物都已经死去，它们的身体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体内的能量都已献祭给伟大的古神。
“现在，我将成为艾泽拉斯……不，整个宇宙最强大的存在！”
费洛斯举起左臂，巨爪猛地伸长，狠狠抠住了卵壳。他开始默念黑暗的咒语，一点一点地把这颗卵的力量朝自己身上抽取。这果然是十分见效的一招，他能感觉到巨大的能量正顺着爪子向自己体内流去，身上每一道魔法回路都随之活跃起来。
“力量……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感谢麦迪文！你赐予我的这具身体，将助我成神！哈哈！哈哈哈哈！全世界的杂种们，快抬起头看看吧！你们的国王现在开始登基！”
伴随着他的狂笑声，黑色深渊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扩大。而片刻之后，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个接一个的黑色柱体耸立了起来。很快，就连地平线上的天与地之界限也彻底消失了，黑色的混沌取代了一切可以看见的存在。
“快看啊，罗达里奥！这就是我期盼着的，最伟大最完美的毁灭！将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送往虚无之地的毁灭啊！”
卡露娜高举着手中的符文剑，兴奋得无法自己。在她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黑色的深渊在渐渐靠近。她知道很快自己也会被这虚无的力量所吞噬，但她不仅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反而兴奋无比，恨不得马上就能体会到这甜蜜的死亡。
“快点抬起头来看看啊！”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马上……马上我们就要看不见这美妙的景象了！罗达里奥，陪我一起……陪我一起聆听这永恒的乐章吧！”
她干脆抛掉了符文剑，高举着双臂向面前这个已经不成样子的敌人跑过去。罗达里奥的双腿和一只手被她砍断了，她自己也全身是伤。雪地早就被这两人的血染红，断裂的肢体和血肉碎片满地都是。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已不重要了，因为生平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
“罗达里奥！来吧！”
当她跑到这个人面前时，对方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虽然这只狼人的眼睛已经被刺瞎了，身体也支离破碎，但握着奎尔萨雷恩的那只手却依然能动。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拼上最后的力气，将长矛用力刺出。
原本是刺偏了，但卡露娜却故意将自己的胸口迎了上去。冰冷的长矛刺穿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时，她一点都不感到痛苦，只有彻底的满足与解脱。
“太好了……这样就全部结束了啊。”
她向前挪了两下步子，把已经没了声息的罗达里奥抱在怀里。
“你啊，最后还是亲手杀死我了。这样你也得到解脱了吧？”
怀中的这个人冰冷得吓人，她自己也是。黑暗终于将他们脚下的大地吞噬，她紧紧地抱着这个冤家，闭上了眼睛，任自己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永远……我爱你啊，罗达里奥……”
整座雪山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积雪沿着山脊簌簌下落。前方和后方的道路都塌陷了，现在无路可走。维恩擦掉了落在自己头上的雪块，向悬崖下面望了一眼，想找出一条可以直接滑到山底、相对安全一点的道路，但没能找到。
“维恩，可以看到远处了，快看。”
趴在他背上的克罗米突然拧了他的衣领一下。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风雪，看到了那片已经陷入黑暗的土地。那儿曾是冰封王座，而现在却被来自虚空世界的黑暗吞没，变成了上古之神的领地。在不断扩大的深渊中央，一个黑色的卵伫立着，光是看着它就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沉重压迫感。
“这是什么东西……”维恩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费洛斯那混蛋……”
“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克罗米忧心忡忡地说道，“维恩，让我下来，我们要马上去那里。”
“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维恩显然对她现在的状况有些不放心。
“只一会儿的话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们现在不赶快的话，上古之神可能就要彻底苏醒了。你看到那个卵没有？我曾在远古的文献中找到过关于这个黑卵的记载。传说上古之神就诞生于其中。这个卵本来是它的封印，但一个恶魔打破了卵壳……是的，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连时间之河里面也是。”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刚才那些都是谎言。我明明已经知道我们的历史究竟怎么回事了，但没有勇气在这儿向你说出来。请给我一点时间……尽管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说给我听吧。”
维恩蹲下身，让克罗米从自己背上滑下。女侏儒刚一落地，身体就开始发生变化，转眼间就回复了原本的模样。而维恩顺势一跳，骑到她背上。这只青铜龙扬起双翼，向山脊下面滑翔了一段距离，然后迎着风向前飞去。在脚下，扩张速度越来越快的深渊已经把他们刚才所在的那座山“吃”掉了。随着地面上黑暗的扩张，头顶的天空也被飞快地染黑。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对契约者就已经置身于一个宛若地狱一般的世界里。
“这个深渊会把整个艾泽拉斯吞掉吗？”维恩有些担心地问道。
“如果没有人加以阻止的话，只是时间问题……”克罗诺木用低沉的口气回答着，“但是，阻止它并不是因为它会吞没艾泽拉斯……我真正担心的不是上古之神，而是……小心！抓稳！”
她的口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身子随即向旁边一歪。维恩差点被甩出去，连忙用手抓紧了克罗诺木的鳞片。他看到一连串的暗影弹擦着同伴的身子飞过，甚至把她的皮肤都烧焦了一块。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原本就来自黑暗世界的魔法尤其难以被察觉。
“敌人？在哪儿？”
维恩连忙向四周张望，但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逼近。而克罗诺木却察觉到了新的威胁，立刻朝另一方偏去。这次的暗影弹幕依然是从前方打过来的，但来得更急。就连反应灵敏的她也有些避让不及，张开的翅膀瞬间被打出了两个不小的窟窿。
“维恩，敌人就在我们前面。”她忍着痛向自己的搭档说道，“是人形，你见过的……她果然在这儿。”
经过她的提醒，维恩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果然，一个人类女性的轮廓在天空中渐渐显露出来。她穿着灰色的外衣，双眼蒙着黑纱。而在这个人掌心里，暗影的能量还在缓缓聚集着，无声地告诉了维恩她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萨兰利安。”克罗诺木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快让开！我必须阻止上古之神！”
“让开？为什么？”萨兰利安冷笑着答道，“我正高兴着呢，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克罗诺木焦急地叫喊起来，“守护巨龙的封印已经彻底毁掉了！但上古之神的复苏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更糟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哦？有多糟糕呢？比你现在的处境还糟糕吗？”
萨兰利安把手一扬，又一串暗影弹飞了过来。而这次维恩看清了对方魔法的运动方向，提前用血灾把它们全部挡开。克罗诺木趁势飞近了一点，来到了对方头顶上。这是最利于攻击的位置。
“怎么？想和我玩真的了？”萨兰利安微笑起来，“我可是一点都不害怕现在的你哦。虽然你是第六巨龙，曾经强大得可怕的存在，但现在只是奄奄一息，虚有其表罢了。啊，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因为毕竟是你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个恩情我一直没还，大概以后也没办法还了吧……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我知道你憎恨这个世界，但这并不能让你有理由把艾泽拉斯送上绝路！”克罗诺木急得浑身发抖，“给我听好了，萨兰利安！上古之神和费洛斯都不是真正的威胁。真正最危险的是……”
“裴里。对吧？”
“……”
克罗诺木愣住了，萨兰利安却捂着肚子，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你以为我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可是灰色的噩梦，这片大地上的人和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当然知道裴里是个怎样的家伙，因为早在我成年之前就和他认识了！但那又怎样呢？这个世界换谁来毁灭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也看腻了艾泽拉斯的一切。新的世界是好是坏都无所谓，能让我眼前一亮就行。”
“……你果然还是一无所知。”
“哈？被我气坏了以至于说胡话了吗？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克罗诺木。”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克罗诺木就猛地冲了过来。这个青铜龙的行径与以往完全不一样，显得十分暴躁。萨兰利安对此有些反应不及，被猛地撞了一下，向后远远地飞了出去。
“我们走，维恩。时间应该还比较充裕，也许可以和费洛斯好好谈一下。”
克罗诺木趁着冲撞的势头一路向前，她的翅膀也展开到了最大幅度，几乎是拼上了自己全部力气在飞翔，似乎想尽快摆脱这个棘手的敌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罗诺木。”他大声向这位表现得有些反常的同伴问道，“我们难道不是为了去阻止他吗？你怎么会想到和这种疯子交谈？”
“因为……弄不好他现在才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克罗诺木以奇怪的口吻答道，“封印……在封印的最深处……永恒之井与造物主动力核心的连接点上……”
一缕轻风突然从身边飘过。她张开的嘴巴顿在了那儿，双眼不自觉地朝四周望去。
紫色。微小的、显眼的、紫色的光。这些细微的光点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他们，而且在远处也有很多。它们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乘着风飘入了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然后，克罗诺木全身的鳞片都竖了起来。她突然开始加速，飞得越来越快。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这只青铜龙变成了脱缰野马，她的眼中已经只剩下那个黑色的卵。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来不及了吗？不对！不对！”
片刻之后，她突然张开嘴巴，神经质一般大声喊ϫ，话音里充满了痛苦。
“不要入侵到我的脑子里来！我是克罗诺木，不是奥莉萨贝苏！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的女儿！滚开，从我这里滚出去……费洛斯，快停下！停下来！”